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荣道:“李景达率兵退走并非溃败,其中虚实难测,不可追击。”
过了少时,探马来报,李景达已率兵登船。柴荣道:“若是登船撤走,军士必无战心。”遂命李重进率三千轻骑追击。南唐士兵撤走之时,见周兵未来追杀,不慌不忙列队登船。忽闻马蹄震地,鞭挞惊耳,后周大将李重进率领骑兵飞奔杀来,多数唐兵尚未登船,顷刻惊恐大乱,仓惶迎敌。正是:
飞骑卷土震淮河,怒携浩淼化长歌。
踏碎岸边无名骨,洒尽水中血滂沱。
一痛厮杀,南唐将士哀鸣苦喊,死伤难计。柴荣率后队人马跟到,又是一场好杀。五万唐兵或死乱军刀下,或溺淮河水中。唐将许文缜见势不妙,高声叫道:“齐王快走,末将断后!”李景达仅率十几只战船,军士不足千余人狼狈逃回淮河南岸大营。许文缜杀得一条血路正欲逃走,大将高怀德催马赶到,伸手揪住许文缜腰间丝绦,一声大吼将其扯下战马,十几个军卒一拥而上,将许文缜按住生擒。
李景达与边镐刚上南岸,见紫金山大营紧闭不开。边镐喊道:“齐王率军回营,快开营门!”话音未落,一支弓弩从箭楼之上射下,从边镐耳畔擦过,边镐大骂道:“狗奴才!哪里射?”从弓兵身后闪出一将,高声喝道:“陈觉小儿已被杀败,大将赵匡义在此!”
“啊!气煞我也,今日拼了性命也要夺回大营。”李景达暴躁怒吼,却招来紫金山上战鼓擂声,后周大将赵匡胤率一千骑兵从半山腰上,倾泻而下。边镐劝道:“败局已定,殿下且走,臣自挡之!”李景达领了几百败兵逃走,边镐率其他兵卒迎至山坡与赵匡胤大战。唐军被周兵一冲击溃,南唐士卒纷纷投降。大将边镐杀出重围,寻一小道逃走,偏巧参军赵普早有预料在道间布下绊马索,绊倒战马,生擒了边镐。
李景达、陈觉败退江宁府,边镐、许文缜被周军生擒。镇守寿州的大将刘仁赡得知此事,是暴病不起。寿州城被困已近两年,城中粮草竭尽,人心惶惶,李?再三派兵来援,却屡战屡败。此番李景达全军覆没,寿州副将孙羽见待援无望,而刘仁赡也是病入膏肓,便擅作主张,借刘仁赡之名举城降周。柴荣得知此事,亲往寿州收复,并散发军粮接济城内军民。孙羽作得一碗肉粥献与刘仁赡,仁赡问道:“平日只有糠汤,今日哪来的肉粥,莫非援军已到?”
孙羽答:“末将已归顺周主柴荣,此粥乃是周军接济。”刘仁赡顿时大怒,打翻碗筷,骂道:“我食唐禄,怎可再吃周食?贼子负我!”刘仁赡气血攻心,呕吐鲜血,昏厥而亡。
柴荣率军收了寿州,占据淮河南岸,指日可到长江。众将官大摆筵宴,相互称贺,偏巧有人来报军师李毂病危,柴荣遂率领众将返回北岸大营探望。君臣相见,自是依稀泪下,李毂道:“陛下已袭取淮河两岸,南唐败军已定,但幽云十六州尚未平定,实乃老臣后顾之忧。”
柴荣道:“爱卿鞠躬尽瘁,朕于心不忍,明日即送爱情回京师治病。”
李毂道:“世人皆有大限之日,为臣死不足惜,只盼陛下早日一统四海,完成大业。”说罢此言,李毂病情愈重,咳血不止,未过几时,便一命归天。李毂病故,柴荣甚是悲伤心酸,赵匡胤劝道:“今淮南平定,陛下当速发精兵,一统江北。人死不能复生,还当节哀才是。”
柴荣道:“李毂出征未捷却马革裹尸,朕心难安。传令收兵据守淮河北岸,朕要亲送李毂灵柩往京师,待下葬之后再征南唐。”
匡胤道:“陛下仁爱,但此时南征,时机千载难得,军师灵柩遣一大将护送便可。”
柴荣道:“君臣骨肉相连,朕不可忘却手足之情。”后周大军遂即收拢兵马屯兵,淮河北岸,水军都督王环督领北岸各寨,柴荣率亲军一路北上,送李毂灵柩返回京师。
南唐中兴元年,公元958年十月,后周世宗皇帝柴荣点兵三十万人再度南征,水陆并进,与南唐濠州府隔河相望。濠州刺史名叫郭廷,乃是一介文弱书生不懂兵法,麾下到有一员大将名叫林仁肇献计言道:“今见周兵大船居多,非濠州战船可挡,末将以为可在船上加造高塔,命旗手居高临下号令战船。”郭庭便依照林仁肇之计,在濠州战船之上加造木塔。
这日北风骤起,柴荣以为渡淮河时机已到,即命水军都督王环统领战船出战。南唐战船仅有十余艘战船之上建好木塔,林仁肇遂将大小船只分作十队,旗手登上木塔以旗帜为号。林仁肇对郭庭言道:“大人督领十队战船,末将亲举牙旗在木塔上指挥。遇黄旗则进,红旗则退。”郭庭以仁肇之计吩咐众将,遂登船出战。
河流之上,后周战船顺北风南下,林仁肇高举一面大红牙旗,分向东西挥舞,南唐战船便分作两队驶向东西。又见周船顺风来至横流之上,林仁肇将一面杏黄牙旗高举,两面船队望见旗号更替,便借横流中击截断周兵船队,将后周战船杀得大败。
柴荣在河岸观战,见王环败退而回。问道:“唐兵船少且小却操练有序,诸位爱卿可有何破敌良策?”
赵匡义道:“南唐战船虽是小船,却有塔楼居高,河面战局尽收眼底。陛下若能将船舱加高一层,则船高遮住南唐耳目,定可破敌。”柴荣采纳其计,传旨各寨水军日夜伐木,加修船仓,大船加高两层,小船加高一层。
时隔一月,后周战船修复已毕,世宗柴荣亲登战船向南岸眺望,心中大喜道:“船高河宽,其势雄伟,就为高船取名‘齐云舟’。”左右将官皆是称赞战船高大。
三日后,柴荣亲登齐云舟,命水军都督王环领中军,曹彬、潘美率一队小战船为左,李重进、赵匡胤率一队小战船为右,水军副都督向训领一队齐云舟为先锋,横成一队并列南下。郭廷、林仁肇率战船出寨,木塔之上只见挂先锋旗号的高大战船二十余只,却望不见跟随其后的船队阵势。南唐水军畏惧齐云舟,纷纷败退。
后周战船靠南岸,周兵纵火焚烧濠州大营,郭廷、林仁肇率败兵退回濠州城内,闭城坚守。柴荣传下诏令,命赵匡胤、赵匡义、高怀德、李重进分兵四路,围攻濠州。周兵云梯登城,撞车冲门,箭弩飞射,杀得城上唐兵好生悲惨。一连围攻数日,濠州城内粮草已尽,郭廷对林仁肇言道:“外无援军,内无粮草,老夫不忍城内百姓受苦,决议献城降周。”
林仁肇丧气言道:“大人乃文官,怜悯百姓疾苦,尚可降周;仁肇乃武将,只可战死,不可投降。大人待末将战死之后,再降不迟。”
郭廷道:“将军此言差矣,仁肇有韩信、乐毅之才,日后定是大唐社稷之臣。老夫已定下一计,可送将军回江宁。”郭廷命人取来笔墨,写下降表一封。表曰:
“今见周师威武雄壮,乃唐王水军不能敌也,破城已是旦夕之事。臣不能守一州以抗王师,然愿请命于唐而后降。”
写罢此表,郭廷对林仁肇道:“柴荣为人心胸宽阔,看到此表定不会为难老夫。林将军可扮作信使,自然可以脱身。”遂命人将降表坤在箭上射入周营。
后周大将高怀德在营中得到此箭,将降表送入中军大帐。柴荣观看一番,自然喜上眉梢。高怀德道:“郭廷老儿死到临头才想献城归降,未必是真心归附。”
柴荣道:“郭廷不献谄媚之言,而要告之其主,到也是个忠厚贤良之臣。传令各营今日起攻城暂缓,放郭廷使者出去。”
周兵各营得柴荣诏令,各自收兵。周营又回书一封准濠州可放出使者三人,郭廷令林仁肇带了两个亲信扮作使者出城。临行之时,郭廷叮嘱道:“将军能逃出此围,大唐必无忧矣。” 林仁肇再三拜别才驱马离去。
郭廷见林仁肇走远,自是开城献降,周主柴荣招抚百姓,厚待郭廷不做细表。单说林仁肇快马加鞭到长江北岸,又连夜渡船来到江宁。林仁肇将郭庭奏章上呈南唐元宗李?,李?也觉心酸,言道:“郭爱卿不忍百姓遭难,朕又岂能让爱卿心寒,传旨户部务必厚待郭廷家眷。”
又过两日,南唐泗州、楚州相继失守。柴荣已命人造成齐云舟数百艘,浩浩荡荡由由水路南下。偏巧楚州有个北神堰,此地河道狭窄,虽然可通长江,奈何齐云舟船体高大,难以通过。柴荣对众将言道:“齐云舟难过河道,朕欲率小舟先行。”
水军副都督向训劝道:“陛下倘若以小船列于江岸,南唐大船来犯,我军必败。臣以为当地百姓久居此地,定有通晓河运之人。”柴荣闻知有理,便令王环、向训在楚州打听通晓河运的百姓。
向训在楚州四处勘查河道,终日无果,到见一渔夫在划着小渔船唱歌,且词调清晰,婉转悦耳。唱词曰:
“老鹳河,波连波,百转千折入江河。老鹳河,波连波,曹操索船亦可过。”
向训听得上耳,便将老渔夫唤了过来。问道渔夫:“敢问老者,方才所唱传调有何寓意?”
渔夫答道:“楚州有一老鹳河北连淮水,南衔长江,水大浪急。自从南唐先主李?封河治水,就是曹操铁锁连战船也可游到长江。”
向训闻听大喜:“实不相瞒,我乃大周皇帝柴荣麾下,欲请老者引我去开掘老鹳河,大事若成,我主柴荣定重重有商。”渔夫闻听有赏,便随向训去往周兵大营。
老渔夫指引周兵来至老鹳河故道,柴荣命人取来一宗金银谢过渔夫,遂命大军掘河开路。几十万大军不过三日,便引淮河之水流向长江。过了半日,大水泛涨,河道冲宽。柴荣大喜,名王环、向训督领齐云舟延老鹳河南下,其余众将率马步军水陆并进,杀至长江北岸。
柴荣扎下水陆两座大寨,又向唐主李?下战书。李?本以为周兵大船不能行至长江,今见数百艘齐云舟沿岸列阵,好生威武,心中自是畏惧。宰相冯延巳看出了皇帝心思,献谗言道:“楚州水道狭窄,周兵大船本不能如江。只恐柴荣是真命天子,率周兵自天而下,才至今日。”
李?道:“宰相若有良策,可尽管说来。”
冯延巳道:“江北十四州乃柴荣后顾之忧,若陛下能将十四州让与柴荣,不仅周、唐克平息兵戈,还可换回郭廷、陆孟俊、边镐、许文缜、冯延鲁等被俘将士。”
李?叹道:“寡人连年征战,有负苍生,今天助柴荣,非朕无能。”
李?草拟臣表,命钟谟为使到江北求和。钟谟,字仲益,会稽人氏,柴荣见钟谟来营议和,问道:“朕已将百艘齐云舟列于江面,唐主可曾定下决战时日?”,
钟谟道:“陛下天兵至此,唐兵岂敢相抗?我主李?愿削去帝号,尽献江北诸州,以长江为界以求太平。”自从南唐动兵,已近三载。柴荣自知劳师远征,军心疲惫,既有李?割地求和,自是心满意足,准许议和。此时,扬、泰、滁、和、寿、濠、泗、楚、光、海十州为后周所占,南唐又献庐、舒、蕲、黄四州。李?不再称帝,奉后周皇帝柴荣为正朔,自称国主,两家划长江为界。
一月之后,柴荣班师回朝,释放冯延鲁、陆孟俊、边镐、许文缜等众多南唐官吏放还,惟有边镐被俘又被放还,自觉大辱,含恨病故于金陵。寿州大将刘仁赡恪守忠节而死,唐主追授太师封号。
钟谟往周营议和返回南唐,自以为有功于国,同朝中百官相互称贺。惟有太傅宋齐丘却怒道:“割地求和,卖主为荣,何颜再见江南父老?”言罢转身便走,钟谟念宋齐丘乃老臣不敢顶撞,心里憋气。冯延鲁来至钟谟耳畔笑道:“宋齐丘倚老卖老,阁下怎可受者老儿之辱?”正是:
忠奸同室不相容,但看君王识贤庸。
江南春光来又去,偶尔也曾遇寒冬。
欲知冯延鲁有何奸计,且看下回分解。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