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庄若蝶敲了东角门前大鼓之后,立刻跑来一名内侍将他们制止下来,内侍拿腔拿调地问道:“尔等为何击鼓?”
庄若蝶跪下将怀中状纸拿出来,满心冤屈地回着:“奴家代家主告浙江上下二十八名官员贪赃枉法,残害百姓。”
内侍心中一惊,来东角门击鼓告状的大多是被上面的官逼得没辙,实在没办法了才拼着挨上四十大板来这里告状。但像眼前这个小姑娘要告浙江二十八名官员还相当少见,这得是多大的怨念。内侍连忙把状纸接过来,但规矩是规矩,他清清嗓门:“状子接了,可是你得受四十大板,这是规矩。”
庄若蝶刚要说话,旁边李根挺身而出:“公公,我乃李府管家,代家主告状,我来受刑可否?”
公公看看庄若蝶看看李根,心中起了一点怜香惜玉的念头,点点头:“你想来就你来吧。”
庄若蝶连忙出声拦着:“李管家,奴家被少爷和奶奶所救一直没有报答李家地机会。今日这仗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您老担着。”
李根笑笑:“我们李家的事,怎能让小姐受刑,好了不要争了,你见过世面,后面不知道还有多少坎坷要小姐承担。”说着走上前去,“请问公公在哪受刑?”
两名大汉将军显然对这一老一小产生了同情,报数的快报几下,下手的轻了一些。等四十大板打完,李根虽然已经无法站立,但最多只是皮外伤。
庄若蝶刚要把李根扶起,里面一名内侍已经匆匆忙忙跑了出来,问道:“刚才是谁递进去状子告了浙江上下所有官员?”
原来状子递到司礼监之后,值班的太监突然想起入值的小太监说早间皇上因为一个弹劾浙江官员的奏本专程传招杨入宫。而眼前的状子不也是告浙江官员地吗?值班太监灵机一动,连忙将这个状子送去书房。
走到书房外就听见朱遵锡的声音:“浙江上下官员贪墨成风已经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了,如果还不严加惩处,这个天下也将烂到底。”
值班太监朝门口守着的人问道:“怎么,皇上生气了?”对方点点头,值班太监二话不说敲了敲门,走进书房,只见朱遵锡坐在书案后,杨坐在下手。太监跪下来将状子呈上:“皇上,东角门外有一老一少二人递状子告浙江上下二十八名官员贪赃枉法。残害百姓。”
朱遵锡眼睛瞬间发亮,指着状子说:“快。快呈上来。”一把抓过状子,前前后后看得仔细。然后交给杨。杨刚看完密奏,现在又将状子看完,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将状子放下,喝了口茶不动声色。
朱遵锡道:“杨师傅觉得如何?”
杨道:“从两个方面都递来了相同的消息,说明浙江一案确有其事,是不是可以做点文章?”
朱遵锡道:“这个文章该怎么做呢?”
杨道:“今年大国士会选举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浙江又是争夺最为激烈的地方。如果此案一发。新党不仅会输掉浙江,而且很可能最后徒劳无功。所以。此案对于新党地打击绝对是沉重的。这也是考验青府台的时候。”
朱遵锡道:“他们是否会掩盖此案?”
杨微微一笑,摇摇头道:“瞿相决不是这样的人,而且这样做与新党的理念不符,而且瞿相是辽王理念坚定的拥护者。所以以老臣之间,瞿相不会护短,倒是案子揭发之后谁去审理值得斟酌。”
朱遵锡道:“那事不宜迟,朕立刻发中旨并密奏和状子一起发青府台。”
杨道:“皇上且慢!臣以为这样不妥!”
朱遵锡道:“现在人都在狱里了,再晚了怕来不及了!”
杨道:“皇上你想,如果这些东西都是从这里发去青府台的,青府台一定会觉得是旧党乃至皇上存心要做局与新党较劲,这样做会适得其反。”
朱遵锡道:“那该如何是好?”
杨道:“不如就叫那两个告状的人去青府台上告,然后皇上再将密奏转过去,这样一来可以给新党一个台阶下,另外也显示案子皇上知道,他们就算有心也不敢隐瞒了。”
朱遵锡赞许地点点头:“杨师傅此言甚好,就这么办,来人啊!”
于是三名内侍穿上便服将庄若蝶和李根送回了客栈,庄若蝶十分惊讶内侍对他们的态度:“三位公公,受累了,不知道我们的状子?”
一名年轻地内侍笑道:“状子已经递进宫里了。不过因为手续上的问题,不能直接审理,所以宫里地意思是,姑娘还要到青府台宰相府去告状。”
趴在床上的李根有点急了:“那是不是还要挨板子?”
内侍一听,眉头皱了起来:“这倒是……”
李根立刻道:“那不行,庄姑娘哪里禁得起这顿打?!”
庄若蝶摇摇头:“根叔别说了,就算刀山火海奴家也会去。公公,那你们?”
内侍会意:“我们是怕这位大叔受了伤没人照顾,所以跟你们来地。”
庄若蝶道:“谢谢诸位公公,请带路吧,这就去宰相府。”
三个内侍,两人守在客栈,那名年轻内侍带着庄若蝶朝宰相府去了。路上年轻内侍兴奋地对她说:“姑娘听说是吴江法司李大人的家人?”庄若蝶点点头。
内侍道:“太好了,我叫谭保,其实我也认识李大人,那是一个月前,李大人觐见皇上,帮我对了一个对子。唉李大人多好的人啊。”庄若蝶听别人说起李琙,心头一阵酸楚,眼睛又不禁流出眼泪。
谭保道:“好了好了,不说了,瞧我多嘴的。”
不一会两人走到青府台宰相府外,谭保道:“姑娘,我是宫里的人,不方便接近宰相府,一会你过去告状,我在你后面跟着,你放心好了。”
庄若蝶对谭保道了
福:“公公受累,奴家过去了。”说完,庄若蝶转I门前走去。
走到宰相府门前,只见门前正好有两顶轿子在,几十名衙兵在门前排成两行,还有二三十名盔甲鲜明的士兵虎视眈眈围在两顶轿子旁。庄若蝶刚要走近前,就有一名衙兵喝止:“这位姑娘,站住了,不要近前。”
庄若蝶停下脚步,抬头望去,只见足足有二十步宽的宰相府大门气势恢弘,虽然比不上皇宫金壁辉煌,但全部黑漆的门脸和红漆的柱子结合在一起也是颇为壮观。大门正中上面挂着一个牌匾,上书三个金字“宰相府”。
只见,一名老人站在门口,个子不高,青衣文帽,相貌慈祥。台下两名老人拾阶而上左边一人身材高大威武,右边一人也是文士打扮,有些瘦弱。左右两人见了门前老人,连忙朝那人行礼,嘴里说着:“瞿相,哈哈,怎能劳您大驾出迎。”
庄若蝶灵机一动,瞿相?!难道中间老人就是当今宰相?她当机立断,突然一冲,闯过衙兵的防线,快步跑过去,边跑边喊:“宰相大人,小女子有天大的冤情!”阶上三位老人被这一声叫喊吸引,齐齐转过头望了过来。台下不下五十名衙兵侍卫被庄若蝶这一撞吓得阵脚打乱,齐齐大喝:“站住!”纷纷朝庄若蝶追来。
庄若蝶刚刚冲上第一个台阶。就被两名衙丁扑倒在地,死死按着她,但庄若蝶奋力挺起脖子喊着:“宰相大人,小女子有天大地冤情禀告!”那衙丁伸手去捂庄若蝶的口,她情急之下一口咬下去,衙丁吃疼松手。庄若蝶继续不顾一切地大喊。
瞿远看着眼前一幕,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他摆摆手:“一个弱女子。至于这样用强?将她放开。”
旁边过来一名将官,一脸惶恐拱手道:“大人,小的疏忽,惊动您老大驾实在该死,只是这女子冲了宰相府,不能放开。”
瞿远一脸不高兴:“百姓喊冤自然要到宰相府门前。她一个弱质女流,能怎样了,快快松开,别伤了她。”将官唯唯诺诺叫手下松手。
庄若蝶跪在阶下将手中状纸和账本一同举起:“宰相大人,奴家代家主告那浙江上至布政司下至道府县二十八名官员,贪赃枉法,残害百姓!”这个账本她护了一路,此时见到当朝宰相,终于是拿出来的时候了。
庄若蝶的话一出,瞿远顿时吃了一惊。连忙命人将状子拿过来,另外两位老人看看阶下女子。又看看瞿远退到一边不再说话。
瞿远简单溜了一遍状子,眉头紧锁。立刻挥挥手道:“将她带到偏房等候吧。”说着就和旁边的两位老人寒暄起来。
庄若蝶嗵嗵磕了三个响头,才站起来,也许是刚才被人扑倒一片混乱,此时她一站起来,一直藏在身上防身的那把匕首当啷掉了下来。这一下,旁边的衙丁们吓得魂飞天外,这不是刺客吗?
身后两个衙丁立刻又把庄若蝶抓住大喊:“有刺客,保护相爷!”十几名衙兵还有护卫立刻拔出短统钢刀将三位老人围住。
庄若蝶挣扎着喊道:“奴家不是刺客。冤枉啊。”说着呜呜哭了起来。
下面早有侍卫将庄若蝶身上掉下来地匕首捡起来,送到瞿远面前。躬身道:“大人,这是从刺客身上掉下的匕首。”
旁边那位身材挺拔,脸色红润的老人瞥了匕首一眼,突然仿佛发现了什么,将匕首一把夺过来,上下打量着,然后猛然抽出匕首,上面寒光一闪,瞿远喊了一声:“好利器。”
老人翻过匕首,只见黝蓝的剑身上清晰地刻着“厚之”两字,老人目光骤然发亮,看着阶下的庄若蝶:“这,这把匕首怎么在你身上!”
庄若蝶道:“此乃先祖遗物。奴家时刻带在身上不敢遗忘。”
三位老人交换一下眼色,瞿远问道:“你是庄得何人?”
庄若蝶抬头看着三人,突然想起什么,大声道:“奴家乃先祖曾孙女。”
那红脸老人眼睛顿时湿润,腾腾腾走下台阶,仔细打量着庄若蝶,突然眼泪喷涌而出,口中颤抖着:“像,真像!大哥,小弟对不住你啊。”跟着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瞿远快步走下台阶,边走边喝道:“还不将庄姑娘放开,老苏,莫要悲伤。”
红脸老人抹了抹泪道:“好孩子,我是你苏杰,苏爷爷,和庄大哥乃结拜兄弟。”
庄若蝶看着红脸老人,不相信他说的话,苏杰又道:“是真地,可惜我兄弟去得早,老夫没有照顾好他的后人,心中有愧啊!”说着抚摸着庄若蝶的头发。
瞿远对着她点点头,庄若蝶扑通地跪下来,呜呜哭着:“苏爷爷,奴家,奴家,呜呜……”
苏杰将庄若蝶扶起:“你家出事的时候,老夫正在远征天竺,来不及救援。都是老夫的错!”
庄若蝶哽咽着:“爷爷快别这么说,再说孙儿心中有愧了。”
瞿远道:“快起来吧,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进府再说。”两人带着庄若蝶一同进府,跟她介绍,另外一名老人是辽王府教谕米胡。
来到府中,庄若蝶将自己的身世以及如何被李琙搭救,李琙又如何因为浙江一案被冤枉入狱前前后后说了一遍。瞿远他们三位辽东故人自然也跟着唏嘘不已。
最后庄若蝶跪下来对瞿远道:“瞿相爷,此案天大的冤屈都等着您来主持公道!”
瞿远将庄若蝶扶起来,吩咐左右带她下去吃饭休息。等庄若蝶走了之后,大厅之中只剩下三位老人。
苏杰看看米胡又看看瞿远道:“老瞿,此案你做何打算?”瞿远眉头紧皱,并不说话。
等了片刻,苏杰着急问道:“老瞿,你倒是给个话啊,我孙女的事,你不管也得管。”
米胡放下手中茶碗道:“冠之莫急,此案牵涉实在太广,又非常复杂,容瞿相好好想想再说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