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蝶软卧在地上,一手撑着身子,修长的玉指轻搭于胸腹之间,一袭暗红妖冶的袍子映得鬓角英姿,人若桃花,他徐徐立起身摆好了姿势,双手拂向案上的古琴,十指交替轻划于弦上,顷刻间如泉水般动听的声音响彻耳际,他嘴角噙笑,眼含春意望着一旁正酌酒的客人。
我惊悚万分,差点没趴住窗户,我很少见到“壮士”脸上有如此深情款款的神情。
只见那贵客似乎也有所动容,放下了杯子,起身缓慢地接近化蝶,从后头环住了他,一脸陶醉地埋于他的墨发之间,半醉半清醒地斜睨着化蝶壮士,肥手也悄然抚上了蝶公子那双欲弹琴的玉指上。
这简直是,不加修饰地调情哇。
我一阵激动,抠紧了纸窗,真想看看那贵客究竟长成何等模样。
结果……
还真看到了。
那团穿着绿色的衣袍,一身富态,满面油光的贵客有几分眼熟……我低头琢磨了半晌,突然豁然开朗,她不正是我不久前在楼下碰到的那个肥头肥脸的妇人么。
原来她就是好比宫里先皇最宠爱的大公主这么大的大人物,怪不得要踩着别人脊梁骨儿下马车,不愧是有本事的人,一出场摆出的架子就比旁人来得要大,私会公子都比旁人显得要猴急些。
我眼着贵客直摸着化蝶的手,那张老脸就要凑上去了,呕得我直想罢看。
“我的小冤家,别这么心急。”亏化蝶还笑得很有风度,眉都不抖一下,有板有眼地和她调情,“长夜漫漫,今儿我只陪你一人。”
化蝶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一点儿平日里横冲直撞的壮士气魄,反而像只公狐狸,还是只懂得媚术的漂亮公狐狸,只见他狭长眼微眯,声音压低,哄得贵客笑得眼缝都快没了。
让我不由地叹道,蝶公子不愧是楼里的红牌,真乃素质高。
化蝶此时随手拎着一壶酒,给恩客倒了杯,那人色急地反手来握他的手,两人扭啊扭得,酒水泼了出来,溅了不少在古琴上。那恩客也顺势大掌一伸,把蝶公子的腰给搂住了。
……好一个恶猪扑公狐狸,想不到如此笨拙硕大的身躯也能将快、狠、猛、准一系列动作做得这般行云流水,着实有些不易啊。
我看得叹为观止,一时不禁睁大了眼睛。
“今儿您不是来听我弹曲子的么,冤家别闹。”化蝶笑脸不变,但话音里隐隐有了些怒气。
“我花了大价钱,千里迢迢从京城跑来宠你。”客人伸手抚上蝶公子的头,捋发,凑近脖颈处嗅了一下,摸了一把他的脸,“可不是为了听曲,定还是要做他事……”
化蝶闻言后不动声色,单挑眉。
贵客像是急不可耐,拥着化蝶,也不管他此刻是不是在弹琴,一只手探入他外袍里,往里摸索。
“真是禽兽不如。”我瞪眼窥之,扭头忿忿不平地骂了一句。
那一端大人物可管不了那么多,正恨不能化为飞禽走兽,将蝶公子就地正法。
正当我以为会上演一出肥姬上霸王的戏码时,没料到化蝶微微一笑,双手抚琴,身子放松,玉指轻轻地勾拨着弦,一时风大了些,发尾扫到眼角处时他眸子微眯,神色略有些令人发冷,垂目间玉指弹得愈发轻快了,销魂的琴声依旧绵绵不绝在耳边响个不止。
我心生疑窦。
他莫不是打算……即便是撑到最后一刻,也要把琴奏完?倘若真如我所猜,那精神可就忒令人敬佩了。
眼见着蝶公子的衣袍前襟凌乱开来,就要被那个色鬼拨开了,我都不忍心再看下去了。却不料烛火微微一跳动,芯炸了一下,琴音戛然而止迟迟未再响,反倒是一抹银光闪着,在空中划了个优美的半弧度,像长了眼睛般直飞抽向那肥硕的身子。
“哎呦。”一阵哀嚎后。
案上传来瓷碎的声响与重物倒地的闷响。
嗯?!
莫非壮士发威了……有好戏看了。
“怎么了,怎么了,出何事了?”一个跑堂的龟公出来,瞅见正趴在窗处的我后,脸色怔了怔便恢复常态,撩起袖子准备叩门询问。
“里头玩得过火了些,别敲了。莫扫了贵客的兴致。你很闲么?”我忙拉住了他,蹙眉,一脸不耐“闲的话,就去伺候别的爷。”
“是。”他耸拉着脑袋,意犹未尽地望了一眼门,愤愤然地走了。
龟公前脚一走,我立马又趴在纸窗前,一脸馋涎地把洞口抠大了些,眯眼往里瞅着。
只见大人物一脸惊魂未定地半卧在地上,踉跄着爬了爬,滑了一下却起不来。
她脖颈处有一条细线般的伤口,腥红极了。
化蝶半跪在地上,手上绕着一小截断了的弦,脸上有些惋惜和无奈,轻声又心疼地道:“弦怎么就断了……断了还不打紧儿,还伤着了您。”
说毕还伸手去搀扶大人物。
“这哪来的破烂古筝,什么玩意儿嘛。”所幸此刻伤得不重,只有一道浅浅的伤痕,这位好比大公主这么大的大人物拿帕子捂捂脖子,摔袖怒喝。
“这可是您差人花高价买来送给我的,还哄我说我与驸马一人一个,说什么这是琴是出土的古董,音质好,又结实。”蝶公子郁郁寡欢地轻声说道,还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断了的地方,“……难道这都是骗人的么。”
“千真万确,这是我花了一百两黄金从高人那里买来的,天下只有一对。驸马爷的那个还没你的好呢。”那边急了,忘了脖子伤着了,只差没发誓。
“罢了,我去给您处理一下伤口。”化蝶怏怏地起身,然后翻箱倒柜找药。
大人物席地坐着,抱着琴左看右看,想看出了端倪来,嘴里还一个劲儿地自言自语:“不是说着琴弦千年都弹不坏么,怎就断了,不对劲儿啊。”
化蝶斜眼望了下,会心一笑,侧身挡住了香炉,手探入袖子里,在手腕处拨了下,似乎抖了些粉末,手法好生利索。
只一会儿的功夫,香炉里的烟升得更快了。
我瞪大眼,身子伏低了些。
蝶公子笑着徐徐转身了,从案上拿了个玉瓶子,伸手沾了些膏,半跪下来替她抹了药。
贵客佯装痛,他又好脾气地吹了吹。
“你好香啊,身上怎么就这么好闻呢。”贵客又不规矩地搂上了化蝶的腰。
“别闹了。”蝶公子垂目敛了眼里的精光,轻抿嘴,“时候不早了,您也受累了,不如休息吧。”
“你伺候我上床休息吧,我的小乖乖。”那边听说可以睡觉了,早已是一脸猴急,也忘了身上挂了伤,一手搂着化蝶,强拖着,就急不可耐地往床上爬。
结果身子才一触床,就歪着身子,瘫倒了,四肢笔挺,像是不省人事。
我睁大眼,眨了眨,凑近了窗户看。着实搞不清这什么状况。
“别那么早睡啊。”化蝶壮士嗲声嗲气地唤了声。
我抖了抖。
“大公主……”
没反应。
化蝶瞅了一眼,伸指探了会儿她的鼻息。
脸上笑意褪去了,讥讽之情流露无遗。
“你个死肥猪,想吃小爷我的豆腐,怕是活得不耐烦了。”蝶公子面无表情的脸上夹杂着这么一哼,令人毛骨悚然,他跨步身子前倾,拿手轻轻拍打着妇人的脸,已然是恢复了壮士的雄姿。
此人态度转换得实在是快,令我瞠目结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