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番话的是一个正居中而站的中年武将,白面短髯,身穿锦绣战袍,面目温和,但却不怒自威。身材虽然不甚高大,但他随随便便的这么一站,从骨子里却往外流露出一股藐视天下的气度。
见大帐中鸦雀无声,人人都在凝神倾听,他微微一笑道:“夫战,当熟悉天时地利,万事军情为先。这十天内我已使人勘察虎牢远近地形,制下山川地理。”说罢,对着诺大的帐门一挥袖,当下就有十名精赤着上身,肌肉扎实的力士抬上一具一丈方圆的庞大的桌案。
“噢!”在座众人顿时群情涌涌,桌案上或用泥沙堆积为山,或用水银灌沟以为水。
庞大的桌几上赫然为众人展示了虎牢周围方圆四五十里的山川地形,何处有山,何处有水,敌军布营位置,数量多寡,粮草囤放,甚至连在座众人的营帐位置也标示的清清楚楚。
十天之内便完成如此精细的地理沙盘。众人心里雪亮,这意味着什么。先不谈众多高手匠人的难觅,但是地形,军情的收集就必须要有一张庞大的情报网,不谈已方的布置安排,模型上还尚有好几处都是董卓军占据的重要据点,董卓军布下重兵,眼下却清清楚楚的标上了守敌的大约数量,甚至某些地方的据点的防御弱点也标了上去。
人人都对眼前这个联军的副盟主刮目相看,心里不约而同的涌起一个念头,他比起只懂拥兵自重的总盟主袁绍强上太多了。要是有他当总盟主,恐怕联军早打进洛阳了,也不用在虎牢这个弹丸之地浪费光阴。也有一些精明的诸侯心里在高兴之余也对这个一直处世低调的副盟主多了份顾忌。
素有聪睿之名的北海太守孔融就是其中一位,他扭过头对身边的孙坚道:“好个曹孟德,这一手作的也太漂亮了,让人又喜又怕。”
从进帐之后就没说过话的孙坚似乎也有些感触:“大家也是各施所长为社稷效力。
对我们来说,有实力也比没实力好。”,他一直在担心桓飞,不过现在看见副盟主曹孟德在众人面前耍了这么漂亮的一手,心思有些被拉了回来。不由多看了站在模型边的曹操几眼。
北海太守孔融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低低道:“总盟主袁本初指挥联军数十万,累月不克虎牢,眼下正是威信动摇,如果曹孟德是捡准这个机会,那他真是个了不起的小人,要真是这样,只怕。”言语中竟然透出一丝忧虑之色。
兴许是孔融的声音响了些,站在两人下首的徐州刺史陶谦也插了进来。斑驳白发的他淡淡一笑,轻轻道:“别忘了,当初联军会盟,本来他事发檄共事之人,我等皆推他为盟主,他却推给了袁本初,如果当时此举是蓄意而为,以退为进之举。而眼下之举又是早有预谋,只等袁绍兵败,威信狂跌之时发动,要是这样,孔融兄,你以为他又是什么人呢?”
孔融本来还因为自己声音太响,惹起陶谦的注意而有些揣测,但听罢陶谦的分析,不由自住的倒吸一口冷气,旋即苦笑道:“恐怕只有奸雄可以形容了吧。”
孙坚颇有同感,同时也对身边的两个人有了评价,徐州刺史陶谦,人老成精,官场打滚几十年,看事清晰,绝非易于之辈。而北海太守孔融正义感虽强,但能力不足,只尚清谈。且出口不忌,终将为其惹祸上身。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正在私下讨论,此时正中的曹操轻咳一声,再次吸引了包括三人在内的所有在场豪雄。
“下面我来为大家详细分说分说虎牢的局势!我军知己知彼后,自能百战百胜。”
众人的兴趣上来,纷纷移前,看向沙盘。比之先前几次由袁绍主持的军议气氛简直是天壤之别。
曹操果然有一手,颇能吸引众人,成为焦点。孙坚心里暗想,同时眼尾扫了一下高座的盟主袁绍,只见他脸色阴沉,颇有不耐,看来风头被抢的滋味对他来讲颇不好受,可惜和他同一阵线的只有站立其一旁的袁术。群情耸动之下,他这个盟主哪里还插的上话。
“看来袁曹今后势将不合。”心里闪过这么个念头后,孙坚收拾情怀,也看向沙盘。
曹操讲解的非常精辟,往往三言两句就道尽了敌我双方的军情概要,长短优劣。兼之他口才又好,常常引的周围的豪雄击节称道。连孙坚这样的身经百战的老将也觉得头头是道,无从反驳,看来曹操事先的确下了很大一番功夫。
就在众人围着沙盘,商量军情之时,一个声音在众人耳边响了起来。“主公、各位大人,属下有要事相告。”
众人闻言回头,只见一个中年谋士和一员少年将军站在了大帐门口,看衣甲服色,该是袁绍军中之人。而孙坚更是眼尖,一眼就看到两人背后还站立着一个少年,正是自己苦候不到的桓飞。
“嗯?”一直坐声闷气,没有参加讨论的袁绍终於开口了。“元皓,眼下正是军议之时,究竟有何事打扰?”
中年谋士急忙入帐上前,先躬身对袁绍行了一礼:“参见主公!”礼罢,转过身又对众位群雄施了一礼:“在下是袁公帐下谋士田丰。见过各位大人。”
曹操正讲到如何采取精妙的战法获取胜利,所以群雄本来因军议被打乱而有些火气。
但此刻见田丰知书达礼,看他神情焦急,必有要事,但在这种情况下仍不缺礼数,令群雄对他态度大改。
“事情是这样的,主公帐下的一营刑骑军与乌程侯麾下的一员校尉发生了冲突,此人无事,但刑骑军死伤百人。”田丰的声音刚落,袁绍已经拍案站了起来。“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田丰把原话又说了一遍,袁绍立刻转头眼睛瞪视着孙坚。而孙坚听到此人无事,儿刑骑军死伤百人时,早震惊无比,转头看向帐外的桓飞。对袁绍的怒视根本没有理会。
而在座群雄则是惊愕当场。联军内部有冲突且造成伤亡,此事可大可小,一个处理不好,联军就有分崩离析的危机。甚至可能造成内部火并,那时,笑得恐怕就是虎牢关内的董卓奸贼了。
当然,令群雄震惊的另一个理由,也是田丰说的,此人无事,刑骑死伤百人。刑骑是什么?群雄军中都有这个编制,大汉军制规定,所有犯下军律军令或者曾临阵脱逃被追回的,一律编为刑骑,打仗时充当前锋,而且配有弓箭队押后。退缩着立杀当场。
刑骑军里有的只是犯令的军人,好勇斗狠的兵痞。但无数此令他们在冲锋后活下来,是他们的作战杀敌的本领。因为各军对刑骑的训练无比苛刻,甚至是残忍。
所以刑骑军是苦役,但更是各军作战的突击力量,战斗力往往堪称军队里最强。而现在孙坚麾下一个小小的校尉一个人就伤亡了袁绍军百战精锐刑骑军达百人,如何不让群雄吃惊。
“孙坚!”袁绍的怒火终於爆发了,竟然直呼孙坚其名,而不称其官爵。怒气有些是对刑骑伤亡这件事,但更多的应该是方才对曹操压下的怨气吧。“你准备对此事作何解释?”伴着这声怒吼,整个大帐陷入了寂静。
孙坚一愣,关心则乱,本来见桓飞无事,他才安下心。眼下被袁绍一提,他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顿时语塞。
双方保持着对视,而大帐里的静寂则默默的持续着。良久,出人意料打破紧张气氛的竟然是不干其事的曹操曹孟德。
“我们也该听听那名校尉怎么说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