开元寺僧房稍多,尽安置官客,无闲房,有僧人来,无处安置。城外左近有人家,城下是蓬莱县。城北是大海,去城一里半。海岸有庙,临海孤标。
从文登界赤山到登州行路,人家希,总是山野。牟平县至登州,傍北海行,比年虫灾,百姓饥穷,吃橡为饭。
到了宋代,登州城曾经一度繁荣,海贸昌盛,城经大力修整,面积大了数倍,城外有两丈宽的护城河,还有四座瓮城,瓮城城门上各建有庙宇道观,香火鼎盛。
只可惜自宋仁宗封港之后,经济便一落千丈,难复往日旧观。
马扩自西门而入,宽阔大街两旁尽是衣衫褴褛的流民,有的面无表情,有的低低呻吟,无论大人小孩,两眼尽无生机。几个神宵宫的道童拿着桃木剑当街做法,不时拿出几个纸符叫卖。官府派出的巡捕衙役按时走过,将占道的流民驱开,一边大声说笑,旁若无人。
与生机勃勃的桃花坞一比,这个五县首府之地已是逊了一筹。马扩每每比较,均不自觉的对那个桃花岛主佩服几分,从而也对自己的暗中算计感到难堪。
摆脱了几个当街拉客的暗娼骚扰,马扩进入城西南区,这里地势高,是大家之人定居首选之地,马扩的老爹在这里置了一套院子,算是除了牟平县外的另一个家之所在。
马扩不喜欢这个家,即使他老爹是个严谨本分之人,但是也染了某些士大夫荒淫之风,在这里畜养了两个家妓。
糟蹋之妻不下堂。歌妓之风最烈的大宋在道德上,却奇怪地推崇着一夫一妻制,例如以德行高洁著称的司马光和王安石,两人妻子早逝,却都是一生都没再娶妻纳妾,情深意重为世人称颂。总的说来,布衣之间的相濡以沫也是士大夫羡慕的所在,没有明清两代所谓的妻子不鼓动丈夫纳妾,就是善妒之类的陋习。
马扩作为儿子的,为远在牟平的老娘鸣不平也是常理。进门之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拒绝了仆人的侍候,直入后院,离远便听得乐声传来。
那是东坡居士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大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马扩沉吟了一下,绕道回到自己屋子里,将那一身的武服换下,穿上儒服方帽,整理妥当后,听得一曲将尽,这才返回后院。
一缕清风拂过,竹叶婆娑。那寥寥孤寂的青竹林下,他父亲半卧半座,前面摆了一个长几,一个歌妓在几上优雅地用那些繁复的手法调弄茶叶,而另一个女子则一手持琵琶,一手持酒壶,喝酒弹奏再豪情歌唱。
马扩知道他老爹最好的便是东坡的词,够豪快!
待得一曲已罢,手掌声起,他才入了老爹的视线,弯腰低头请安,两个女子退下后,他才抬头,扫了老爹一眼。
马政已是年过半百,花白的长须拂动中,只见峨冠博带,宽袍大袖,正正经经一个饱学儒士,如何见得他是一个手掌数千兵马曾进搏战沙场的登州首席武官?
“我儿此行,可有收获?”马政目光柔和,不过表情却是严肃,开口问道。
马扩道:“那黄东邪嘴巴严密,非是轻易试探得出来的。”
他老爹一笑:“意料之中,你无须再试探,无论如何,他的消息比我等快捷,这可大有用途。”
“阿爹可是仍然怀疑他的身份?”
“世间能掐指算天下气运之人,除了邵康节外,我可不信再有他人。便是当今天子身边的道士真人,还不是骗子神棍居多?!”马政冷笑道:“或是高丽、或是大辽、甚至是女真蛮夷,待我等拭目以待,看到底是何方神圣!”黄明晰只怕想不到,有意无意吐露的一个预测不但没有招了大量粉丝,反惹一身骚。
“如果他真的是借己力预测的?”马扩突然道。
他老爹不高兴了,瞥了马扩一眼,徐徐地道:“若果真有这样的本事,那么官家的计划便更完美了,不是么?”
马扩一惊,硬着头皮道:“官家圣旨,当然不能由身份不明之人施行,孩儿愿为此鞠躬尽瘁!”
“你!?”马政冷喝道:“糊涂!安心准备年底的大考,中进士才是你唯一的任务!”
马扩吓得连连倒退几步,但觉血冲上头脑,一阵的昏眩。
恍然间听到他老爹继续道:“程百川是洛阳名士,而且是二程之后,在士林中有着不可小看的声望,你多多奉承于他,将来定有好处。你啊,学识是不错的,比那些个所谓的登州十六秀士只高不低,就只欠了一股运气。程百川乃贵人,可助你一分运程。”
马扩深吸一口气,老爹的告诫仿佛被屏蔽于外,他心里自有一个猛兽在挣扎嚎叫,渴望自由,渴望痛快的打斗,渴望与古代名将一般沐浴着沙场的热血,接受黎民百姓的欢呼和臣服,
他想说自己根本不想学那些个腐儒,整天孔仁孟义,尽是些不着本心的话,只想踏踏实实地做人,即使是武将,也能出得一番功业。可是他嘴里吐出的只是一句:“紧尊阿爹教诲。”如此面无表情地退下。
出了院子,他一直走出家门之外,这才推了推端正的帽子,让它歪到一边,拉松了整齐的儒服,正不知作些什么来是那股盘旋胸口的闷气吐出。
这时迎面一个青年军官走来,见了马扩,大呼小叫:“衙内,衙内!”他小跑到马扩身边,说:“救命啊!孙立这厮又来找我们晦气了,你定要帮忙。”
“王校尉来得正好!”那知马扩眼睛骤然一亮,闪电般将他抓住,左腿直插他胯下,嘿嗬一声便是一个响亮的过肩摔。
“哇,卑鄙,偷袭!”王校尉不慎吃了大亏,那肯容忍,两人立时扭打成了一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