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约租住于此,自然与她品性相合。四郎推开暗红色大门,穿过弯弯曲曲的渡水游廊,游廊上布满暗红色实木雕花空窗,窗外花木扶疏,幽静无人。只有三间雅室静静伫立,雅室门上静静的垂着竹帘,却是死一般寂静。
四郎掀起竹帘,只见床上一素衣女子倚被而卧,本是望向门外,见四郎进来,而扭一个身朝内。但已与四郎打一个照面,四郎见她容颜憔悴,面有泪痕,清容瘦损,又有微微后悔。本想狠下心来,断了她的痴念,因此昨日才会爽约, 谁知越陷越深,如越缠越紧,竟脱身不得。虽然一身清白,但见了卓约的样子,竟连自己也些微有些负罪感,真是奇了怪了。
只得坐在床头椅上,低声道:“卓姑娘,你...何苦为了不相干的人,伤害自己身子。”
卓约总不说话,四郎甚感尴尬。那小鬟青璐道:“四少爷不来的时候,姑娘每每心里嘴里提着。如今四少爷来了,姑娘为何不说话了?”
她这一句话,泄露了卓约的心事,卓约羞恼交集,霍然坐起,道:“你还来干吗?既然要和我断,何不断得干干净净的?也省得给杨四少爷添麻烦。我要上吊你就给我白绫,我要自尽你就给我匕首好了。去了你一块心头大石,岂不好?也省得你整天为了我这个钦犯提心吊胆的?你这次来,看我死不了,心里很失望吧。”
四郎看她是病中的人,不敢与她顶嘴,只得柔声道:“姑娘,你这是冤枉我。我当初救你,就没怕过麻烦。何至于盼望你死。皇天在上,但教我杨四郎...。”
一言未了,卓约愤然拦住,怒道:“谁要你赌誓?要是万一应了怎么办?你一进门,就要和我撇清关系,说什么不相干的人。怕我听不明白,是不是?既然已经是不相干的人,我活我死,与你何干?谁要你来?你出去出去!”伸手就推四郎。
四郎原是不想来,既已来了,倒不便就走。任由她推,只是坐得稳如泰山,纹丝不动,道:“我公务繁忙,确是实情。如果是疏于照料,让你生气,我先给你陪个不是。你又何至于这样恼怒,糟蹋自己的身子?”
卓约眼中泪珠滚来滚去,强行忍耐,不掉下来。待要说什么,又不好说什么,只得道:“我如何糟蹋自己,是我的事,不劳四爷操心。您百忙之中抽空来看,已经仁至义尽,您也对得起良心了。现在我已经好了,要休息了,还请四爷移驾吧!”
四郎听她这么说,合情合理,也不便赖着不走,只好柔声道:“那你好好养病,倘若你生我的气,希望你能宽恕,念在从前的交情,别和我计较了吧。我今日离去,不一定会来,请你多保重。这里有些银子,你拿去花吧。”说着从怀里又拿出些银票来,放在床头几上。
卓约要他走,本来只是赌气使性子,见他真要走,不禁又急愤交加。待见他不但要走,还说出永远不来的话,更是伤心难忍,再也忍不住,珠泪纷纷而下,咬牙道:“你走吧!我死了,你就清静了!你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胆,怕什么欺君大罪。既然这样,我就成全了你,报答你的情意,岂不是好?”
她这样说,四郎倒不便走了,只得又回身坐在椅上。二人也没话说,偶尔四目交投,卓约一双大大的黑眼睛,尽是哀怨,四郎又生起一些怜惜。心中暗叹道:“其实卓姑娘也是个美人。可是我世俗成见太深,因她嫁过人,又与骆炯明不清不楚,便有些嫌弃她。更何况她还是钦犯身份,我杨家在京城有头有脸,杨少夫人要经常抛头露面,她如何适合?既然终有一别,何不现在狠下了心,长痛不如短痛。可别藕断丝连,再欠下什么情债,那就糟糕了。”
便低头道:“姑娘对我一片情意,四郎不是顽石木偶,岂有不知?只是杨家家训森严,媒妁嫁娶,必经高堂同意,自己做不得主。姑娘身份处境尴尬,家严是万万不许姑娘进门的。我怕今日纵对姑娘有何承诺,也只是虚情假意,反连累了姑娘,毁了姑娘清誉,那四郎岂不是罪人。我与姑娘历经生死波劫,也算是朋友了。请姑娘体察我的难处,另结良缘,四郎感激不尽。”
卓约低头不语,半晌方幽幽的说:“我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也不是拈酸吃醋之辈。我也不求什么名份地位,将来你不能娶我,我也不怪你,我是个命苦的人,父母都没了,身世飘零,哪能配你家世显赫的公子呢?我不曾存着奢望,我也不会和嫂子争什么的。只要你...只要你时常来看看我,心里有我,我就已经很高兴了。这点要求,也不能算过份。你又何必如此绝情?”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