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处草地,一处野外荒无的草地。
二人躺在这似乎有一段时间了,又或许是从早上躺到现在。
徐子陵眨了眨与黑夜一般漆黑且明亮的眼睛,碰了碰身旁的寇仲,终于忍不住道:“喂,你倒是说一句话。”
寇仲停止嚼动草根,道:“没看到我在思考吗?”
徐子陵道:“你都思考一天了,从早上日出到太阳落山,再到现在无一丝光线。”原来他们真的躺了一天。
寇仲道:“像刺杀任少名这么重大且又关系到我们俩性命和前程的事情我能不认真想想吗?”
徐子陵顿时无语。
过了半响,徐子陵又道:“我们将素姐一个人留在丹阳到底对了还是错了。”
寇仲吐出那根野草,道:“有朱儿、莲儿照顾素姐,又有沈大哥的五千骁果军,更兼麦孟才那小子与我俩称兄道弟,若是素姐在丹阳都出了问题,那简直是太不可思议和莫名其妙。”
徐子陵忽然叹了口气,道:“小仲,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对你说,但又无法确认是否属实。”
寇仲目光大盛,侧头望向徐子陵,笑道:“子陵一向拥有奇强的第六感,是否又感应到了什么呢,哈,希望我说得没错。可是,你为什么要叹气呢?那么,这件事一定与我们俩有切身的关系了。”
徐子陵道:“不愧是仲少,这都让你推测到了。我感应到娘了哩。”
这句话使得寇仲自地上立时一蹦而起,道:“娘,她什么时候来了?”
徐子陵仍是躺在地上不动,道:“我一共有过两次这种感应,第一次是在我们随沈大哥前往丹阳的船上,第二次则是在沈大哥离开丹阳之后,唉!这种感觉均是一闪即过,我便要确认也无可能了。”
寇仲道:“陵少的感觉一向稳靠,这么说娘她定是自高丽回来了,可奇怪的是娘为什么不显身见我们呢?”
徐子陵道:“这正是我不明白之处,可是,明日我们就该入城去刺杀任少名,若是明天我们都死了,娘是否会来为我们收尸呢。”
寇仲重新躺下,张开大腿,道:“陵少为什么说到死呢?要知我们都没确定明天是否刺杀。我其实也很想娘哩,不过可能是由于我们没有闯出什么名头,所以娘才不愿意见我们,唉!该死的任少名,怎样才能杀了你。”
徐子陵道:“也许你说得对,娘是因为我们没有闯出名头才不显身,可惜的是你到现在都没有想出法子来怎样干掉任少名。”
寇仲用腿碰了碰徐子陵,道:“陵少怎么突然这么没自信?任少名对我们毫无防范,更不知道我们学了沈大哥的绝顶轻功,一击必杀,便可仗着轻功全身而退,呵,唯一的问题就是要摸清任少名的生活习惯和形动路线,哈,今天一天我们已经养精蓄锐,这样吧,明日我们入城,轮流打探任少名的情报,只待时机一到,咱们就干掉他娘的任少名。”
徐子陵盯着寇仲道:“我忽然想动手了,仲少,咱们来比划比划。”
寇仲闻言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道:“嘿嘿,陵少即有此意,做大哥的岂敢不从?”
※※※
天很黑,素素的房间点了一根蜡烛。
蜡烛是一种奢侈的物什,寻常百姓根本用不起。但丹阳城内,隋军的范围,极力巴结沈旦的王世充,纵然沈旦不在,他身边的人仍是受到了贵宾般的待遇。
本来这个时候许多人应是睡了,但素素仍然未睡。她坐在烛光下,烛光映着她的脸。她的脸略圆,五官略小,但却是一张小巧、温柔、好看的脸。她的年纪只有十七、八岁,所以脸上拥有少女般的晕红。若是你走近她的身边,便能闻到那淡而幽香的少女味道。
她的脸似正在回忆思索,纤细的眉毛儿蹙成两道好看的弧线,她的左手拿着一块蓝色的布,一看上去就是上等的材料,她的右手拿着一根穿了线的针,显而易见,她正在打算替某人缝一件新衣服。
终于,素素开始飞针动线,针线像是活了似的在她手中翻飞,不停地飞舞。
东方泛白,金鸡报晓,素素停下飞针走线的活儿,用嘴轻轻咬断线尾,顾不得疲累,将衣服展开,看了又看,一丝笑意不禁涌上脸来。
“沈大哥一定会喜欢这件衣服的。”素素在心底默念,离开座位,将衣服仔细叠好收入包袱之中。
门外响起敲门声,朱儿的声音随即响起,“素姐,你醒了吗?小婢前来服侍你起床。”
素素略为慌张之后,将门打开,道:“朱儿,不用了。”
朱儿微吃一惊,瞧着素素微红的双目,道:“素姐,怎么?你昨晚未睡么。”
素素笑了笑,没说什么。
朱儿进入房间,见到整整齐齐的床铺,便知素素真的一夜未睡,不由心痛道:“素姐,你怎能不睡觉呢,要是大人知道一定会心痛,更会怪我们没有照顾好你的。”
素素听到这话,心中泛起一丝甜蜜,感觉疲劳全扫,道:“我没有关系,只是替沈大哥做件衣服。”
朱儿‘啊’了一声,道:“原来素姐昨晚都在替大人制衣服呀,素姐对我家大人真是太好了。”说完将素素扶到床边坐下,道:“素姐赶快坐下休息,莲儿正在弄早点,待会儿小婢去端来,可不能苦了你,否则大人会责怪我的。”
素素微微一笑,道:“你呀,说了多少次不要自称‘小婢’,我也只是个丫头哩。”
朱儿道:“那可不成,你是大人将来的妻子,日后便是小婢的主母,小婢怎敢有违尊卑。”
素素脸颊微红,道:“瞎说,你家大人又没说要娶我。”
朱儿道:“呵,素姐原来在害羞哩,可大人早就交待过小婢们啦,大人说他走之后要好好照顾他的心肝素素,回来可不许见到瘦了一丁点儿,否则,便要用家法狠狠的责罚小婢。”
素素道:“沈大哥真的这么说吗?”
朱儿道:“那当然了,我怎敢在小婢未来的主母面前撒谎,嘻嘻,是吧。”
素素不由嗔道:“尽是贫嘴,不理你了。”
※※※
竟陵,沈旦开始用水泥配合石块倒置新城墙。这几日杜伏威除了重点攻击西门外,改变了策略,还对东、北二门进行了似轻实重的攻击,幸而沈旦的十八骑临时担任将领指挥守城,黄啸天等人又经过沈旦严格训练和调教,东、北二门在历经几番冲击之后安然无恙。战争不外乎虚实,攻城亦是一样,杜伏威料想前几天己方都是大举进攻西门,竟陵城主力定然都调入西门防守,其余三门一定防备渐渐松懈,便使出虚实之计,重兵攻打西门的同时,派出己方的高手夹在寻常士卒中侧攻东、北二门。但沈旦守城经验何等丰富,岂能不作防备?其余三门同样二十四小时有轮换的守兵,一遇情况便即发出信号,同时作为后备力量的五千人就会投入守城。杜伏威虽然攻得猛,但沈旦总能恰到好处的让士兵轮换休息保持体力,所以守城虽然稍感兵力不足,但绝不至能让江淮军轻易攀上城墙。再加上沈旦这员主帅日日与守兵立在城头,指挥若定、从容自在,也使得竟陵城守军的士气从无下滑过。所以自目前看来,杜伏威想要凭硬攻下竟陵,没有三个月至半年时间绝无可能。但这期间他要损失多少士卒和精锐,谁也不知道,但那绝对将是他永远的痛。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