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乡长,身体怎么样了?”薛让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轻声道:“身体不好就不要看报纸了,太费心神。”
“闲着也是闲着。”杨符宾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薛乡长,没想到你会来看我,我这个样子没法给你倒水,真是对不住了。”
“我不渴。”薛让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抓住杨符宾的手腕,轻声问道:“医生怎么说?”
“说是酒精肝导致的肝硬化,没什么好办法,要么做肝移植,要么就慢慢养着。”杨符宾苦笑道:“估计是好不起来了。”
看着杨符宾了无生趣的样子,薛让轻声说道:“老杨啊,最近这段时间工作太忙,又不知道你病的这么重,没有早点来看你,还请你多多原谅。”
“没关系,薛乡长。”杨符宾有些苦涩的笑了笑,说道:“年底工作确实比较多,我能理解。”
“这样吧,我看乡里出钱,你再去好好看看,肝硬化虽然不好治,但总不能就这么养着,总要想想办法才是。”薛让松开杨符宾的手腕,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的导师在咱们省中医界认识不少朋友,有个姓金的老中医,对肝病比较拿手。你看这样好不好,明天我找个车,送你去岩口看看,就算不能根治,至少在调养身体上,中医还是有些优势的。”
“还是不要麻烦了,反正一时半会儿的也死不了。”杨符宾似乎有些心灰意冷的样子,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的。
薛让想了想,说道:“老杨,只要你不放弃,没到最后一步,就还有希望。如果你自己想不开,神仙来了也没办法。”
“这些我都知道,可省医院的大夫说肝硬化是不可逆的。”杨符宾苦笑道:“就算中医调理的再好,不过是多活两天。不是我矫情,我现在这个样子还不如早点死了算,还能省点药费。”
“老杨,你怎么能这么想?”薛让不由得沉声道:“你就不想想嫂子?你真不在了,剩下嫂子一个人,就算钱再多这日子也一样不好过。再说还有孩子,听说你家小子在外地上大学?你不想看着他大学毕业,娶妻生子?”
“我怎么不想?”杨符宾看了看薛让,眼神中闪过一丝激动,说道:“可大夫说……”
“省医院大夫说的也不一定准。”薛让摆了下手,没有让他说下去,斩钉截铁的说道:“这事就这么定了,明天就去岩口。老杨,其他的都可以暂时放下,先把身体养好。至于钱的方面,你不用担心,我尽量从乡里出,实在不行还可以发动大家捐款,总之钱不是问题,最重要的是你自己不能放弃。”
“这……”杨符宾看着薛让,似乎在分辨他的这些话是不是真的发自内心,沉默了许久,他才重重的点了下头:“好吧,薛乡长,我听你的。”
从杨符宾家里出来,薛让慢慢的走在回乡政府的路上,心里却不禁有些感慨。杨符宾的肝病从脉象上来看并不是非常严重,可看起来整个人却像是病入膏肓一样,甚至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究其原因不过就是这次被自己顶下来,一时想不开罢了。不过对杨符宾来说没有当上乡长却也并不见得是件坏事,从他的性子来看,若是真的接了乡长的位子,恐怕得好长一段时间忙着巩固自己的位置,即便身体有些不太舒服,也不见得回去好好看一看。更何况每天交际应酬,更加烟酒不断,这样拖下去,用不上半年,他的肝病就会迅速恶化,甚至有癌变的可能。
对杨符宾,薛让并没有太多的厌憎,只是觉得这个人过于热衷权位,甚至有些走火入魔。只希望这次病倒能够给他足够的警示,以后能珍惜生命,不要再把目光盯在权位之上。
回到乡政府的时候,工作会已经结束,田凤贵到薛让的办公室简单汇报了一下情况,便跟魏淑芬要车到下面去了。紧接着是张先进,跑来汇报了一下工作,然后找薛让签了两份报销单。王德禄排在第三位,也是汇报工作,找薛让签报销单,不过临走之前跟薛让请了两天假,要去岩口办点私事。
三个领导之后还有下面各部门的顾级干部,一个接一个的进来会报告工作,找薛让签字,直到快十一点的时候薛让的办公室才安静下来。这还是他把魏淑芬的地位提起来之后,帮他拦下了很多琐事的情况下,可想而知郑德宝在的时候为什么会一天也难得见上一面。
目前的这种状况对于喜欢抓权的领导自然是最好不过,薛让却并不希望这样,在他看来每个岗位的责任和权力应该是对应的,具体的事完全可以由相应的部门自行决定,只有关系重大的,才交由上级领导决策。这样才能提高工作效率,调动手下人的积极性。作为领导,最重要的不是管事,而是管人,只要把相应的人才安排在相应的岗位上,并且切实的做好监督工作就足够了。
“魏主任,把咱们乡的编制情况整理好,给我送过来。”想着应该开始做点什么了,薛让给魏淑芬打了个电话。
乡里的编制情况在薛让刚来丰林乡的时候已经大略的看过一遍,不过就任代乡长之后,他又让魏淑芬拿回去重新整理,要求在每个人的资料后面必须附上直属领导的评语。一周前魏淑芬曾经拿来给薛让看过一次,不过薛让只是随便翻了翻,便还给魏淑芬,让她从办公室抽调人手,对这些评语进行审核,凡是大众化的评语,全部要求返回重写,并且通知各个部门的领导,如果查证发现评语与本人的实际情况不符,写评语的领导也要负一定的责任。
过了一会儿,魏淑芬拿着一个档案袋走进办公室,把里面的资料拿出来交给薛让,说道:“薛乡长,最近办公室的工作比较忙,所以审核可能有做的不到位的地方,你看……能不能再给我几天时间,我再派人走访一下群众。”
“不用了,先放在这里吧。”薛让简单的翻了翻桌上的资料,说道:“顺便发个通知,周三下午两点开全乡干部大会,凡是不到的按旷工处理。”
“好的。”魏淑芬答应了一声,见薛让低头看资料,转身出了办公室。
不知道是不是薛让帮她树立起了威信的缘故,现在的魏淑芬再没了以前的那种木讷,虽然穿着打扮还有些家庭妇女的样子,整个人的给人的感觉却精神了很多。不仅如此,随着她在乡里的地位逐步上升,说话做事也渐渐变得干脆利落起来,反倒博得了下面工作人员的好评。尤其是办公室的几个干事,连带着也扬眉吐气,说话的声音都大了许多。
下午的时候,于海洋跑过来一趟,给了薛让一个小本,说是从麻六那里拿的,看着像个账本,可惜他看不懂。麻六说是捡的,不过于海洋觉得不太可能,倒很有可能是偷出来的,准备用来敲诈郑宝财,可惜没挺过派出所的电棍。薛让把账本收好,只是嘱咐于海洋回去跟麻六好好谈谈,让他在派出所多住两天。
“嘿嘿,放心吧,现在就是让他出去他都不敢,郑胖子派了人在派出所门口守着,出去准没他的好。”于海洋笑了两声,说道:“对了,这个郑胖子怎么弄?这个账本能不能把他的主任拿下?”
“这事你不用管了。”薛让摇了摇头,他正打算立威,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饶了郑宝财。
“那好,没事我先回去了,晚上没事给我打电话,去我家喝酒。”于海洋习惯性的拿了盒烟,美滋滋的走了。
薛让看看时间已经下午三点多,给药厂的副经理打了个电话,让他把车开到乡政府,然后跟魏淑芬说了一声,出门拿车,直奔阜平县城。到了县里,薛让先在政府招待所开了个房间,然后给孙耀才打了个电话,告诉了他房间号。快五点半的时候,孙耀才匆匆赶到,看他一头的汗水,显然一路上赶的很急。
“孙书记,快坐下休息休息。”薛让把孙耀才让进房间,帮他泡了袋招待所提供的茶叶,然后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却并没有急着说话。
孙耀才稍稍缓了口气,从薛让手里接过烟,点上后,开口问道:“薛乡长,钱少刚给我打过电话,市局的人晚上八点过来,正好你来了县里,到时候过去看看?”
“也好。”薛让点点头,从包里把账本拿了出来,递给孙耀才,说道:“有群众举报我们乡小郑家村的村委会主任郑宝财贪污村里石场的钱,这是郑宝财私下记得账本,不知道能不能让检察院介入一下?”
“只有账本吗?”孙耀才翻了翻账本,说道:“应该没有问题,不过直接把账本拿出来不太好,恐怕会让对方有准备。这样吧,明天我跟检察院打个招呼,让他们先按照群众举报进行调查,调查开始后再把账本拿出来。”
“办案程序孙书记比我熟悉,你认为这样好,那就这么办。”薛让笑笑,说道:“据说这个郑宝财贪污的数额不小,到时候别忘了追讨的赃款。”
“呵呵,怎么会呢。”孙耀才点头说道:“我会提醒检察院的同志注意一下。不过如果事情搞得太大,恐怕对丰林乡有些不好的影响,处理的时候要不要低调一些?”
“不用了,一是一,二是二,有问题就要勇敢的揭露出来。”薛让斩钉截铁的挥了下手,说道:“捂盖子只会让问题越来越多,这种事没什么好顾虑的,必须抓到一个处理一个。”
“好吧,那我就让检察院的同志放手去做。”孙耀才很有信心的说道:“像这种案子,已经有了账本,只要再找几个证人,保证铁案如山。”
两个人正说着,钱博忽然打进电话,问薛让在什么地方,听说他和孙耀才在招待所,就约他们两个一起吃晚饭,到时候一起去水云天看热闹。薛让正好没事,便答应了下来,同孙耀才出了宾馆,开车同钱博会和,在水云天旁边找了家还算可以的饭店要了桌菜,吃喝起来。
八点刚过,钱博接到了个电话,说市局的人已经到了,正在侦查,大约半个小时后采取行动。正好三个人已经吃的差不多,便结了帐出来,把车停在水云天附近,坐在车里等着看热闹。说起来对这事最感兴趣的反倒是钱博这个没什么关系的家伙,薛让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孙耀才却显得有些紧张。
也不怪孙耀才这个样子,毕竟今天虽然是市局直接过来追查,可他这个阜平县的政法委书记事先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说出去恐怕没几个人会相信。马胜利就算不会因为这件事翻脸,恐怕心里也会对他更加怨恨。现在马胜利正努力做着马福山和胡薇的工作,一旦这两个人倒过去,孙耀才的位子立刻就会变得岌岌可危。
孙耀才也想过对策,可马福山和胡薇的后面都有各自的背景,根本不是他能说得动的,偏偏汪炳坤又快到站,形势简直糟糕到了极点。这个时候薛让的出现无疑给他打了一针兴奋剂,再经过钱劲的点拨,现在孙耀才已经把最后的希望都放到了薛让的身上,之所以如此卖力,就是希望在关键时刻薛让能发动关系拉他一把。
“快看,动手了。”孙耀才正想着心事,钱博有些压抑的叫声把他惊醒过来,急忙从车窗向外看去,只见水云天的门口已经乱了起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