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当日正五品以上嫔妃尽皆到场,其时昭媛薛氏禁足已解,便也赴宴,却因失宠被置于末席,犹在婕妤甄氏、苏氏之后,甚为凄凉。凝碧坐不多时便托病辞去,却也无人在意。
这日涵柔闲来往毓宸宫去,正赶上宁?闹着要出去玩耍。宸雪推说身子不爽快本不答应,却拗不过女儿一味痴缠;又见涵柔亦颇有游春兴致,略略梳洗,便与涵柔携了宁?一同往御苑去。
正是二月末的光景,芽吐嫩绿,花发新蕊,目之所及春光无限。涵柔与宸雪携手徐缓而行,一壁赏春,一壁说笑;宁?却牵着乳母遥遥奔在了前头,只依稀可见绿叶繁华掩映间小小一点粉色身影。
含翠亭周又是绿柳如烟,宸雪忆及旧事,不由驻足向涵柔道:“你瞧,竟就要两年了,连?儿也生得这般大了,只有这景还与从前一样。”涵柔亦是感叹:“是啊,时日过得真快。原先还以为,这一辈子,怕是相见不易;如今,却得时时同在一处了。”二人相视一笑,只听宸雪话语低柔:“不论如何,能携手为伴,总是好的。”
暖风微醺,拂面轻柔,含了清浅的笑意继续前行,只觉身心里外都有春日的暖阳无声洒遍。径旁几株杏树已自密密匝匝开了一树的繁花,柔粉的花瓣薄如轻绡、滑若丝缎,拂袂沾衣,绮丽如梦。宸雪折了一枝杏花在手,徐徐诵出前人名句:“春色满园关不尽,一枝红杏出墙来。”吟罢欢欣一笑,回首向涵柔,语声轻快:“涵儿,你还记不记得,我家后园的墙边就栽着几株老杏,枝桠都生到你家去了,年年花开总隔墙落了满地的红英。”涵柔浅笑嫣然,眉眼间满是温馨:“怎会不记得?我们便是在那儿扎了秋千,花开的时候日日都要去玩耍的。那时候年纪小不避忌,总叫博予帮我们推秋千,还理直气壮地质问奶娘为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就连碰一下子都不可以,你说好笑不好笑!”宸雪“嗤”地一笑,语带戏谑:“当时他若知道这可是未来的皇后娘娘,再借他十个胆也不敢碰你一下子了!”涵柔面上一热,甩开宸雪挽在臂上的手,嗔怪:“你尽说笑。当时不还以为――”一语至此,自觉失言,不由噤声打住,心头却悄然漫上雾样朦胧不明的惆怅――当时还以为……当时人人都以为,会是青梅竹马,佳偶天成。
宸雪亦是瞬间黯淡了神色,默然半晌,终究犹豫着轻缓道来:“涵儿,我弟弟博予他,日前已同兵部侍郎林道仁的女儿定下了亲事……”涵柔静静听宸雪说完,神色恬淡,垂目瞧着径上一地落红缤纷,许久才道:“当年悔婚,是我长孙家对不起你慕容家,耽搁了博予这样多年。”说着却是一声长叹,抬首遥望着天际浮云舒卷,语中依稀一抹无奈的感伤:“宸姐姐,你是知道我的心意的。如果可以选择,我只愿安安静静嫁到你家去。”
手中花枝不知何时已然落在了地下,宸雪缓缓拂去衣上花瓣,喟叹惆怅:“我如何不知道你始终都是不情愿的。可是身不由己、天意无凭,你我一己之力又能有什么法子呢……涵儿,其实博予他,未尝不记挂着你。只是事已至此,就连想上一想,都是罪无可恕啊……”一时侧首,见涵柔面色微微发白,神采尽失,心上一酸,忙挣出一个笑容来,出言开解:“好了好了,说这个做什么!兴冲冲带了孩子出来,没的坏了兴致!”说着便去拉涵柔的手,眨一眨眼睛故作神秘:“涵儿,我告诉你一桩事儿。”
涵柔见宸雪如此,便也强掩了失落神情,微笑以应:“嗯?”却见宸雪未语先笑,似有抑不住的欢喜:“涵儿,我――”话未出口,又犹豫着打住,粉面含羞,垂眸很是忸怩了一番,才忽地抬首贴在涵柔耳边悄声细语:“我似乎有了。”
涵柔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急急移目相看,眉眼间俱涌上欣喜:“真的么?什么时候的事?皇上可知道了?”
颊上隐见红晕,宸雪略略偏开了头去,却是笑颜如花,光彩过人,眉梢眼角都有幸福满溢:“就这几日间。我自己觉着是罢了,还不曾请太医来瞧过。”
涵柔一把揽过宸雪依在身旁,笑生双靥:“既是头一个教我知道了,我可要抢着讨赏!这几年间儿女上的喜事尽落在你头上了,说起来,宫里头还不曾有哪个怀过第二遭的,姐姐的福气旁人当真比不得。”
目光温柔如水,宸雪低头瞧着尚且平坦的小腹,显出为人母的幸福与爱溺。手势轻柔地抚摸着,仿佛能够在意念中感知这孕育中的微弱的生命。心头的欢喜满得不留一丝空隙,却寻不出足够美丽的话语来表达清晰。
其实,也不是头一回了。初初察觉的时候犹自平静,此时思及言及却忽就欣喜得无以复加。
或许,有人分享的快乐才是真正的快乐吧……涵儿,我真心地感谢有你。
“但愿能是个男孩儿,这样,便儿女双全了。”
原来是这样矛盾的心……一壁觉着不尽的满足,一壁却又有着无限的期盼与希冀。
迎着涵柔殷切的目光,宸雪莫名地摇头笑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