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地说，王长庚家和村里最大的乡绅王守仁还攀得上亲，上推个五六辈，还能称兄道弟。不过从王长庚从他老子那里得知，他爷爷的爷爷那代他们家似乎就是王家的佃户。种王家的田、交王家的租子似乎成了天经地义的事情。
而且王守仁家有什么事情，王长庚兄弟几个还得去帮衬，长工？不，大家都是亲戚，叫你干点活你还想要钱？那就先把欠的钱还些来！
王长庚家租田六亩，交租六成。这么多年来一直没变过。本来他们家人丁一直不旺，往上几代都是一脉单传，因此这六亩田养活一家人还算宽裕。但到了王长庚父亲这辈，一下子生了他们兄弟三人，六亩田养活他们和父母、爷爷六人、这日子可过的极为紧张了。
现在王长庚兄弟三人都已经长大成人，正是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龄。可他们家靠那几亩薄田连糊口都困难，又哪里有钱帮兄弟三人讨上媳妇？就算讨上了，家里就那两间破草房，哪够三兄弟分？原来自家人挤挤也就罢了，总不能讨了媳妇还再这样一大家子挤在一起吧？
想要多租点田来种，可哪里还有闲田？这年月，又有几家的田够种？不但如此，去年给王守仁交的租子少了那么一点，对方就狠骂了一顿，王长庚不服，还被捆起来抽了一顿鞭子。要不是他爹百般求情，他也许就被送到县衙了。
看着父母亲脸上一增多的愁容，王长庚作为长子心里也是极其苦闷。听村里的老人们说，现在这日子难活，都是那些外来的客家人给闹的！要没他们，这日子过的怎么会这么苦。
老人们说的话，王长庚他们自然是信的。所以他也把家里的困境归罪到了同村的那些客家人身上，很小的时候王长庚就和兄弟一起发誓，自家吃的苦总有一天要从客家人身上讨回来。
只是这几年村里闹械斗，每次王长庚兄弟三个都想跟着去但每次都被母亲死死地拦了下来。好死不如赖活着，王长庚的母亲是不想看着儿子就这么去送命。
可就算活着又怎么样？日子是一难过了起来，眼看着今年又是个旱年，再不想点办法，难道一家人就眼睁睁饿死？
也就在这几天，那李举人贴出了告示说是要招人，土人、客家人和壮人不限。这一次王长庚坐不住了，他对这招工的事情本是不信的，那些客家人什么时候这么好心过？但怎么说也都是个机会不是？听说那李举人不但免了自家佃户的租子和欠款，而且还带着那帮客家人挣了不少钱。万一这次是真的怎么办？
可王长庚的父母还是不让他去，生怕这是客家人弄出的什么火坑。但和几个同样也快过不下去的伙计们商量一番后，一帮人还是决定去碰碰运气。就这样，王长庚便瞒着家里人，与十来个土人青年一起跑到村东的肥皂厂，询问招工的事宜。在那里，王长庚第一次见到了那个一会乡里便做了不少好事的李举人。
……
“既然现在大家都聚到了这里，那说明诸位还是想在我这里找个营生。作为厂东，那我也在这里说几句！”
招修建厂区围墙和土路劳力的事宜持续三天后已经完毕，大约有50多人应聘。这其中有客家人30几个，壮民10余人、土人8人。现在这些人各自分成三队站着，李云帆则站在队伍面前，大声地训话。
“先说规矩！咱们丑话说到前头，谁要是违背了这里的规矩，那就打哪来到哪去！
第一条，你们要记住，来到我这里之后就再没什么客家人、土人和壮人之分，全都是给我干活的雇工！谁要是干私下里挑事，闹出械斗，那我可直接将你们全部送到县衙收监，我可说道做到！
第二条，厂里让你们跟谁搭伙，你就跟谁搭伙，让你们一起干什么活儿，就老实给我干什么活儿！谁要是对自己同伴下绊子，来阴的导致你们的组没能完成任务，那好，我也不罚你们个人，整组全罚！第一次发现，罚一天的工钱！第二次发现，罚一半的工钱！第三次发现，对不起，只能请你们全部走人！
大家都是穷苦人，都知道挣钱不易。兄弟我现在给大家找了这么一个活计，不是让大家来闹事、打架的！大家和和气气把这个活干了，皆大欢喜。
只要大家给我面子，我也绝不亏待大家！每天100个铜子外加一顿午饭！超额完成任务的小组还会有奖励，每天上完工工钱现结，我说到做到！诸位，都听清楚了吗？”
这一番话，李云帆拿出了当初带兵时的气势。他那魁梧的身材配上凌厉的眼神和肃然的话语，一下子就震住了这几十号人，听李云帆大声说完后，大家甚至半晌没反应过来，一会儿后才乱七八糟地响起了回答。
“都长耳朵没有？一个个大老爷们的痛快点，听清楚了没有？”李云帆又是一声大吼。
“听清楚了！”一帮人被叫的一个激灵，顿时异口同声地应道。
……
就这样，王长庚跟七八个土人一起在肥皂厂这边干起了活儿。干活的时候，人都是被打散的，王长庚跟三个客家人和两个壮人分到了一组，其他人也都如此。
一开始，的确有几个客家人仗着在组里人多，欺负一个土人，被厂里发现后，直接就罚了一天的工钱。自此之后，大家都服服帖帖的，让干什么干什么，也不互相拆台。毕竟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不是。
本来王长庚他们这几个土人是把命豁出去才决定来这里干活的，可现在大家都只管着多干活、多拿工钱，谁还想着那些械斗的破事儿？而且王长庚也看到，这些客家人、壮人也都是吃不饱、穿不暖的苦哈哈，也不像村里老人们形容的那样，是他们客家人抢了土人们的田地、银子。要是抢了，那他们怎么也过得这么差。
几天繁重的苦力做下来，这帮苦哈哈也都打成了一片，理由很简单，一起干过活，一起流过汗，一起趴过饭，这还不够？
而且他们这些修墙、修路的劳力闲暇里就好奇地观察肥皂厂的情况。厂子里的工人活干的是极其辛苦的，而且规矩也多。每天除了干活外还被要求学这学那，做错了事不但要扣钱还要被当着全厂的人骂。每天早上不但要按时报到，一群大老爷们还得像鸭子一般被赶到一起，排着队、喊着号子绕着厂里跑步……
可这都架不住人家月钱给的多啊！每月五钱银子不算，每天还管一顿午饭，每顿都能保证有一个荤菜。都能吃到荤腥，除了地主之外在这年月谁还敢想？
王长庚和这帮给肥皂厂干活的家伙连吃了几天厂里的食堂，就差点要去求李云帆收留他们了。哎！皇天后土，怎么就让厂里那些人摊上这么个好东家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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