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长吁口气,把自己丢进沙发的怀抱,懒洋洋地半倚半躺着说:“你也知道,我们家的那付麻将牌……”
任家老爹五兄妹,分别叫东南西北中,大侠一向不屑地把他们叫做“那付麻将”。任老爷子庄家有点底子,家族企业办得红红火火,可惜儿女太多,这付麻将牌自打成年以来就吆五喝六、合纵连横闹得不亦乐乎,为点芝麻大小的注码能红了眼珠子撕破脸。
任老爹任南一向是个没什么才干也没什么野心的,在家族灯具厂里管点事赚点辛苦钱,就这样还让兄弟妹妹冷言白眼没够。大侠虽然自小衣食无忧,生活条件比一般同学强多了,可老爹的郁闷和烦恼也是从小看到大的。大侠以前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钱就是王八蛋!”——那完全是多年冷眼看老爹他们亲兄弟为钱反目的精辟总结。
自打和汪洋同学合伙办厂以来,这句话已经从任总嘴边消失了,大侠常啧啧感慨:兜里的王八蛋数都数不过来,我还骂它干啥呢?!
任老爹眼见儿子事业有成,更是喜出望外,厂里的活也是应卯了事,反正也有人抢着要揽,自个儿还乐得轻松,回家享享儿子的福多好?何必还窝着受这份腌渍气!任老爹已经开始考虑写辞职报告了。
任家的麻将牌在洛州多少也有点能量,骤然发觉亲侄子和前途无比光明的汪洋企业紧密挂上了勾,那份无比向往“王八蛋”的热情爆发了,不但任老爹家门槛被踏平了几寸,连任老爷子那里耳根也被泡软半截。也没什么大要求,只要亲侄子松松指缝,给个什么洛州市、东江省的滤膜代理就行,要是华南华东地区就更妙!
大侠歪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苦笑:“汪洋啊,你是没瞧见那些嘴脸……唉,这叫‘血浓于水,钱浓于血’啊!”
“呃……”汪洋无言以对,一直来他也知道大侠这个心结很深,这种家长里短外人也很难置喙。
大侠长长舒出口气,哈哈大笑两声,叹道:“好了,老孙这么一说,家里就天下太平了。给他们十个胆,也不敢和国安对着干啊!咱就闷声赚大钱吧!”说着“腾”地从沙发上蹿起,眉花眼笑地给了汪洋一拳:“没这些腻歪事,人生快意,咱兄弟好日子在后头啊!”
钱够用就差不多了。为多几个零少几个零没了亲情没了感情。做人还有什么趣味?!更何况如今荷包满满。眼见王八蛋还在以几何数级繁殖。想想半年前毕业时地凄惶。真是快活乐无边啊!嘿嘿。嘿嘿!
汪洋瞅着大侠满脸笑容。目光迷离。连口水都快流下。就知道这家伙已精力值爆满。正想着是不是也找小三过来问问。办公室门传来轻轻地敲击声:“我可以进来吗?”
嗬。说小三。小三就上门。
杜尔琛笑吟吟地推门而入。又恢复了他翩翩公子地风度。再见不到一丝阴郁。
汪洋一边招呼一边暗自嘀咕。难道老孙主打国安。副职是心理医生?一个个蔫着进去。出来都容光焕发。
杜尔琛也不见外。顺手拿起汪洋身后柜架上地茶叶罐。给自己泡上好茶。这顶好地信阳毛尖还是秦远岚从老爹那儿偷运来地。就为着不解茶道地汪总赞过个“香”字。汪洋一向也不怎么喝。倒是杜尔琛经常泡上一杯香茗。免得牛嚼牡丹暴殄天物。
坐在沙发椅上悠然呷了口茶,杜尔琛一笑,开口道:“刚才,孙经理找我谈了一些事情……”
汪洋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正准备听小三道来,大侠也挨了过去坐在他身边等着听八卦。
杜小三却停了下来,端起薄胎仿越瓷杯,轻轻吹拂碧绿的茶汤,又呷了一口,笑道:“有没有兴趣听我说说我的家?”
汪洋抽抽着嘴角与大侠面面相觑,咱想听地是国安孙处与您不得不说的故事,怎么突然来个180度大回拐?我们听那家长里短干什么?!
杜尔琛微笑着,目光柔和地注视着茶杯上氤氲的水雾,似乎并不在意汪洋他们地回答,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我的外祖父毕业于黄埔军校,外祖母是当年盛名一时的名媛闺秀,年祖父跟着军队撤退到了台湾。那时祖父四十多岁,我母亲才十二岁,跟着父母和兄长姐姐到了陌生地地方。母亲经常回忆起当日的伤感,那时候军方分派给家里一栋日式老房子,她就常常趴在窗台上望着连绵的小山,望着望着就想起从此和最好的姐妹施阿姨分隔两地,想着想着
地哭。
噢,施阿姨就是远岚地妈妈。”
他解释了一句,又接着说:“慢慢地,思念淡了,人也长大了,但是心底总是记挂着远方的家乡。
自从我出生之后,就常常在外祖父的老屋子里玩,自小受外祖父传统教育的熏陶。他是一个很传统的军人,正直威严,自律律人,总是告诫我:身正影直,不要搅和进任何淤泥之中。等我渐渐长大,学成出国,白手闯天下,也总是牢记着外祖父的教诲。什么蓝地绿的,一概不碰,只是闷头拿眼光赚钱。”
到这里,杜尔琛又停了下来,笑眯眯地看着汪洋哥儿俩。
这次大侠也耐不住了,追问:“然后呢?”
三惊讶地抬头看看他,说:“然后?没有了,讲完了。”
汪洋听他这么一说差点没喷口血出来,怒瞪小三,然后没有了?那你到底在讲些什么啊?!这又跟孙裘和地谈话有半毛钱的关系啊?!
大侠呛着了,边咳边不敢置信地怪声问:“然后没了?”
“是啊!”杜尔琛笑得非常灿烂,“本来也许将会有许多然后、但是、不得不……可孙经理既然是代表贵方国安与我谈话了,不管这谈话内容是什么,都不会再有迫于压力地‘然后’了。”
汪洋讶然地望着杜尔琛,若有所思,后者肯定地点点头。汪洋望望大侠,不禁笑出声,切,这倒好,孙处顶着一块大牌子解决了两位副总的后患之忧。
“汪洋,那你呢?没有什么事要和我们谈吗?”杜尔琛笑吟吟地望着汪总。
……
“……就是这样,他们又要买咱们地机器,就是那台‘稳压器’,你们看看能要多少价。”汪总含糊其辞地介绍了“稳压器”的重要性,但在关键问题上,还是有所保留。相信经过孙处地这次谈话,彼此之间应该也有些心照不宣的默契了。
大侠摸摸下巴,像是在臆想中磨刀,皱眉看看汪总说道:“这玩意真不好估价,你又说不清不楚的……”见汪洋欲言又止地想解释,忙抬手,“行,行,我明白,这个有些东西只能不清不楚的。不过问题是,它没个参照物,可怎么定价啊?!总不能开口就几千万的吧?!”
杜小三伸出手指明确两点:“总之,第一,这个‘稳压器’相当重要,比卖给科工委的那台炼油机还重要许多;第二,科工委非常想要,我们也不得不卖。对吧?”
汪洋想了想,肯定地点点头。
“嗯,找不到估价标准,这很简单。汪洋你可以用生活中熟悉的东西相类比一下,比如这东西重要性和科技含量是大致与汽车相仿,还是飞机?坦克?核电站?……”杜小三笑得非常善良,“只要有个大概地类比,那就很方便定价了。”
“这个……”汪总很想擦擦额上的冷汗,汽车、飞机、核电站……亏他想得出来,不过,最近似的其实应该是小型安全核电站吧?!汪洋这话在嘴边滚了半天,到底没敢说出来,给下降了一个档次,说:“大概和飞机等级仿佛吧?!”
“那就行了。”杜尔琛轻松地打了个响指:“看科工委地人愿意按什么档次的飞机价来买,是直升机、小客机、还是空中客车、战斗机……价格就要看谈判技巧和各自的心理底线了。”转头问道:“汪洋,你地底线是?”
大侠听得呆了。汪洋终于有机会蹭掉满头的汗,憋出一句:“呃,比炼油机高上几倍就行。”那机器的成本,这个,就别提了,忽略不计吧!
“没问题!等好消息吧!”杜尔琛笑了,露出排白牙,锃亮发光,最后又问了一句:“汪总除了价钱外,还有没有什么其他条件?到时摆出来,可以慢慢谈,免得为了一个数字僵持太久。”
条件?汪洋茫然,没啥条件啊?!一个要买一个卖,除了价钱还要提什么条件……啊,对了!想起件事:“能不能,我是说条件允许的话,能不能把隔壁机械厂给盘下来?”老是在人家地地盘上捣鼓,忒麻烦,如果价格合适买下来,以后研发制造多方便,想干啥干啥!
大侠和小三神色古怪地望着汪总,这与众不同的带头人思维回路也总是异于他人啊!想吃好菜上餐馆点就是了,非要把人厨房都盘下来做自己的私房菜。真是……无语啊!
三点点头:“我回去查下资料,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三人计议已定,分派了各自的任务:大侠搜集机械厂的有关资料;小三负责谈判筹备事宜;汪总嘛,咳,这个该干嘛干嘛,负责听好消息吧!
洋和杜小三刚出大侠的办公室,就让徘徊逡巡在走廊教授逮住了。
“汪洋!啊,汪总,汪总,你现在总该有空了吧?!”章教授不大的两只老眼,透过厚厚地玻璃镜片炯炯地瞪着汪大老板,一双瘦弱的手紧紧抓住汪总地衣服,要是一不小心放开,可不知道这老总又撒丫子溜到哪儿去了!
林泉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也站到了汪总身边。
杜尔琛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赶紧收敛笑容,向林泉微微点头,正色对汪总说:“汪总,您忙,我去准备谈判资料了。”话音未落,人已滋溜闪身躲进自家办公室了。
“哎,哎!……”汪总瞪着地一声紧紧关闭的办公室门,恨得牙痒痒,瞅瞅神出鬼没地林妹妹,林泉扭头望天。汪总只得转头苦笑着好言相劝:“哎呀,章教授,章老啊!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这样拉拉扯扯太难看了。”
章老夫子怒斥:“什么难看不难看的,只要你汪总好好布置下科研课题任务,我再难看也没关系!”
也难怪人老夫子生气,来了两天就让晾了两天!
第一天刚来,就被告之汪总去新开辟的试验场了,行,咱等!二十位研究人员在孙经理的安排下搬到了行政楼三楼,一排向南十间办公室每间两人挤得满满当当,另一排向北间则被腾出来当作实验室,等着各项研发工作开展后,有计划地向里边添置器材。
大伙一整天都忙着搬东西,交接档案,办理进入公司的人事手续,熟悉新环境,结交新同事,根本也没见着传说中地汪总。其他人还好,可章宏宇教授压根就是奔着汪总的先进科技来的,现在别说先进科技,连汪总人影都见不着!老章憋了一天,心想着第二天总能见到了吧?!没想到汪总忙忙碌碌,蹿来蹿去,就没让人有机会说话,这下好容易逮着了,怎么能说放就放?!
遇到这样认真的老夫子,汪洋同学也没了脾气,只好连声应:“行行行,我跟您去三楼,先见见大伙,再和大家一起讨论讨论研究课题和方向。这总行了吧?”
章教授严肃地点点头,还是没放手,牵着汪总的衣角就往楼下领。闹得汪洋同学哭笑不得,他在老教授的心目中信誉值已经降到临界点了啊!
走到三楼,人事部孙经理已经闻讯候在门口,身后站着十九位第一批到位的科研人员。一见汪总现身,孙裘和忙带头鼓掌:“欢迎我们地汪洋,汪总经理!”众人应和,一时掌声如雷。
章教授这才缓下神情,放开了汪洋,贴身站到汪总身后,堵住某人的“后路”。
汪洋惭愧地摇摇手,连声道:“大家好,大家好!真是不好意思,本来应该我来欢迎各位才是,实在是这两天忙得抽不出身,只能请孙经理代劳了,各位见谅!”
这两天也真是有些忽略他们了,好在听老孙说起过大致的人事安排,在听孙裘和一一为他介绍各位专家地简况后,汪总作了总结性发言,并布置了初期任务。
“……无论大家原来来自什么单位,也不管各位搞的是什么方向的研究,来到我们汪洋企业,大家就是一家人了。我希望在这里地每一位都能工作好、生活好,发挥自己的才智,为汪洋企业贡献出最大的光热,也体现出自身的价值。我所能做地,就是为各位提供这样的机会和平台。”汪总的发言,熟能生巧,如今套路也是随口而出。
按着事先制定的计划,将科研人员先粗分为两组,一组是环保科技方向,一组是能源科技方向。
“汪总,不知道我们的科研课题是什么?”心急的章教授代表环保组问。
汪总笑眯眯地说:“我们厂目前地主打产品是新型过滤膜,我希望环保组能对其进行后续研发,方向就暂定为空气净化及海水淡化。”嘿嘿,弄几个有前途的难题让他们忙去,可没时间再来折腾老板了。
“至于能源组……”汪总想了想,让林泉找出那份测人体生物电仪器地日文说明书,说:“先把这份资料找人翻译出来,然后组装仪器,过一阵子我有重要实验需要大家做。”嗯,这种测数据的基础实验,交给这些专家们再合适不过,也免得自个儿操劳。
至于专家们对不对专业,是否杀鸡用牛刀,这个,就不在汪总地考虑范围之内了。反正他们闲着也是闲着,不还得开工资嘛,有活自然要干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