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将军,城垛裂了!”几名明军指着城垛上触目惊心的裂痕失声大喊。
“不用担心,这是攻城常有之事,塌不了。”
韩淡定声如洪钟,远远的将声音传到了每一个明军的耳中,话虽这样说,他却疾步上前,指挥士兵抓住炮耳调整大炮角度,将炮口对准庞然巨物般的护卫塔之间的空挡,他知道,元军的大炮再射两轮,城墙就会出现坍塌了。
“发射!”他一声令下,点炮手点燃火绳,火绳迅速燃烧,升起滚滚浓烟,‘轰!’地一声巨响,带着赤焰,数以百计的铁丸向夜空中射出,火炮接二连三射出,一阵阵惨叫声从夜色中传来。
战场上似乎沉寂了,忽然,一名士兵大喊,“韩将军当心!”
一块巨石迎面飞掠而来,砸在城头之上,一门火炮被砸出几丈远,十几名明军被砸得血肉模糊,死在当场,韩淡定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就在这时,城头一阵剧烈晃动,几块巨石同时砸中了靠近城楼的一处城墙,城墙终于承受不住打击,轰然坍塌,露一个宽四丈高达两丈的大缺口。
北元军喊杀声如山崩地裂,数千先锋似海潮奔腾,向城墙大举杀来,城头上炮声隆隆,铁丸漫天飞舞,北元士兵哀嚎、惨叫声不断,但进攻并没有被阻断,只片刻功夫,黑压压的北元骑兵已经冲到城墙之下,足有三千人之多。
‘嗖!嗖!嗖!’黑暗中无数攀城索飞上城头,北元士兵全面开始攀城,尤其集中在城墙坍塌处,足有千人之多。
在城墙东面,李维正挥舞长刀,将一根根攀城索斩断,但很快他便难以靠近城垛,在后面掩护的元军弓弩手箭如雨发,密集的箭雨叮叮当当射在城头,压迫得他们连头也抬不起来,数十名民团惨叫着中箭倒地,
“盾牌!”李维正嘶声吼叫:“盾牌在哪里?”
“李将军,我们有盾牌!”百户张英策率领五十名士兵执盾牌冲上城头,刀剑翻飞,斩断了一根根挂在城头上的绳索,形势顿时逆转。
“李将军,不好了!”一名士兵飞奔跑来,惊恐地喊道:“城西缺口处已经快抵不住了!”
“张百户,这边就交给你了。”
李维正一招手,“单总旗,你带弟兄们跟我来。”他带着五十名弟兄向西城墙疾奔而去。
西城墙的缺口处战斗已进入白热化,惨烈异常,豁口下已搭了数十架梯子,可沿梯直接爬上缺口,北元军如蚁群般涌上,小小的豁口上经涌上了七八百人,加上抵御的明军,上千人挤在一块狭窄的地方鏖战,双方混杀,乱作一团,火爆、无情的杀戮,你压我挤,吼叫着,尸体压着尸体、皮靴踩在颤颤的活肉上,双方密集到无法使刀弄剑,用匕首戳、用拳头擂、用牙齿咬,剑与剑碰击发出的铿锵声,刀劈人骨发出的喀切声,呻吟声、惨叫声,垂死者发出的咯咯咽气声,此起彼伏。
韩淡定大吼一声,独臂挥刀而过,劈飞了一人的头颅,他长刀纷飞如影,连连劈下了几个爬上城头的元军,“韩大哥!”一声哀叫,他的一名随从被冷箭射中额头,惨叫着掉下了城墙。
韩淡定眼睛顿时变得血红,他的两名随从,一名受伤随从此刻就混战在豁口乱军中,生死不知,另一名又中箭身亡,这时,五六名北元军攀上了城头,韩淡定如疯虎般地扑上去,挥刀劈过,一人被拦腰砍成两段,五脏内腑滚落出来,血喷了他一身,一名元军百夫长大喝一声,站在城垛上当头一刀向他劈来,韩淡定一闪身,刀锋由下而上,将他胸腹活生生剖开,百夫长落地,抽搐一下,便不动了,几名北元军见他神勇无比,竟吓得跳下城墙.
韩淡定忍不住仰头狂笑,忽然,他不动了,他的胸前冒出一截矛尖,韩淡定慢慢转身,背后一名身材魁梧的元军百夫长狞笑一声,一抖手,竟将他挑在半空中,几个会汉话的元军大喊:“你们首领死了!你们首领死了!”
明军士气受挫,豁口下方的北元军顿时推上来十几步,有几个元军甚至已经攀住了墙头,眼看豁口出要崩溃,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李维正的一声狂吼,五十名后援一涌而上,明军士气大振,又将涌上来的北元军压了下去。
李维正刀如狂雷,一道血箭飙起,偷袭韩淡定的元军百夫长头颅被一刀劈飞,韩淡定重重的摔落在地。
“韩兄!”李维正一把扶起他,韩淡定嘴唇动了动,气息微弱地说着什么,李维正急附上耳。
“告诉我儿子....”他话没有说完,慢慢闭上了眼睛,溘然长逝。
李维正大颗大颗的泪水滴在韩淡定腊黄的脸上,这是个黄雀在后夺走他信件的对手,曾几次与他生死相搏,可此刻,李维正的心却哀痛到了极点。
‘啊!’明军的惨叫声打断了李维正悲伤,前方城城头,数十名元军已经攀上来了,正和十几名明军鏖战,明军明显支持不住了,李维正并没有冲上去作战,他擦去泪水,站起身冷静地看了一圈局势,城东那边打了个平手,可以暂时不用管它,其余攀墙元军显然只是策应,以分散本已不多的守军
关键是豁口处,后面的元军正源源不断杀来,如果城池失守,必然就是这里了,他当即不假思索地对一名士兵道:“命令城中所有的男子全部上城作战,告诉他们,城破之时,就是元军屠城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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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城战已经进行了大半夜,时间已到了四更时分,龙门所的战役已经几起几伏,豁口处的元军被打退了,又冲上来,再次被军民打退。
城上尸横枕籍、血流湮地,三千余名在城头作战的军民已剩一千余人,绝大部分都被流箭射死,无论是白发苍苍的老人,还是十一二岁的顽童,连很多妇女也一齐涌上了城头,他们有的拿锄头、有的拿扁担、铁叉,还有赤手空拳搬石头滚木砸向城下,每一个人神情都是那么凝重而悲伤,或许他们都知道自己将死在今晚,但没有一个人退却或求饶。
轰隆隆的鼓声再次响起,五千元军大队铺天盖地杀来,乃儿不花亲手击响战鼓,他心中已经焦躁不安,在这里他耽误了太多的时间,严重地影响了他的计划,他决定孤注一掷。
城下的豁口被元军扒开扒大,成了一个宽达十丈的大口子,元军已经放弃了用绳索攀城,集中全部力量从这里攻破,这里已经成了双方争夺的焦点,近一百五十名明军士兵高举巨盾挡在最前面,后面的老人孩子、男女青壮死命顶住他们,还有无数人从两侧抛落木石。
随着元军再次大举进攻,兵力剧增,元军又一次开始攀爬城墙,尤其在豁口边援,也被巨石砸开了几个大裂缝,这里就成为元军进攻的重点,李维正率领三十名士兵在此拼杀防御,但攀墙的元军太多,又改成了铁链钩抓,一时难以砍断,已经开始有了元军攀上城头了。
李维正一刀劈开一名元军百夫长的胸膛,狠狠将他踢下了城头,他无意中眼一瞟,一丈外,他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身材高挑,高出绝大多数人一头,头戴斗笠,遮住了大半个脸庞,宽大的长袍难掩女人特有的曲线,她正搬起一块石头砸下城墙,可就在身旁,一名北元军无声无息爬上了城头,狞笑一声,手中长矛如闪电般刺向她的左肋,而她却毫无察觉。
李维正的头皮仿佛炸开一般,热血蓦地冲上头顶,他一跃扑出,长刀狠狠砍进偷袭者的头颅,一声长长的惨叫,北元军头颅嵌着长刀一起翻入了沉沉的夜幕,失控的长矛挑掉了她的斗笠,长发飞扬,李维正看见了一张惊恐的无比熟悉的面容:叶紫童。
他铁青着脸,冲上去就给了她一记重重的耳光,压抑已久的怒火终于爆发了,他咆哮着吼道:“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你不想活了吗?”
叶紫童一个趔趄被打出几步外,她捂着脸,悲伤地凝视着李维正,眼中饱含着泪水,那决断无悔的眼神、那一往情深的痴爱,李维正忽然明白了什么,上前紧紧将她抱住,喃喃道:“好吧!我们就死在一起。”
叶紫童的脸庞贴着他的前胸,泪水汹涌而出,她直到离开城池那一刻,才知道他在自己生命中的重要,她不走,能和他死在一起,这就是她一生最大的幸福。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仿佛忘记了身旁的战火和硝烟、仿佛忘记生与死的血斗,李维正忽然仰天长啸一声,推开叶紫童,他从地上拾起一把长刀,再次忘我地投入了战斗,他奋力拼杀,鲜血湿透了他的衣襟,他的脸上、手上尽染成赤色。
叶紫童呆呆地望着爱郎,她默默蹲下,为一名名死不瞑目的明军将士和普通百姓们合拢了双眼,用衣袖和袍襟擦去他们脸上的血污,给予他们死后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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涌上城头的元军越来越多,屹立在城头的明军已不足两百人,胜利的天平已经渐渐倒向元军,尽管如此,大明军民们没有一人后退,他们舍身为国,要拼尽自己的最后一滴血。
就在这时,一声嘹亮的号角声在遥远的北方响起,犹如冲破重重夜幕的雄鸡长鸣,黑暗被驱走了,与此呼应,城南也响起了震天喊杀声,数以千计明军冲进了龙门所的南门,如大河奔腾,卷起滔天的杀气,直扑向城墙,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住了,北元军人人扭头望向北方,脸上露出了惊恐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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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二十三年五月初十,北元太尉乃儿不花率二万五千名北元军主力奇袭龙门所,准备从此杀入旧日大都,却遭到了龙门所军民的顽强抵抗,为援军的到来赢得了宝贵的时间,早已等候在二百里外的明军七万主力在燕王朱棣的率领下,前后包围了北元军,北元军走投无路,几近全军覆没,太尉乃儿不花在一千亲兵的护卫下拼死杀出一条血路,逃向漠北,半路却遭遇了奉命拦截的傅友德部,乃儿不花被傅友德所杀,北元丞相咬住也投降晋王朱纲,至此,洪武二十三年的北征以明军大获全胜而告终。
清晨,燕王朱棣在三千铁卫的严密保护下策马开进了龙门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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