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马容英就在莎娜房间睡的,睡得挺踏实,尽管她觉得老齐没到楼上找她回去,那肯定是碍着脸面,一时半会儿的脸上下不来,她觉得齐新顺心里肯定会懊悔的。
齐新顺那晚睡的不好。睡的不好不是因为马容英。他根本不在乎马容英在哪睡觉,他知道,那个女人决不会离开这个家,离开他和女儿们的,她不过是闹一闹,事过之后,她还会回来当她的女主人,而且比以前做的更好,更卖力。
他发愁的是他自己。
情况越来越严重,彻底失望的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去看病、吃药?显然不行。笑话!这叫外人知道齐新顺主任的家伙软了,枪不好使了,那还不让人家笑掉大牙了。
这种事情不像别的,还有个时代特征,或者赶个时髦什么的。自是有人类以来就在乎这个,男人的标志是什么?或者说雄性的标志是什么?年纪轻轻就日鳖了,那男男女女都得笑话看不起你!
也许就像马容英说的那样,就这样了,咱孩子都有了,还图个啥。不少中年男人大概都像我这样。他想起曾经去串门的几家人家,有几家两口子都是分床睡。见他诧异的眼神,那些男人还解释,说是晚上要熬夜学习、备课,怕影响家属休息。现在看来,恐怕都跟我差不多。想到这里,他稍稍觉得轻松了一些,但是懊恼又随之而来,人家分床睡并不代表人家那方面不行了。需要的时候人家还可以把床并在一块,或者干脆挤在一张小床上睡。
那种自卑感紧紧追随着他,压抑得他喘不过气来。从那以后,不管走到哪,他都觉得别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他在台上作报告,给下属布置工作,开批判会,他都会感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各种各样的眼光。过去的齐新顺,信心十足,讲话底气十足,布置工作指手画脚。现在不行了,他在台上讲话,好像总能听到台下像风一样刮过的细语声。他抬头看看台下,众人没有人交头接耳,都正襟危坐,认真聆听他的讲话,有的人在领会思考,有的还在“刷刷刷”记着笔记。这样的气氛让他很满意,他继续讲话。可是没一会儿,那个声音又起来了,像气味一样,从礼堂的角落里,从后面一排座椅的下面,从他头顶上的灯管里,从会场的四面八方渗透开来。那个声音细小柔软,无孔不入钻进他的每一个毛孔。使得他浑身不舒服,不自在。那些像细菌一样狰狞的话语没有具体内容,但是只有他能够听得出来,都是些带着嘲笑、讽刺的谩骂。他挥挥手,停了下来。下面的人看着他,看他又有什么新的指示或是看到会场上有什么问题。他不说话,等待那个细小的声音完全消失掉。下面的人也不吭声,以为他在等待他们中间的窃窃私语或是心怀叵测有问题的某一个人自己站出来交代自己的问题承认自己的错误。因为他们都认为,齐主任统领全局,洞若观火,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不是不报迟迟早早都要报就看你自己是不是能不能老实交代你的问题了。他的每一个暗示、停顿,都是深含寓意的,不是随随便便说停就停的。齐新顺在上面一直不说话,等待着,下面的人就越来越惶恐不安,以为他们中间出了什么大问题。齐新顺最后看一眼底下,在他确认那个声音消失之后,他又开始作报告。下面的人稍稍放下一点提着的心。没过多一会儿,那个声音又响起了,于是齐新顺就又停了下来。?实在,他很烦,但是这声音闹得他无法集中精力讲话。于是下面的人又开始等待。如此周而复始,这样走神停顿的情况越来越频繁地出现,人们开始猜测,齐主任这是怎么啦。
他只有走到旷野中。走到没人的地方,耳根才算清静了。四周的寂静会使他的心灵得到片刻的宁静。但是这样的宁静实在是太少了,因为他不能老去旷野,因为他要生存,要体面有自尊地生存,还要工作,还要有头有脸地当领导。所以他还得回到人群里来。只要有人,就要直面人的眼光,他受不了那种眼光,他觉得所有的人都像是用洞察一切的敏锐的眼光盯住他看,好像在看着一个怪物。
他还是不承认自己有病,当然更不愿去看病。他想自己解决这个问题。他想起他在结婚之前曾经自己解决过这个问题,而且屡试不爽。他也想最后再试试,看看自己到底还行不行。齐新顺认为一切问题的根源全在他这把老枪的毛病上,把老枪的毛病治好了,枪栓拉动自如,招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那一切问题就都可以解决了。就像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路线是个纲,纲举目张。”抓住纲,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