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地的金砖光洁而平整,最是坚硬致密。隔着单薄的衣料,锐利的痛楚自双膝一点一点漫上身来,侵蚀入骨,啃噬着心中的顽强。背心里渐渐生出些许的汗意来,抑不住周身已有微微的颤抖。大殿之中是寒潭死水一般压抑的沉寂,只闻殿角铜漏“嘀嗒”一声轻响,良久又是一声,宣告着时光的不曾止步。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身躯已然僵硬,双膝痛到麻木几近无知无觉,寂静中终闻衣衫??之声由远及近――太后重又入了正殿来,神色是一如先前的殊无笑意。
众人忙行下礼去。太后径往主座上端坐定了,才吩咐众人起身。涵柔仍旧一动不动跪在当地,低眉顺目神色恭谨。太后也不叫起来,却是向诸妃道:“都坐吧。”
众人觑一眼犹长跪不起的皇后,皆有犹疑之色。太后略略抬高了声音:“坐下。这许多人站着瞧了眼花。”
惠妃与淑妃暗自换了个眼色,心知太后是有意要使皇后难堪,却碍于太后威严不敢不从,只得躬身谢过,领着一众嫔妃于下首雁翅落座,低头不敢做声。
太后咳了一咳,不多时已有宫人奉上茶来。诸妃俱不敢去接,太后却端了茶盏慢慢啜饮,只对涵柔视而不见。众人各自惶恐难安,见太后如此若无其事,皆为皇后捏了把冷汗。
一时却是充仪吴婧筠忽地起身,打破僵持:“太后娘娘,妾风寒未愈,现下觉着胸闷得紧,乞先行告退。”太后不动声色阖上手中盖碗,抬眸瞧了吴氏一眼,淡淡一笑:“充仪回昭和宫去,要途径长乐宫吧?”吴婧筠脸色白了一白,哑口无言。太后道:“后宫里一点小事,还是莫要惊动皇上了。充仪若觉着身上不爽快,且去偏殿歇着。”说着不待吴氏多言,已命人搀其往偏殿去。
吴充仪去后,太后这才移目涵柔,冷冷开口:“皇后如今可知罪了?”涵柔沉着以应,语声是问心无愧的坦然:“儿臣不知错在何处。”太后冷哼一声,道:“我已细细问过了,昭仪是受了惊吓,才致骤然胎气激荡。好端端的在未央宫里,昭仪是怎么受了惊吓,是谁让昭仪受了惊吓,皇后作何解释?”
涵柔心知太后有备而来,自已打探清楚事情原委,当下只道:“儿臣既在中宫皇后之位,眼见嫔妃有失礼逾矩之处,不过略加责备,自以为并无过错。昭仪自有孕以来即有害喜之症,现下亦并无大碍,不知母后何以――”“还敢嘴硬!”太后不待涵柔说完已厉声喝断,唬得涵柔背脊一震,不敢再言,“我早嘱咐了昭仪安胎为重,不必过来请安;那孩子重规矩,仍旧时时来往,反倒被皇后斥为无礼!昭仪有孕在身,皇后只顾中宫威严,就不晓得体谅半分么?就为丁点大的小事,大动干戈,皇后唯恐天下不乱么?分明是皇后见昭仪有孕而心存嫉妒、有意刁难,还敢搬出这许多道理!若孩子有个闪失,我惟你是问!”
涵柔慌忙俯身叩首,微一动作膝上便疼得钻心:“母后,儿臣绝不敢有嫉妒之心!今日所为,实乃中宫职责所在,儿臣――”“不敢?宫中还有什么事是皇后不敢的?”太后冷笑着嘲讽,并不给涵柔半点辩解的机会,“我一早就不赞成当年重新选后,怕的就是挑个年幼无知的进来,仗着中宫之位便无法无天!皇后面上装得毕恭毕敬、温淑贤德的,心里头,何尝把谁放在眼里!一壁狐媚惑主,纠缠着皇上不肯放手;一壁作威作福,打压后宫嫔妃,连尚在腹中的胎儿也不肯放过。若非昭仪有福,后宫岂不要成了皇后一人的天下!”
恶毒的指责一句句打在心扉,激起尖锐的痛感,涵柔愤然抬首,迎上太后锋利如匕的目光;失了血色的双唇颤动不已,喉中哽咽,竟就无力挣出一句辩白的话语。
众人见太后语不留情,苛待皇后至此,面上俱有不忍之色;却无一人敢出头为皇后辩解,只垂首坐于两旁,装作无知无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