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上正播放着失火现场忙乱的画面。大火虽被扑灭,可生命却已无法挽回了。一具具烧焦的尸体被抬了出来,虽用白布遮着,但我还是可以想象白布下是怎样一副残酷的场景。
焦黑的脸颊,凹陷的眼洞,泛起的嘴唇,还浮着一层人油。
这已经不是一张脸了。
琦飞推了推我,催促我赶快换个台,不要再看这残酷的场景了。我也感觉到似乎有一股焦味从电视里窜了出来。
望着琦飞甜美的脸庞,我舒畅地出了一口气,换了一个台,但我的思绪却没有再回到电视上。
传说日本有一种妖怪,叫“白粉婆”。它平时以一副和蔼可亲的老婆婆的面目出现,喜欢欺骗容貌姣好的美少女,骗她们用自己做的一种白粉(类似与当时的胭脂的化装品)涂脸,称此粉能让少女们更加白皙漂亮,但涂抹了这种白粉的少女整张面皮会脱落下来,而白粉婆就将少女的面皮收为自己用。我没有去过日本,无法证实它的存在。
人真的可以没有脸吗?
且听我下面这个故事。
那是我初中二年级第一学年的中旬,紧张的期中考试过后我已累的筋疲力尽了,懒懒地扒在桌子上。
琦飞还是一如往常般地精神,蹦跳着跑到我面前,问我是否去打乒乓球。我已经没力气了,当然一口否决。可琦飞还是使劲摇晃着我,丝毫没有顾及男女之别,使班中其他男生好生羡慕。
自从“娃娃”事件过后,我跟琦飞的关系又进了一步,比以前更亲密了。
我偷偷地向左上角望了一眼。亦梦正在看书,周围的喧闹丝毫没有影响到她那处的宁静。
琦飞注意到了我的目光,一丝愠色从她脸上闪过。
“算了,你还是去找你亲爱的亦梦去吧!我找别人去!”
这时,我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心中一阵慌乱,想开口解释却又找不到说辞。
“天启,我们打乒乓球去。”琦飞一把抓住刚回到座位(我的旁边)的天启。
“可……可你知道,我不会打乒乓球啊。”天启扰扰头。
“我……我可不可以去?”我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怯懦的声音。
是连缅,他坐在我的身后,是一个比较沉默寡言的男孩,胆子也有点小,没想到今天他会主动说话。
“好啊,好啊。”琦飞利马答应了下来,递给了他一个球拍。
连缅接过球拍,轻轻抚摩着,显得很兴奋。
“我们快走吧。”
“好。”连缅轻声回应着,就跟着琦飞离开了教室。
我望着他们离开教室,眼神中有些不舍。
天启拍拍我的肩说:“你难道真的不过去看看,要是连缅不和琦飞意,她还是会来找你的。”
“算了,我闪先。”说完我拿起书包就离开了教室。
今天我没有作业,吃好晚饭,妈妈允许我出来散散步。我在外面随便走了走,不知不觉我就来到了南城市体育场。
此时已近黄昏,体育场中的人已经不多了。不过,我远远地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在乒乓球台旁徘徊。
等我走近一看,原来是琦飞和连缅,他们两个还在这打乒乓球。
“喂,你们两个,都几点了还在这里,不回家拉。”
听到我的喊声,连缅一惊,一看手表立刻急得跳了起来,就这么一急,没接住一个向他飞去的球。
“对……对不起,我要回家了。”连缅说完,就拿起书包飞快地跑走了。
连缅走后,琦飞仍旧呆呆的站在原地。我走到琦飞身边,推了推她,她这才回过神来。琦飞一把抓起连缅放在桌子上的球拍就扔在我手上。
“陪我继续打!”琦飞的口气很强硬。
“可是,已经很迟了。”
“我不管!”琦飞话还没说完就发过来一只球,我也只好挡了回去。
那天琦飞一直到天真的黑得什么都看不见了才肯放过了我,我累得都快站不住了,琦飞的精力真是旺盛啊。
琦飞的乒乓球技那天发挥得特别出色,平常都是我输少赢多,那天我却没有赢几场。
在送琦飞回家了路上,琦飞说刚才她和连缅的比赛,她只赢了一个球(就是我到场时连缅失掉的那只球)。
我微微有些惊讶,琦飞好歹也是学校乒乓球比赛进过前三的选手,她只赢了一个球那连缅的球技水平已经是到了国家级选手了,那为什么他以前从不参加比赛?也不与别人打乒乓球?
送完琦飞后,回到家难免又被妈妈数落一通,我洗了个澡就早早的睡下了,那天我睡得特别沉。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学校里还没有几个人,只有一些特别用功的学生在早读。
我来到教室,没想到早有一个人在教室中了。
是连缅。
我走过去与他打了声招呼,他只对我笑了笑。这时,我发现他两边的脸都红肿着,有些发紫,就象被人拧过一样。
“连缅你的脸怎么了?”我好奇地问。
“没……没什么,不小心,摔的。”连缅低下了头,仿佛做错了事。
我有些奇怪,摔的会一下子摔到两边脸吗?不过连缅既然不愿意说,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不好再追问。
“你说我可不可以不要这张脸?”连缅突然抬起头说。
“什么?”我被他这么一问,有些糊涂,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连缅又低下了头。
这时,其他同学也陆陆续续地来了,又开始了一天新的课程。
这天放学,琦飞死拉着我和连缅来到体育场打乒乓球。我想知道连缅是否真有琦飞说得那么厉害,就先与连缅比了几场。
比赛的结果是,我几场连败,中间只赢了几个球,连缅都是以压倒性优势赢我的。这让我这个学校乒乓球冠军面子有点挂不住,一拍桌子就与连缅死掐起来。
不过连缅的球速实在太快,球路变化太多,最后还是以我的失败告终。
“连缅啊,你这种球技可以去考国家运动员了。”我坐在一旁,现在已经换成琦飞与连缅在比了。
连缅没有回话,他听到这句话后手势有些慢下来,琦飞乘机赢了几球。
天色已经不早了,家的魔力正在召唤着我们。
期中考的成绩出来了,琦飞又是第一,我还是老样子,不上不下。唯一的变化是这次天启不是最后一名了,而是连缅。
天启很高兴,把那张成绩单看了又看,爱不释手。我回过头安慰连缅,叫他不要担心,下次就超过他了。
这几天,我、琦飞和连缅打球打得很迟,而且我发现连缅的脸上的红肿一天比一天深,甚至眼角都多了几块伤疤。
连缅此时拿着成绩单专注地看着,我发现他有些微微颤抖。
他很害怕。
他在害怕什么?
突然,连缅竟然诡异地一笑,缓缓说到:“只要没有脸,就没事了,嘿嘿。”
他的表情透露出一股疯狂,令我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今天阴沉沉的,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连缅的脸。
我很不放心连缅,今天放学我同连缅一起回家。
一路上我同连缅都没有说话,连缅一直低着头,我猜不到他在想些什么。
我忍不住了,说:“连缅,你没事吧?”
连缅似乎没有听见,自顾自地往前走。见他没反应,我推了他一下,他这才回过神来。
“连缅,你到底怎么了,最近都怪怪的。”我有些着急。
“啊,没……没什么,没事的。”连缅的语气很奇怪,“只要没有脸,就没事了。”
“什么?”他最后的声音很轻,我没有听清。
我的家到了,就在十字路口我与连缅分手了。
一股阴云笼罩着连缅的背影。
连缅走在回家的路上,神情有些恍惚。
突然,从旁边的小弄堂里闪出了一个老太婆。她穿着一件破烂的衣衫,下巴尖尖的,一张褶皱的脸上布满了老年斑,就象童话故事里的巫婆。
她伸出那只干枯的手一把抓住了连缅的肩膀,连缅吓了一跳,想挣脱她的束缚,可是她的肩膀被牢牢地固定住了,丝毫动弹不得。这老太婆的力气与她的身形丝毫不相称。
“你……你要干什么?”连缅的声音有些颤抖。
“小朋友,想买盒白粉吗,它可以实现你的愿望,嘿嘿。”老太婆把一个盒子提到连缅面前,打开盒盖,里面的白色粉末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今天的学校很乱,一大早就有几个学生家长冲进了教室,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前对连缅拳打脚踢。
他们就是连缅的家长。
其中有一个妇女特别凶,跟她比起来我妈妈平时的凶相都不算什么。
她拎起连缅就在他脸上煽了两巴掌,不停地说:“你尽给我丢脸,考了最后一名昨晚还敢不回家!成天就知道打球,你读不好书将来有什么出息啊!!”
她拿起连缅的书包,从中抽出一块球板:“我让你玩!!“
说着,她把球板用力地摔在地上,在连缅的惨呼声中,他的球板摔成了两半。
“不!!”连缅的声音一直刺进了我们心里,他挣脱了两个舅舅的手腕,跑出了教室。
他的亲戚也追了出去,教室这才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一直站在一旁的老师平静地走到讲台,就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在他看来,只要是这种读书不好的学生就应该这样被人打骂,低人一等,丢父母的脸。
连缅。
我心里念叨着,希望他平安无事。
连缅已经失踪三天了,他的父母早已经报警,警察搜遍了整个南城市也没有发现他的踪影。而学校的生活仍如往常一般,并没有因为少了连缅而发生什么变化,仿佛连缅从来就不曾存在。
这天傍晚,我心情不是很好,就没有立刻回家,在街上散散步。
不知不觉我竟在到了南城市体育场。
走进体育场,我发现今天体育场竟没有一个人。
不,不是没有一个人。
我看到有一个人在乒乓球桌帮徘徊,他的背影我很熟悉。
是连缅?
我飞快地跑了过去,为了确定他的身份。
我来到乒乓球桌旁,望着眼前的人。
他全身都用一块蓝色的丝绸包着,包括头,让我看不清他的脸。
“连缅。”我轻轻地叫了一声。
“你来了。”他的声音的确是连缅的,只是非常低沉,“陪我打球吧。”
他递过来一个球拍,柄是破的,就是被他妈妈摔断的那块。
我推掉了他伸过来的那只手,“连缅你到哪去了,你父母都很担心你。”
“陪我打球吧,陪我打球吧,陪我打球吧……”连缅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这时一阵大风猛地吹过,吹散了盖在他脸上的丝绸。
他的脸!
他的脸!
不!
他没有脸,他的脸不见了。
我顿时感到有些四肢发软,连缅的脸上空白一片就想被压土机压过一样平整。
“嘿嘿,没有脸了,嘿嘿,我不会再丢脸了,嘿嘿……”
他没有脸,不知道他的声音是从哪发出来的,只看到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抖动。
“来,来打球吧。”他想我靠近过来,我利马以最快速度掉头就跑,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了。我头也不回,一直跑到家里才肯停下来,刚才的速度我一定已经超过天启这个长跑冠军了。
那天晚上,我一夜没有睡好,一闭上眼睛,就浮现出连缅那张没有脸的脸,发着阴笑要我陪他打球。
我没有把这件事说给别人听,就和其他我遇到的事一样,没有人会相信的。
早上我拖着黑眼圈到了教室,今天教室中的同学们围在里一起,叽里呱啦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我好不容易拉出了琦飞,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连缅的尸体被找到了。
我惊了一下,连缅真的已经死了。
老师这时候走进了教室,同学们一下字散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后来天启告诉我,连缅的尸体是在学校后山被发现的,而且他的尸体上没有脸!
对。
天启的形容就想我那天见到的一样,经法医化验,他的脸是自动整张掉下来的并在外面快速地生出了一层皮肉,使脸部看起来很光滑。这是一个奇怪的病例,因为脸部的出气口全都被封死,连缅是活活闷死的。
并且他掉落的那张脸至今没有找到。
这个死法只有警方与连缅的家人知道,他们把消息封锁了,害怕引起恐慌。连缅的葬礼上,他的家人也用面具把他的脸盖了起来。
连缅死后,很多人都说是乒乓球害了他,不好好读书,给家里人丢脸。
而我却觉得是书害了他这个天生的乒乓球选手,当然这样的人不止连缅一个,很多人的天赋都被埋没了。
时间久了,人们对连缅的议论也就淡了,最近已经没有人再提起连缅了。
这天,天气异常地闷,马上就要下雨了。我无心听老师讲课,就东转转,西看看。
突然,我发现一张黄色的东西贴在窗户上,正对着我。
这东西有眼睛,有鼻子,有嘴巴只是全都被压平了,贴在窗户上扭曲成一团。
这是连缅的脸!
这时,这张脸后面突然出现了一个老太婆,把它扯了下来。
教室里的学生仍旧看着黑板,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个衣衫不整的老太婆。
除了我。
那老太婆对着我晃了晃手中的脸皮,然后展开它,利马套在了自己脸上。
连缅完整的脸就出现在她的脸上。
套好脸皮,她就离开了。
在消失之前,“连缅”转过身,对我邪邪地一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