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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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鞭炮的响起,要过年了。刘府的年过的祥和安静,添了新人却没有增添过年的气氛,似乎是缺少小孩子的缘故吧!老夫人念叨着一句话,“来年过节一定比今年更喜气。”靳嫂附和道:“过的是日子,日子久了便成月子。想不热闹都不成了。”

    年三十晚上,倩歆房里冷清,她倍感寂寞无聊。家琦不来找她,她的心很凉。淑燕道:“要不,咱们去二少爷房间玩去。”倩歆想去又觉不妥,“两个女人去个男人屋里,人家会笑话的。”淑燕道:“又没偷,谁笑话呢。胆真小。”倩歆扯住她的手往外推,“今晚上我的命就交你手上了。”

    家兴的房间生着旺火,门是开的,烟气腾腾的往外冒。淑燕和倩歆来到这边,没好意思进去,在门口偷偷的朝里面看了几眼。大过年的,家兴居然看书没玩闹。倩歆道;“可怕――”淑燕不解,“有什么可怕的呢?”倩歆道:“婚姻。”淑燕更迷惑,“婚姻可怕么 ?”倩歆道:“你不会懂的。最可怕的婚姻莫过于同床异梦。哦,我好怕――”她的脸颊发红,淑燕不明白她说的话。她们没多呆,回去了。

    年过十五赏花灯,刘府倒热闹。图个吉利,老夫人命管家赏了府里的人小钱。天色尽黑,老夫人派人传大少奶奶和李少奶奶去祠堂拜祭祖宗灵位。靳嫂慌得揽了这份活,头一个自然是去了大少奶奶那边。

    靳嫂敲门,“大少奶奶,忙吗?”倩歆道:“进来吧。” 靳嫂喜得进了门,“嘿,大少奶奶真有雅兴,写字呀!” 淑燕一旁斯文的吞吐瓜子,桌上放着一把脱了皮的瓜子仁。靳嫂走前看了她写的对联,上写:朝春阴光秋瑟瑟,夕冬沐阳夏汤汤。横题:四季幽堂。靳嫂道:“大少奶奶您自个措的词么?”倩歆道:“见笑了!随意拈笔来闲写的。”靳嫂道:“字写的漂亮,一年四季面面俱到,有文采不落俗。二少爷未必有这样的文采。”倩歆道:“二少爷他是个读书的,我又不读书,那能跟二少爷比。过年的联不都是二少爷他写的么。欢天喜地良缘成,仙慕凡人眷侣名……不拘同他人所做,别有风格的人间真情倾吐,可见二少爷他的心胸多么洒脱。” 靳嫂道:“大少奶奶腹中才华横溢,要是男儿身早就是个状元爷了。”

    淑燕道:“靳嫂,真会逗乐,不打嘴的话也说得出来。她本女儿身,怎会有那命。”靳嫂道:“嗳!我一见俊俏的姑娘说话就打岔儿,习惯了想改都改不了。”淑燕道:“靳嫂,你啥时候学得观人眉宇,也教教我。”靳嫂道:“瞧,说这话,不像个规矩样。怪不得你天生下来就得伺候大少奶奶一辈子,终究没个男人要。”淑燕笑的前俯后抑,“靳嫂,咱俩不都一样吗,在丑的男人八竿子也打不着一个,做一辈子老姑娘有什么不好的!要不然‘选’个不中意的女婿可不委屈一辈子。”靳嫂道:“哟,姑娘的嘴巧的很,多会说话。”淑燕道:“跟你比还差的远,要有你的口才的千分之一,万分之一,我早去当说书先生了。话说刘府,刘府家宅甚大呀!大宅院里有甚多令人可尊可敬的贤人。就说那大少爷吧,贤德有教武艺高。大少爷有缘与王府千金结为连娌枝。那王府小姐实属娇姿美人,抚媚动人,人如琪玉!时常爱写字聊以忘忧。这日王家小姐正练字,忽有一人进来,旦看那人却是靳嫂。靳嫂嫂年方三四十还无人要呢,便请小姐给她做媒,说好歹也得给俺找个婆家,就像泼水一样流在那里,那个尽头便是俺家。小姐的婢女听了嘻嘻作笑,却不料那靳嫂嫂说上一番。婢女丫头不服仅说三言两语便说得靳嫂呀口无言,只好向那丫头唯唯点头赔了不是。欲知那能言巧嘴的丫头系谁,下次告之,暂且不表!”

    这下靳嫂既气又恼,又想发笑不成,黄花般的脸变得暗冷无光,“看来你做个说书先生也配。”倩歆道:“靳嫂说话的功底比燕儿的高,她哪敢跟你比。你啊,‘姜是老的辣’,‘笑中藏刀’,把人喉咙割了,人家还会傻傻的陪笑。什么时候我也向你学学。”靳嫂道:“大少奶奶,您夸的好,我那有您说的本事,就算有也不教,教得人‘笑中藏刀’,那就越发不贤明了。光顾着扯闲话,正事倒忘了。老夫人叫我给您捎个信,过会要去祠堂拜祭神灵祖宗,两位少奶奶需跪一烛香的时辰。您穿厚点的衣裳,天冷的厉害,免得身子着凉。”倩歆道:“李少奶奶也去祠堂里跪一烛香的时辰?”靳嫂道:“我糊涂,刚才说了‘两位少奶奶’。李姑娘在您跟前称不上‘少奶奶’。李姑娘也得跪祠堂。”倩歆道:“你给老太太说声,就说我身子不适,不能去拜祭神灵祖宗。”靳嫂道:“大少奶奶,这是府上的规矩!不许不去拜祭,不吉利的。即使新人病得托不起,也得让人扶着,虔诚的跪上半烛香。不许迟,错过良时是对祖宗不敬,必会受家规处置。”倩歆道:“拜祭有何用,他们又不会真显灵……” 靳嫂捂住她的嘴,道:“大少奶奶呀,这样的话说不得。”倩歆拿开她的手松了口气,生气的说道:“我不过略略说说罢了,又没做亏心事。”

    淑燕道:“真是的,靳嫂。少奶奶不过说说而已,你就说些乌七八糕的混话。”靳嫂道:“大少奶奶,我仨字不识一个,见识短,您甭见怪。您换件厚衣裳去祠堂吧。”倩歆道:“我不愿看见李馨田,更不愿她和我同跪。怕见了她,这一年都晦气。”淑燕道:“少奶奶怎么说这样的话?” 倩歆瞥她一眼,淑燕不敢再说话了。靳嫂笑道:“大少奶奶,我有主意能让您不烦心,不知可否说出来?”倩歆道:“有甚好的主意,但说无妨。” 靳嫂把嘴凑她耳边说了,倩歆脸上显出一副满意的神情,道:“好,可办。靳嫂,桌上的瓜子仁归你了,想吃就拿走。” 靳嫂欣喜的道:“那太谢谢大少奶奶了!大少奶奶赏的,我收起来慢慢品尝,能吃上一辈子才有味!”靳嫂过去抓瓜子仁。淑燕双手捂在桌上,道:“靳嫂,那能说抓就抓呢,我可是费了一个多时辰才整好的,孝敬少奶奶的。”靳嫂道:“大少奶奶您看这丫头留给您的,那我不吃了。” 倩歆道:“说了赏你吃,那你就收下吧。”靳嫂见她手不撒开,憨笑的说道:“嗳,大少奶奶都说赏给我了,你还撒手不放。”淑燕听了羞的脸红,“拿去吧,一半小姐的心意,一半我的心意。若我留给自己吃的,老早就会‘忍了痛割了爱’,双手捧给您。” 靳嫂道:“不吃白不吃,我吃了,你会不会心疼?你要心疼的话,你自个留着。”淑燕道:“反正吃了也白吃,吃了它又长不出半斤贰两肉,我有什么好心疼的。”

    靳嫂又去唤馨田。靳嫂道:“少奶奶,一会得去祠堂拜神灵祖宗,知道吗?”馨田递她个苹果,道:“靳嫂,吃水果吧!来跑一趟辛苦了。” 靳嫂随便坐椅上。馨田道:“刚才来人说过了,谢谢你来提醒我。我正想去拜祭神灵祖宗呢,愿神灵庇佑一家人平平安安,大吉大利。” 靳嫂道:“要跪一烛香的时辰,你能受得了?”馨田道:“受得住,别说一烛香,就是两烛香我也跪得住。祖宗养子有方,对后辈有恩,跪拜是应该的。靳嫂别光顾说话,吃水果。” 靳嫂道:“客气的。果子老大,颜色中看,嫩的就像少奶奶的脸,叫人不忍吃,你留给自个儿吧。”馨田道:“靳嫂,你吃了,我心里高兴,图个吉利嘛!”靳嫂鄙夷的笑了笑,“嗨,只怕我不配吃,好果要留自个儿。” 靳嫂故意把苹果放在桌边,苹果落了地上,溅出液汁。馨田弯腰拾起苹果擦擦。靳嫂道:“我瞧果子太好,不配吃,才没敢领情。”馨田道:“没什么。果子摔了,还能吃。”她小心翼翼的把果子放回桌上。靳嫂心想:“寒酸样,一看便是个乡下丫头。果子摔了吃什么,不扔便罢,倒像宝贝似的放起来,没点大户人家少奶奶的气质。” 馨田道:“靳嫂,我现在就去祠堂。”靳嫂道:“唉,还早。去这么早做什么,祠堂里也没炉火,通冷的很。少奶奶得跪一烛香,时间还不短咧。你先去茅房解溲,免得到时内急跪不住。”馨田道:“我去茅房一踏。” 靳嫂道:“去茅房,手摸了身子是不干净的。你要给神灵祖宗上香烧钱,往神晏灯里倒香油,手干净才成,我去给你端盆热水。待会你从茅房回来洗把手在奔祠堂。”

    靳嫂端盆热腾腾的水老早的站门外等着,心理算计着要弄湿馨田的衣裳。馨田晚晚的才回来。靳嫂道:“哟,少奶奶,怎么了,去了这么久才回来。拜祭的时辰要到了,快洗把手去祠堂吧!”馨田道:“不知怎的我肚子发痛。”靳嫂道:“快迟了,洗手吧。” 馨田慌的把两手伸入水盆中,准备洗手,刚伸下水盆的手迅速缩回,“啊”的一声忍不住叫出声,手烫的红红的。靳嫂道:“我的少奶奶你又怎么了!”馨田道:“水真烫,烫的我手好疼。” 靳嫂道:“哎呦,我老糊涂,端来的热水没和凉水混合,真对不住您啊,少奶奶。您没事吧?” 靳嫂伸出一只手抚摸馨田的手,手一伸出,盆里的水倾泄而下,洒了她和馨田身上。靳嫂扔了盆子,盆子咣当的响。她装着狠打自己的耳光,道:“我该死,我真糊涂啦……”

    祠堂,老夫人面露一副不大满意神光,道:“这等不贤不孝的媳妇还像个样吗,连点规矩都不懂,误了大好的拜祭时辰。哎,乡下的丫头没个轻重,非招神灵祖宗生气,她才高兴,真不像话。”家琦道:“娘,您别气。馨田她可能有事才耽搁了过来,我去找找她。” 说毕,转身向外走。老夫人道:“罢了,拜祭是件庄重的事,要人诚心、虔诚,来不得半点虚伪。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大的诚心。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朝祖宗跪罪。”

    馨田喘着气跑进来,跪在后面。老夫人转身瞪她一眼,不满的摇摇头,“拜祭祖宗是大事,你知不知?”馨田道:“我知道,婆婆。”老夫人道:“知道还来晚,毫无诚心。来晚了不说你什么吧,你竟自做主张的跪后,真不懂规矩。前边不是备好垫了吗,新人要跪前,祈福前程似锦。” 她慢步走前跪垫上。管家道:“新人向祖灵祖宗磕三个响头,各路神收了,保佑新人一年平安、健康,为刘家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少奶奶们跪头吧,神灵祖宗都收着好呢!” 倩歆和馨田两人虔诚的磕起了头。管家派人点了烟火,外边顿时烟火通明,雷响震地。

    管家道:“请二位少奶奶往神宴灯里添香油。保新人财富尽满。”倩歆和馨田各子捧了满碗香油,朝神晏灯添了香油。众人的眼光向两盏神晏灯看去,观望着新人。不知怎的,馨田的手一抖,碗里的油洒了点。老夫人长长的‘嗯’一声,馨田慌神,碗中剩的油全洒在神案桌上。刘老爷青筋爆动,“李馨田,你好大胆,竟然对神灵祖宗不敬,不知轻重,妄为大少爷对你看中。” 馨田傻愣愣的站在那里。家琦插了嘴,“老爷,馨田她不是故意的,不小心失了手。” 老夫人道:“做事不用心,招惹神灵动怒,她才高兴。”家兴看不惯,“老爷,娘不要生气了。嫂子她绝非您说的那种人,嫂子她很善良的。”老夫人冷冷道:“住嘴,轮不到你求情。” 刘老爷生气的走了出去。家琦道:“娘,她不是故意的。您看她的手红肿才不小心失了手。神灵祖宗心中明白,会原谅新人的。”老夫人道:“想的什么,只有她自个心中清楚。她要敢证明是无心的,把桌子油舔干净。若她不敢,便是有心。” 倩歆倒完了油放下碗,道:“婆婆,何必跟她见识,气病身子还是您受罪,我又没法替您挨。她乡下的姑娘打小不学规矩,礼节懂得少。您生气,她身上照例不痛不痒的。”老夫人稍减一分儿怨气,“还是大媳妇懂礼知节,今晚上一烛香给你免了,玩去吧,别玩的太晚,早睡。” 倩歆道安退下。

    老夫人继续呵斥道:“愣着做甚,去表明你是无心的 。” 家兴道:“娘,不要难为嫂嫂她了,她心中也不是滋味,犯了错还能改。” 馨田跪下,“婆婆,我错了,但我真的不是诚心的。不知怎么了,我的手不听使唤。”老夫人道:“不是手不听使唤,你心中有鬼。你想证明自己无心,就去行动。” 馨田淌泪,“好,我――”家兴心忧如火,“这简直是虐待。难道嫂子她不是刘家的媳妇吗?既然是刘家媳妇,您就要关心她,让她感觉到家是幸福的、温暖的,而不是纠纷更不是苛刻的处罚。”老夫人怒说道:“说的那门子道理,你娘我听不懂。老祖宗谴训说得好,‘无规矩不成方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规矩便会破家乱国,犯了错不可视而不见,应按家规办事,祖宗见了高兴。” 家兴道:“您只迷信古人说法,不切实际乱动家规,就算有神灵,神灵见了也不会高兴。” 老夫人道:“反了你啦,竟对神灵祖宗不敬,生为读书人更为可耻,愚不可愚。李馨田你还愣着做甚,证明你是无心的,啊?” 家琦道:“别这样,娘,都是一家人的,何必这般严肃对待。您消消气,小事化了,开开心心的过完大正月。”

    馨田的脸颊落下两行泪水,缓缓的躬身弯腰,她期盼着家琦能为她求情。家兴大喊一声:“嫂嫂,不能――” 家兴疾走过去,推开她。家琦此时心中有说不出的感激。家兴愤愤的说道:“娘,我一向敬您,可您今日办的事情真叫人伤心,令人不敬。为了不致神灵祖宗动怒,就呵命嫂子。您信的是什么呢,愚昧迷信。神灵若能看到一定不会怪嫂嫂她的,要怪也怪您太刻薄,太狠心。”老夫人青白的脸不辩颜色,“反啦,朽木不可雕,粪土之墙不可圬。大逆不道,不贤不孝。”家兴道:“我愿是朽木将一切不平之事烧成灰影,我愿是粪土将一切比我更加腌?的东西遮掩。” 家兴毫不犹豫的拿起长袖放油桌上狠擦了一回。馨田热泪满眶,“少爷,不要这样,不值得。”老夫人大发雷霆的道:“滚,滚出去。” 家兴道:“我有脚,还会走路。”

    老夫人骂道:“不知造了那辈子的孽,生出个犟种。都走,别扰了祠堂清静。”家琦道:“娘,您大量,别生气。” 老夫人道:“言轻招忧,行轻招辜,貌轻招辱,好轻招淫。此乃古人前训,难道你不知道吗?”家琦道:“娘,我知道。”老夫人道:“你知道,可你小媳妇未必明白。日后你有闲暇,不要忘记教她做人道理,省得她再办些有悖常理的事,丢了刘府的颜面。今儿大吉利的日子,我本不想生气,可她偏偏不争气,干什么都不像一回事,还惹恼了老爷,教训一下也是应该的。” 家琦道:“是,是,娘说的是。”老夫人道:“看在大少爷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了。今晚上你跪一夜祠堂,好好反思反思。我的话你服不服气?”馨田道:“婆婆,我听您的。”家琦道:“娘,就别让馨田跪祠堂了。天太凉,冻坏了她的身子。”老夫人道:“你是有了媳妇就忘了祖宗。就算平时叫她跪一夜那也是正常,何况今天她犯了大错,跪一晚上不应该吗?” 馨田抬起头,哀求的道:“少爷,别为我求情了,我有罪,愿意跪一夜祠堂,祈求神灵宽恕我的罪过。” 老夫人缓和了脸色,“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跪着好好反思吧。”

    家琦陪老夫人走出祠堂。家琦难过的关紧门子,眼中不争气的挤出泪来。回房的路上,老夫人说教了家琦。老夫人令靳嫂好好监看馨田,盯着她是否偷打瞌睡或不去跪拜。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