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忠义挑选了个良辰吉日,定于年前的第十五日。老夫人纵然嫌时日太长,但也同意了,必竟那日才是良辰吉日,少一天多一日都不好。
日子过的快,到办喜事的时候,刘府上下人忙里忙外的,家琦竟不知是何原因。有人却把贺礼早早送到,刘忠义高兴的迎了故友宋俊。宋俊的儿子宋德飞和家兴是同窗学兄,宋俊世家豪门,他送的贺礼全是些麟角凤嘴之物。
家琦不解的走进老夫人房中,问起发生了什么事。老夫人笑道:“家琦,这是在准备给你办喜事啊!高兴吗?”家琦道:“哎呀,怎么不早对我说,我现在还不想成婚。再者我也没见过那位姑娘,您说的姑娘我也不喜欢,还是把婚事退了吧。”老夫人道:“没见过人家姑娘就说不喜欢,人家姑娘长的标致,眉目俊秀,且百艺全通,能配上你。当娘的会骗你不成么。”家琦道:“不是不相信娘。是我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我只想娶她进门,不知娘是否同意?”老夫人板脸,道:“那姑娘姓甚名谁,家中何等地位?”家琦道:“姓李名馨田,小户人家。”老夫人道:“不过是个乡下丫头,没有见识,野里土地气的,没资格进刘家做新人。我劝你尽早死了这份心!别妄想娶一个不知礼教的丫头。”家琦跪地,道:“ 不,娘,我只想娶李姑娘。况且我对您说的姑娘毫无感情。”老夫人道:“不成,家是由不得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最好顺顺当当迎娶王家姑娘,根本就别去想你说的丫头。老爷亲自上门说的亲事,不乐意,也不要惹老爷生气。”家琦道:“娘,我心中只有馨田姑娘,您不让我娶她,我谁也不娶。”老夫人气说道:“反了你啦,没想到你和家兴一般死掘,再倔容不得你胡乱。人是让你娶定了。人家姑娘,你必须高高兴兴的去迎,听见了没有?” 家琦道:“如果非要我娶那位姑娘,我一定先娶馨田姑娘过门。”老夫人怒道:“大胆,迎娶新人,哪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你以为这是做买卖交易吗?刘家世代祖宗严明,刘家子弟是正当子弟,切不可贪恋美色多娶新人。娶一不可娶二,以免多人多子孙,不好管教,东挣西偷的自毁刘家基业。”家琦道:“娘,孩儿知道。”老夫人道:“知道就好,念你不知情,头脑发热,今儿便饶恕你。”家琦道:“娘,我并非贪色,李家姑娘和我有了真感情,您就允她做个妾成吗?”老夫人道:“不成,三妻四妾,在刘家不允许。何况一个丫头片子根本不识大体毫无教养。”家琦眼中噙泪,道:“娘不允许我娶馨田姑娘,我就不答应迎娶您说的姑娘。”老夫人叹口气,道:“咳,好吧,就破一次例。不过,李家姑娘嫁到我们家后犯了错,你说该怎么办呢?”家琦道:“您放心,如果她犯了错必按家规处置。”老夫人道:“犯了小错十五板子伺候 ,稍大点四十板子伺候,犯的错再大些赶出家门,你可答应?到时动用家规之时,决不允许你为她求情,你要求情,就赶她出去。你应了我说的便同意你。”家琦道:“一切听娘说的。”
婚事的前天,李家收到了喜贴。馨田瞪大了眼,不敢相信是真的,更不愿相信是真的,一个人躲进屋中偷偷的哭了半日。李家二老看得开,李大娘劝说了馨田一番,馨田才稍稍平静下来。
张府,郦洪颖得知刘府操办喜事,向张永凛说了。张永凛虽未得喜贴,心里打起了算盘。张永凛让管家拿出一二十两银子买贵重礼物,心想:“我送的礼厚重,刘家老爷会记着我的好。”却不知被程眷妨知道,程眷妨赏他几个耳光,骂了一番。张永凛向她道出缘由,程眷妨道:“看来你的小算盘打得最清。”
家琦心绪愁结,刘忠义命人带聘礼先行赶去王府,劝说家琦要在王府过夜,以便第二日迎娶新人。老长的路,有百里地远,来至王府,天已打黑。王家老爷满脸喜悦的迎姑爷进了府,派管家?重贤安排了随从的食宿。家琦恭称他岳父大人。王仁安见他满身英气,模样长的俊秀。王仁安明明知道他多大年岁,没多话可谈,随口问他的年纪,“家琦你现在多大年岁?”家琦道:“二十有一了。”王仁安道:“嗯,年纪轻轻竟如此聪明能干!小女倩歆年满十九,她嫁给你是她的福分。我女儿嫁给你我也很放心,相信你会让我儿过的舒心。”家琦陪笑道:“岳父大人,您放下心,能娶回您的千金,我自会好好对待她,不会让她受委屈的。”王仁安道:“我家女儿有点任性,你日后要好好调教她。” 管家进房拜了家琦,道:“老爷,姑爷,酒菜备好了。”王仁安请他入宴,家琦自称反胃口,不舒服,想去后花园通通风。王仁安道:“不舒服就找个郎中给你瞧瞧吧。”家琦谢辞了他的好意,王仁安令管家陪着家琦去了后花园通风。
到后花园中,家琦让管家走开了,独自一人赏景。草木光秃秃的,有几颗梅花树上的梅花绽放。家琦伸出手摸了枝梅花,想起自己和馨田相识的一幕、亲笔写下的词句:“一江清泉两不忘,独爱梅花含傲骨。”风呼呼的吹着,一朵花瓣打在家琦眼里,家琦的眼睛不禁的湿了。
远处传来脚步声,家琦抹干泪。这人是王家的少爷,走起路来颇像个壮汉,其实不过是个瘦削的人而已,身后形影不离的跟个书童挑着灯笼。王谡茗走近家琦身边,故意说道:“你是哪家爷们?”家琦道:“姓刘名家琦。”身旁的书童路伟抢话道:“少爷,这不是刘家大少爷嘛。大少爷,这是我们家少爷。”王谡茗脾睨的说道:“哟,原来您就是姑爷,我还以为是那个五大三粗的。我王谡茗见过刘家大少爷。”王谡茗像女人似的给家琦做了揖。路伟偷偷发笑,王谡茗一下推倒他,“笑什么笑,滚到一边去。不知刘大少爷您在哪里当官?”家琦道:“我没官衔,向来也不喜欢仕途经济。”王谡茗道:“是举人吗?”家琦摇了摇头。王谡茗道:“总不会连个秀才都不是吧?”家琦不出声,王谡茗鄙夷之情溢于言表的说道:“看你就是个连秀才也不配当的人。”家琦感到尴尬。路伟走前笑说道:“少爷,您不是也没得秀才吗。人家刘少爷没有秀才衔,是因为不喜欢仕途经济。”王谡茗骂道:“你懂个屁,远远的呆,别在我耳边说什么讨好的话。”路伟道:“我滚我滚,少爷您别生气,您是读圣贤书的人,说话自是该斯文一些,以敬世圣人之明,切不可因吃酒忘了性子失礼节,辱没形象。”王谡茗踢他一脚,路伟赶快跑的远远的,在一旁看。王谡茗道:“你做那个门道,走那条路的?”家琦面不改色的说道:“商人。”王谡茗冷笑道:“‘蚍蜉撼大树’。一个臭商人配不上我娇滴滴的姐姐,洒抛尿照照你什么德行,癞哈蟆想吃天鹅肉。像你这般穷酸土气的也敢攀大户人家的亲。一步蹬天,小心攀的高无福享受,掉下去摔死。定是老爷子瞎了眼才相中你。看你都觉恶心,快点滚,迎人外边等着,别把花捡臭了。”家琦被他的话震住了,心想:“没想到一个大户人家的子弟竟是无赖,看名重势,令人寒心。若不是为王家老爷面子着想,早就狠狠痛扁你一顿。忍,忍。何必跟他见识,自讨没趣。”家琦背手紧紧的攥紧了拳头,怒视着他。王谡茗见他板脸,心中一喜,“好,时机到了,他不走便打他出去。”王谡茗走在家琦身边,抓住他胸前的衣服, “我让你滚,听见了吗?”家琦没任何反应,直直的逼视着他的脸。王谡茗抬脚踩在家琦脚上,用尽全力的使劲踩住,口中骂道:“滚,滚出去,以后不准再踏入我们家半步。” 路伟跑过来劝说,王谡茗得意的很,不但不松手,而且更厉害了。老爷和夫人端着夜宵提灯笼来到后花园,来时高高兴兴谈论着女婿,却不曾想到自己的儿子对姑爷无礼。王仁安呵斥道:“干什么?”王谡茗赶紧止住手,傻愣愣站一旁。王仁安上前掼他个耳光, “跪下。大逆不道的畜生,竟敢动手动脚的,不看看你眼前站着的是谁。不打死你这个畜生,便丢王家的颜面。”王谡茗乖顺的了地上,王仁安朝他身上狠踢了几脚,家琦拉住了。
王夫人道:“老爷,您还打什么打,没听姑爷说不怪谡茗。在骂我儿畜生,若我儿是畜生,那您不也就成了老。”王仁安气说道:“你,你管教的好儿子,没大没小。”王夫人道:“怎么啦,儿子才十五岁,小孩子家打打玩玩不该吗。姑爷是大人,总不能跟小孩一般见识。”王仁安道:“什么,小孩,过了年就十七八的人啦,你还把他当小孩对待,难怪不成器。快走,别丢人现眼。真不知造了什么孽,生出个忤逆的子孙来。”
次日五更天,天未亮。家琦迎了新人回府,王家为女儿精心的挑选了个丫头,陪同嫁去。天微明,来刘府送礼随份的人甚多,张永凛便是头一个赶到刘府随份子的,向刘家老爷寒暄之类的话自不会少说。
刘府处处充溢着喜气,花花红红的。
白天的过完,天又黑下来。家琦喝的醉,不愿也不想进洞房,被靳嫂劝了进去。家琦沉默无语,没去揭她的红盖头,愣愣的向她看去,她一动不动的坐床上。直至很晚,家琦终于开了口说话,“听说你百艺全通,可否通晓音乐诗词。”债歆道:“会一点点。”家琦道:“可会唱‘晚恋’一曲?”债歆道:“嗯,会唱。‘晚恋’这首曲子是悲秋之夜的词曲,名叫俞文的人不能和恋人结合,作下感伤的词曲,来回忆以前的相恋,而终个个又为情死。今日是喜日子,你要听曲还是换一首别的。”家琦深沉的说道:“不,不换了,就这首吧,我喜欢听这首曲子。”债歆道:“少爷,您若坚持要听,我可不会唱的。”家琦略略笑了笑,“哪好吧,不唱也好。你不想唱,我不勉强,你自己关好门睡吧,我想独自一人静静。”
家琦悄悄的去了馨田家中。李家人惊讶的不轻,劝他回去,猜他喝多了酒才跑来了。家琦道:“我想和馨田说几句话。”李家二老答应他,李业生、忠治各回了房。李老汉关紧了门,只说不要呆的太久。
家琦挪步到馨田房中。馨田见他既喜又气,说不出的滋味缭绕在心头,不发一语。家琦坐椅子上盯着桌上的诗书发呆。馨田喃喃的开了口,“今天是大少爷您的大喜日子,春宵一刻值千金,您又何必来这里消磨大好光阴,回去吧。”家琦的眼对视馨田,道:“馨田,你不要撵我,我为你来的。”馨田哭笑道,“为我,值得吗?!您的心尤如木火燃薪,激情火盛,却不知您说变就变,连句真话都不说与人听。”家琦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沉默了,呆呆的望着她。馨田摧促他走,家琦道:“田妹,我辜负了你对我的好意。突来的婚事我也没想到。拜堂的时候,我多么希望是你。这件事我前几日才知道,我尽力说服父母大人,让他们退婚,可他们坚决不答应。我向父母说出我喜欢的姑娘是你,父母很生气,不同意我和你。我一意坚持要娶你为妻,父母大人勃然大怒,我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我喜欢的人是你,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我向父母大人说如果不能娶馨田姑娘,一辈子不在娶新人。父母大人动心怜爱之心,答应了我,我才同意了那桩婚事。”馨田心里明白,激动的说道:“少爷,谢谢您对我的真诚,是我的不对,您不要生气。”家琦走在她身旁,道:“怎会生气。你肯原谅我的苦衷,明白我的心,我很感激。你能给我唱支曲子么!”馨田点了点头,道:“琦哥,坐。想听那首呢?”家琦坐她床上,道:“就唱‘晚恋’那支曲子吧。”馨田怪讶的说道:“琦哥,大喜的日子,我哪能唱凄惨惨的曲子呀,万千个不好。”家琦心想:“其实这支曲子就是为你为我唱的,不知你是否明白,或许你心里明白,只是不善于表达罢了。”
家琦道:“你唱吧,我很想听。”馨田道:“只好听您的话了。”她低声唱了,“生死含花笑,泪水倾埋土。娇人多梦自情情,血滴成昆泪绵绵。愁梦千绪苦于心,迫无言以倾。慕愿怜卿沁芳觅,莫忘世恩缘。寒雪易水逝消消,冷冰眉尖凄楚楚。梅去颤颜遮玉羞,蓬傲孤莲已相逢。”馨田唱完后,热泪不禁的洒满了脸。家琦看着烛火灯光,仿佛已是越来越模糊不清。两人已被痛楚的心绪包绕。沉静的晚上,好像只存在寂寞的哭泣,什么都变得冷清。空气中荡起“晚恋”的曲子,消失了又腾的冒出打破寂落的心境。曲子过后沦为沉寂,空气中变得压抑,夹杂着心跳,呼吸声也变得弱了起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