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生命文明进化系统的B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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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一场有关于文明力量,并且最终归结于种族优劣这样一个极端方面的谈话结束之后,文刀无奈地沉寂了许多天,因为那个掌握着囚禁他的力量的圣兰蒂消失了。

    这栋哥特式大庄园建筑中的女仆们并不排斥这位圣兰蒂先生的客人,他依然住那间大得只有床的房间,在结构复杂的大浴室里洗简单的浴缸式的澡,享用令他胆战心惊的早点、午餐和晚饭,甚至他需要还会有夜宵,这真是匪夷所思的遭遇,几乎就要超出一个小人物的承受极限了……然而庆幸的是,他终于还是承受住了这股每餐必以万联邦币为计量的厚重压力。大约一周下来,他已经可以坦然地在进餐的时候与和他年纪相仿的漂亮少女言笑不拘。他从来不是一个怕臊羞涩的人。

    在经过最初的惊惶之后,他也终于确认了脚下的地方已经不是中州,而是同处北半球的中州背面,一座在去年就被千岛星行政政府赠送到沈阳•圣兰蒂先生名下的海岛,和所有千岛星旅游海岛一样,是一座人工海岛,面积不到十平方公里,相当于中州行政区第七城区的三分之一大小,26.3的纬度,是北半球海洋风情最曼妙的绝佳位置……

    所以他很无奈,那个家伙如果一直不会出现,那么他答应的自己可以回去就只是一纸空话。是不是那个关于优劣的争论的最后结果让那样近乎完美的一个人也恼羞成怒了,或者说自己这样的一个小人物,被大人物偶尔兴起带回来陪吃一次午餐,然后就失去戏弄的价值了?

    更何况,他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成为了圣兰蒂的“阶下囚”,那么行政区政府的大人物们,行政区警署的档案里,必然已经将自己那极简单,只有两个字的名字记得牢牢的。他还不知道,因为他的抚养院杰作,行政区上到最高长官,下到那个小小的抚养院院长,至少有三百人受到牵连,在圣兰蒂和那位特使大人的一力担保之下,还是统统调任,去了一个在联邦中比千岛星还有没有地位的贫乏行政星,当然院长先生那样的小不点儿,则是直接被忽略在了千岛星极地的重刑监狱里,不需要审判,终身监禁。

    文刀坐在只有床的大房间正中,地毯是一种质地细软的毛织就,不是人工产物,更不可能是千岛星所产,扒了多少只联邦保护动物的皮毛就不知道了。他像一尊联邦少数星球上还残存的庙宇里的神明塑像一样,正经然盘膝端坐,甚至掐指端于膝上,身上却没有半分神明的肃穆,更没有一丝练气高手修炼的时候,宇宙空间里那些被联邦人称为“气”的神秘能量滚滚而来,涌入身体,风云变动的浩壮景象。

    他的脸上布满的是一种叫做“焦虑”的情绪,因为他根本无法从腹下的位置感应到一丝气的存在,往日那股淡淡的暖意已经不复存在。他仿佛成了一个初出生的婴孩儿,身体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这对于一个立志在大半年后前往联邦中央区,进入一所中央区有一定位置的大学,并完成某件父亲的愿望的少年人来说,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难道是被上天遗弃了?”可他和联邦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公民一样,是科学光辉下的无神论者。这副神像一样的姿态他终于摆不下去了,以往尤其是这一年来,他经常能够一直保持这样的修炼姿态七八个小时。

    “黑斗篷,格拉卡……你如果会落到我的手上,一定让你知道被废掉的滋味!”直接仰躺到了地毯上,少年狠狠地诅咒,虽然这个可能无限接近于零。

    哥特城堡的高大琉璃窗的纱幔被撩卷了起来,接近亚热带的北半球星空十分清朗,明亮得只有明晃晃的辉光,那些奇异的星迹让人心醉不已。如果是在以往,结束一日的学习修炼,能够仰躺着领略如此胜景,想必是梦幻一样的惬意人生,但他现在能做的,只是面对着这星空,遥望着上方靠近黄道的一片明亮星域,联邦义务教育教材上标得明确,联邦一万年历史后半段确立的中心,中央区的那处三角……

    原本几乎就要触手可及,脱离千岛星沉重的压抑的机会,就在那片三角光辉之中,如今却渐渐成了梦幻一样的泡影,炸裂在了空气中,连一声“嘭”的轻响也没有。

    但是文刀比之其余同龄人,唯一的优胜之处即在于,他那个木讷寡言的父亲教授给了他一颗坚毅的心,连带也将他的神经打造得极其强悍,譬如那场华丽爆炸后的绚烂烟火也没能将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击倒,又譬如他能够井井有序的谋划出一场抚养院门前那样的精彩闹剧。是以,即使是在长达一周的连续失败之后,他依旧没有彻底灰心,从而将自己的人生定位到一所中州行政区本土的三流院校,和行政区安置公寓里混吃等死的一百五十年……前提是沈阳•圣兰蒂那个河系第一小白脸儿答应的一切都能生效,联邦千岛行政星中州行政区第七城区第十三抚养院门前发生的某次袭击事件不再继续追究……那个小白脸儿有这个能耐,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仰躺着,用六十度的视线去遥看千岛星的夜空。身在联邦领域内不同位置的行政星上,夜空并不一样,然而那条横贯在镶嵌着无数夜明宝珠的黑幕上的淡银光带,亿万万生命为之心颤,顶礼膜拜的河系长河却总是有的,即使他纵横而过的方向各有差别。千岛星北半球上遥望这条天河,它斜斜地插过,从西北而至东南,那淡淡的银亮辉光,是河系内无数亿万年集蕴,生命文明进化发展的光辉,它体现在生命的两个端点。

    如此仰望,心潮激涌澎湃。他又开始倔强地试图在体内寻找到那股往日熟悉的暖意的痕迹,意料之中的没有结果,少年不由愤恨地低骂了一声,放在身边的手紧握成拳,狠狠地砸在了地毯上。

    一股奇诡的黑涌出,嗤嗤的轻响传入耳中,如同撕裂一样的声音。文刀猛地一惊,霍然坐起身来,双手缓缓抬到面前,巨大落地玻窗外透洒进来的星辉月光映照在这双手上,盈盈得白,并没有什么奇异之处。他转头看去,却分明能够看到,身侧的地毯上,一处明显的窟窿,一圈大小,他伸手试了试,五指齐插也探不到底。地毯下面是坚硬的岗岩石地板。

    哥特式卧室里没有开启灯光,只有窗外的星月光华,昏暗中少年的双眼斗射出的精光湛湛生辉,手缓缓伸到左侧腰后,他知道那里也有一抹黑,黑得深邃,黑得妖冶,黑得动人心魄。他自小就知道。

    造物主创造了人类,以及无数与人类共生在一个位面的生命。在联邦整个文明的开拓进化历程中,小到人类平均寿命的不断延长,某一种微小种群的灭绝,甚至是一种新细菌病毒的产生,大到河系的运转,联邦人的金属科技力量纵横星空,开疆扩土,乃至修炼天地之间的那种叫做“气”的东西,强悍身躯……这是一个完善运行的系统,人类生命文明在其中进化,如是在进行一场虚拟世界的游戏。练气修炼如同升级,开辟星空,拓展人类生存的空间就是战斗,寿命的延长,个体的强大,统治权力的获得则是奖励。与此同时,在河系另一面,联邦人尚未能征服的另一个一样强大的文明世界,也在同样的进化系统中运行……然而,再完善的系统,也终归会有漏洞,联邦辞海中保留着这样一个古老词汇,称之为“Bug”。

    河系系统下的Bug,是指一类人,或者是一种能力。因为奇异,因为强大,因为等等,这类人被称为异能力者,这种能力被称为异能力。这种异能力量不同于联邦人练气得到的力量,练气所得的是一日一夕的勤奋成果,异能则是天幸的赐予。当然,在河系另一面,有另一种系统在运行着。

    父亲是这样解释的。

    所以文刀一直坚信,自己也是联邦中这类Bug中的一员。在他所知之中,他所掌握的联邦生命文明进化系统的Bug,就是那一抹黑,那一抹很锋锐,能够割裂极高等级的高分子合金材料的锋锐。除此之外,没有更多的特异之处了,文刀从父亲的话里举一反三,用他很沮丧的话说,这只是一个小Bug,并不能给他带来诸如很多影视节目中的那种强大能力,因为这个系统漏洞不够深,所以奖励很可怜。

    经过第七城区自己家中的那场不合常理的抓捕,想必那个黑斗篷格拉卡,还有圣兰蒂那个小白脸儿都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这个秘密。文刀稍微有些诧异,圣兰蒂竟是对此不曾稍稍提及,难道自己掌握的这个漏洞真的很小?

    他不知道这种掌握漏洞的人有多少,至少千岛星有多少。他仍旧认为那个黑斗篷的格拉卡,还有胳膊亮起银光,被自己的那抹黑截断的大汉都是。只是当许久以后,他真正明白了这个Bug存在的比例的时候,他不由得惊诧起那个木讷的男人当时是如何满不在乎地说:“你就当那是一种异能吧。”

    黑暗里,腰后的那抹黑,如同一柄没有柄的锋刃。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