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打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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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里打胎的人还不少,净是些年轻女孩子。

    医生像审犯人一样,对每个要打胎的女人严加审问。“好好的,还是头胎,为啥要打啊?”“我在学习,不能要孩子。”“学习?早知道要学习,为啥还要怀上啊?你结婚了吗?”

    对方支支吾吾,医生一看就明白了。“你们这些女孩子,让我怎么说你才好。一点不知道自重,只图一时的乐呵,现在知道害怕了吧?那男的来了吗?”

    医生把外面那个男人叫进来,当着众人的面,从社会道德伦理到女孩子的生理卫生身体健康再到每个年轻人都应该为实现四个现代化建设宏伟蓝图做出贡献,喋喋不休一大通训。直训得一对男女面带羞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要是男人没来,就训女的。“把你弄成这个样子,他连面都不露,这种男的你还要给他打孩子,你是傻啊还是觉得这事好玩啊。”

    也有无所谓的。“你这是第几次啦?一个月来了两次了!你还要不要命了。再刮你那子宫都得刮漏了,我看你以后还生不生孩子了。你下次再来,我可就找你们单位了。”“我没单位。”“没单位叫那男的来。”“哪个男的啊?”“啊?是不是不是一个男人的?你说说你这女的,怎么这么不懂得自爱自重啊。现在自己作贱自己,等你年龄大了,落下一身的病,就知道后悔了。”“我还不定能活几年呢,没准一会儿出去就撞车哏儿屁着凉了。”“你!……简直无可救药!”

    轮到莎娜了。医生问:“怎么不想要了?”“已经有两个了,养不起了。”医生一听是第三胎,没兴趣再问别的,叫她到楼道里等着去。

    冰冷的器械伸进她的下身。像是一只铁钳在她的子宫里抓挠,抽着、拽着、扯着,疼得她喊出声来。“对了,喊出声就好了,别憋着,大声喊。”大夫手底下不停,嘴上也不闲着。

    短短的几分钟,好像经历了一个世纪甚至更长的时间。莎娜的双手紧紧抓住身边的铁栏杆。她感到身体中的一部分正在从她的身上被撕扯、挖掘出去。怎么还没完啊,再有一分钟她就不能坚持了。下身还在被撕扯、抓挠着。“啊……,啊,我的天,啊!”她听到像是抽水的声音,那个抓挠她下身的东西连着一根管子,管子的那头流出血红的东西。莎娜看了一眼,闭上了眼睛。她知道,那就是被人们叫做什么“爱情的结晶的”东西。什么狗屁爱情的结晶。对我来讲,这就是和那个男人做爱付出的代价!苦果!我在这受尽苦难,快要死了。他在哪?他正在干什么?莎娜恶狠狠地想到。萧晓阳,我要去找你,我要让你臭到底,我要你偿还我所受的所有苦难,我要把你搞臭。我要让你遭受比这更加难以忍受的痛苦!

    莎娜咬牙切齿地想着。尽管这样想,可当莎娜第一眼看到那团汩汩流出的红色液体的时候,却抑制不住地流下了眼泪。

    走下手术床的莎娜,脸色如同一张纸一样煞白。大夫有些担心地说:“你的体质不太好啊。回去要好好休息。你爱人来了没有?叫他进来,我跟他交代两句。”莎娜扶住椅子,摇摇头,说:“他在青海,来不了。”“那我给你开病假条。”

    医生给莎娜开了一周的病假。莎娜看了一眼,上面写着:“人工流产”。她把那张假条仔仔细细叠好,装进口袋。

    第二天,莎娜在床上躺了一天。口渴得嗓子冒烟,水缸里却没一滴水,炉子也灭了。她拖拉着鞋子到水管子打了半捅水。磕磕绊绊把水提了回来。想要把水烧开,可是还要点火生炉子,她没劲生火,等不及了,忍不住拿水瓢舀起一瓢凉水,咕咚咕咚喝了个痛快。

    她躺在床上,拿出那张病假条,看了一会儿。坐起来,在病假条背后写了一行字:“局长同志,我是……”这行字没写完,莎娜看了看,用笔划掉了。重新写道:“一个为萧晓阳打胎的女人的病假条。”写完以后,她看了看,觉得挺满意,将病假条装进一只信封,在信封上面工工整整写下萧晓阳所在单位纪委收,再把信封的口封好。做这一切的时候,莎娜心如止水,什么也不想,细心认真有条不紊地做好每一个环节。然后她穿好衣服,慢慢走出院子。从她家到邮局,要走十分钟的路程。莎娜不着急,她慢慢地走。进了邮局,才发现她出了一身的汗。

    莎娜在邮局门口站了一会儿,走了进去。

    她买了一张4分的邮票,然后找了把椅子坐下慢慢贴邮票。糨糊很干,她把干的表皮揭掉,挖下面湿润的糨糊来贴。邮票贴好了,她用手掌把邮票按了又按,直到看着邮票贴的确实结实了,这才满意地停下手。

    莎娜看着那个绿色的邮筒。她不着急,她知道取信还得过一会儿呢,再说她走累了,缓缓再说。终于邮递员来取信了,打开那个邮筒,取走一堆信。莎娜看着邮递员,心说这人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不是四点半嘛,现在有四点半吗?就是这时她仿佛才突然想起来她手里还有一封信,赶过去递给那个邮递员。

    就在莎娜递出那封信的一刹那,仿佛有人在她的耳边大喊了一声:“你在干什么!”顿时,莎娜愣怔了一下。她回头看看,身后没人。她仿佛如梦初醒般慌慌张张把那个信封又从邮递员的手里抽了回来。“诶,你这人,干吗啊,要寄信快点,我得走了。”邮递员奇怪地看着她。“不是,那什么,同志,我忘了点事。你能不能等我一会儿?”邮递员说:“等多会儿啊?你可快点啊。”“就来,我这就来。”说完她转头就走。那邮递员喊住她说:“算了吧,我不等你了,还有好几个邮筒的信没收呢,明儿吧,你明儿再寄吧。明儿还是这个点取信。”

    走出邮局,莎娜长出一口气。看了看那个信封。谢天谢地,幸亏信还在我手里。要不然的话我可能真要后悔一辈子了。

    回到家,莎娜拿着那个信封看了很久,最终她把信封,连同里面的病假条一起细细地撕得粉碎。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