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慕剑云。
“罗警官,你好!”对方抢先打了个招呼。
“你好!”罗飞打量着对方,目光里带出些询问的意味。见对方不像是临时串门的样子,他便猜测着问道:“谈案子吗?”
慕剑云立刻点点头。
“那进来说吧。”
罗飞把慕剑云让进屋,俩人在沙发上对坐了。慕剑云往书桌方向瞟了一眼——那里正堆放着案件的卷宗。
“我也是刚看了案件资料,有一些问题,需要请教罗警官。”女讲师开门见山地说道。
罗飞笑笑:“慕老师太客气了。请教谈不上,我们一起讨论吧。”
“嗯。你知道,我是学心理学的,所以我考虑案件的角度可能和你们不太一样。我会对案犯的犯罪动机和心理状态进行分析,从而推断出他的社会背景、人生经历、性格特征等等的东西。具体到这个案子吧,不管是以前的匿名信,还是最近的网络文章,犯罪嫌疑人的署名都是这个——”慕剑云一边说,一边拿起笔在便笺上写下一串字母“Eumenides”,然后问道,“你知道这个单词的意思吗?”
罗飞愣了片刻,似乎有些尴尬,然后他摇头道:“我的英语水平并不是很高……”
慕剑云却像是做好功课来的,很详细地解释道:“你可以把它翻译成‘欧墨尼得斯’,这是希腊神话中复仇女神的名字。传说中,欧墨尼得斯会会追捕那些犯下严重罪行的人,无论罪人在哪里她都会跟着对方,使罪人们的良心受到痛悔的煎熬,并最终为自己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
“复仇女神?”罗飞品味着这个神话中的角色,与那些匿名信的内容结合起来,这显然会让人产生某些有趣的联想。
而慕剑云正是要就这个话题继续深入下去:“在四一八案件中,两个被害人都曾接到过匿名信,信的内容则是以欧墨尼得斯之名发出的死刑通知单。从表面上看起来,凶犯似乎是要借复仇女神的名义惩罚那些罪人。”
罗飞“嗯”了一声,等待对方继续往下说。
慕剑云接着说道:“所以现在我最关心的问题是:那两名受害人——薛大林和袁志邦,他们是否真的犯下了信中所列的罪行?这一点会关系到我对凶手行为动机的评价。”
“薛大林是公安局副局长。他是否渎职、受贿、涉黑?这个我不知道,当时我只是一个警校学员而已。至于袁志邦——”罗飞犹豫了一下,“匿名信上的内容,你可以认为是真实的。”
慕剑云对罗飞回答并不满意,她撇了撇嘴:“什么叫可以认为?罗警官,我知道袁志邦曾是你最好的朋友,但是在涉及到案情时,我希望你给出准确的、肯定的回复。”
“好吧。”罗飞无奈地苦笑着,“袁志邦是个非常出色的警校学员,我在很多方面都很佩服他。但是他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女人。他太喜欢招惹女人了。”
慕剑云回想起袁志邦的照片,那的确是个非常帅气的小伙子,女人缘泛滥也算是意料之中。
“袁志邦交过好几个女朋友。在案发前半年,他刚刚换的一个女友是本校学行政管理的一个女孩。那个女孩非常漂亮,袁志邦也确实很喜欢她,那女孩甚至还为他打过胎。当时我还想:也许这小子这回能定下心来了吧。可是——”罗飞尴尬地摇摇头,“几个月之后,袁志邦还是和对方分手了。”
“为什么?”慕剑云蹙起秀眉问道。
“也许这就是他的天性?总之是他甩了那个女孩。女孩哭红了眼睛来找他,他还让我帮他挡过。没想到那女孩时想不开,后来竟投河自杀了。”说这些事的时候,罗飞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女孩纤弱悲伤的身影,他的语气也因此有些内疚和不安。
“哼,男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慕剑云瞪了罗飞一眼,“那袁志邦自己呢?他就一点都不触动吗?”
罗飞摇摇头:“那时候他已经有了新欢。听说是通过电台聊天认识的笔友。俩人书信往来了一阵之后,决定正式开始约会。他们第一次约会的时间,正是案发的当天。”
慕剑云“哼”地一声,表达了对袁志邦的愤慨情绪。同时她也暗自点头:不错,罗飞在开会时就说过,那天袁志邦外出是为了去约见一个笔友。于是她顺理成章地问道:“那这个笔友应该是在案发前最后见到袁志邦的人了?”
罗飞轻轻耸了耸肩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结果会让你失望的。专案组当天就来到我们宿舍,提取了袁志邦和那个笔友间往来的书信,并且根据书信地址找到了发信人:本市另外一所大学的某个女孩。可那个女孩根本就没有约袁志邦见面——这一点她的同学可以证明:她当天一直都没有离开学校。”
“那是怎么回事?”
“约袁志邦见面的最后一封书信,虽然也沿用的女孩的地址和姓名,但那封信并不是女孩写的。”
“有人冒充女孩给袁志邦写了信?”
“是的。”罗飞的声音变得低沉,“郑郝明警官后来告诉我,那封信上的字迹也是标准的仿宋体。”
“是Eumenides!”慕剑云露出恍然的表情:“案犯通过这种手段把袁志邦骗了出来。”
“袁志邦住在学校里,在这样集体生活的场合,要想实施凶杀案件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凶手把袁志邦骗到了偏僻的市郊,而一枚炸弹又可以把现场所有的证据毁得干干净净。”罗飞从刑侦学的角度进一步解释着。
“的确是个心思缜密的家伙。”慕剑云沉吟了片刻,忽然她抬头看着罗飞,目光闪动,“不过就这一起案件来说,他还真是做了一件让人痛快的事情呢。”
罗飞明白对方的意思,他撇着嘴低下了头——自己的至交好友以这样的角色出现在案件中,这的确是一件令人尴尬的事情。
慕剑云却不罢休:“玩弄女性,致人怀孕后又抛弃,最终把人逼死。罗警官,难道你不觉得这是犯罪吗?”
片刻的沉默之后,罗飞迎向女讲师的目光。
“罪不至死。”他郑重的说道,“袁志邦是我的朋友,如果你像我一样了解他,你会知道,他虽然有时行事荒唐,但他本质上并不是一个坏人。”
“好吧。”慕剑云似乎也觉得这样去追究死者有些过了,她微笑着缓和气氛,“罗警官,很感谢你帮我解决了心中的某些疑问。现在我对案犯的心理轮廓有了更清晰的认识。嗯,不知道你下一步准备做些什么?”
“我打算去见见黄少平。”罗飞资料堆中抽出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郑警官给我们留下了这个人的联系方式。”
“太好了,我也想见见他。明天我们一起去怎么样?反正韩灏那边的工作也不需要我们插手。”慕剑云提议道。
在探访案件相关者的时候,有心理学专家相伴无疑是多了一个极为得力的助手。罗飞没有理由去拒绝对方,他很干脆地点了点头。
……
十月二十二日,早晨七点十二分。
小巷陋屋。
本已到了晨光大上的时分,但是秋雨淅淅,阴沉的天气给人造成一种昏昏暮霭的错觉。
黄少平从疼痛中醒来。遍布他全身的那些伤口表面上已经愈合,但一到阴雨天气,便阵阵如刀割火燎一般。他咬牙倒吸了一口冷气,让痛感把自己的思绪又带回到十八年前。
他清楚地记得那个瞬间:女人扯断了炸弹的引线,然后一团火光便从那一男一女身上翻腾燃起,他几乎来不及有任何的思考,一股灼热和巨大的冲击已扑面而来。
“完了!”在思维丧失之前,他感受到了那种彻骨的恐惧和绝望。
不过他还是活了下来,在全身75%重度烧伤,另有七处骨折的情况下,这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奇迹了。
即便如此,那个瞬间已足够改变他的命运。当他从地狱挣扎而回的时候,出现在人们眼前的是一个可怕的怪物。
同时,也是一个可怜的废物。
他的人生似乎已在那个瞬间被击得粉碎。从此他只能在躲藏在阴暗的角落里,别人害怕见到他,他也害怕见到别人。他孤独得像一个影子,没有人真正了解这十八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十八年,却比很多人的一生还要漫长!
每当新的一天到来的时候,他都想知道自己最后将走向一个怎样的终点。答案有时如此清晰,有时却又如此迷茫。
今天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黄少平在阴冷的晨光中挣扎着,他把身体蜷到床角,竭力忍受着疼痛的折磨。忽然,他的耳朵轻微地抽动了一下,然后他屏住呼吸,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他听见有人正走向自己的小屋——多年来的孤独生活使得他的听力比正常人要灵敏了许多。
果然,几秒钟之后,敲门声响了起来。
“谁呀?”黄少平声音嘶哑,像是从牙逢里挤出来的一样。
门外有人答道:“我是警察。”
警察,又是警察。这个小屋,除了警察,还会有其他人来吗?
黄少平艰难地起身,拄着双拐挪过去打开了屋门。
一对便装男女站在门口,当他们看到屋主人时,脸上立刻挂满了惊愕的神色。
黄少平早已习惯了这种神色,任何人见到自己,不被吓得转头就跑已经算不错了。
“你们是警察?郑警官呢?”怪物斜眼打量着门前的访客,似乎对他们的身份有所疑虑。
“我是龙州市警官,罗飞。这位是省警校的讲师,慕剑云。”门外的男子一边自我介绍,一边出示了警官证。那个俊俏的女子则勉强陪出一丝笑容,显然还没能摆脱黄少平的外表给她造成的心理阴影。
“罗飞,罗飞……”黄少平照着警官证上的姓名咕嘟了几句,然后他抬起眼睛,用浑浊的目光对准了这个不速之客。
因为眼睑也被烧伤,黄少平的眼白大得有些夸张,阴森森地泛着寒意。罗飞被这样一双眼睛盯住,浑身凉凉地极不自在。好在对方很快便转身向屋里走去,同时低低地说道:“你们进来吧。”
罗飞二人跟进了屋子,一股霉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慕剑云忍不住轻轻地咳嗽了两声。
“把门关一下,外面的风冷得很。”黄少平没有穿外套,他蛰到床边,撩起脏兮兮的被子裹在了身体上。
慕剑云轻轻掩上木门,屋子里的光线陡然阴暗下来,气氛压抑得几乎要让人窒息。
“我们来找你,是想问问关于十八年前的那桩案子,爆炸案。”罗飞也不想在这种环境里呆太久,他直接抛明了来意。
“嘿,我这个人活着,似乎也就这么一点作用了。”黄少平翻起白牙苦笑了一下,然后他再一次追问:“郑警官呢?他怎么没来?”
“他死了。”罗飞沉着声音答道,“郑警官在前天夜里被歹徒杀害。警方认为他的死会和十八年前的爆炸案有关,所以我们来调查这件事情。”
黄少平愕然一怔,眼球更加苍白:“这……这怎么会?前几天他还来过我这里!”
“他让你辨认过一些照片,是吗?”罗飞深叹一口气,“就是那些照片让郑警官遭到了毒手。”
黄少平呆呆地坐着,片刻后他终于在心中确认了郑郝明的死讯,残缺的脸上浮现出悲凉的神色。
罗飞和慕剑云也都用短暂的沉默表达了对牺牲老刑警的追思。这种气氛直到罗飞再次开口才被打破。
“当时你辨认照片的时候,就没有任何发现吗?”他抛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黄少平摇了摇头:“那个人不在那些照片上。”
“你能确定吗?”罗飞认真地看着对方,又补充说道,“凶手正是为了掩盖某些照片,才将郑警官杀害的。”
“我肯定。照片上都是些毛头小伙子,从年龄上看根本不对。”
“嗯——”罗飞略加思索后,决定换个方向,“我们先不谈那些照片了,你详细说说,爆炸案发生的那天,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黄少平的眉头纠结在了一起,他摇着头呻吟道:“我不想再回忆那天的事情。”
罗飞和慕剑云对视了一眼,传递着怜悯与同情的神色。那场爆炸对黄少平来说无疑是一场巨大的灾难,即便是跨越了十八年时光的回忆也足以产生令人难以承受的痛苦。
“可我们需要你的帮助。”慕剑云此刻柔声说道,“还要那两个在爆炸中死去的人,他们也需要你的帮助。”
“那些事情……”黄少平嘶哑地挣扎着,“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是的。我看过你的笔录。但是我现在要亲口听你说,从前因到后果。能想起的细节你全都要告诉我——这非常重要!”罗飞紧盯着黄少平的双眼,语气令人无法抗拒。
黄少平木然与罗飞对视着。已经很久没人敢这样直视自己这个“怪物”了,这让他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终于他舔了舔嘴唇,算是妥协了。
“好吧。”黄少平开始讲述道:“十八年前,我刚刚从农村来到省城,只能以拣破烂为生,平时就住在化工厂门外的那个水泥筒里面。四月十八日那天下午,我懒得出去,就躺在水泥管子里睡觉。后来我陆续看到有人走进那个厂子里,开始我也没有在意,直到我看到一个女人也进了那个厂子,这才想要跟过去看看。”
罗飞的眼神翻了一下:“为什么要跟过去?”
黄少平自嘲地干笑着:“那是个废弃的工厂,一男一女呆在里面,要我往哪里想?嘿嘿,就是这么一点邪念,却差点让我把命搭进去了。”
罗飞的目光忽然变得极为刺人,扎得黄少平下意识地停了口。
“你说话得注意一点。”慕剑云在一旁提醒道,“那两个人,一个是罗警官的爱人,另一个则是他最要好的朋友。”
黄少平现出既惊讶又惶恐的神色,他抬起头忐忑不安地看着罗飞。
罗飞摆摆手,自己则控制住情绪:“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笔录上说,你一共看到三个人进了那个化工厂?”
“是的。”黄少平再次凝起思绪,“是三个人,两男一女。不过第一个男人在女人到来之前就离开了。”
“你能告诉我具体的时间吗?三个人到来和离开的时间。”
“具体的时间我说不出来,我那里没有钟。我只能告诉你,第一个男人进去之后,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第二个男人来了——”黄少平放慢语速,似乎在仔细回忆着当年的情形,“——然后又过了一会,第一个男人离开了;最后那个女的才来。”
罗飞和慕剑云对视了一眼,心中各自明白:黄少平所说的第二个男人便是袁志邦,而那个女人自然就是孟芸了。由此推断,第一个男人极有可能便是凶犯,他冒充笔友给袁志邦写信,把对方骗到这个偏僻的地方。然后采用伏击的方法制服袁志邦,并在他身上安放了炸弹。在凶犯离开之后,孟芸寻找袁志邦而来。
“笔录上说,你看到了第一个男子的相貌。”罗飞又继续问道。
“只是远远的看到,具体的相貌,并不是很清楚。”
“可是你说过,如果再见到的话,可以认出对方?”慕剑云此时插了一句。
“我只是说可能……”黄少平咧着嘴,露出满口白牙,“也可能认不出来。那么远,我根本没有把握。”
慕剑云摇摇头,显得非常失望。
罗飞本来还想问问那个人大概多高,但转念一想,那么远的距离,即便是专业人员的判断也会有很大误差,对方的回答能有多少参考价值呢?所以他放弃了,直接转向下一个话题:“那你进入工厂之后,又看到了什么?”
“我偷偷地进到厂房里,没敢走得太深,就在门口附近往里看。我看到后来的那个男人坐在地上,女人则蹲在他身边。他们似乎非常紧张,男人一个劲催女人走,好像自己走不了一样……”黄少平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事情他早在十八年前就被反复地询问过,现在又被提起,连他自己也有些搞不清到底是源于回忆还是源于机械的复述了,“……我一时搞不清他们在干什么,就好奇地继续偷看。那个女人在对着一个方匣子说话——我听郑警官说那个东西叫做电台?她在说什么红线还是蓝线,电台里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行了!”罗飞突然打断了对方的话语,他红着眼睛,思绪已完全被黄少平带回到十八年前那令人窒息的瞬间。
黄少平被罗飞的样子吓住了,他忐忑不安地问道:“那……我不用再说了?”
慕剑云伸手在罗飞肩头重重地拍了两下,后者转过头,看到了一对清澈关怀的目光。
罗飞从痛苦的回忆中挣扎出来,他长出一口气道:“这些……我都知道了,你告诉我最后……最后的情形。”
“最后就是电台里的男人说剪红色的线,那个女人应该是听他的话去做了。”黄少平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两下,“然后就是爆炸,可怕的爆炸!”
“你还记得她的样子吗?她的表情,她的动作,你一直在看着她,是吗?”罗飞的声音也像黄少平一样变得嘶哑起来。
“你是说那个女人?是的,我一直在看她。说来奇怪,她之前一直很紧张,可是到最后的时候,她却好像一点都不怕了。我甚至觉得她在微笑,她安静下来的时候,非常漂亮……”黄少平幽幽地描述着,即使是慕剑云的脑海里此刻似乎也浮现出一幅安详动人的孟芸肖像来。
她完全信任罗飞。慕剑云在心中暗暗说道,这种信任足以战胜一切危险和恐惧。
可这信任却终于导致了无法挽回的错误。
为什么?
仅仅是罗飞判断上的错误,还是另有其他的隐情?慕剑云一边思索着,一边偷眼向罗飞看去。
罗飞正攥紧双拳,他的拇指指甲甚至深深地扎在了食指的指肉中。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直到半晌之后,他从急促的呼吸中调整过来,勉强说道:“我想出去喘口气……这屋里实在是太憋闷了。”
慕剑云似乎很理解罗飞的心情,她去打开了屋门,一股清新的冷风进入屋内,罗飞感觉舒适了很多。正当他要迈步往外走时,忽然又听黄少平说道:“罗警官,请等一等。”
罗飞转过头:“怎么了?”
黄少平咧开残缺的嘴唇:“天冷了,我想套件毛裤。你能不能帮我一下?我的手脚,实在残废得很——裤子就在床头的箱子里。”
罗飞无法拒绝一个残疾者的这般请求,他按照对方的指点从箱子里翻出了那条毛裤,黄少平则自己把外面的套裤脱了下来。慕剑云皱了皱眉头,转身避到了屋外。
“罗警官,你们俩都是来调查我的吗?”趁着罗飞近身的功夫,黄少平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罗飞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当然,我们现在是专案组的同事。”
黄少平把双腿伸进裤筒,压低了声音:“在你问我话的时候,那个女人没有看我,她一直在观察你,她留意着你每一个表情和动作。从那件案子以后,我见了太多的警察,我了解你们的工作方式。那个女人,她不是来调查我的,她要调查的人是你。”
罗飞心头蓦地一紧,但表面却不动声色。帮黄少平把毛裤穿好后,他才淡淡地问了句:“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黄少平“嘿”地干笑了一声:“因为你愿意帮我。我知道自己的模样,这个世界上,能够不躲着我的人已经很少了。”
罗飞看着对方那张可怖的面容,忽然感到一阵悲哀。他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屋子,同时顺手把屋门关好。
屋外飘着小雨,雨丝纤微,但打在脸上仍有冰凉的感觉。
“你会听从别人的建议吗?”慕剑云已经在屋外酝酿了一会,一见罗飞出来,立刻便问道,“如果你是孟芸,在那个时刻,你是相信自己的判断,还是听别人的建议。”
罗飞沉默了片刻,然后回答:“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可孟芸为什么听你的?你自己都说根本毫无把握,为什么她得到你的建议之后,却如此的放心?是什么让她产生这种盲目的信任?”慕剑云抛出一连串的问题,见罗飞无言以对,她又开玩笑般地说道:“如果换做我,除非那炸弹是你安的,否则我才不听你的呢。”
罗飞勉强挤出些尴尬的笑容,似乎为了转移话题,他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唉,黄少平……我现在明白,为什么郑警官会说:这个人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
慕剑云笑了笑:“我倒不同意你的看法——你没看到墙上的日历吗?”
“日历?”罗飞倒是有印象,在进屋门边的墙上,的确钉着一本日历。
“他每天都在撕日历。所以他还没有在捱日子,他和我们一样在过日子。他的生活里,仍然在追求和期待着什么。”慕剑云分析一番后,给出了自己的结论,“所以他的生活状态并不像你看到的那样绝望。”
罗飞踌躇半晌,最后不得不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忽然响起了什么,自言自语道:“不知道韩灏他们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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