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智慧的时代,也是愚蠢的时代。这是信仰的时期,也是怀疑的时期。
这是光明的季节,也是黑暗的季节。
这是希望的春天,也是失望的冬天。人们拥有一切,人们又一无所有。
我们即将踏上天堂,我们也将堕入地狱。
1943年8月9日。
“三都之地”――中国――重庆
大雄宝殿中,游客们驻足于这片古老的圣地中央,脸上现出各种表情。大雄宝殿正中供奉的释迦牟尼玉佛,高187厘米,重1500多公斤,系中国四大玉佛之一,1931年由缅甸迎来。玉佛前悬挂着四个金刚幢,上面有五色金线盘结粘贴而成的《金刚经》全文。庄严而肃穆地屹立着,无声地唤起众人心底深处的敬畏。
慈云寺
位于重庆市南岸区玄坛庙狮子山麓,濒临长江。
寺门左侧卧一石刻青狮,与长江对岸的白象街遥遥相望,素有"青狮白象锁大江"之说。始建于唐代,重修于清乾隆年间,原为观音庙。
1927年云岩法师募资扩建,更名慈云寺,是当时全国惟一僧尼合庙的佛教寺院。慈云寺建筑具有中西风格,在中国佛教寺院中独树一帜。寺内主要建筑有大雄宝殿、普贤殿、三圣殿、韦驮殿、藏经楼、钟鼓楼等。慈云寺所藏文物玉佛、金刚幢、千佛衣、藏经、菩提树等并称五绝。
藏经楼藏有珍稀本影印宋版《碛砂大藏经》一部计6363册,以及佛教经典、金绣佛挂像、千佛衣、古代指书指画和日本早年出版的全套佛像影画等。还有一棵国内罕见的菩提树,系60年前自印度移植,如今已枝繁叶茂。树下池内有雕塑莲花一朵,上立释迦太子像,四周塑有九条龙,口喷清泉,曰"九龙浴太子"。
人群中,徐风正用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周围的一切。
突然,他掏出速写本,如灵感来袭般用铅笔在纸上一笔一画地勾勒着。转眼间,简单的线条汇聚成了立体模型,空间轮廓又最终演变出一座镂空的几何建筑。
作为一名以摄影师为掩饰其身份的军统特工,徐风来此观光一半出于祈福,另一半是来寻找对美的理解。
不久前,他刚刚结束了为期一个月戒严监狱周围景物的拍摄,与慈云寺受世人膜拜、充满光辉的印象相比,对大多数人而言,那儿却是一片充满神秘、奸邪与凶险的禁区。
不一会儿,殿外的游人默契地分成两拨,一拨汇入了殿外排成长列的队伍中,以待进入大雄宝殿;另一拨则转向了一处与之齐名的寺庙――千佛寺。任何初次踏入千佛寺的人,无论是印度婆罗门教信众还是普通游客,都会不约而同地做出相同的动作。
在千佛洞石窟灰暗的光线里,人们仰面而望、脚步旋转、周而复始、无法停止,似乎看到了极其震撼的景象。
这一刻,面对千佛洞石窟四壁雕有的1055尊气势恢宏佛像,一股强烈的宗教情感令在场所有人不由身心激荡。
洞内佛像最高的1.5米,最小的仅14厘米,雕工精细形象逼真,体躯比例合度,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其造像主佛居中,两侧二侍者、二菩萨。释迦佛结跏趺坐,帛带斜绕肩搭帔帛,右手两指上竖,此手印举世罕见,佛像基座为莲台。两侧侍立似为护法梵天。菩萨皆结跏趺坐,发髻高耸头戴宝冠,周身严饰璎珞。四壁龛内雕像姿态各异,有的盘膝端坐,手结定印;有的双手合什,虔诚供养;有的足踏莲花,超世脱尘。
徐风将目光久久停留在这些壁画上,它们生动地刻画着“世界末日”来临时众生接受审判的景象。
同一时刻,战时的中国,按理分成国统区和沦陷区,中间穿插着走私犯出没的路线,它们通过盗匪的中转市场将这两个区域互相连接起来。
位于河南与安徽两省交界处的界首镇便是这样一个非法的集市。这里是边界,但人们并未感到是在敌人的枪口底下生活。这里充斥着能赚且赚的人:这类奸商只能在一个发生战争的国家里见到。你在那里遇到的每一个人似乎不是商人就是某种代理。人们从沿海地区来,穿越黄河与长江从内陆省份来。这个城镇令人难以置信地繁荣。
他们大都箭步如梭,头发鲜亮,西装革履,左手提包,即便行色匆匆地走在路上,仍喋喋不休地与对方保持交谈。
1943年8月10日,上午八点。
河南与安徽两省交界处的界首镇的茶楼内,一批中国商界的精英与政党代表们被紧急召集起来,分成多组会议,磋商如何应对军方物资危机的到来。
“我建议,用多余的军火与他国换取粮食……”当这个声音响起后,与会者一致向某张陌生的面孔投去匪夷所思的目光。
“军火?我们有多余的军火吗?除此以外,我建议您可以在会后与那边几位来自军方的代表们共同探讨一下您的‘真知灼见’……”
啪啪啪!
座位席上,有人开始带头鼓掌,恰是来自方才提到的军方代表,他们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一丝轻蔑的讥笑。
“哈哈哈……”
在座的商界精英们也纷纷哄笑起来,只有个别军方官员蹙起了眉头。
“哼……”
方才表达观点的是一名年轻女子,她自觉碰了一鼻子灰,于是起身,一脸不悦地瞪了瞪那些洋洋得意者,拂袖而去。
茶馆对面的房间里,两名神秘的男子身前紧盯着望远镜中的画面,画面进行的正是进行中的多项讨论美国经济走势的非公开经贸会议实况。
端坐在座椅上的是位上了年纪的军人,目光犀利,举止威严,秃脑壳;毕恭毕敬站在他身旁的男子,个子不高、留着寸发、西装笔挺,冰冷的眼睛微微眯着。
只见光头长者一语不发地掏出便条本,在纸上沙沙地写着什么,似乎是某些人名,他分别在这些人名末尾画上“勾”与“叉”加以区分。不一会儿,长者就罗列了三张名单,他又仔细观看了一下望远镜中的会议进展,似乎在一一比对与会者的名字,然后,他顺手划去了几个名字,又增加了几个名字。
最后,在第四张纸上,长者单独写下了一个人的名字,并重重地画上弧圈。
长者将四张纸一同递给了身边的男子。
“将军,我明白了……不过,最后一张纸上的人,您确定要见他吗?她今天本没有资格被邀请出席这次会议,但后来重庆那边张老板办公室来了电话,说是先前与您预约过……”
光头长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十分不悦。
“噢!对不起,将军……”男子面部肌肉不由抽搐了一下,他自觉多嘴,于是流露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歉容,他将几张纸恭敬地递还给长者,低下头,转身领命而去。
待房门掩上后,一脸肃穆的长者将这几张纸一一撕碎,揉成一团,塞进口袋。接着,他拿到望远镜,拉上窗帘,屋内顿时变得一片漆黑与寂静。
随后,被称为“将军”的长者打开了一份密件。
“国军军方军火报告”――这便是整份密件的标题……
二十五岁的徐英独自一人坐在倚窗的座位上。此刻,她有些落寞地望着窗外的天空。
几分钟以前,她还踌躇满志地试图在会议上发表她准备已久的、有关军火替代当前粮食的一番观点,然而还没待她展开话题,便遭到了众人奚落。这不免令她感到十分懊恼。
其实,徐英原本并不在本次会议的受邀之列,若非来自他上级张可的坚持,此时的徐英或许还在她和哥哥徐风在重庆的照相馆里享受着晨光沐浴下的丰盛早餐。显然,这里并不需要她那颗忧心忡忡、真知灼见式的爱国之心――徐英缩在座位上,耿耿于怀地想。
军火是可以靠打胜仗收缴的,而粮食是硬性的需求,军方完全可以先用一批军火来填饱了肚子去战斗,而那些所谓的商界精英,政客,真可谓国家悲剧的开始……
“哼……”
想到这里,徐英的嘴角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冷冷地发出嘲笑。
就在徐英独自出神时,一位西装笔挺的男子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跟前。
“徐小姐,很高兴见到你!有没有商讨出怎样解救党国物资危难的良方?”
“你是?”
徐英一怔,她困惑地望向对方,不记得自己曾在哪里见过眼前这位其貌不扬的男子。
“我叫龙因。张老板办公室专程来电告之您将到来,所以我特意来接您,领您见一下我们的老板!”
“哦?嗯,没错……那个……你叫什么来着……”
“龙因。”对方提醒道,脸上随即露出一抹僵硬而做作的笑。
“龙先生,那么我们走吧!”话罢,徐英一跃起身,仿佛一下子来了精神。
两个人穿过楼层大厅,直奔茶楼天台。
天台上,风声呼啸,让人有些站不稳脚跟。
徐英裹紧了单薄的上衣,不远处,两个人正等待着他。
“你好!徐小姐。”说话者是一名光头模样的长者。
他一袭黑色西装,长长的风衣随风飘扬,脸庞上布满岁月的沧桑,然而那一双眼神却有着军人一般沉稳与坚毅的光芒,铁血般冷酷。
站在光头长者身旁的是一名体格健硕、身材魁梧的男子,他戴着墨镜,面容如钢铁般理想冷峻肃穆。这个人应该是保镖,徐英暗猜。
“你好!莫非你就是……张老板曾提到过的那位……”
“是的,我和张老板曾经共同为党国服务,我们有着许多共同的兴趣!”
面对眼前的陌生人,徐英怔了怔,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尤其当他望了眼那名在风中巍然如山的保镖后,她不由心生胆怯。
徐英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他忽然有些懊恼起张老板,让她来这里会见眼前的人,却又不肯透露更多细节。
如果用动物来形容眼前这番情景的话,那么对面的长者就是一头秃鹫,另一个人则是黑熊,徐英感到自己就像只可怜的小猫,慢慢走到两头强大的野兽面前,跪拜臣服。
“我听说你在刚才的会议上提出了一个‘军火’项目?你认为‘军火’将是拯救我们党国的一把关键钥匙?”
“是的,我……我认为党国居然有多余的军火,就应该用它和别国换取物资,除非……咳咳……”
天台上忽然刮过一阵狂风,徐英不由被风呛到。
“除非什么?”
“咳,除非……党国并没有多余的军火,但党国的军火报告怎么可能是不准确的呢。”
“你的意思是,我们需要用军火换物资?”
“可以这么说。”
“那么,张老板的意见是?”
“张老板的观点和我完全一致……”
此时此刻,一脸岩石般肃穆的光头长者终于缓缓地舒展开绷紧多时的面容。
他看上去有些如释重负,仿佛得到了一个等待已久的答案。
天台上,又一股疾风吹得徐英踉踉跄跄后退好几步,她这才收回飘飘然的思绪。
光头长者的脸上露出一抹暧昧的笑意。
冥冥中,徐英感到即将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
8点25分,一行人径直从茶楼天台直奔底楼。三个人一路小跑似的来到门口。
徐英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不知自己究竟会被带往何处。
恰在这时,一个人急匆匆地朝电梯口跑来――是先前曾为徐英领路的龙先生。方才还镇定自若的金脸色苍白,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
“将……先生,我们即将……请您还是赶快离开这里……”
龙因的语气十分焦急,可能是看到了徐英的缘故,他故意把话说得含糊不清。
光头长者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一眼,黑人保镖则几乎无视地把向他摆了下手,拦在门前的龙因连忙诚惶诚恐地站到一旁,一脸不安地望着茶楼。
那一刻,徐英浑身传过一道电流。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8点43分,一辆黑色的福特汽车在刚才茶楼500米处停靠下来。
光头长者从车上下来的第一动作便是出神地看着自己的手表,他像是在精确对时。紧接着,他抬起头,将目光投回刚才的茶楼,仿佛在寻找着某个猎物。
一旁,不明就里的徐英跟着回头观望。
此时。
轰――轰轰――轰轰――
巨大的爆炸声划破了整个界首镇的平静。
“噢!太可可怕!噢!不――”徐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脑中嗡嗡作响。她浑身颤抖着,震惊万分。
“替我向张老板问好!”
还没等徐英回过神,光头长者抛下最后一句话,径直钻进福特车,急驰而去。
徐英呆呆地站在原地,她仍然不敢确信,眼前这幕震惊世人的景象究竟是真实的,还是一场梦?难道这一切将是――“为了党国所作出的巨大牺牲”?
大街上,目睹这一幕惨状的人们乱作一团,好莱坞惊险大片中的世界末日不过如此。
有人指着天空惊呼,一张酷似死神的面孔隐约在黑色的浓烟中露出狰狞可怖的笑容。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