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 红叶题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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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德元年(888)二月初七,僖宗突然患病。要死也不能死在他乡,僖宗似乎觉得生命可能会离他而去,于是强烈要求回长安。十四日,他从凤翔出发,一个星期之后,终于回到了长安。

    这一次,僖宗什么也不愿意看,任由宫女们抬回了寝宫。第二天,大唐通告天下,改元文德。三月初一,发生日食,而且是日全食。懂天象的人都说,只怕会发生什么大事。果然,初二那天,僖宗的病又突然发作。初七,病情恶化,他已经没多少力气说话了。

    军容使杨复恭、右军中尉刘季述、宰相孔伟、杜让能等人站在僖宗面前,准备有关事宜。见僖宗终于睁开了眼睛,刘季述上前轻声问道:“皇上,才人韩翠苹不守妇道,偷写情书,想与宫外之人私通,请您下旨,处以极刑。”

    僖宗看了看跪在塌前的韩翠苹,叹了口气,说:“拿来给朕看看。”刘季述把一片红叶递了过去,放在僖宗眼前。“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小诗充满幽怨与伤感,僖宗轻声地读着,心中也觉酸楚,说:“算了,也难为她了,在宫中陪着朕消磨青春。翠苹,等下,你还是把你的红叶诗放到御沟,随流水漂走吧。”

    “多谢皇上开恩,只是奴婢这样活着,还不如死。”韩翠苹幽怨地说着。“生不如死!”僖宗在心中默念着,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可喜的是,自己终于可以解脱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因为那次,自己出于好玩,从狼口中救下她,可自己又给了她什么?什么也没有给,只有孤独与寂寞而已。

    突然,僖宗心中有丝激动,他挣扎着坐起来,说:“杨复恭,传朕旨意,宫中的三千宫女全部放还民间婚配!”皇帝一死,按惯例,他的宫女们也得充作苦役或者充作官奴。僖宗这样做,是违背祖制的。杨复恭急忙奏道:“皇上,这样做有违祖制,只怕不妥。”

    僖宗拼着气力说道:“朕是个垂死之人了,难道这点愿望都不能实现?”杨复恭急忙匍匐在地,叩拜道:“皇上,您言重了,臣遵旨便是。”僖宗放心了,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皇上,皇上!”旁边的人喊他,已经没有任何反应。

    大唐又得立新君了!僖宗的弟弟吉王李保,极有才能,朝中群臣看中了他。可惜的是,神策十军观军容使杨复恭看中的不是他,而是懿宗的第七个儿子寿王李杰。他倡议,拥立寿王为帝,并向弥留之际的僖宗请示。李杰是僖宗的同胞弟弟,僖宗出逃蜀中的时候,他就跟随其左右。兄弟俩的关系相当好,僖宗也特别倚重他,见杨复恭拥立他,垂死的僖宗拼尽全身气力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当天,朝廷颁布诏书,立李杰为皇太弟,摄理军国大事。右军中尉刘季述带着神策军前往六王宅,去接李杰到少阳院住,正式确立他的储君身份。(因太子又称少阳,所以少阳院就是太子居住的地方。)事情已成定局,宰相孔伟、杜让能等大臣只得去少阳院拜见储君。见李杰英俊潇洒,英气逼人,孔伟、杜让能他们又松了口气,觉得杨复恭的这个选择也还过得去。

    初六,唐僖宗在灵符殿驾崩。遵照他的遗照,大臣们、宦官们请皇太弟李杰继承皇位。李杰在僖宗柩前宣誓就职,史称唐昭宗,时年二十二岁。新皇帝进宰相孔伟为司空,宰相韦昭度为中书令,又授户部侍郎张浚同平章事,其他大臣依旧担任原职。

    在宦官杨复恭的主持下,大唐由僖宗朝推到了昭宗朝。这一次,一切都非常温和,没有任何杀戮。

    二十七岁的僖宗李儇,在皇帝的位子上坐了十五年,离开了人世。或许,他根本没有认为皇帝的位子是个宝座。因为,在这十五中,他两次逃离长安,在长安呆的时间还不足五年。蔡东藩先生的他的《唐史演义》评介得好:“世衰总为主昏多,丧乱相仍可若何?十五年来无一治,虚名天子老奔波。”

    十五年中,他干了什么?有人讲,他除了享受生活,其它什么也没干;也有人说,他的孩子气太重,对政治太漫不经心。总而言之,僖宗不是当皇帝的料,国家治理得不好,是他不行。当然,他也干了一件大善事,把宫中的三千宫女放回民间,让她们自由婚配。那个韩翠苹,就是因为这次放还,到了河中贵人韩泳的家中。她的那首红叶小诗,被一个叫于佑的学士捡到。

    于佑是个有心人,觉得小诗的主人一定是个宫中的姑娘,而且是个柔情似水的姑娘。他也找来一片红叶,在上面题了这么一句:“曾闻叶上题红怨,叶上题诗寄阿谁?”放在御沟的上游,让它随流水流进了宫中。这片树叶,又被在御沟旁守侯的韩萃苹拣到。

    年年后,科场失意的于佑为求生存,只得远走他乡,在何中的贵人韩泳家教书,“红叶题诗”似乎也成了一场遥不可及的梦。韩泳见他本分,又没婚配,便把家中的一个女子许他为妻。

    婚后的一天,韩翠苹无意之中在丈夫的竹书篮里发现了那片题有诗句的红叶,急忙问道:“这是我在宫中时写的,夫君怎么得到的?”于是,于佑把十年前的往事告诉了她。韩翠苹听了,从自己的箱子里也取出一片红叶,说:“我也有一片题有诗句的红叶,不知道是谁写的?”于佑一看,正是自己题有诗句的红叶。红叶的背面,还留有韩翠苹当时题的诗句:“独步天沟岸,临流得叶时。此情谁会得,肠断一联诗。”

    朱阿三历经六年的风雨,对心上人痴心不改,最终走到了一起,应该是人性已经颠覆的晚唐的一桩美谈;韩翠苹历经十年的风雨,把“红叶题诗”的美梦化为现实,也应该是人性已经颠覆的晚唐时的一桩美谈。

    这件事传开后,时人莫不惊叹,因为自红叶题诗到他们结为夫妇,中间已隔着十年的光阴。于佑夫妻后来的生活也很美满,受过苦的人格外惜福,何况这是一场红叶为媒,流水为证的姻缘呢?时任晚唐宰相的张浚听说这段传奇后,还为这段人间佳话做诗纪念:

    长安百万户,御水日东流。水上有红叶,于独得佳句。

    复题脱叶,流入宫中去。深宫千万人,叶归韩氏处。

    出宫三十人,韩氏籍中数。回首谢君恩,泪洒胭脂雨。

    寓居贵人家,方与子相遇。通媒六礼俱,百岁为夫妇。

    儿女满跟前,青紫盈门户。此事自古无,可以传千古。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