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济凯不理他,说:“我是武汉长大的。在我们军区总医院胸外科有个女大夫,叫敬海琼,她爸是国民党少将,解放前夕跑到台湾去了,她留了下来。她是解放前的北京协和医科大学的毕业生,医术精湛高超,医风严谨。很多部队的高级将领动手术都要让她开刀。可是对外永远都说她是副手,因为她是国民党将军的女儿,她的父亲在台湾。能把她留在总院,是因为她的医术太好,胸外手术全凭她了。她原先有个恋人,是她的同学,临解放的时候,也去了台湾。临走的时候让她一起走,她不走。留下来的她就成了特务。文革时整的特别惨。这边挨斗,那边还得上手术台。后来外科的一位大夫爱上了她,给她写的信被人发现了,那个大夫被揪出来一起挨斗。女医生的罪名又加上一条,腐蚀拉拢革命意志薄弱者。
有一次我去医院给我母亲取药,从走廊路过,正好看见敬海琼和那个医生在一间屋子里擦玻璃。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两个人擦到一起的时候,两个人的嘴都在一块玻璃上哈气……就在他们的嘴隔着玻璃对上的时候,我转头走了,临出门的时候我把那间屋子的门轻轻给关上了。我觉得那一瞬间我懂得了什么叫爱。不一定得到,但是小心翼翼地维护,珍惜。那样的爱是在心底的,是永恒的。我想有了这份爱,人会活得很安静,满足,也会更坚强些。你明白吗,有时候放下也是一种爱。”老蒋疑惑地看着刘济凯,他不明白。可是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来找刘济凯,只不过为了在心理上求得一个证实,证明他的决定是正确的。
第二天,老蒋和秦波领了结婚证。
老蒋结婚请了小军,可小军没去,连礼都没随。那天晚上他把从兰州回京探亲的大嘴和小蚊子哥俩叫到饭馆吃饭。
小蚊子考上兰州大学物理系磁性材料专业,大学生和工人的宿舍就在一栋楼上。所以搬家的时候他连楼门都不用出,直接从宿舍楼一楼的校办工厂职工宿舍搬到了三楼大学生宿舍。
小军喝多了,指着大嘴问:“你看你弟,考上大学了。我早知道他能成。你咋没考?”“我考了,差十几分。”“你考什么呀你,我还不知道你,上学的时候净偷看你那同桌的,你爸没少揍你。”“嗨,我可下功夫复习了。我就奇怪,我跟我弟复习用的一样的复习提纲,怎么他就考上了,我就没戏。”“嘁,还说呢你,便秘坐什么马桶他也是便秘,就你,再复习也白搭。你说是不是?”“你说我,那你呢?忘了你是改成绩册的高手了?”小军突然话锋一转,问:“今儿老蒋结婚,你们俩去了吗?”“去了。你没去?为什么不去。”“我他妈才不去呢,老蒋那小子就是一小人,记仇。都多少年的事了,他还记着。跟那人交朋友,没劲,伤心。”“嗨,都是小事,别太计较了,咱们一块长大……”“打住,你别跟我提小时候的事啊,谁提我跟谁急。”大嘴打断他的话说:“小时候老蒋为你扛了多少事啊,你都忘了吗?”“孙子(zēi),你他妈向着谁说话呢,忘了在干校我帮你们哥俩顶了多大的雷吗?”他指着小蚊子说:“要不你那会儿还不得让胡**给他妈操死。你们别看我,我就这话,嫌不好听是不是?不好听怎么着,别看你是人五人六的大学生,惹火了老子,小心我拿这个……”小军拿起眼前的酒瓶子。“来啊,朝这来。”大嘴知道他不敢打瞎咋呼,指着自己的头对他说。“小军,我记得那年老蒋当兵走的时候你就跟他对掐,这会儿又怎么了?”“我告你们,你们可不许说去啊,别看他老蒋现在是车间副主任了,我可不买他的账,我就是不理他怎么着。他别把我惹急了,惹急了我照样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你怎么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啊。”小军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嘘,你们小点声,小心让人听见。那次丫给厂里关了好几个月,是我给丫下的绊儿,事后他还来问我,傻逼,那我能跟他说嘛,不能啊,说了我成什么了,那不成了卖友求荣了吗,再说就让他猜去吧,还挺好玩的。我就瞅他不顺眼,有什么啊,不就抄了个破诗嘛,还劲劲儿的,现在丫还以为自己个儿是英雄了,狗屁!让我把他整到里面呆了仨月,不是,是四个月,足足四个月,出来劳动改造。党内察看。可惜现在给取了,真的希望那小子一辈子背下去。什么呀,现在翻身了,还不理我了,你爱理不理,怎么着,你们别看我,我没喝多。就是丫在这我也是这话,给丫下绊我不后悔。”
小军睁开眼睛看时,眼前一个人也没有了。“真不够意思,哥俩抠门的毛病怎么老也改不了,还没算账呢就跑了,还得我来。我不在乎,我有钱,我们也有老婆,国民党将军的孙女,漂亮着呢,他妈的,不比丫差。他们家台湾、美国亲戚多了去了。过两天他们家台湾来了人,我就带到学院转去。让你们都看看,台湾来的,你们趁吗?有吗?过两年没准我还得上台湾日月潭去玩呢,我告你们!”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