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生命中缓缓流淌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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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品英的心在流血。

    怎么会是这样?不是说她的眼睛好了吗?不是说只是视力有些减弱,其他都无大碍吗?也许是别人不告诉我,怕我有太多的思想负担?

    不管怎样,不可回避的现实终于发生了。

    我自私,我可耻!说实在的,这些年我一直不敢打听鸣娜的眼睛的情况,我是害怕,我害怕自己被钉在罪孽的十字架上。

    马克思说过:我说出来,就拯救了自己的灵魂。

    我曾经多少次祈祷,我不知道向谁祈祷,因为我自小就是个不信鬼神的混球,但是我还是向一切可以拯救鸣娜的神明虔诚地祷告,就让一切可能发生的灾难全都降临到我的头上吧,来惩罚我吧,千万不要和鸣娜过不去,千万别让她留下什么残疾,不要去毁灭和整治无辜的人,鸣娜是天使,她那么纯洁、善良、美丽,却遭到这样的报应,老天不公哇!

    我的祷告其实是为我自己,为了我能够活得心安理得了无牵挂。不管我他妈为谁,只要鸣娜好,那我就谢天谢地。

    都是我的罪过!这些年我心爱的女人遭受了多大的痛苦,心灵和肉体全都伤痕累累,而我居然心安理得四肢健全活得挺自在。老天爷呢?他干吗去了!睁只眼闭只眼全然不管不顾,为什么没有给我通达一星半点的信息。你这不是存心害我吗?我这会儿知道,罪孽感只会更加深重。是,我的罪孽深重,如果可能的话,我宁愿用我的眼睛换回鸣娜的眼睛,换回她的幸福。

    晚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珍美的玉器被打碎,永远无法复原了。十六岁,青春韶华的花蕾就永久地凋谢了,还有幸福,她这一生的幸福因为我的过错,完完全全毁灭了。

    我的天哪!

    品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迫切地要找到鸣娜。

    我要和她在起,是的,我一定要和她在一起。要用我的未来,我的一切偿还她,给她幸福,不管有什么样的阻力,甚至不管鸣娜是否愿意,我都要跟她在一起,我别无选择。我这样做不光是为了赎罪,为了偿还,就在我刚才看到她第一眼的时候,我就扪心自问,我是不是真的爱她,是的,我的心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我爱她,尽管她的容颜改变了,我还是爱她。这绝不是怜悯和同情,因为那一刻我真正感到心疼,心疼啊。

    我还能再见到她吗?

    命运又一次跟这个年轻人开了个玩笑。

    这是不是命运又一次在捉弄我们,让我们坐在背道而驰的火车上,永远没有交汇点。又像两颗流星,在寥廓的宇宙,在相互的生命中匆匆划过,没有碰撞,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一眨眼的功夫,又消逝了。品英后悔极了,他后悔刚才真应该不顾一切跳下车去,他不知道这样的懊悔将要纠缠他多久,这些年每当他想起鸣娜的时候,一种无尽的懊悔和无助的绝望总会缠绕着他,使他的心里充斥着对现实的无奈和仇恨。

    她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她为什么会在那趟火车上。待品英的脑子稍微清醒之后,他反复地思考这个问题。

    这里离终点还有四、五站,那么她有在这中间任何一个小站上车的可能。

    突然,一个念头划过品英的脑海,鸣娜她没有去新疆,她压根就没有跟她父母走,她还在山西插队。他知道沿着这条铁路线有不少北京插队的知青,但他从来没想到鸣娜会在这里。

    对,很可能是这么回事。我可真傻,这么多年,就认准鸣娜在新疆,一直托人在新疆打听,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就在这里。离我这么近,甚至有可能和我在一个地区一个县。

    想到这里,品英稍稍平静一些,沮丧的心有了一点点希望。他开始不再那么灰心丧气。尽管老天又一次捉弄了我,让心爱的人与我擦肩而过,来不及留下一句话就分开了,但是至少我知道鸣娜大概的下落,知道了她离我不远。我应该感激老天爷,是的,这肯定是他有意安排我们会面的,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启示,告诉我鸣娜离我并不遥远,她就在我的周围,只要我下决心寻找她,总会找到她的。

    火车继续朝着前方奔驰。

    眼前出现了一片绿色的河,朝霞照耀在河面上,波光闪闪,好像无数颗绿色的碎珍珠抖动晶莹璀璨。多么神奇啊,大自然神奇诡秘,出手不凡,往往在最干旱贫瘠的山脚旮旯,出人意料地漾起一汪碧波,点缀一丛芦苇,栽下一片绿荫,抖起一块绿色的绸缎……几只黑色的水鸟被火车惊扰,贴在水面上急掠而去。水边无草,无树,无牲畜、无人,显然是被早早地遗弃了的一片水。

    品英想起另一条河,陪他走过少年时光,从他的心底流出的那条河。同一片朝霞照耀着河两岸古老的柳树,还有蛙鸣阵阵的稻田,为所有的生命涂抹了一层瑰丽而辉煌的色彩。他仿佛闻到了那条河的气息,听到河水带着颤音温柔的歌唱。

    河,从他的生命中缓缓地流淌出去,又流回他的心里,在他的心中膨胀、充溢,载满生命中所有依恋、向往、彷徨、希望和痛苦,向前奔涌。

    “想什么呢?”“没想什么。”老蒋笑了。品英还是那样,什么事都不动声色。他真心希望品英考研能成功。他不是同情品英。说同情,那就外道了。他是太了解他这位少年时的伙伴了。遇事决不求人,只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达到理想的目标。

    小军呢?”“不知道。”“你们吵架了?”“能吵架倒好了。”“为什么?怎么回事?”老蒋把他和小军之间的事大概跟品英说了一下。品英沉默了。他说不出宽慰老蒋的话来,因为这样的伤害不是一般的伤害,不是一两句劝解的话就能解决问题的。对小军他是太了解了,那些事情他相信小军能干的出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