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喝住侍卫,凄然望了六郎一眼,长长的睫毛下,水迹晶莹,点点滴在胸前,殷湿一片,低声道:“延昭哥哥,原来你还关心我。可是你既然关心我,就该知道宝珠象我的亲妹妹一样。你为了这位姐姐,竟然打她,可见这位姐姐在你心里,一定极为重要了。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当日王兄一番好意,命你与我一同出京,你誓死不从。后来皇上金殿赐婚,你一开始也推三阻四的,不肯答应。今天我终于明白了。你知道无论你如何待我,我都不会伤害哪怕是一点点,倘若你真的这么不情愿这桩婚事,我绝不会逼你。我会去求皇上,收回成命。你走吧,和这位姐姐走吧。我只愿你们永远幸福快乐。”说到最后一句,已是柔肠百转,肝肠寸断。六郎见她清秀的脸上一片惨白,泪如雨下,仿佛梨花带雨,百合凝露,眼睛里却有无限的绝望。加之连连咳嗽,身子在寒风中飘摇,就好象一颗孤弱的杨柳,难耐严霜,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柔情,长叹一声,低声道:“郡主,还记得你当初病重,延昭前去探病跟你说的话,今天还是那句话。”他随即提高声音,又道:“不要以为你是高高在上的郡主,就可以张口就骂,颐指气使。我杨延昭是昂藏七尺的男儿汉,我要的是有尊严,有自由的人生。郡主,请多保重。”
郡主听他强辞夺理,哭着辩道:“我什么时候逼过你了?王兄打你骂你,你就迁怒到我身上。可是你知道,我连勉强你做一件你不愿意的事情都不肯,你心里知道。”六郎柔声道:“郡主,你静下心来,好好想想罢。”深深的看了郡主一眼,将郡主的手臂交到宝珠手里,道:“照顾小姐。”转身离去。
郡主身子一软,跌在宝珠身上,差点两人一齐摔倒。宝珠气的骂道:“杨六郎,你还是不是人啊?我们小姐为了给你借马,不知道求了王爷多少次,陪了多少小心,王爷才答应的。一借到马,立刻拖着病身子,冒着大风,给你送过来。你居然如此对待我们小姐?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六郎背影微微一晃,却没停顿,大步向雪彤走去。
宝珠气的发抖,喝道:“拦住他!今天谁也别走。”郡主忙道:“不!不!你让他去吧。今天这件事,谁也不许说出去,更加不可说给王兄知道!”宝珠跺足道:“小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护着杨六郎!”郡主轻抚琥珀的背毛,远眺六郎远去的背影,她多么希望他回过头来看他一眼,哪怕一眼,但是他始终没有回头。郡主眼睁睁的望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终于消失不见,就仿佛自己的人生也走到了终点,心中凄凉绝望,竟是比死还难受,轻声道:“这里没有意思,我们回府吧。”点镫上马,缓缓驰了开去。
潘小雨突出惊人之语,厅上众臣人人变色。太宗也吃了一惊,凝视小雨,见她嘴角调皮的翘起,眼神含笑,澄澈有神,竟好像茶余饭后在说笑,而不是论及生死!太宗浓眉一扬,微一沉吟,沉声道:“准奏!”
此言一出,杨业和三郎尤如五雷轰顶,魂飞魄散,手脚无措。刚要为四郎求情,却见卓约脸现惊惶之色,一手将蒙面白纱抓下,颤声道:“皇上,是贱妾违抗圣命,请您赐贱妾一死,不要伤及无辜。”那白纱象一朵轻云翩然落地,太宗见她弯弯蛾眉,水杏眼睛,眉宇间揉着江南水乡的清秀婉转,诗歌隽永的气质芳华,本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此时却满脸都是恐惧焦急之色,眼中掬满了求恳。太宗若有所悟,冷冷瞥了潘豹一眼,淡淡道:“朕叫你做事,你不肯答应。你来叫朕做事,朕就要答应吗?”
卓约忙向四郎看去,只见他脸色苍白,充满迷茫,似乎对皇上的冷血无情不解。但一双大大的黑眼睛仍然纯朴如玉。卓约自从四郎绿柳庄救火一事传遍京城起,就对他尊敬景仰。她虽是潘小雨的嫂嫂,但对潘家的作为并不认同。她出身贫寒,屡受人欺,心中对那些救民于水火的英雄特别佩服。因此才有偏厅献唱,酬答知己这一场景。这时见他以将门之后,尊贵显赫的身份,居然为救自己一个卑微如草的女子,不惜触怒圣颜,遭杀身之祸,一时间心情激荡,忍不住泪如雨下。她自父母双亡后,便没有人关心过她,虽然骆炯明潘豹之流也曾为她一掷千金,筑秦楼楚馆,但也不过是贪图她的美貌而已。一到厉害关头,宁可取她性命。想不到天下居然还有一个人,能不畏皇权,不顾功名,真心苛护她怜惜她,那本是做梦也不敢想的,如今美梦成真,竟有点不敢相信。此时此刻,只要救得四郎性命,便是身受千刀万剐之苦,也甘之如怡,更何况只是唱一只曲子?当即盈盈拜倒,哽咽道:“贱妾谨尊皇上旨意,愿意奏完此曲。”
太宗冷笑道:“好一个有情有义的女子!”示意把四郎放开,眼光不断斜视潘豹,充满讥笑之意。潘豹一张脸胀成猪肝色,差点将琵琶抢过来,一折两段,再奋力踩成废铁。潘美早料到儿子沉不住气,亲自离座,握住儿子的手,笑道:“豹儿,妙曲伦音,良辰美酒,是世上想不到的清福,你还不细心聆听吗?”将儿子强按到他自己的座位上,自己在旁监视。
卓约向四郎偷瞥一眼,只见他也正在向自己这边看来,眼有关切之意,心中感动,想道:“他自己性命只在旦夕之间,却还想着我。”从舞者手里接过一条湖蓝色长纱,搭在臂弯之上,手臂舞动,那长纱上下翻飞,翩若惊鸿,她轻启朱唇,曼声唱道:“雪融竹梢尖,霞横渭水畔,烛灭愿空许,月隐万星寒。翩跹舞惊世,江白万里霰。清风伴知己,敲棋声声闲。”她肢体柔软,轻歌曼舞,虽是轻唱,但天下任何动人的琵琶声也难比敌,就好象闲庭花蕾初放,湖畔柳线吐出新芽,令人看到了生机的勃发,也同时看到了生的艰难。一歌既终,余音仍袅袅饶梁,似温柔而伤感,似平淡而甘醇。大厅中便有好几个文人才士,闭目摇头,坠入其中,细品无穷。
炯###中汹涌澎湃,猛冲上前,拉住卓约的胳膊,眼中含泪,仰天道:“约儿!约儿,你终于肯为我一唱!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今天终于等到了!”卓约奋力挣扎,但炯明的手仿佛一只铁钳,哪里动的了分毫?她怒道:“放开我!”重重一个耳光扇去!
炯明不避不闪,任由脸上留了五个手指印,将卓约的身子扳而向着自己,哀恳道:“约儿,你跟我走!就算全天下的人,也拦不住我们在一起!”
卓约啐了一口,眼中闪过一丝鄙夷的笑意,道:“你别作梦了!”
炯明凄然道:“约儿!为什么我们搞成这样?为什么?你知道,我也不想那样,可是师命难违!我苦苦找你,就是要跟你解释,求你原谅。你可以恨我!你可以打我!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作践你自己,去嫁给这个猪狗不如的潘豹!”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