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芸道:“她是大少爷的媳妇,不信你问问她,她穴里装了爷的露水。”家兴沉着脸,“说着话你也不嫌恶心。大少爷的女人,我可不想见。”翠芸撇撇嘴,“瞧瞧,把我这柳条细腰都气粗了,腰间红巾勒得慌,您给我解松点。”家兴叫她一边松腰巾,不准她胡闹。翠芸放下药碗,和繁湘儿搭起了话,张口闭口称她少奶奶。家兴正恼气大少爷,冲她们骂一句。翠芸送她出了门。翠芸闹腾一番又扯娇又哭,弄得家兴头昏昏响。家兴不诘责她反倒向她说中听的话,哄了半天她才止住小性子。
家琦欲靠近馨田,馨田总躲着他。家琦不曾跟她赔不是,馨田心头无法抹去他晦辱的话语。馨田每日请过老爷和太太的安,便独自一人整天呆在房里,时而读书解闷,抄书写字来打发日子。
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两人关系修好了,她允许他的男人同她席枕共睡。家琦常常逗她撩拨她的芳心,她痒的自解裤裾。家琦每晚都会搂着她睡,她倒也不觉寂寞。倩歆经常作同一个恶梦,梦见自己被人举着洋火枪结束了性命。她醒来手心便会捏把汗,浑身酥酥的,没点力气。她有的时候在大少爷面前故装娇媚含情脉脉,撒娇生些小气,心想他对自己会更好一些。
老太太见儿子和大媳妇关系处的亲密,老人打心底欣慰。老太太劝家琦陪他媳妇多出去转转,家琦很乐意带她出去赏光景。她喜静不喜动,因此不大出去玩。
男人对女人的伤害,是永远无法令女人忘却的。她曾经因为大少爷不爱惜她,冲昏了头,犯下了难以弥补的错,她心底内疚不已。
家琦近来对她痴恋,全然没顾及两个小媳妇作何感想。家琦找过几回馨田,馨田厌他,不愿答应与他共床共枕。她面子上虽腼腆如此,心并非这么想的,她又不是尼姑,即使尼子也有七情六欲,她尝不希冀他能陪她,只是嘴上从来不说。家琦多次调情她,她掩耳充作不闻。几次下来,家琦便不再找她了。
家琦一直没过去繁湘儿那边,她心理不少生出怨恨,暗骂大少爷只会钻他那两个媳妇的洞,没良心的不理她。繁湘儿羡慕翠芸的命比她好,那丫头没名份有人恳疼,自己有名份却没人来疼,同样都是小媳妇命运总不公平。她成日里胡思乱想,悒悒不安。她精神变的恍惚,话说的少,人便会显些呆气。她半夜里无聊的睡不着,又哭又骂的,“大少爷他傻,钻女人的穴,亲女人的窟窿……”
乱七八糟的东西想的多了,久了,便会生病。她看不开,自己把自己气病了,且不过小病。她叫人请大少爷来看看她,家琦恰好陪大少奶奶去寺庙拜神。家琦问报信的丫头,“她病的重么?”小丫头道:“少奶奶她病的不成样子,看起来怪可怜的。”倩歆冷道:“死了得了算了。依我看她不过装出来的把戏,骗玩童差不多。哼,装半死半话罢,该她受的。”家琦道:“她病的果真厉害么?”小丫头道:“没敢骗大少爷,您多日没瞧过她,她人瘦了许多。少奶奶那一日不念着您呀,眼睛都哭坏了。”家琦道:“你下去吧,我自有主意。”
倩歆顶好的心情被小丫头几句话挠的浑身不舒服,她半搭着眼皮,脸面溢着憎恶,“哟,大少爷,心疼您那小媳妇了。我王倩歆算什么呀,老不老小不小嫩不嫩的,没张漂亮的面皮,比不得你小老婆娇滴。”家琦道:“嗳,你说的甚般话。她病了,我管她当个小孩看,理应照顾她的。”倩歆道:“去呀,关心她啊。我如今连个丫头都不如了,还不如您休了我,省得您躲我像躲虎似的。”
那丫头向繁湘儿说少爷陪大少奶奶去拜佛去不过来了,繁湘儿哭闹不止,她心起郁闷,胡乱骂人。恰值靳嫂打这儿路过,听她在房里嚷嚷,靳嫂俯身凑耳听一会,方知她挑大少奶奶和大少爷的不是。靳嫂道:“腌?臭丫头,娘的骂谁呢?”靳嫂气势汹汹踢门而入,繁湘儿见她老气横秋的进来,自感不胜怯弱。靳嫂一语不发撑了手掌,她脸上已挂几道红痕。繁湘儿噙泪嚷道:“你什么东西,敢打我,好歹我也是刘府少奶奶。老夫人认得,大少爷认得,偏你这老妈子不认得我么。哼,你胆子忒大了,我告诉太太赶你出去。” 说罢,她下床穿鞋,靳嫂将她的一双鞋子踢得远远的,把她摁倒在床,“黄毛丫头,真把自己当人物看啦。你娘的不要脸,仗着自个儿有个窟窿被爷们戳了便了不起,啊?吓,瞧瞧自个儿什么货色。你那贱嘴给我闭的紧点,不该放的屁别放,少在我面前摆少奶奶的架子。少奶奶们算个啥哩,连我的一脬屎尿都不如,只有大少奶奶才配受人尊敬。我劝你少耍贱。”
繁湘儿心中不服贴她,但她人直若虎落平阳被犬欺,不得不服。繁湘儿喊她奶奶讨饶。靳嫂离去,她痛哭了一场,可知做小老婆受的委屈比当丫头时还要大,活得窝囊,她一时难消郁悒,竟哭昏了过去。
繁湘儿病重,蜷缩着身子骨,面色苍白如白纸。房里除了她和一个丫头,在没旁人来瞧过她,她渴望大少爷来看她一眼,却是多么的奢侈。房间伺候她的丫头喂她吃完药,她静静的躺床塌上,她希望大少爷来安慰安慰她,向她投上一瞥怜悯。她叫房中丫头请大少爷,丫头听话去了,一时回来竟不知如何开口。
繁湘儿明白大少爷是不可能看她的,她免强淡然一笑,“大少爷不愿见我?”丫头忍不住酸垂出眼泪,“嗯,大少奶奶不让他来。”繁湘儿道:“你哭了?”丫头道:“大少爷冷落了你,叫谁又能受得住。”繁湘儿道:“我本以为做人妻妾便能多享人间的福,我真傻,这怎么可能呢。”丫头道:“少奶奶您歇好!”繁湘儿嗫嚅地说:“去罢,门关好,灯熄了就成。”
夜深了人静了,她又想自己的委屈,泪水潸潸流下。突然,她扯高了嗓音破骂,骂自己不要脸,骂大少爷没良心,骂靳嫂欺负她。三更半夜的,她却坐在漆黑的房屋间骂人,府上打更的敲圆铜锣挑油灯寻访家宅各处。打更的人迈着短步经过少奶奶门前时,听见哭腔,打更的止住铜锣声响。熄了油提灯,他偷偷的闻听半晌才知她发牢骚。
打更的将少奶奶三更天骂人之事详说给老太太,老夫人大怒,靳嫂恨的咬牙切齿。靳嫂骂她不要脸,扒下她的衣裳拿扫帚使劲打了。繁湘儿不知靳嫂何故打她,纵有委屈未敢言语靳嫂不是。靳嫂称她心术不正,地道的风流女子,拽着她去见老太太。
繁湘儿畏畏缩缩的跪身问安,老太太呵斥她一番,“您昨儿大半夜里骂谁呢?”繁湘儿道:“我没有啊!”老夫人道:“还不如实说,靳嫂把脸盆的水泼她身上。”靳嫂端起水盆倒她头顶。她冷的颤抖,没说一句话。老夫人横靳嫂一眼,靳嫂会意带她出去了。她少不得板子挨着,挨了打,她才说出半夜骂了人,致罚跪祠堂二日。两天后,繁湘儿病了,加之心情郁结,病的着实不轻。家琦对她遭打的事儿漠视无睹,未曾瞧她。
已是仲冬时节,空中凝冷。残叶飘飘的刮,风儿飒飒的吹。
繁湘儿病愈,她比以前瘦削多了,脸颊凹陷,形容憔悴,眼角无光。她渴望大少爷能够关心爱抚她,毕竟太难求,她的心情变得悒郁寡欢。整日独受空床的滋味难以隐忍,她觉活着是徒然无奈,时时便以骂人聊以自慰。精神极其空虚,没点依赖寄托,心绪愈发闷愁。
一天晚上,天寒气冷,地上的黄土冻得结实发着白光,朦胧的残月打不起半点精神,劣风呼呼刮响。繁湘儿穿着新娘扮妆,手抓红盖头,趔趄的来到府里后花园。此值腊梅迎寒娇开,馥香沁人肺腑。她靠梅花树下石礅上坐了,冰凉的石头冻得她直打哆嗦。她折了梅花虬枝上的一枚梅花噙含唇边,慢慢地披上红盖头,双手端放胸前。她穿着甚薄,衣裳随风舞动。
第二日,刘府的人打扫花园时,发现了她已倒地上,脸色青紫,拳头牢牢地捏成一团,嘴唇略挂淡淡的笑意。她浑身凉如冰块,永远停止了呼吹。人们把她抬到她的房间放在床上蒙了被褥。
老太太闻得消息惊的不轻赶去看看,哀叹一回,一条命就这样没影儿啦。大少奶奶道她自找的怨不着人,家兴怜悯女人的不幸。馨田为那女人流泪,“小小年纪竟如此薄命!”
停尸三日,刘府的人将繁湘儿葬了黄土,一口棺木寿材,便是她最后的归宿。
大少爷伤心数月,渐渐的淡却了对繁湘儿的记忆。她的来去似如浮云,即若有若无,对于旁人来讲无干重要。没过长久,大少爷彻底的淡忘了她曾经的存在。
此后府中微卑之事频频生发,不过艾怨生活之插曲,故不必费墨相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