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出几步,目光一扫忽见道旁假山之下菊圃之旁两个宫婢模样的女子背着身蹲在地下窃窃私语;一时暴躁莫名,只觉气不打一处来,不由厉声喝道:“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在那儿做什么!”那两人闻声一惊,慌忙回了身来,撂下手中物事上前跪下,恭敬叩首自报身份:“奴婢未央宫宫婢芳吟、紫菀,给昭媛请安。”薛凝碧瞥一眼花圃边已然剪下的几枝各色菊花,复向两人喝道:“抬起头来!”细一打量见果是皇后身边贴身侍婢,无名怒火已上心来,只没好气:“做什么的?”芳吟垂首禀道:“回昭媛,皇后娘娘说宫中惟有此处犹开得好菊花,命奴婢折一些回去插瓶。”话音未落,薛凝碧已作色道:“也不必知会一声,折花便折到我重华宫来了么?”这话说得霸道无理,紫菀闻言一怔,随即俯身道:“冷香菊圃并不属重华宫所辖,因而不曾……”芳吟犹挺直着背脊,听紫菀语带慌张,便沉声截过,容色平静:“昭媛此言差矣。莫说菊圃非昭媛所辖,便真为昭媛所有,皇后娘娘贵为内廷之主,折几枝菊花还要向嫔妃禀奏么?”一言未了,只听一声脆响划破虚空,薛凝碧踏上一步,扬手就是狠狠一掌挥下,暴怒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跟我顶嘴!”这一下来势汹汹,芳吟被打得身形一晃,颊上红痕渐起,一时只觉耳中嗡嗡作响,尖锐的怒喝却还是破空而来,久久不息。
却说涵柔送走了各宫嫔妃不一时,皇帝下了朝果如约而来,不多停留已携了涵柔往冷香圃而去。
二人初初结爱,正是浓情蜜意,恰似新婚。一路比肩携手,私语切切,一众宫人皆遥遥随在后头,垂目不敢相看。
一时已至丛菊之间。冬日将至,菊花渐萎,阖宫惟有冷香圃这一丛晚菊正当繁盛,灿烂开了满地。日色晴暖,空气中淡淡清香浮动,洁净芬芳沁入心脾。二人且行且赏,言笑晏晏。
皇帝忽俯身折了一枝重瓣金菊在手,就势便要与涵柔簪在髻上。涵柔偏开头一闪,眼疾手快劈手已将花枝夺去,笑嗔:“别闹!”一抬首正对上皇帝笑意深深的眼眸,面上一热,慌忙垂下了目光,只道:“大白日的,旁人瞧见了要笑话。”皇帝“嗤”地一笑,回首瞧一瞧身后几丈之外一班垂首默立如木人的奴婢,一把搂过涵柔,低头轻笑:“旁人有笑话的胆么!”涵柔故作恼怒,推开了去,只背着身细嗅手中菊花。皇帝笑着摇头,迈上一步正待好言哄劝,忽听前头嘈杂之声骤起,似有人争执吵闹,不由循声移目相看,却被一带玲珑山石堆叠挡住了视线。涵柔亦回身相望,敛了玩笑神情,正色道:“怕是生了什么事,不如过去瞧瞧。”
并不多言,二人一道走近前去。争吵之声渐渐清晰,可辨是女子声音。正自细听之时,忽闻一声脆响突兀,伴着尖锐刺耳的怒喝传入耳中:“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跟我顶嘴!”――分明是昭媛薛凝碧的声音。
皇帝自已认出那蛮横凌人的话音,只摇头笑道:“凝碧又在跟底下的奴才动气。”涵柔亦是浅浅一笑,仍侧耳细听。
那挨了耳光的奴婢一时似是呆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犹自强作镇定:“奴婢所言并无不是,娘娘为何无故责打?”――语声再熟悉不过,分明就是芳吟。
涵柔不觉神色一凛,已有三分忧虑,却听薛凝碧怒气不减:“就凭你这放肆的丫头如今还敢嘴硬,便是行杖责,打死了也不为过!”
涵柔心上一惊,忙抬首向皇帝轻声道:“似乎是臣妾宫中的奴婢。”
皇帝剑眉微蹙,低低“嗯?”了一声,犹未及细细理会,已听芳吟不卑不亢再度分辩道:“奴婢不过奉皇后娘娘之命折几枝菊花,昭媛何必如此为难?”
薛凝碧“呵!”地一声冷笑,冷然厉声:“皇后娘娘?你莫要狗仗人势、搬出皇后来吓唬我!你家主子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小丫头,如今仗着皇上几分宠爱,竟连底下的奴婢也敢不把我放在眼里!长孙涵柔……她又算得什么!当初那小妮子头一回入宫来,还不是乖乖跪在我的脚下;当初皇上还不肯多瞧她一眼,任我说什么话,她何尝敢驳得一句半句!如今她倒猖狂起来了!”
皇帝双眉紧锁,听山石另一头薛凝碧一句句语出不逊,渐渐沉下了脸来;一时怒道:“凝碧太不像话!”迈步就要转出喝止。涵柔惊觉,忙抬手拦住,沉声开口:“皇上息怒。此乃内廷之事,斗胆请皇上暂候,一切交由臣妾处理。”皇帝面色阴沉,并不答话,只略一点头。涵柔屈膝草草一礼,却行而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