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地主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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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大鸿家据说在明朝时就是富户,先辈人们传说,他家最兴盛时,盘过八百石细粮的租子,方圆六、七十里,不说都是李家的地吧,实在也是聚多积少。

    在吉祥镇这一带,给李家三辈两辈扛过长工的人家有的是。头顶人家的天,脚踩人家的地,不要说给李家扛长工打短活,只要不到卖儿卖女、家破人亡的地步,哪怕是长年累月糠菜楦大肚,也就算是个将就日子。

    此时,李大鸿正在李家大院的上房跟他妈在说话,打得却是孟有田的歪主意。

    “喂口猪不下本钱,还杀不出肉呢。有田这么个年轻力壮,有粗有细的长工,想个什么办法把他留在咱家才好。”

    他妈坐在太师椅上,说道:“但凡对咱李家大院心诚的人,越要糊弄住他们。人穷眼小,用不了多少东西就把他的心勾住了。再来个文书契约,就成了铁板书,这些年,你不是也学会你爹这些手段了吗?”

    李大鸿大腿压着二腿,一只手轻轻拍着黑漆大方桌,说道:“妈,据我看,有田再给咱家干个二十多年准行,就说买一条好骡子,顶多也是使唤十几二十年。我左右合算,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如给他找个老婆,让他欠上一笔白头债……”

    他妈赶紧截住他的话,“可不能收拾到咱家,今儿拉你一把柴,明儿偷你一块炭,家贼难防啊。”

    李大鸿点了点头,说道:“这您放心,他家还有三间破房,一块地基,就是年长日久之后,老的死了还有小的顶,男的死了卖女的。即便是绝户,他还有那么点房产,也不会有多大闪失。”

    李大鸿一肚子算盘子儿,早就对孟有田起了心思,象孟有田这样年轻力壮,又勤勤恳恳,毫无怨言的长工,打着灯笼也难找。但他害怕孟有田想起小时候受他们毒打的怨恨,一脚跳出李家大院。可且他也反复想过,要是给孟有田一般的好处,不容易打动人心。只有做出让一般人想不到的事情,孟有田才能感激,才能忘掉过去,给他李家当一辈子牛马。

    “东家,东家。”一个叫二狗的护院跑了过来,“孟有田耧地回来,从坡上摔下去,现在人事不醒,我看八成要够呛。”

    李大鸿腾的站了起来,瞪着眼睛望着护院,“你看真儿了?”

    “东家,我看他脑袋象个血葫芦,那大口子捂都捂不住啊!”二狗子挠了挠脑袋,回答道,这家伙心眼不正,平常就垂涎谷雨的姐姐春儿,也听说春儿和孟有田暗地里相好,对孟有田又怨又妒,今天说话便有诅咒的意思。

    “你先下去吧!”李大鸿皱着眉头摆了摆手。

    看着护院走出了门,李大鸿他妈说话了,“我看哪,给有田找老婆的事情暂时就不用提了。”

    李大鸿点了点头,“我心里有主张,不会让他死了还拐我一把。”

    …………………

    头上是象要马上掉下来的乌黑的云,闪电,用它那耀眼的蓝光,划破了黑沉沉的天空,大雨象巨大的瀑布,遮天盖地的卷了过来。盘山公路上湿滑的厉害,小面包车只能慢慢的小心行驶,然后不得不停了下来。前面公路上是几块从山上滚落的石头,孟昭宇披上雨衣,跳下汽车,开始费力的将石头推到路边。

    突然脚下开始震动,接着是雷鸣般的声音。孟昭宇愕然抬头四望,不禁大吃一惊,一股浑浊的流体沿着陡峻的山体正前推后拥,奔腾着咆哮而下。靠,泥石流?!孟昭宇拔腿便跑,跳上汽车,猛拧钥匙,面包车嘶哑的叫了几声,竟没有发动的意思。倒霉,孟昭宇推开车门,顺着公路狂奔。泥石流象头饥饿的野兽,张着大嘴猛扑过来……

    脑袋象被千万个锥子扎来扎去,疼痛难忍,偏偏嗓子又象被污泥和沙土堵住似的说不出话,眼皮也象被千斤重量牵引一样睁不开,梦,除了梦,还是梦。有欢乐的梦,也有悲伤的梦,还有孤苦无援陷于绝境的梦。孟昭宇感觉自己象个被束缚得紧紧的木乃伊,除了偶尔能通过耳朵听到些杂乱的人声和幽幽的叹息,似乎只有思想是能够活动的。再后来,他便开始做一个很长的梦,梦见自己生在了旧社会一个贫苦的家庭,叫孟有田,从小就没有了母亲,跟着父亲四处奔泊给富人家打工,遭到了无数的白眼,挨了无数的打骂。父亲终于贫病交加,扔下他一个人撒手而去,然后是他在无尽的苦难中慢慢长大………。

    万恶的旧社会,万恶的剥削阶级,万恶的地主和地主婆。这些久违了的小学书本上的文字,又再一次不断的出现在孟昭宇的脑海中。周围穷人那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惨景时不时冲击着他的心灵。

    灾荒,瘟疫,逃难的人群。人们吃树叶吃树皮,浑身肿的发绿。水肿一下去,人瘦得象个骷髅架,就看见一个大肚子。白天躺在荫凉里,和死人一模一样,绿苍蝇爬满了耳鼻七窍。夜晚,胳膊腿儿又开始动弹。挣扎着摇摇晃晃,几个人拉扯上一个死人,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来到村外的龙王庙。庙前堆放了塌毁戏台的旧木料,人们把火生起,搁上死人烧烧,你撕一块,他撕一条,半生不熟狼吞虎咽吃上一阵,就地又摔倒在那里…………李家大院前门上了闩,后门加了锁,保镖护院全上了墙头,该吃米吃米,该吃面吃面………

    …………………

    “东家,有田这孩子正在鬼门关前晃荡,求求您,拉他一把吧!”老玉保站在李家大院的上房里,正苦苦哀求。

    李大鸿慢条斯理的喝着茶,黑起脸说道:“你也替我想想嘛,现在是大养种时候,谁不知道,春误一日,秋误十日,有田一连几天不来上工,我可没说什么。难道我李家还不厚道,扪心自问嘛。”

    老玉保赶忙说道:“有田在李家大院可是勤恳,除了生灾生病实在爬不起来,从没短缺过一天工。“

    “我李家大院可也从没短欠过他一分一厘呀,不是我发善心,给他一碗饭吃,他能长这么大?”

    老玉保不笑强笑,“是是,总是他占掌柜的光,掌柜还能欠下伙计?我不敢昧那良心。”

    “知道这就好。”李大鸿将茶杯轻轻放下,垂下了眼皮。

    老玉保咬了咬牙,继续求道:“有田实在是快挺不过去了,李家是善门,念在这掌柜伙计的交情上……“

    李大鸿大怒,推开太师椅,“腾“的一下站起来,”你是说我李家大院不讲交情了?”他心里想,已经是皮鞭抽死都爬不起来的驴了,还有什么用,想借钱,没门。他一甩袖子,不理还站着一动不动的老玉保,转身就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