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州城西街老李酒庄里宾客满座,行酒之声倒是有些,但也不算嘈杂。
也不知何时酒馆内传出了一窜大声的抱怨之后,却是让整个酒馆都给安静了下来,满堂的宾客都看向了坐在靠东墙一桌的两位年轻人身上。
“他奶奶的,这是什么天气?硬是阴沉沉的好几日了,日头憋着不出来也就算了,这雨也不下,还四面无风。你看看喝口酒便满身是汗,这日子怎么过?”武大抹了一把额头上闷出来的汗珠,将手中刚刚喝空的酒碗扔在了桌上。
坐在武大对面的崔生环顾了一下周围异样的眼光后回头露了个笑脸道:“武大哥,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我们随着他去。来,来……我给你满上。”
武大瞥了一眼崔生后,端上酒碗一口饮了下去,然后将口中残留的酒液?做吐沫一口吐在地上:“呸!这天气喝酒真他娘的烈。”做了个难受状,武大再次将酒碗扔回了桌上。
“算了,不喝了!掌柜的!结账了!”说完武大从兜里掏出两颗碎银扔在了桌上,对崔生使了个眼色之后便要走。
“且慢!且慢!”酒馆的李掌柜连忙从柜台里走了出来,一脸恭敬的走到了武大的面前:“武大少爷,这钱您还是收回去吧,我这小店今天所有的客人都不用付酒钱。”
“哟呵!不要钱?你个老东西想是赚够了,要发发善心了?”武大瞥着一脸邪笑看着李掌柜又道:“得了吧你,我武大虽然成天好勇斗狠,但也不至于吃霸王餐,这要是说出去你要我在这威州城还怎么个混法?收下就是了,老子不缺那几个钱。”
武大的这话倒也是说的实在,整个威州城也不大,他武家在这里也算得上是威望十足的大户人家。家里有良田百亩,其父亲又是亲近乡里之人,平时经常的救济于困难百姓,丝毫没有欺压过邻里乡亲。虽然武大在威州是作威作福,乡亲们看在武老爷的份上也是忍忍就过去了。武仙倒也视抬举,知道是乡亲们退让,所以时日一久便也不再做那些欺压之事,成天游离于赌场和酒馆之间。
说也奇怪,按说像武大这样的公子哥应当是成天的花天酒地,买醉于红院之内的,为何却不见他踏步过红院呢。其中原由也没人清楚。
去了赌场,进了酒馆,还有剩余的时间要做些什么呢?
――做善事!
做善事已经是武大除了喝酒和赌博之外最大的爱好了。自从上次在街上看到个婆婆背着一袋麦子回家,不小心在街上摔倒之后,武大也不知道那里冒出来的善心,跑上去将那婆婆扶了起来,而后有将其送回了家。可是没想到的是第二天那婆婆竟然提着好几个鸡蛋上门来答谢武大了,自然这个事就被武老爷给知道了。
对于成天游手好闲,好勇斗狠的儿子突然做了这么一点点善事,武老爷硬是高兴了好几天,只差没有给他儿子摆宴席了。当然对于儿子的转变,武老爷还是做出了一定程度的回应,那就是全府上下的家仆统统开荤三天。
家仆开荤三天,这可不是意见小事,要知道武老爷虽然是个大好人,对下人也不刻薄,但是二十几号下人想要开荤三天,那可是好几亩田一年的收成啊。所以就算是在武府,开荤这样的事还是很少有的,就别说是开荤三天了。由此可见武老爷对于以前一直游手好闲的的武大还是非常重视的。
经过这次事件之后,不但武老爷对武大一改了以往谩骂不离口的态度,变做一副慈父样。就连以前见着武大就躲开的家仆现在也是一见到武大就笑脸相迎连声问好。
受惯了冷漠的武大,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热情也是乐此不彼,于是整个威州城便频频的传来了武大少爷做善事的佳话。就连武老爷走在街上都会有乡亲走上来夸上武大几句,这就更是让武老爷那双眼睛在见着武大后便眯成了一条缝。
父亲的认可,乡里乡亲的赞赏,这些变化让本来游手好闲的受人眼光的武大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敬,在这样的光环之下武大便下定决心要将做善事进行到底。
“哟,看您说的。武大少爷,我这点小生意营营生倒是可以,哪里能发财啊。只是小老儿这几日准备举家搬迁去汴梁了,所以小店明天便不再营生,今天是最后一天了。”说完李掌柜轻轻叹了口气又道:“这几年托您和乡里乡亲的福,我这小酒馆也算是生意兴隆,所以为了感谢大家这些年的恩惠,这最后一天来的客人一概由老朽做东,就当我李老头感谢大家多年来的关照。”
李掌柜把碎银塞到了武大的手里,然后笑呵呵的道:“要不你们再在这坐伙儿,我让厨房的厨子再给你们来上两碟牛肉?你们两兄弟再喝上几盅吧。”
“这……我说李老头,你在这威州城里待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举家搬迁呢?”不等武大开口,崔生马上将两人的疑问吐了出来。
可是李老头却只是摇了摇头,做了个让两人坐下的姿势后自己也坐了下来。取了个酒碗放到面前,然后端上酒壶就给武大和崔生满上酒。在武大和崔生对视一眼之际,李老头已经将自己的酒碗满上,然后端起酒碗一口饮了个干干净净。
放下酒碗李掌柜一声重叹,有些不舍的环顾了一下酒馆的四周,再次重重的叹了口气。
“李老头,你倒是说话呀,没看见我兄弟二人正等着你呢?”看着一声声叹气的李掌柜,崔生就忍不住来了劲。
看了二人一眼,李掌柜又是一口酒下肚才将事情的原委给细细道来。原来李掌柜远在汴梁城的舅子托人捎了话来,说现在的威州不安全,就连朝廷都已经迁都汴梁了,所以李掌柜的舅子出于好心让李掌柜一家也搬到汴梁去,说是连房子都给相好了。
“二位少爷,你们是有所不知,这朝廷为了能和蒙古人休战,已经将岐国公主都嫁去了蒙古。虽说蒙古人已经停止了攻打,可是他们却没有退兵,那居庸关外满是蒙古的铁骑军啊,这不是明摆着只要朝廷让他们一个不乐意,那大军就要杀过来啊。再说山东那边的红袄军也活动的厉害,这朝廷才刚刚迁都,他们就连拿了好几个城池了。你们看看北有蒙古军,南有红袄军,这中间一块地儿迟早是保不住了啊。就连朝廷如今都已经弃北投南了,北方这片土地看来已经希望不大了啊。我小老儿上有老母下有妻儿的,我也得为他们着想啊”说着李掌柜一阵的摇头。
“放屁――”崔生重重的将手拍在了桌上:“李老头,你这是在妖言惑众,我们堂堂的大金国在这片土地上屹立了百年,难道会怕了他们那些游牧的鞑子?再说边关上朝廷的军队不是还没撤么?”
见崔生虎眉怒瞪,李掌柜着实被吓了个魂散。连忙站起来陪着笑脸给崔生倒酒。
“这位兄弟,李掌柜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等又岂能怪罪于他呢?再说了,如今朝廷迁了都城却不撤军,我看只是为了安民心而已,要是军队也撤了,那这北方之地如今岂不乱作一团么,那蒙古人还不知道我们怕了他们么?只怕是现在我们都没有办法坐在这里喝酒了吧?”
“是啊是啊。这位公子说的在理。”见有人解围,李掌柜连忙一旁附和。
“你是谁?”崔生死死的盯住已经走到了面前的这个人。可是此人却并不在乎崔生的神情,也不急着回答,倒是举着一杯酒来到了桌前一个笑容道:“在下元裕之。”
见来人表情随和,武大连忙示意崔生坐下,然后又将元裕之请上了坐。
“这位兄台对现在的局势有何见解,不妨说来听听。”说完武大端上酒杯做了个请的姿势后先干为尽。
“二位兄弟可有不知,那蒙古军所到之处皆是尸铺路,血漆城。攻陷的城池连一只畜牲都不曾留下,你们说谁听了不生惧呢?”
李掌柜听着也连连的点头。想想年头之时蒙古进攻的城池那都是尸横遍野,进城的蒙古军就像是杀红了眼一般,不管是老人还是小孩,见人就杀。当然女人也不列外,相貌好的自然是掳了去做妻妾,相貌差的当即就是一刀两段,那刀尖上连血都没有一滴。所以在当时,只要蒙古军队攻打哪个城池,那个城里的百姓皆是趁早便逃之夭夭了。没有逃掉的,自然就做了刀下鬼。
“难道我们若大的金国就不能挡住那些游牧的鞑子?”崔生将头转向了一边,表情依旧是愤愤不平。
“挡?谁会去挡?你见过蒙古人杀人吗?见过的人说:在战场上你就算没有死在蒙古人的刀箭下,你不要庆幸。因为你会死在蒙古人的马蹄下。敢问谁还愿意充军去打仗,那可是明明白白的去送死。现在守着城池的那些士兵在蒙古人到来之际不丢兵弃甲的逃就已经很对得起老百姓了,这些没有去从军的人又怎么会自愿的去送死呢。”
元裕之说的是人之常情,李掌柜和武大也是频频的点头认可,但是一旁的崔生却是冷哼一声站了起来:“大丈夫立于地,报于国。你不思报国也就罢了还在这里危言耸听,简直就是有失大丈夫也!”说完崔立就已经向着门口迈出了步子。
“大丈夫忧国忧民自然是好,但若光是有满腔热血那也只不过是比别人多了些愤慨而已。”
崔生猛的停住了脚步,慢慢的回头看着元裕之:“你觉得王福,张浦等人也只是比别人多了些愤慨而已?难道大丈夫不应该像他们一样救国家于危难中?”说完崔立哼的一声冲出酒馆。
“元兄弟,我兄弟脾气一向很好,今天可能有点喝多实在是对不住了,还望海涵。”一旁的武大连忙向元裕之抱了一拳跟着崔生赶了出去。
元裕之神色凝重的看着门口,脸上却露出了些许赞赏的笑容。
朝廷迁都汴梁以后,北方抗蒙的义旗四起,王福、张浦便是着其中的佼佼者。他们集结乡勇义士自组成军,誓言要将蒙古人赶出国土,而这样的义举也被很多的百姓拥护,所以短短的时间内已经有了一定的规模,甚至可以说的上是庞大。
刚刚崔生的眼神留在了元裕之的脑海里,元裕之相信那绝不是装出来的。当然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武大元裕之也注意到了,在崔生说那番话的时候,元裕之也在武大的眼神里看到了什么,只是此人相当的稳重,与之前喝酒时完全是两个样。
元裕之刚坐下,同桌的一位同僚便开了口:“两个粗人,裕之兄何必计较,我们还是喝我们的酒吧。”
元裕之却不理会此人,反倒是看着门口发了一小伙呆之后慢慢的道:“我看未必。”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