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猎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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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山林宁静而美丽,深青色的山林横卧在草海边际,一条小溪自山涧间飘下来。正值枯水时节,溪水只有夏季的一半宽,半露着黑色的碱地。稀疏的生长些青色的嫩草,上面已经布满了野鹿的蹄印。

    几只从山上下来的野鹿,轻缓的来到这片碱地边,领头的一头强壮的公鹿,它的毛色谈红,头上茸角黑闪闪,分成四岔。它转动两只耳朵,听听动静,谨慎地抬超前蹄,轻轻地放下,又抬起另一只,从容的率着几只雌鹿踏进碱地中,吃了几口嫩草,舔了舔碱地,丝毫没有察觉到在不远处的危险。

    打马正带着十几个新港社的年轻猎手瞄在草原的下风处,蹑手蹑脚的从三面靠近碱地的鹿群。

    鹿终于被惊动了,头鹿发出低沉的吼声,鹿群惊吓的纷纷跳出了碱地,草丛中埋伏着的猎手们哪里容得到手猎物逃走,纷纷跃起,三面围过来。几只铁头藤柄的镖枪带着嗖嗖的风声向着鹿群射来,俩只雌鹿被射中,瘫倒在地。

    领头的公鹿箭一般的向前冲,它踏上河边的一块岩石,四蹄借力,居然要越过小溪而去。就在公鹿腾空的刹那,打马一个箭步,把手中的镖枪射了出去,准确的插到公鹿的背脊上。公鹿跌落在小溪的对岸,前蹄跪地,用角顶着草地,试图挣扎站起来,尝试几下后就倒在地上。

    四下的新港社的猎手们一阵欢呼,因为公鹿的茸角的价值远远的要超过鹿皮和鹿肉,鹿皮只能和汉人换到布匹和盐巴,但鹿茸却往往可以直接拿来换铁器。几个新港社的小伙儿,正要跨过小溪去抬这头鹿。这时,忽然从对岸的草丛中窜出几个人来拦在前面。

    打马认得这几人他们是临近萧垅社的,领头的这个叫乌龙,新港社和萧垅彼此猎场临近一项不睦。打马见乌龙连在面前,心中咯噔一下知道事情不太妙。他用手指着那头死去的公鹿对乌龙说“这是我们打得鹿”

    乌龙哼了一声说:“你们打得鹿,打马,我说你不是不知道呀。咱们俩社在前年就划定了,溪以南是你们新港社的猎场,溪以北则是我们萧垅社的猎场,你倒是看这鹿是在溪南还是溪北,快滚回去,我们就不追究你们跨界打猎的事情了”

    新港社这边立刻有人顶撞:“鹿是我们在溪南打死后,才跳到溪北的”

    乌龙马上提高声音:“哈哈,这话还真搞笑了,死鹿也能跳溪,我倒是把你打死后,你再给我跳到溪北看看。”

    这下一出口,把新港社的人都激怒了。几个脾气暴的小伙提起手中的镖枪,棍棒就要动手了,打马拦着众人,萧垅社人多,新港社人少,他轻易不愿意招惹是非,再说虽然这头公鹿是在腾空时被猎杀的,但确实跑出了新港社的地界,就忍住这口气吧。想到这,他把对自己的人们一挥手,说道:“这头鹿就让给他们吧,让萧垅人抬回去吃了噎死”。

    打马在猎手中一向威信很高,再者这头鹿也是他射下的,既然他已经这么说了,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瞪了瞪得意的萧垅人,就都要悻悻的回到自己的猎场。

    打马上前跨了半步,伸手握住了插在公鹿背上的镖枪的藤柄。正要把自己的镖枪收回,斜插里伸过来一只手来,握住了打马的手腕。打马一回头,正撞上乌龙挑衅的目光。

    未等打马说话,乌龙先发问:“你这要干什么”

    “拿我的镖枪。”

    “这里那有你的镖枪,我们只看到公鹿上长着一个镖枪,鹿是我们的,镖枪也是我们的。”

    镖枪在平浦族猎手的生活中非常重要,他们不会冶铁打铁,靠用鹿茸鹿皮鹿胎等猎物从往来东番一些汉人手中换取些铁器,只有全社最能干最勇敢的猎手才能分配到一杆镖枪,它不仅仅是武器,族里猎手的身份的象征。

    打马见乌龙不仅仅要赖自己的猎物,还要赖走自己的镖枪,心中的火按不下了。一抬手挣脱乌龙的手掌,反手推把乌龙推出几步外去。乌龙踉跄几步后才站定后,就像一个头发了怒的豹子一样,伸出双手向打马脖子掐去,打马侧身让过,伸手搭住乌龙的肩膀,提膝盖往乌龙门面上一磕,竟一下就把他鼻梁撞断。乌龙挂了彩,更不顾一切的和打马揪斗。旁边萧垅社和新港社的人也都没闲着,纷纷加入战团打了起来。

    这场架没打多久,论在场的人数新港社人还略上多数,况且其中尚有打马这种可以一对多个彪悍人物在其中。很快萧垅社的乌龙等人吃不消揍,落荒逃走了。

    乌龙吃瘪的时候,程子嘉正赢来他踏上大员以来的一笔大生意,两日前程子嘉和众人商议,为了不让回航泉州买种买牛的商船空回,准备有灾民营里一些暂时用不上物资换取东番人手中的鹿皮,鹿茸由“合兴号”带回。于是郭震和程子嘉带着二十个士卒和五队灾民在里大营北十里外开辟了一块市场,招引附近的东番人前来交易。

    开始的两天来得都是周围小社的东番人,交易量虽不大,但积攒下来又有五十多张上等皮,一百多张中等皮。程子嘉开出的价格商比其以前来此交易的渔民们要公道,一匹粗白布换三张上等匹,五张中等皮。一对鹿茸换取十个灾民营里铁匠打制的镖枪枪头加俩把柴刀。当然,程子嘉心里清楚,单单是这鹿皮一项上,黄合兴商号就一转手就能获五倍的利润,为此程子嘉期待着多收购一些鹿皮。

    第三天一早,他就等来他期望的大买卖,而且一来就是俩家大卖家。一拨是新港社长老打老里带着几十个舍社扛来了三百多张鹿皮,二三十对鹿茸,程子嘉刚把伙人让进场内,另外一拨萧垅社的人也来了,领头的是社里的头人的儿子三台,他们竟扛了五百多张鹿皮。程子嘉把他们也请了进来。

    新港社和萧垅社两边的人见了面也不搭话,各自找了一处地方站立,目光刷刷的都盯着程子嘉。程账房忙让手下检验他们的货物,正验货的这功夫中,郭震也闻讯赶来,和众人打了招呼,叼着了烟斗站在程子嘉旁边。

    郭震的一斗烟刚刚抽完的时候,这厢点货验货的也正好搞清,一个计数的伙计上前报告说:“程账房,郭先生,这边新港社共带来了二百五十八张上等皮,八十七张中等皮;二萧垅社的鹿皮则是三百八十张上等皮,一百三十二张中等皮。“

    程子嘉在心中稍微一盘算,这里大概能抵二百五十多匹布,自己在市场里只存着一百三十多匹多匹布,尚有差余。他刚想开口让人回大营再运布过来,把这些货物全吞下时。却见郭震在脚边磕了磕烟斗,开口说道:“两位头人,小号的存布也没这么多,只有一百多匹布,你们的鹿皮我们不能全收,只能收取一部分。“

    程子嘉疑惑的望了望郭震,郭震对他很诡异的笑一笑。郭廷把郭震的翻译成番语给新港社和萧垅社的人听,俩社的人立刻炸开了。

    新港社打马里先看口了:“我们先来的,要先收我们的货物”。

    萧垅社三台跟着嚷:“我们的鹿皮多,要收也是收我们的合适。”

    两边互不相让,差点就打了起来,郭震也不相劝,拉住程子嘉躲到一边。半响,三台冲着郭震喊出了一个价码来:“皮全给你,布全给我。”这个价格可要比程子嘉的收购价要低。

    郭震觉得火候差不多了,让郭廷把三台拉到帐内商议:“本来嘛,是新港社先来的,按照规矩呢是要先收他们的货物,但是过来的都是客,咱们也不能让您白跑一趟不是,这样吧,不如我和打马里长老商议一下,你们的鹿皮我们各收一半,你看如何”

    三台想了下,卖一半总比没得卖要强,就补充了句:“那你们买一半,可得按原来的价码来。”

    郭震脸上堆着笑:“您放心,不会让你们吃亏。”

    把三台送出帐后,郭震又把打马里请了进来,换了腔调道:“我们汉人做买卖向来都是将规矩的,没规矩那不乱了套了。凡是都有先来后到,有个次序。您新港社先把鹿皮送来的,那没二话,就得先收你们的货。其他后来的人就是把金山堆我们面前,我们也不会看二眼,您说是不是这理儿?”

    这几话听的打马里心花怒放,连连点头。

    郭震接下来话锋一转:“可是刚才萧垅社的三台跟我说,东番没这规矩。从来都是谁货多,谁人多谁优秀。这话咱就得问问了大长老,是不是在东番就是这章法,咱们外人可不能坏了你们规矩。”

    打马里闻言,连呸了几口,直骂三台是放屁。

    郭震又笑道:“既然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等好吧,我这就回绝新垅社,把布卖给你们。”

    当下又把打马里送出,请进三台,一见三台,郭震哭丧着脸道:“对不住了,我刚才和打马里长老好说歹说,人就是不同意匀一半给你们。咱这不是还在人地头上不是,不敢得罪啊,只能委屈你们新垅社了,您看,新港社买完后,可能还能剩下点儿,都卖给您?”

    三台怒得跳了起来,要冲出去找打马里。郭震忙一把拉住,说:“我们这都是开门在外,做得是生意。你要是在这里和新港社闹了起来,打了起来,会让我们难堪。出了集市,那是你们两家自己的事,闹个天翻地覆与我们无关,但是在这里还得请您压压火,今后我们还要做生意,这份薄面要给。”

    三台一听也在理儿,少量的布也不换了,带着族人拿着鹿皮气冲冲的走了。这厢新港社则欢天喜地的扛着布也离开了。

    郭震阴沉沉的望着这俩家远去的背影,只听到身后程子嘉冷笑道:“我说郭兄怎么放着现成的大买卖不做,原来这早已定下了二桃杀三士之计。”

    郭震背过手,长叹一声,也没搭话。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