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鹰飞飞停停,师一格竟追至半里开外。
他终非愚钝之人,只是因为过于担心墨玉,才不够冷静,此时他意识到这只苍鹰必有不同寻常之处,否则绝不会口此飞飞停停。
同时,师一格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迂腐,他想到即使自己的轻功再高明一些,也无法追上一只雄鹰,但他完全可以凭借暗器射杀它。
想到这一点,师一格暗自自责,眼见那只苍鹰再度俯冲下落,似乎要停在十丈开外的一片竹林旁的岩石上,他立即脚下一勾,二颗核桃大的石子疾射而出。
就在那一刹那,自竹林中突然走出一个人。
师一格凛然一惊。
只听“啊哟”一声,两颗石子已射中那突然出现的人。
惨叫声中,那人“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无数竹叶飞洒开来。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师一格措手不及,但仅在片刻的怔神之后,他立即抢步上前,只见那倒于地上的人戴了一顶大大的斗笠,仰身倒地,不知死活,地上的竹叶上则有一滩鲜血,师一格心中一沉,忙道:“老农……老农……”他猜知此人多半是来采竹叶的山农。
那山农无声无息,显然已经死了。
师一格心中充满了愧疚,他俯下身来,将那山农的斗笠摘去。
揭开斗笠后,师一格轻声“啊”地一声,脸部表情顿时僵硬了,张了张口,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斗笠下本该已死去的人竟向他做了个鬼脸,此人须眉皆白,脸庞圆胖,神情甚是滑稽。
师一格终于喊出声来:“师叔祖?”
那须发皆白者顿有喜色,一跃而起,连声道:“死了,死了,有人谋杀亲师叔祖了!”
说话时两眼向上直翻,白多黑少,话刚说完,他自己已首先哈哈大笑起来。
师一格心中的师叔祖自是墨门的巢三。
师一格虽知自己这位师叔祖半痴不癫,但仍是恭然施礼,道:“一格冒犯师叔祖,向师叔祖请罪。”
心中的石头其实早已落下,他知道师叔祖只是与他嬉闹而已,想必那只苍鹰也是师叔祖驯养的。
巢三忽然一板脸,道:“你是奉你大师伯之命,去见一个小叫化,对吗?”
师一格大为吃惊,不知此事师叔祖何以知道?但他仍是道:“要见的是丐帮帮主。”
巢三目不瞬转地看着他,先是“哼哼”两声,接着又“哈哈”两声。
师一格被他的目光盯得极不自在,道:“请师叔祖明示‘哼哼哈哈’是何意?”
巢三一翻白眼,道:“‘哼哼哈哈’就是‘哼哼哈哈’。”
师一格一怔,不解地望着巢三,有些哭笑不得。
巢三忽然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低声道:“你信不信得过师叔祖?”
师一格点了点头,心中却忖道:“你老人家的话我只有当作耳边风,吹过就没影了。”
巢三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过了片刻,他才将声音压得极低地道:“师叔祖要告诉你一件让你大吃一惊的事。”
师一格急着要去见白辰,心中担心巢三纠缠不清,当下故作兴致盎然地道:“是么?那师叔祖快说出是什么事?”
巢三便附在师一格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师一格的脸色渐渐变了,他极度惊愕地望着巢三,看他的神情,即使巢三突然长出了两个鼻子,他也不会如此吃惊。
※※※※※※※※※两日之后的黄昏。
天下镇。
在白辰养过伤的那座宅院的前庭中,有三个身影。
其中一人身材高大魁梧,目光凶残如狼,乱发披肩,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全身散发出横霸无比的气息。
更具逼人气势的是他抱于怀中的一把宽大巨刀,刀仍在鞘中,却难以掩其不世霸气。
此人正是三藏宗的旗主申屠破伤,他怀中的刀自是“杀缘”!
与之并肩而立的人与他一样高大,不怒不笑,神色更为阴鸷,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双眼,竟是呈一种淡淡的绿色,仿佛有两团邪异之火在其中燃烧。此人曾与申屠破伤一同在洛阳剑会中出现,他的身分亦是三藏宗的旗主,名为百里惊悔,他背插一把剑,一把绝不平凡的剑!
申屠破伤、百里惊悔纵然有让人望风披靡的气势,但却有一个人的气势更在他们之上。
此人便是三藏宗的大宗主孤绝无相!
孤绝无相面向他们二人负手而立,他那凌然万物的气势让人难以正视,强霸如申屠破伤、百里惊悔,在孤绝无相身前,仍是颇为恭顺。
孤绝无相声色不动地道:“墨门的师一格与白辰相见后,白辰有何动静?”
申屠破伤道:“回大宗主,属下一直在暗中观察白辰,未发现有何动静。”
孤绝无相目光一闪,神色凝重,他沉吟道:“是白辰那小子太沉得住气,还是他手中根本没有战魔盔?”
顿了顿,又道:“不,战魔甲与战魔盔乃我战族尊崇的战神所用之神物,犹如战神化身,战族中人有谁敢让战甲和战盔异地而藏?那岂非是对战神的不敬?”
百里惊悔沉声道:“主公何不将白辰那小子擒下,以性命相逼?‘孤绝无相摇头道:”
本座早已听说白辰在风宫中的所作所为,以及他的性格,用性命相遇,毫无用处,本座自有主张,定能得到战魔盔!惟有战魔盔与战魔甲一并得到,才能发挥无上威力!“申屠破伤以敬畏尊崇的语气道:”悟空老儿乃玄门界外高手,却终是败在了主公手中,从此思过寨及玄门都将一蹶不振,只是属下不明白为何主公不一举击杀悟空老儿,再扫平思过寨?“孤绝无相哈哈一笑,道:”’皇、儒、玄、墨‘的力量也不容小觑,本座击伤悟空老儿,劫魔气劲侵入他的体内,非界外高手难以悉数助他解除,而’皇、儒、墨‘三门的人若是为悟空老儿疗伤,必会损耗真力,如此一来,五星逆行,战族血盟之时,’皇、儒、玄、墨‘就难以对此多加干扰!
“至于思过寨,奉座并非不欲将之铲除,而是时机尚未成熟,因为在本座眼中,思过寨中还有一人可用!”
申屠破伤和百里惊悔相视一眼,百里惊悔道:“如今思过寨已如风中残烛,燕高照及其几位大弟子皆被杀,剩下的人完全不足为虑!”
孤绝无相道:“不,思过寨中还有一人不容忽视,此人就是范书之子范离憎!此子是可造之材,想必悟空老儿也能看出这一点,所以佚魄、燕南北死后,他应该会把思过寨交给范离憎。但对本座而言,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悟空老儿同时极可能会把血厄剑也交与他!”
“属下愚钝,实在不明白主公为何不将血厄剑取来?”申屠破伤道,听他此言,似乎夺得血厄剑便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事实上,孤绝无相在击败悟空老人后,要夺得血厄剑的确颇为容易。
孤绝无相高深莫测地一笑,道:“你们可知本座根本不想得到血厄剑?”
申屠破伤与百里惊悔齐齐一惊,愕然不解。
孤绝无相的目光仿若冥冥夜空般深不可测,他的嘴角浮现出一抹自负的笑意,傲然之意显露无遗,只听他道:“八十年前,冷嚣凭借’血厄剑‘使整个江湖天昏地暗,最后冷嚣与思天涯一战,两人同归于尽。
此事可谓人人皆知,但却极少有人知道这一切其实皆在我三藏宗的计谋之中!
”我蚩尤战族本擅于铸兵之术,尤以我三藏宗之祖虹霓最为出神入化。先祖虹霓开创三藏宗后,铸兵之术也随之传下来,血厄剑便是我三藏宗所铸,铸成之后,果然有使鬼哭神泣的威力,千百年来为三藏宗立下赫赫战功。但四大隐世武门中亦有不少能人异士,即使有’血厄剑‘这般神兵相助,战族仍是仅能与四大隐世武门相恃不下。为了出奇制胜,百年前三藏宗施以奇谋,有意让血厄剑落入了墨门手中,四大隐世武门已知血厄剑威力,故对能’夺得‘血厄剑感到万分兴奋。孰不知兵器虽无正邪之分,但当年铸剑者在此剑将成之时,曾将自身蕴含魔战之性的鲜血溅洒于此剑上,从而此魔性便一直暗蕴血厄剑内。
“冷嚣乃墨门传人,他得到血厄剑时,正在习练墨门绝学’惊心诀‘。惊心诀的精要在于使对手心神惊悸,从而克敌致胜,倘若自身不能心明如镜,惊心诀反而会反噬自身。冷嚣得到血厄剑后,正是他心灵有疏漏之时,血厄剑本身所暗蕴的战魔魔性借机侵入冷嚣的心灵,从而使冷嚣心性大变!
”最终,冷嚣不但违背墨门规矩,携血厄剑在江湖中出现,更凭借自身的惊世修为与血厄剑,成为一代强者!死于冷嚣血厄剑下的武林人物不计其数!
“这正是我三藏宗有意让血厄剑落入墨门的目的!
冷嚣对江湖的震撼、破坏,便是整个战族的机会,而墨门本身为因此而陷于内乱,大伤元气。所以血厄剑落在四大隐世武门手中,远比由三藏宗本身所把握更能起到逆乱今日江湖的作用!
”但四大隐世武门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因为一柄邪剑就使四门之一的墨门近乎毁灭,所以冷嚣被杀后,他们便将血厄剑小心封存,严加看护,这并非本座所愿意见到的,所以先前本座才设法逼得血厄剑重见天日!
“最终,血厄剑果然重现,但燕高照之子燕南北却凭其无邪之心,竟能平抑血厄剑之战意魔性。不仅如此,血厄剑在他手中,非但不再有难以驾驭的杀机,而且与之心意相通,相呼相应,剑之威力,发挥至前所未有之境!
”燕南北的修为虽然有限,但他手中若有血厄剑,即使是绝顶高手,也难以胜他。若有朝一日,他得悟空老儿真传,只怕世间再无几人能胜他。为绝此患,本座自然要取他性命。
燕南北一死,要扼止血厄剑凶性,惟有凭借血厄剑鞘,但事实上被悟空老儿所倚重的剑鞘并不能真正完全扼止血厄剑的凶戾之气。范离憎乃范书之子,范书在十多年前曾让整个江湖动荡不堪,范离憎身为其子,其禀性与范书应有相似之处,若由范离憎手执血厄剑,应会步冷嚣后尘,使武林陷入混乱之中。本座非但不杀他,而且要使他逐步走上通往成为一代魔者的不归路!“天边的夕阳艳红如血,在黑暗来临之前,挥洒着它最后的疯狂。
孤绝无相望着天边的夕阳,以一种近乎梦幻般的声音道:”一个与从前截然不同的年代即将结束了,这是无可逆转的趋势!“他的神色间有着绝对的自信!
申屠破伤,百里惊悔以无比尊崇的目光望着孤绝无相,他们知道,孤绝无相让世人绝难望其项背的除了他身负惊古铄今的武学修为之外,更有他无与伦比的雄谋大略!
※※※※※※※※※与此同时,离天下镇百余里之外的一座繁华重镇。
镇西一座颇为奢华的庭院里。
一间宽大的房内,气雾缭绕,房子中央放着一只巨大的木桶,木桶正冒着腾腾热气,两个只着贴身亵衣的年轻貌美女子正用木勺为泡在桶中的一男一女浇水,泼溅起来的水早已淋湿了两个年轻女子身上的亵衣,紧贴于她们的肌肤,凸现出珑玲曲线,充满了无限的诱惑。
而桶中一男一女则是赤裸着身子,在嬉笑打闹,那男子不时将手伸出桶外,引得两位年轻女子”咯咯“浪笑,屋内之燥乱温热与屋外的初春未退之寒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桶内棵女低低地哼了几声,娇柔地道:”南哥,自你到了镇子上后,多少女子为你心动啊……“”我只要你这个宝贝就足够了。“在湿润的空气中,那男子的声音也显得湿漉漉的。
那女子轻轻地哼了一声,低低地说了句什么,引得那男子哈哈大笑。
笑声未了,倏然而止。
突如其来的寂静使那裸女一怔。
一时间只听得木桶中犹在荡漾的水拍打着桶壁的轻响声,屋内静得有些诡异,有些--可怕!
不知为何,此刻竟也未闻那两个年轻女子出声。
半晌,那裸体女子故作轻松地笑道:”南哥,怎么突然不出声了?“她感到说这句话时极为吃力。
被称作”南哥“的人没有回答。
白色的水雾在屋内飘荡着,一切都朦胧不清。
不知什么时候,两名年轻女子竟已倒下,而白色的雾气中却有一个隐隐约约的身影!
”哗“!
木桶内的男子突然破水而出,冲天而起,向那个人影疾掠而去。
此人身手竟极为超卓,绝不在任何顶尖高手之下!
那女子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叫声。
叫声尚未消失,只听得一声闷哼,被称为”南哥“的人已以同样快的速度倒跌而回,”啪“地一声,重重跌回木桶中,因为其速过快,激起的水流产生的力道顿时把木桶挤得爆裂,桶内的水”哗“地一声流淌开来。
”南哥“与那裸女齐齐跌坐于地,未等他们反应过来,一把冰冷的剑已冷冷地抵于”南哥“的喉间。
”南哥“被那女子挑拨得难以自制的激情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女子的惊叫声竟滞于喉底,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她惊恐万状地向上望去,只见在雾气缭绕中,现出一个年轻男子的身影,凭她阅人无数的经验,虽视线不清,但仍能立即断定这是一个俊朗少年。
湿气渐渐冷却,白雾消散,”南哥“终于看清轻易击败了自己的年轻人。
他看到的是一张俊朗得无可挑剔的脸。
赫然是牧野栖!
牧野栖沉声道:”南宗,洛阳剑会亡灵无数,而你倒活得逍遥快活!“这被称作”南哥“的人正是洛阳南家的南宗,以”蝶恋花“之毒对付中原剑道高手的南宗!
南宗在瞬息间转念无数。
他当然听说了牧野栖武功被废之事,此刻他的惊愕程度可想而知,他深深地感到此刻自己已完全被一股无形的强者气息所笼罩,而这种气息正是来自牧野栖,他决无摆脱之可能。
南宗强定心神,道:”我用毒的目的,是为对付中原剑道,虽是奉容樱、幽蚀之命,但对风宫白流并无不利。“牧野栖冷冷一笑,道:”为何幽蚀自洛阳剑会后就踪迹全无?而你却能在此寻欢作乐?
“南宗只感到牧野栖的目光犹如两柄森寒利剑,能洞悉他的灵魂,予他以惊人的压力!
不知为何,他突然失去了说谎的勇气!
牧野栖缓声道:”论武功、身分,都不应是幽蚀神秘失踪,而你却安然无恙,当日你与他皆是由洛阳笑菊苑暗雪楼的地道中遁走,所以,你一定知道他的行踪!“南宗默然无语。
他的武功修为绝对不低,但此刻他却感到自己没有丝毫的机会,牧野栖虽是不动声色,但却有一股强大得不可思议的气势凌压着他的心灵!
”幽蚀之所以会失踪,是因为你出卖了他,自始至终,风宫玄流的人都是被你及其幕后指使人所利用,是也不是?“南宗身子微微一震。
牧野栖继续道:”据我所知,南家祖辈的确是经商的,而且风宫也确实是在洛阳剑会出现后,操纵了你们南家,但南家既然可以被风宫利用,同样也可以被其他人所利用。洛阳剑会一役,最大的赢家不是中原剑道,不是风宫玄流,而是三藏宗,幽求为三藏宗所掳后,至今再也没有出现,而幽蚀亦从此消失。所以,事实应是幽蚀被你所利用,而非幽蚀利用了你。
至于幕后操纵你的人,则是三藏宗,是也不是?“牧野栖娓娓道来,犹如抽丝剥茧,南宗的身子越来越冷。
但他依旧没有开口。
倏地,南宗似乎感觉到牧野栖的剑离开了他的肌肤。
但那似是极短的一刹那,以至于南宗怀疑那只是一种错觉。
但同一时间,却有温热的鲜血喷溅于他的脸上、身上,他身边那女子的头颅突然飞出,鲜血自断开的颈部如箭喷射,方才还与他温存嬉戏的女子顷刻间香消玉殒。
牧野栖的出手毫无征兆,正因为如此,给南宗的震撼就格外强烈。
牧野栖的话语犹如无坚不摧的钢锥般直入南宗的心中:”你曾入风宫效力,当知骨笛对风宫的重要,骨笛本是在幽求手中,所以我必须找到幽求、幽蚀的下落,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改变我要达到的这一目的!“南宗终于开口了:”其实我说不说出真相,并不重要,因为你绝不可能找回骨笛!“”这不是你所需要关心的!“牧野栖道。
南宗长长地吸了口气,方道:”连风宫玄流也有能力加以利用的,除了三藏宗大宗主孤绝无相,又岂有第二人?“牧野栖目光一寒,冷冷地道:”你知不知道你说出这个事实,三藏宗的人绝不会放过你!
“未等南宗回答,牧野栖已接着道:”南家先是出卖了中原剑道,接着又出卖了风宫玄流,现在,你连三藏宗也出卖了,我实在想不出你这等贪生怕死之辈,还有什么理由活在世上!
“南宗的脸色倏然苍白如纸!
也就在这时,一股沁心凉意自他的心脏处迅速蔓延至全身……
※※※※※※※※※”本座费尽心思,先将洛阳南家收为己用,再利用南家的南宗,将幽求、幽蚀一并擒获,并非为了取他们性命,更非为了对付风宫玄流,而是为了让你能与本座携手。你不希望骨笛落入牧野静风手中,本座亦是如此。只要你完全依照本座所言去做,最终你仍是风宫惟一的宫主!“在一座破败的西王母庙前,孤绝无相约见了容樱。
孤绝无相利用南宗擒获了幽蚀、幽求之后,又利用正盟攻入断归岛。容樱被范离憎所伤的机会,在容樱逃离断归岛之际将已受了伤的容樱一举击败。但孤绝无相井未杀了容樱,而是利用手中的幽求、幽蚀要挟容樱,让容樱为他效力。容樱与白辰一战,正是孤绝无相的旨意。
此刻,容樱与孤绝无相相距三丈而立。
多少年来,她已习惯了高高在上,向他人发号施令。而今,她却只能默默聆听孤绝无相所言。
一弯淡月在云间时隐时现,容樱的脸色亦被映得明暗不定。
谁也从知晓她此刻的所思所虑。
孤绝无相却无须顾及这一点,他相信容樱不得不顺从他的旨意,尽管她极不情愿。他继续道:”战族血盟将至,能以风宫宫主身分赴战族血盟者,就必须持有骨笛,本座今日就将骨笛交给你。本座既然能从幽求与你手中两次得到骨笛,若有必要,同样有足够的信心再度自你手中取回骨笛!“龙人《正邪天下》第二章土劫魔道
孤绝无相取出那支曾牵引风宫玄、白二流的骨笛,轻轻地搓摩着,骨笛在月光下泛着神秘的幽幽之光。
孤绝无相的声音在苍茫夜色中竟显得有些悠远:”只要你在战族血盟中拥戴本座,一旦本座成为血盟盟主,那么本座不但会放过幽蚀、幽求,更会以盟主的名义,声讨牧野静风为战族忤逆,那时风宫便可被你稳稳把持。“容樱终于打破了沉默,她道:”你应该知道,我身上所流淌的,并非战族之血,又如何能在战族血盟的最关键一刻出现?“孤绝无相似乎早已料到容樱会提及此事,他几乎没有任何思索便道:”很简单,届时若你不能前去,可由幽求、幽蚀两人中的任何一人前去。“容樱目光一闪,随即又恢复了沉寂。
”幽求可以为剑而放弃成为风宫宫主的机会,所以他实非最佳人选,何况他在洛阳剑会所受的伤至今尚未完全恢复,故能代替你在战族血盟中出现的人,惟有幽蚀!他是你的儿子,想必你也没有理由反对,是也不是?但牧野静风绝不肯就此善罢甘休,而幽蚀的武功又无法与牧野静风相提并论。为了万无一失,你不妨将’土劫魔道‘的密诀交与本座,由本座代授你儿幽蚀,使他的武功可至更高境界!“容樱冷笑一声,道:”只怕这并非你的真正目的吧?三藏宗自有’金劫魔道‘,难道还想染指’土劫魔道‘?“孤绝无相哈哈一笑,道:”你又何必思虑太多?
那只会使你更为痛苦。难道你还有第二个选择吗?其实你不妨将这一切当作一场买卖,只是有些不公平而已,但世间又岂有真正的公平可言?
“今日本座要得到的只有’土劫魔道‘的密诀,而交与你的除了骨笛之外,还有一个人。”
饶是容樱足智多谋,听到这儿也不由一愕,她想象不出除了幽求、幽蚀之外,孤绝无相会将什么人交给她。
孤绝无相转而对西王母庙内朗声道:“可让她随容樱去见白辰了。”
容樱听得此言,更是眉头紧锁。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自西王母庙中走出三人,其中两人脸绘七彩脸谱,在夜幕下显得狰狞诡异,一望可知是三藏宗弟子。
这两名三藏宗弟子紧随于一女子之后,那女子身姿婀娜,脸色却有些惨白。
她赫然是已失踪的“小草”!
孤绝无相道:“本座要你以这丫头去换得白辰手中的战魔盔,至于战魔甲,本座随时可以得到!”
“因为近些日子出现在他身边的人是你的人,是也不是?”容樱道。
孤绝无相并不否认,点头道:“本座可以随时支开他们,而在本座想取得战魔甲之前,有他们守护,包括牧野静风在内,任何人都绝难夺走战魔甲!”
顿了一顿,他又接着道:“只要你将战魔盔交与本座,本座便可先放出幽求,至于幽蚀,他还要留下来习练’土劫魔道‘,这对他并无坏处,只要你不在’土劫魔道‘的密诀中做手脚!”
容樱沉默了片刻,一字一字地道:“我姑且相信你会守信!”
孤绝无相将骨笛交与一名三藏宗弟子,那人再将骨笛交给容樱。
孤绝无相忽又道:“你的’心语散‘效果极佳,思过寨的穆小青受此’心语散‘作用,已完全为本座操纵摆布,更藉此重创悟空老儿。本座希望你不要心存他念,否则,本座会以你交与本座的’心语散‘对付你的儿子、情郎!”
容樱脸色倏然大变!
※※※※※※※※※这是一个永不见天日的空间,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朽的气息。
在这一片黑暗之中,所能感受到的,除了死寂,还是死寂。
在没有尽头的黑暗中,时间便变得毫无意义。
不知何时,远处响起了低沉的轰鸣声,似是有什么巨大的物体在移动,过了一阵子,有脚步声响起,脚步声渐渐向这边接近。忽地,一丈之外,突然出现了灯火。灯火很暗,人影摇曳,想必是有人在经过曲曲折折的甬道后,走到这里了。
黑暗中响起了镣链与地面磨擦的“当当”声,随即一个浑厚的声音飘荡开来:“幽求,本座曾说过要告诉你一个秘密,现在,是对你说这个秘密的时候了。”
这充满了自负和霸气的声音无疑是孤绝无相发出的。
只听他继续道:“你可知与你一同被关押于此的人是何人吗?不错,他是幽蚀,是容樱之子,这已是你所知道的,但你却不知道,幽蚀同时还是你的儿子!”
此刻,幽求正坐于这地下囚室的一个角落里,他不但十指齐断,左臂被斩,同时他全身的经脉亦已被孤绝无相震得寸断,如今他已成了一个废人。
他本已万念俱灰,但孤绝无相此言仍是如同晴天霹雳,使他心神大震!
心神激荡之余,束缚他的铁链枷锁登时一阵乱响。
孤绝无相接着道:“当年幽无尊为了习练’劫魔道‘,根本不能接近女色,幽蚀又怎会是他的儿子?
容樱曾以其他身分与你相见,于是便有了幽蚀。你们父子二人在此团聚,也算是天意了,哈哈哈……”
他高大的身形在晕暗的灯光映射下,更显雄魁,而他的脸却隐于黑暗之中,这使他犹如一尊来自黑暗的邪恶之神。
“可惜,幽蚀已不可能听从你这个父亲的话,因为他服下了一种药,这种药偏偏又是容樱交给本座的,从此他将对本座言听计从。当然,本座并不会亏待他,从今日起,本座就把’土劫魔道‘与’金劫魔道‘的密诀一并传给他,让他同时对这两种均属战族的绝学勤加苦练,也许他将因此而成为武林中绝无仅有的第一高手也未可知!”
数十年来,幽求一直不知幽蚀是他的亲生儿子,即使在他明白容樱便是阿七,也即柳风时,他也未曾想到这一点,也许这与幽蚀一直欲取他性命、视他为生死仇敌有关。
此刻,孤绝无相的话却使他一下子明白过来,无须思虑,他相信孤绝无相所言不假!幽求本就是不平凡的人,只是先前身为当局者,难免有迷惑不知之时。
他本是孤傲之人,而孤绝无相亦是如此。幽求当然明白孤绝无相绝不可能会允许自己的武功被他人超越,即使那人完全任其驱使也不可能!
于是,幽求道:“你这么做的真正目的,一定是想试一试’土劫魔道‘与’金劫魔道‘同时修炼,会达到一种什么样的结果!这证明你的武功一定未臻’劫魔绝‘之境,否则你根本无须这么做!”
黑暗之中,看不清孤绝无相的表情如何。
他沉默了少顷,方森然道:“你果然很聪明,可惜今日的聪明反而是对你的一种讽刺!
如今你惟一能做的,就是祈求容樱没有在’土劫魔道‘的密诀中做手脚,还要祈求你的儿子能消受得了’金劫魔道‘与’土劫魔道‘双重惊世绝学!”
※※※※※※※※※信州“观松酒楼”。
酒楼第二层中央的席间,有两名女子相对而坐,两人皆头戴竹笠,竹笠压得极低。
其中一名女子忽然开口道:“你真的相信孤绝无相会守信?依我之见,他定会出尔反尔,幽求、幽蚀二人难以幸免!”
此人的声音显得很是虚弱,却不失柔和,正是被容樱挟持的小草。
与她相对而坐的容樱以低沉的声音道:“住口!”
显然对小草的这一番话甚是不悦。
小草竟毫无畏惧之意,淡淡地道:“其实你只是不敢正视这一点而已。”
容樱缓缓放下手中的筷子,道:“你对我说这么多,是想告诉我什么?”
“与其被孤绝无相利用却不能救出幽求、幽蚀,而且还与丐帮结仇,倒不如先将我送回丐帮,再与白大哥联手对付孤绝无相。那时,也许你还会得到所谓的战魔盔,何乐而不为?”
小草道。
容樱嘴角处浮现出一抹冷冷的笑意:“这一路上,你费尽心计想劝说我背弃孤绝无相,其实毫无用处,因为我早已知道白辰手中根本没有战魔盔!孤绝无相若知道这一点,那么白辰早已性命不保,同样的,对我、对幽求他们也是极为不利!至于你能活到今天,更是因为孤绝无相坚信战魔盔在白辰手中!”
她的话中饱含了怨恨:“我早已知道以孤绝无相的性情,绝不可能会真的放过幽求、幽蚀,一旦我们失去了利用价值,他就会毫不顾惜地设法杀了我们。
我之所以一直不违抗他的命令,只是要让他误以为我已完全屈服!
”我当然希望能救出幽求、幽蚀,但在知晓这绝不可能实现之后,我只有选择另外一条路,那就是在他们被杀后,向孤绝无相复仇!
“我的武功并不如孤绝无相,但如今我已有机会利用你换得白辰手中的战魔甲,然后取得惟有我一人知道下落的战魔盔,若两件战族神物同时被我所拥有,那孤绝无相将必死无疑!”
小草静静地听着,其实她的心中却极不平静。
此刻,她才真正感受到无论是孤绝无相,还是容樱,他们的心计谋略都是深沉如海,即使是在看似举步维艰的困境中,他们仍是犹如冬眠的毒蛇,随时可能突然飞噬而出。
想到这一点,小草不由暗暗为白辰担忧、焦虑。
她不敢相信,同时面对孤绝无相、容樱两人的算计,白辰能否全身而退?
她却不知,此时此刻,在“观松楼”的柴房里,有一个人比她更为焦虑不安。
此人是与她同为墨门弟子的师一格。
原来,师一格与巢三相遇后,继续赶赴信州,他欲找到白辰,自然格外留意信州城内的叫化子。
凑巧容樱为了约见白辰,亦在进入信州城后,跟踪过几位叫化子,以探明丐帮动静。
师一格无意中发现了容樱和小草,其惊愕可想而知。
他断定小草的处境极为危险,但以他自身的修为显然无法救出小草,情急之下,他想到了与师叔祖巢三的约定。巢三在与他分道而行时,曾交与他一只巴掌大的小木盒,声称若有急事,只要打开小木盒,便可以找到他。
师一格早已领教过师叔祖种种不可思议之举,对其所言将信将疑,但为了救出小草,他惟有把死马当作活马医,悄悄跟踪容樱的同时,取出了那只小木盒。
当师一格小心翼翼地打开小木盒时,忽见一只金黄的飞虫突然自木盒中飞出,绕着师一格“嗡嗡”振翅飞了两圈后,远远飞离而去。
师一格目瞪口呆!
一时间他实在无法判断这只金黄色的飞虫,究竟是师叔祖的戏谑之举,还是真的另有妙用。
师-格隐于柴房之中,焦虑万分,如今小草已是墨门南支硕果仅存者,他绝不能坐视她身陷危难而不理。
不知不觉中,师一格全身竟冷汗涔涔。
就在他即将绝望之时,忽听得柴房那小小的窗口外响起了振翅之声。
师一格猛地扭头望去,赫然发现那只曾将他戏弄一番的苍鹰落在了窗户上。
那一刹间,师一格忽然感到世间再也没有比这只苍鹰更让人感到亲切的了。
※※※※※※※※※容樱压了压笠沿,似欲起身时,但她只是欠了欠身子,竟仍旧端坐不动。
因为在她即将起身前的那一刹那,突然发现小草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安之色。
尽管是一闪而逝,再看小草时,她已若无其事地低垂着头,用纤美的玉指轻轻拨弄着桌上的碟盘,但容樱凭着惊人的直觉,仍是清晰地捕捉到异乎寻常之处。
她的右手悄然按在了桌面上,全身看似完全放松,事实上她的全部精气元神都已蓄势而发,在极短的时间内,她已将自身修为提及无以复加之境,周遭的一切都能被她迅速而准确地捕捉。
借着视线余光,她发现了一个伙计模样的中年人正向她走来。
但她知道此人绝不会是真正的伙计,因为她感受到了来自对方身上的杀机。
来者的武功绝对不弱!
但容樱却有绝对的自信能击败此人。
她在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她意料之中的袭击。
酒楼中的一切似乎并无变化,楼下酒客的喧哗声,交杯碰击声仍是清晰可闻,但此时此刻,这一切仿佛都已悄然退入了另一个世界,容樱的听觉竟穿透了重重喧杂声,准确地洞察着那中年伙计向这边走近的脚步声。
小草本是拨弄着碟盘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已僵在那儿,她只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而吸入的空气似乎又越来越稀薄。
--她已识出那中年伙计是师一格!
她当然明白师一格要做什么,同时,她更明白此刻师一格的出现绝非是她的幸运,而极可能将是一场灾难的开始。
但她更不能示意师一格退却,那无疑会加速师一格的暴露。
容樱的嘴角处浮现出了一缕让人望而心惊的冷冷笑意。
这些日子以来,她事事不顺,早已郁积了无限怨毒,此刻,她绝不会放过这个渲泄仇恨的机会。
小草的心弦越绷越紧。
就在她感到心弦即将绷断的那一刹那,她听到了兵器出鞘的声音。
绝对是同一时刻,容樱的身躯凭空倒掠,向师一格疾射而去。
小草极度的紧张不安在这一瞬间终于再也无法忍耐,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惊呼。
与她的惊呼声同时响起的赫然还有“轰轰”爆裂之声!
她脚下的木楼板突然暴碎,小草猝不及防之下,立即向下急坠!
同一时间,容樱已与师一格拼了一招。
一招之下,师一格立时被震得倒跌而出,气血翻涌。
但容撄却毫无喜色,因为她知道自己已中了对方声东击西之计。
没有任何的停滞,容樱足下一划,无形真力透足而发,顿时犹如一把锐不可挡的巨刀,楼板断裂,容樱直取小草坠落的方位。
眼前人影倏闪,一股惊世骇俗的气劲向她席卷而至,犹如排山倒海。
容樱心中一惊,忖道:“难道是白辰?”
但同时她又感到出手者的功力甚至尚在白辰之上!
没有丝毫思忖余地,容樱惟有全力相迎。
两股灭天绝地的气劲悍然接实,立时迸发出石破天惊般的巨响。
酒楼立时被猛烈四溢的气劲冲击得摇摇欲坠。
众酒客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魂飞魄散,一时间反倒一个字也吐不出,只剩下断木砰然坠地之声,以及梁柱扭曲变形时发出的惊人的“吱咯”声。
尘埃未定,容樱已看清了对手!
只见一须发皆白的老者嘻笑而立,神情滑稽,身上的衣衫显然太小,以至于露出了双肘双膝。
容樱的心倏然一沉。
因为她已认出此人乃是墨门巢三!虽然巢三一向行踪不定,半痴半癫,但他的武功却足可跻身界外高手之列!
何况,这儿是信州,丐帮弟子众多,白辰极可能会闻讯而至。
她的瞳孔渐渐收缩,收缩如可以穿破一切的利剑!
--隐含无限杀机的利剑!
※※※※※※※※※四大隐世武门与蚩尤战族之间的争战犹如水底暗流,纵然凶险诡谧,但整个表面上并无太大的波澜,依旧有人在争名夺利,有人在行侠仗义,却不知当四大隐世武门与蚩尤战族决战之日一至,整个武林都将身不由己地席卷其中,更无人知晓血腥之后,会是什么……
二月初三,本是个极为平常的日子。
但四大隐世武门中人却知道今年的二十初三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因为二月初三,将是四大隐世武门的掌门人及其谪传弟子相聚太湖马迹岛,共商应付蚩尤战族大计。
龙人《正邪天下》第三章墨门传说
二月初一,夜。
思过寨金戈楼。
阿雪、段眉、范离憎三人围桌而坐,桌上摆满了精美的莱肴,这是阿雪亲手准备的。
范离憎即将随悟空老人前往太湖马迹岛,却只告诉阿雪、段眉他即将远行,不曾透露将去的地方是马迹岛,因为这是隐世武门的秘密,稍有差错,也许就会给蚩尤战族可乘之机,后患无穷。
若是隐世武门的弟子,即使是父母双亲,也不可以实相告,这本就是四大隐世武门千百年来一直严加恪守的门规,正因为如此,四大隐世武门方能历经数千年仍不曾为世人所知。
段眉将脸转向范离憎,道:“如今你已是思过寨寨主,又被悟空老人收为弟子,从此不再无依无靠,同时你又是范家惟一的男人,要肩负的着实不轻!”
范离憎随口应付着,心中想的却是悟空老人收他为弟子时所说的那一番话。
悟空老人之所以要收他为弟子,是因为马迹岛之约迫在眉睫,而悟空老人与孤绝无相一战已耗尽功力,天师和尚又性情质朴而不擅谋略,玄门再无可在五星逆行之际力挽狂澜者。
而范离憎的剑道修为在悟空老人的指引下,一日千里,加上他性格冷静多智,颇被悟空老人所欣赏。
范离憎在思过寨的这些日子,是他一生中真正享受到温情的日子。潜意识中,他已将思过寨当作了自己的家,佚魄、元揽秋等人也从未将他视作外人。
佚魄心胸磊落,燕南北性情纯真朴质,范离憎对佚魄甚为尊重,同时视燕南北为兄弟。
佚魄与燕南北被杀之仇,已如一枚尖锐的钉子,深深地锥入了范离憎的心中,一日不报,他便一日寝食难安。
但他知道三藏宗的实力,即使与风宫相比,也只高不低,若凭他一人之力,或是凭借思过寨的力量,显然绝无胜算,惟有以四大隐世武门的势力,方能与之抗衡。
何况悟空老人对范离憎已有教诲之实,范离憎尊其为师实乃顺理成章的事。
范高憎并不指望自己能成为万众瞩目的大英雄,他只是要世人明白:虽然他是范书之子,但这并不能决定他的性情,决定他所走的路。尽管他对剑有着非凡的悟性,且亦热衷于剑道,但对江湖却有了深深的与他年龄不符的厌倦。
四大隐世武门千百年来,与蚩尤战族的斗争,可谓是轰轰烈烈,可歌可泣,但他们最终都会依照千百年来不改的规矩,悄然退出江湖,这与范离憎淡泊的心境正好相符。
段眉接着又道:“正所谓世道无常,当年牧野静风乃世人眼中之大侠,而我范大哥则被世人视为邪者,谁会料到今日牧野静风会成了风宫宫主,而范大哥的后人却成了十大名门的掌门人之一?除了悟空前辈这般超凡脱尘的高人外,又有谁敢立范大哥的后人为十大名门之一的掌门人?”
听到这儿,阿雪不由看了范离憎一眼,范离憎向她徽微摇头,示意自己不会为段眉所言介怀。
段眉双目失明,无法看见他们的表情,她自顾接着絮絮叨叨道:“思过寨归属正盟,而正盟与风宫一向针锋相对,如此一来,你于公于私,都与牧野静风势不两立了。”
阿雪向段眉的碗中挟了些菜,道:“娘,这些事大哥自有主张的。”
段眉道:“你是嫌娘罗嗦么?唉,娘已看出来了,你大哥比你爹厚道,他没有嫌弃我们母女二人,更没有记仇,娘也把他当作小辈,无论如何,我也是你们惟一的长辈了,只不过我是个瞎眼老婆子,除了牵累你们外,恐怕无法为你们做什么了。”顿了顿,她又接道:“小青姑娘的事,我一直放心不下,好端端的怎会性情大变?听说佚魄他们本已打算为你大哥和小青姑娘操办亲事……”
阿雪忙道:“娘……”
范离憎默默地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夜深入静。
对于双目失明的人而言,黑夜与白天并无太多区别。
段眉久久难以入睡,但她却只是静静地躺于床上,似是不愿惊醒阿雪。
周遭一片寂静,只有阿雪均匀的鼻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段眉小心翼翼地起身,正准备下床,忽听得阿雪低声道:“娘,你还不曾入睡?”
听其声音,显得很是清醒--难道,她也一直未曾入睡?
段眉淡淡地应道:“嗯。”又重新躺下。
阿雪在黑夜中睁着美丽的双眼,默默地想着她的心事……
※※※※※※※※※妙门大师为了顾全大局,开始过问墨门中事,墨门南北纷争后,从此再无被南北两支共同尊奉的掌门人,马迹岛之会将至,车小戎、葛覃皆力推由妙门大师前去,妙门大师略作推辞,便应允了。大概他也明白墨门人才凋零,除他之外,再无人能担此重任。
妙门大师应允此事之后,又道:“依照四大隐世武门的规矩,除我前去之外,还需有一年少弟子随我同去。四大隐世武门与蚩尤战族数千年来势力相去无几,每一次角逐,双方无不是损伤惨重,四大隐世武门的掌门人凶险更多,常遭不测。肩负维世之责,自应将生死置之度外,但四大武门却不应因此而群龙无首,而该前仆后继,世代辅佐明君,护佑神州,这便是要求诸掌门人携年轻弟子同行的初衷。
”墨门已有数十年无掌门人,此事就显得尤为重要。环顾墨门,能担此任者,惟有一格师侄一人了。
不知师弟、师妹意下如何?“车小戎、葛覃心知此人选无异于为继任掌门人定下人选,如今南支衰亡,墨门一统之时也应相距不远。
师一格在年轻一辈中也算是最为出色的,加上他生性宽容,与众同门皆甚为融洽,于是车小戎与葛覃相继点头赞同。
妙门大师道:”一格师侄说有事待办,会及时返回,相信他会言出必信!“※※※※※※※※※二月初一清晨,妙门大师修完早课,便回到了僧舍,与车小戎、葛覃一起等侯师一格归来。
车小戎见妙门大师神情凝重,似有心思重重,猜想他或许是因为本已皈依佛祖,如今却又重新涉足红尘凡事,心中惶惑茫然,正要开口相劝,忽见别之弃快步而至,立于门外,垂手道:”大师伯,师父、师姑,我师弟已回。“众人皆是一喜。
却听别之弃接着道:”师叔祖亦来了。“乍闻别之弃说叫”师叔祖“,三人皆是一愕,一时间似乎难以明白别之弃所谓的”师叔祖“是指什么。
待到众人醒过神来,明白别之弃所称的”师叔祖“无疑就是巢三时,皆惊诧莫名。
妙门大师微微皱眉,沉声道:”他……师叔他怎会来此?“车小戎、葛覃亦是为此大感疑惑,谁也不曾应答。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自远而近,众人目光齐齐投向门口处,很快人影一晃,门口处多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嘻笑而立,正是巢三。
但让众人吃惊的是这一次巢三竟再未身着奇装异服,而是一身紫色绵袍,多半是新缝制的,齐齐整整。
车小戎等人见惯了巢三平时古怪的装束,此刻反倒极不适应,只觉纵是如此装束在巢三身上出现,竟仍是给人一种极不协调的感觉。
紧随于他身后的除了师一格外,还有一人,此人极为年轻,高大伟岸,甚有英武之气。
车小戎、妙门大师、葛覃皆是巢三的晚辈,虽知巢三半痴半癫,但却不得不执晚辈之礼,当下三人齐齐向巢三施礼问安。车小戎暗中扫了葛覃一眼,相视间葛覃显得有些无奈地一笑,其意不言而喻。
车小戎暗自揣测着立于巢三身后的年轻人的身分,却一无所获,只是隐隐觉得此子极不寻常。
只听得巢三大声道:”免礼,免礼。“边说边跨入僧舍内,妙门大师皱了皱眉头。
车小戎看了那年轻人一眼,对巢三道:”师叔,这位小兄弟是……“巢三哈哈而笑,道:”他是师叔新收的弟子,名叫白辰,也是你们的小师弟了。“车小戎大吃一惊!
”白辰“二字本就颇不寻常,车小戎等人早已听说与之有关的种种传说,知道他有着极不寻常的经历--叛出风宫,创立丐帮,与风宫针锋相对,击败牧野栖…
…诸如此类事情,无一不在江湖中掀起轩然大波,只是这一切都是在短短时日内发生,众人对白辰多半仅闻其名,未谋其面。
几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巢三会收弟子,更不会料到巢三所收的弟子会是白辰。
车小戎三人的神情皆复杂至极,一时间僧舍内陷入了难堪的静寂中!车小戎心中暗自责怪疯疯癫癫的师叔太过胡闹。葛覃则思忖着白辰不但武功卓绝,而且智谋过人,却甘心拜一个不谙世事之人为师,这其中有何蹊跷之处?
妙门大师脸上则难见丝毫表情,而师一格自从进入僧舍后,只是匆匆向三位长辈施了一礼,就再末开口,似有满腹心事。
还是巢三最先打破了沉默,他道:”从今往后,白辰便是墨门弟子了。师叔我千里挑一、万里挑一地选了个弟子,你们应为师叔我感到高兴才是,为何个个板着脸孔?“妙门大师道:”师叔可知白少侠的身分?他可是一帮之主啊。“巢三一翻白眼,道:”那又如何?墨门本就是隐世武门,门中弟子只要忠于墨门,可以为丐为医为吏为匠为僧,譬如你,就是这庙里的大和尚,是也不是?
师叔我行事一向老成恃重,英明果决,师侄放心便是。“妙门大师苦笑一声,心中暗忖:”如果你老成持重,英明果决,墨门就不会像今日这样了。“但他口中仍答道:”师叔教训得是。“接着他话锋一转,对白辰道:”听说白少侠得到了风宫玄流的战魔甲,不知此事是真是假?“白辰颔首道:”的确如此。其实正是因为战魔甲,我才有幸拜老前辈为师。“妙门大师与车小戎、葛覃等人相视一眼,车小戎道:”此话怎讲?“白辰道:”先前师弟我曾与容樱一战,惭愧得很,终不敌容樱,我的一位朋友因此而落入她手中,她便以此为要挟,要我交出战魔甲。“”交出战魔甲?“妙门大师惊讶地问道。
白辰道:”难道有何不妥吗?她本就是为战魔甲之故,方与师弟我结仇的。“妙门大师道:”我只是觉得奇怪,既然她能胜你,按理应该借机取走战魔甲才是,又何必多费周折?“白辰道:”这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处,不过容樱很是工于心计,此举也许别有用意!
“别之弃忙道:”那……容樱最终是否得到了战魔甲?“他奉妙门大师之嘱托,在药鼎山苦苦寻找战魔甲多年,对战魔甲自是极为关心。
论辈分,如今别之弃应称白辰为”师叔“,但他终是难以启齿,称呼比自己小二三十岁的白辰为师叔。
白辰叹了一口气,道:”战魔甲对我其实并不重要,能换回我的朋友,何乐而不为?没想到容樱在得到战魔甲之后,立即反目,眼看我与我的朋友皆危在旦夕之时,师父正好赶到,他见我所用的武功竟是墨门武学,立即出手相助,我方得以侥幸脱险!“葛覃神情甚为凝重地道:”你在未入墨门之前,怎会墨门武学?“墨门弟子绝不在武林中随意显露武功,葛覃有此问,也在情理之中。
白辰道:”这可谓是机缘巧合,我所习练的武功是源自墨门南支。“当下他便将自己如何进入求死谷,与墨门南支所发生的种种经历一一道出,末了又道:”
我从容樱手中救下的人就是南支的掌门之后。“师一格、别之弃对这一切多少知情一些,心知白辰此言非虚。
巢三哈哈笑道:”这就是天意了。白辰既学了墨门武学心法,又学了墨门掌法,还救了墨门中人,若他不能成为我巢三的弟子,那我只怕活一辈子也不会找到合适的弟子了。“巢三在墨门的辈分已是最高,众人对此事也不便再说什么,何况白辰带领丐帮与风宫针锋相对之事世人皆知,这与墨门的立场本就一致。
妙门大师叹道:”我还道容樱之所以不取战魔甲,其目的是为了战魔盔,没想到事实并非如此。其中原因,倒着实让人难以捉摸。“巢三道:”此事暂且不提,因为还有一件关系墨门千年大计的事已迫在眉睫!“他压低了声音,神秘而紧张地道:”你们可知这是何事?“车小戎心道:”多少年来,你一直对墨门的事不闻不问,怎地今日突然变得如此热心?
“不等有人回答,巢三已自答道:”那就是五星逆行!四大隐世武门在马迹岛之约!“神情郑重,言语慷慨,众人登时目瞪口呆。
巢三擦拳摩掌道:”我身为墨门长辈,理应为墨门担负重任,这一次收白辰为徒,就是要给墨门一个大大的惊喜,由他代表墨门年轻一辈前去马迹岛,实是妙哉妙哉。“说到得意处,他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正当巢三笑得开怀之际,忽见众皆无言,笑声顿时戛然而止,他疑惑地道:”难道还有比白辰更合适的人选?他对墨门武学的修为与我相比,也是相去无几了。“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响应对。
白辰倒没有不安之色,似乎此事与他毫无关系。
巢三见众人并不响应,忽地一拍掌,叹道:”是了,是了,我极少过问墨门事宜,想必墨门早已忘了我这个老头。先前听说有人在墨门中说我半痴不癫,看来多半是真的了。即使没有人说,多半也有人想说而未说。我若问了,你们也是绝不承认的,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再问……“车小戎见他唠唠叨叨的不知还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赶紧道:”师叔言重了,我等只是觉得一格师侄在南北两支都融洽,所以本想让他与大师兄同去马迹岛。“白辰这时也道:”师父,我新入墨门,只怕难以胜任……“”住口!师父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若说与南北两支融洽,嘿嘿……又有谁比你更融洽?南支那小丫头,都快成了你未过门的媳妇了……“他忽笑忽怒,半真半假,让车小戎、葛覃哭笑不得。巢三身为长辈,若一意坚持让白辰赴马迹岛,他人的确难以拒绝,当下他们与妙门大师交换了一个眼神,只见妙门大师神色凝重地徽微点了点头。
※※※※※※※※※传说,常常是历史的折射。
就如同天上的彩虹,是阳光的折射一样。
彩虹远比阳光更为绚丽,但它却是不真实的。
那么,传说呢?
在烟波浩渺的太湖之滨,有一名为马迹岛的岛屿。
与所有景致优美的山川湖泊一样,马迹岛也有着美丽的传说。
传说,秦始皇东巡,乘其龙马,一路奔驰,兴致盎然。及至此岛南侧,忽见前面烟波浩渺,云蒸霞蔚,气象万千。纵使胸襟广大如始皇帝者,也不由为眼前景致所震撼,立即勒马观望,秦始皇所乘乃异于凡胎的龙马,竟能在顷刻间化极动为极静!但它的四蹄却因发力过猛,在地面岩石上留下了四个深深的蹄印!
因为这个传说,人们将此岛命名为马迹岛,岛上最高的山峰则为秦履峰。
因岛上多坚石少沙土,临湖一侧又为绝崖,故岛上人迹罕至。
传说始终是传说,而非事实。甚至有时恰恰是一些似是而非的传说,掩盖了事实。
六年前,马迹岛秦履峰南侧石坪上的马蹄印,突然由四个变为五个,关于马迹岛的传说立即不攻自破!
因为谁也无法以往日的传说来解释这新出现的第五个蹄印!
这神秘莫测的第五个蹄印,为马迹岛平添了更多诡异气息,从此马迹岛更是渺无人烟,岛上惟一一户以打猎为生的人家也在半年前离开了马迹岛。
二月初三。
没有风,天气却有些阴冷,阳光偶尔穿破层层云雾照射而下,亦是稍瞬即逝。
范离憎随同悟空老人准时赶至马迹岛,他背负着一件形状奇异的兵器,正是血厄剑,而悟空老人身携一只木盒,外面覆以红锦。悟空老人与孤绝无相一战,燕南北拔出血厄剑,与孤绝无相全力相接,在孤绝无相震古铄今的邪魔气劲的全力逼压下,血厄剑竟再度爆发出异芒,这让悟空老人、范离憎吃惊非小!血厄剑具有灭世威力,悟空老人绝不会轻易将之留在思过寨,以免被心怀叵测者乘隙而入。
悟空老人伤后,一直是脸色惨白,很是虚弱,但当他甫一踏足马迹岛,便开始变得神采奕奕,眼神深邃得似乎可洞察一切。
此刻,秦履峰南侧的石坪上已有四人卓立其上。
此四人为皇门诸葛南山、轩辕奉天,墨门妙门大师、白辰,四人当中的轩辕奉天与白辰早已相识,两人在此相遇,皆是大为错愕。四人虽心知对方为何而来,但限于延绵数千年的规矩,四人皆未交谈。诸葛南山与妙门大师亦各捧一只锦盒。
当白辰见范离憎、悟空老人向这边而来时,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喜色,只是瞬间即逝。
悟空老人的目光扫过四人,在轩辕奉天、白辰的身上逗留了少顷,心中暗自忖道:”这两位年轻人的武学修为都已臻虚通之境,他们年不过二十,便有如此修为,殊不简单。那身携巨刀的年轻人方耳直面,顺火授水,当为皇门弟子。“但悟空老人对白辰的气场却无法分辨,似乎已进入五行归一的洪蒙混沌之境。
若他是四大隐世武门的传人之一,怎会进入这等境界?四大隐世武门的内家真气或为水、或为木、或为火、或为土,但却惟独缺少”金“,按理,若非得到世代相传的神物相助,弥补五行之金气的不足,就绝不可能达到五行归一的境界。
悟空老人心中忖道:”难道是因为老夫耗尽了内家真力,以至于无法一一分辨?“悟空老人与妙门大师本已是挚友,只是不知对方也是四大隐世武门的人,此刻两人在此相见,难免惊喜。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最后出现于马迹岛的是天儒老人与牧野栖!
乍见牧野栖,范离憎、白辰皆是心神剧震,他们与牧野栖之间曾有过太多的恩恩怨怨,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牧野栖会在马迹岛出现!
一时间两人心绪莫名,百感交集。
但四大隐世武门有世代相传的规矩,只要是四大隐世武门的真正谪传弟子,那么彼此间若在身分未明之前曾有过怨仇,亦应从此不计前嫌。因为四大隐世武门所走的路,本就是条不寻常的路,他们必须面对的,是整个武林大局,休说个人恩怨,有时甚至连一个门派的兴衰荣辱,也必须漠视!
纵然白辰、范离憎明白这一点,但牧野栖的身分太过特殊,他们一时间仍是难以接受这不可思议的事实。
悟空老人在此之前就已对牧野栖有所了解,从天儒老人口中得知牧野栖何以进入风宫,他所疑惑的是江湖传言牧野栖的武功已被正盟盟主庞纪所废,若是如此,牧野栖就再难肩负重任,天儒老人何以不顾这一点,仍是选择了牧野栖?
牧野栖的神情淡然,即使是与范离憎、白辰的目光相遇时,仍是末见他的表情有何变化,仿佛他早已忘记了自己与范离憎、白辰之间所发生的一切。
一股庄严肃穆之情自悟空老人心头涌起,他的目光投向茫茫太湖。
太湖风平浪静。
但悟空老人知道,此后的江湖,必是风起云涌,而相聚于马迹岛的八个人对今后的局势,将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是否这便是”无声之处起风雷“?
悟空老人极为郑重地将携带之锦盒开启,锦盒开启之时,顿时有一团淡淡的金光透出。
盒中竟是一奇形之物,通体闪烁着金黄色的光芒,长约一尺。
悟空老人双手高捧此物,向北而跪,神情肃穆至极,他摹然行罢九叩九拜之大礼,方将锦盒放置于身前,却仍恭敬地跪着。
此前范离憎并不知盒中是何物,见此情形,便跪于悟空老人身后。
随即便见妙门大师、天儒老人、诸葛南山亦取出各自所携带的锦盒,行九叩九拜之礼,之后亦将锦盒放置身前。
无论是悟空老人、天儒老人还是妙门大师、诸葛南山,对于江湖中人而言,无不是犹如日月星辰,可望而不可企及,他们的修为已完全超越了常人所能理解的范畴,但此刻四人的神情却恭敬至此!
悟空老人这才将四只锦盒中所放之物取出,但见四物皆为金黄色,棱角分明,只是形状不一。表面层附有如指甲般大小的鳞状之物,长约尺许。
范离憎、牧野栖、轩辕奉天、白辰无不是在暗自猜测其来历、用途。
却见悟空老人将其中两件奇形怪状之物并作一处,便听得一声轻响,两物竟已连作一体,彼此间吻合得天衣无缝。
龙人《正邪天下》第四章轩辕神剑
范离憎等人皆是目光垂视,只听得接二连三的清脆得不合一点杂质的铮鸣响起,其声甚轻,却给人一种极大的震撼。
倏地,众人只觉眼前有金黄色的光芒蓦然迸现,一种奇异的吸引力使众人齐齐抬眼望去。
范离憎赫然发现悟空老人手中高攀着一柄奇形兵器,酷似昂首腾飞之矫龙,浑身上下迸射出金黄色的光芒。
这是一件充满了王者之气的奇兵!
范离憎不曾料到四只锦盒中之物竟组成了这件巧夺天工的兵器。
若非亲见,范离憎绝难想象兵器竟可铸成龙形,而此刻,他却发现此奇兵的每一凹凸曲直无不是精妙得无以复加。
也许,”精妙“之词已不应加诸其身,因为它浑如天成,就如同山川湖海一般,在天地初开之时,便已存在……
悟空老人环视众人,神情极为庄重地道:”老夫乃玄门传人,玄门肩负堪察天地玄机以洞悉人世之责。
六年前老夫在此留下警讯,诸位能在六年后的今天依约前来,看来先圣黄帝四士之后皆未曾忘却自身所肩负的维世之责。悠悠千载而心志不变,实乃我四士后人之荣耀,亦是天下苍生之幸!’五星逆行,轩辕再现‘。数千年前,先圣黄帝遗物轩辕神剑已四度重现,先辈以此剑斩妖除魔,拯救苍生。五星逆行之日将至,我等再祭此轩辕神剑,只祈愿能挫败蚩尤战族图谋,还黎明千百年安泰!“言及此处,悟空老人再度向北肃然跪下,以其苍老之声虔诚地道:”我等乃四士之后,共祭先祖黄帝。
曰:皇哉先圣,煌煌如日,光明在天,誉曰黄帝。
“洪荒时日,无食亡民,无商困民,无乐寂民,无武凌民,先圣出,则民生,民健,民乐,民强,先圣盛恩隆德,广被天地,彪炳日月,为万世垂范,神州宇内,千秋万代,铭盛五内,永世不忘!
”然则蚩尤战族魔志不灭,千百年来屡屡卷土而来,虽野心未偿而不甘休,我等四士之后不敢忘先祖宏志,披荆斩棘,同仇敌忾,幸不辱我先圣之荣光,庶几可告慰于先圣之灵矣!
“今日五星逆行之日将至,蚩尤战族蠢蠢欲动,我等为平乱维世,方祭出先圣神器,望先圣感念我辈虔诚,助轩辕神剑重开神目,再现神威!”
众人这才起身。
妙门大师关切地道:“我等皆知欲使沉寂千年的轩辕神剑重开神目,必须同时以四大隐世武门的先天真力贯入轩辕神剑内,但不知悟空兄的伤势如何?”
悟空老人道:“我虽伤势未愈,但劣徒范离憎可代行此责。”
妙门大师微微颔首,看了范离憎一眼。
这时,诸葛南山道:“轩辕神剑五行归金,以我四大隐世武门相激发,方能使之金气大盛,一旦五行之气相生相克相融,聚于一体,便有呼应天地之能,轩辕神剑神目再启,我等聚于马迹岛,虽行踪隐秘,但事关重大,仍是恐迟则生变,不如即刻而行,以免再生枝节!”
众皆知诸葛南山言之有理,当下悟空老人将轩辕神剑摆于中央,范离憎、妙门大师、诸葛南山、天儒老人在轩辕神剑四侧盘膝而坐,而白辰、轩辕奉天、牧野栖则立足于他们身后,悟空老人亦退至范离憎身后。
※※※※※※※※※相传,黄帝与蚩尤大战,因蚩尤战族极擅铸兵,黄帝一族屡遭挫败。
黄帝焦虑万分,广求铸兵神匠,追求奇铁,但皆不尽人意。
一日,黄帝夜梦元始天尊。元始天尊生于太元之先,禀自然之气,冲虚凝远,莫知其极,天尊之体,常有不灭,或在玉凉之上,或在穷荒之野,投入以秘道,开劫度人。此次元始天尊亦在梦境之中告之黄帝,若于九月九日前往东海,必遇神兵。
黄帝梦醒,只觉梦中情景历历在目,便亲率人马前往东海之滨,在东海之滨置放祭品,以告天地,祈求神兵。
孰料祭天八日,非但未得神兵,反而每日午后,必有一蚊龙现于东海,翻腾之间,天地变色,浊浪汹涌,祭台亦因此而屡屡被淹。
至第九日,黄帝见神兵仍毫无踪影,顿时怒火万丈。正当此时,那蛟龙再度现于东海,顿时海浪汹涌,黄帝暗忖莫非是此蚊龙作乱,触怒天威,以至无法求得神兵?大怒之下,便踏浪而进,与蛟龙大战一天一夜,受伤百余处,终将蛟龙诛杀。
蛟龙被黄帝拦腰而斩,立时有血柱冲天而起,龙血散开之时,竟有一物金光四射!
黄帝恍然顿悟,立觉此物握于手中,果然是一件奇形兵器,形状与龙形酷似。
黄帝心中又喜又悔,当即将蛟龙遗骸封埋龙冢,随即返回中原,持此兵器与蚩尤血战。
不料此兵器竟未能助黄帝战胜蚩尤,黄帝不由大为失望。
这时,黄帝身边谋士祖玄献策道:“此兵器必是凝蚊龙之神元化成,因主公与蛟龙相战时,曾刺伤了蛟龙双目,故此剑亦因此而受损,威力也就不能全部发挥。”
黄帝将信将疑,细看那件兵器,赫然发现此龙形兵器在“龙首”部位果然少了神韵,似如龙目紧闭,忙问祖玄可有化解之法?
祖玄道:“兵器五行属金,臣与墨显、孙战、圣儒所修炼之内息各属五行之木、土、水、火,合我四人之真力融入此剑,当可激发此兵器之神,与天地呼应,成为真正的救世神兵!”
黄帝依言而行,果然如祖玄所言,龙形奇兵被同时贯以土、木、水、火四种属性各异的浩然真力后,立时迸发出万道豪光,成为真正所向披靡的神兵!
此龙形兵器便是日后随黄帝南征北战,诛灭蚩尤,平定神州的轩辕神剑!
※※※※※※※※※范高憎、天儒老人、诸葛南山、妙门大师四人结阵而坐后,范离憎心中突然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一时间,他的心神难定。
范离憎欲收敛心神,却无法做到。
少顷,他目光倏然一跳,一个念头突然跃入脑海中:有人已进入马迹岛,正向这边接近!
此念甫起,连他自己亦为之一震。
他不由察看他人神色,却发觉妙门大师、诸葛南山等人皆无异样,惟有妙门大师的神情似乎比先前凝重了。
难道,这仅是自己的错觉?
但范离憎却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有一个人正越来越靠近石坪这边,甚至他隐隐感到此人应是自己所熟悉的人。
他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远处。
这时,似乎他人亦有了异样的感觉,也将目光投向范离憎所观注的方向。
所有的人似乎都有了某种不可思议的预感,预感到即将会有一个奇迹在众人的视野中出现。
石坪上一片沉寂,只闻湖水与石崖的拍击声,在风的吹拂下,时强时弱。
终于--一个高大的身影竟真的出现于众人的视野中!
白衣飘扬,白发披散,右臂衣袖空荡,随风舞动,显然右臂已残。
纵然已是伤残之躯,但来人浑身上下仍是散发着一股超越凡夫俗子的气息!
那气息甚至与高手的气息亦迥然不同。
他,赫然是白发无指剑客幽求!
谁也不曾料到幽求会在此时此地出现,无不震愕莫名!
但,更出人意料的事已接踵而至。
立于妙门大师身后的白辰突然出手,向妙门大师疾袭而去,其速快至无形,显然可见白辰甫一出手,便毫不留情!
极度的惊愕使众人已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目睹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
以白辰的修为突然出手,纵然妙门大师的修为已臻界外高手之境,亦无法避开。
一声如沉雷之闷响,妙门大师赫然中掌,飞跌而出,血洒长空,情形惨烈。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以白辰惊世掌力突袭妙门大师,竟未能取其性命,妙门大师飞身跌出三丈之外,踉跄数步,并未倒下!
范离憎、轩辕奉天、诸葛南山立即挡于妙门大师身前,以免白辰借机再进,若是如此,只恐妙门大师难脱厄运。
白辰本待乘势而进,却见身前人影晃动,范离憎等三人几乎不分先后地拦阻于前,要想突破他们三人的护守,可谓难比登天。
白辰被迫止步,大声呼道:“让我将之诛杀,再与你们细说原委!”神情显得极为激动。
妙门大师神情复杂莫名,他直视白辰,显得有些虚弱地道:“你……为何要如此?……
为何要如此?!”
这是场中每个人的疑问。
只听得一个声音清晰无比地传入了每一个人耳中:“因为,你是孤绝无相!”
说话者并非白辰,而是幽求!
有时,假象比真实的更逼真;有时,真相却反而让人难以置信。
那么,这一次呢?
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于妙门大师身上--妙门大师怎么可能是孤绝无相呢?
但,此刻每个人心中都浮起了同一句话--此我非我,扑逆迷离!
“真假人”本就化身万千。
“其实,墨门六十三代弟子墨含早已亡故,以墨含的身分出家,并以’妙门‘为法号的其实是孤绝无相!因为冷嚣的缘故,墨门南北内乱,孤绝无相借机杀害墨含,并借口回避南北两支的纷争出家。事实上此举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他对墨门的许多事实完全不了解,若留在墨门,极可能会暴露身分,所以他以遁入空门为机会,在与墨门弟子的长期接触中,一步一步地摸清了墨门的内情。”
白辰直视妙门大师,继续道:“你杀了别之弃的妻子后,将一块假墨玉留在了现场,因为墨玉本为小草之父墨东风所独有,从此墨门南北两支的矛盾因此而更深!墨玉乃墨门祖传神物,有化水为墨之玄能,本是难以作伪的,但你是孤绝无相,以你的’劫魔道‘却可以办到这一点!非但如此,你为了得到战族的战魔甲,假意告之别之弃,说依照星象、五行之气显示出战魔甲在药鼎山一带,让他长年居于药鼎山,寻找战魇甲!其实即使他真的找到了此甲,最终也会落在你手中,是也不是?”
妙门大师用手轻轻抹去了嘴角的血迹,苦笑一声,道:“巢师叔收你为徒,是一个错误,而我答应带你来此,更是一个错误……”众人正被他的言语所吸引时,他突然毫无征兆地蓦然飘身而起,向离他最近的范离憎掠身而去,骈指如剑,直取其双眼!
这是比白辰的突袭更可怕的一击!
但方才的风云突变已使范离憎心有所备,即使对方出手快逾惊电,他仍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场上诸人无一不是足以傲视武林的旷世高手,纵是如此,当范高憎拔剑在手时,众人仍是不由自主地为他的风采而惊叹!
只见一团银色光芒以其可观摩不可描述的方式倏然闪耀于众人视野之中。
妙门大师那一击似已无可抵挡,但范离憎的剑却已准确而及时地封住了那一击!
即使是再高深莫测的剑法,其最核心的精髓其实仅有二个字:快!准!
若是将这两个字发挥至无以复加的巅峰之境,那么此剑法无疑已是颠峰剑法。
正因为场中皆是武学之大成者,所以更能领悟范离憎那一剑的精妙。
那返朴归真的一剑,俨然已突破了人与剑相辅相成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而至天剑之道!
更何况,还有血厄剑之绝世神锋?!
※※※※※※※※※自始至终,牧野牺一直是众人之间最为沉默寡言的。他的神情亦很平静,甚至在幽求出现时,他也比他人更为冷静。
惟有范离憎挥剑抵挡妙门大师一击之时,他的眼中倏然有了一抹异芒闪现。
一闪之间,复归平静。
※※※※※※※※※面对范离憎浑如天成的封挡,妙门大师竟毫不退让,剑指依旧长驱直进。
难道,他竟无惧血厄剑灭天绝地的威力?
无论是旁观者,还是范离憎本人,都绝不曾料到会有如此局面出现!
咫尺之间,在界外高手之战时,就犹如毫发之距。
即使是范离憎,也无法改变双方强悍接实这一事实!
何况,他没有理由退避,纵然他的功力逊色于对方,但血厄剑足以弥补这一不足之处!
指剑与血厄剑悍然相接,暴出惊天动地的巨响,红芒暴射,迅即散去。
仿若可以席卷世间万物的狂烈气劲四向横溢,一时间天昏地暗,碎石迸飞。众人纷纷闪避,而那妖异的红芒亦使众人双眼无法视物。
血厄剑受此一击,会不会被激发起凶戾剑性?
一声穿透入灵魂的断碎猝然透入每个人的耳膜,妖异的红芒在那一刹那消失于无形!
所有的表情在那一刹那凝固!
因为,众人惊骇欲绝地发现血厄剑在妙门大师一击之下,竟碎成无数!
妙门大师的凌厉攻势去势未了,猝不及防的范离憎只觉右肋一痛,倒跌而出。
轩辕奉天、诸葛南山、天儒老人此刻终于从一连串不可思议的变故中清醒过来,齐齐出手。
但妙门大师并未再攻击范离憎,而是自侧掠身而出,向远方逸去!
这时,几乎所有的人都已坚信他的确是孤绝无相,否则就不会向范离憎出手袭击了,也不会遁走。
即使孤绝无相的武功已独步天下,但今日面对如此多的界外高手,他亦绝无胜望。
他的选择是明智的,因为事情变化大快,他竟成功地突出圈外,飞速遁走。
虽然路的前方有幽求,但幽求已形同废人,又如何能对他构成丝毫威胁?
孤绝无相如风掠走,其速之快犹如惊鸿,轩辕奉天诸人紧随其后,刹那间,众人已掠过了数十丈距离。
此刻,众人心中皆存在着一丝疑惑,他们难以相信被白辰以毕生修为重击一掌之人,仍能有这等可怕的身手。
众人所过之处,犹如飓风卷起,草木经受不住众人身形所带起的劲风狂扫,纷纷断碎,向两侧旋飞,情景骇人。
但轩辕奉天等人心中却明白,他们难以将对方截住,因为孤绝无相已抢得了先机。
眼看孤绝无相即将闪过幽求身侧,消失于茫茫丛林中的那一瞬间,幽求突然迎着孤绝无相跨进一步。
孤绝无相此刻如同一道一往无回的劲风,但仅仅因为幽求向前迈进一步,孤绝无相突然化极动为极静,犹如划空而过的流星,突然凝形于虚空一般。
仅是极短一瞬的停滞,轩辕奉天、白辰、诸葛南山等人已及时赶到,迅速将孤绝无相的去路封堵。
意外地截止了孤绝无相,众人皆暗自疑惑,不明白孤绝无相为何要突然止住不前?
同样不可思议的是,血厄剑为何竟会被孤绝无相轻易击毁?
孤绝无相被围之后,脸上顿时现出绝不会在佛门高僧身上出现的神情,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狂戾之气。
他目光扫过众人,倏然仰天狂笑,狂笑声中,他脸部的皮肤突然爆裂,碎成无数碎片,自脸部脱落,情形诡异至极!
现出的真面目正是三藏宗大宗主孤绝无相!
白辰所说的一切皆是事实,孤绝无相的最终目的,就是要毁去轩辕神剑!
他自信能成为战族血盟的盟主,只要今日以妙门大师的身分赴马迹岛之约,借机毁去轩辕神剑,那么日后便可率战族中人,借五星逆行之机,创下战族万世伟业,使天下成为蚩尤战族的天下,那时他--孤绝无相则将受到世人的敬仰。
自战神蚩尤起,战族中人对轩辕神剑便既恨且惧,以蚩尤族之天下无双的铸刃术,世间本绝不会有超越他们者。
但轩辕神剑乃天授之剑,绝非凡力所能铸就!
数千年来,黄帝四士后人凭此轩辕神剑屡屡挫败蚩尤战族,蚩尤战族心知若能毁去轩辕神剑,便可胜算大增,但四大隐世武门亦深知这一点,对轩辕神剑守护严密,更重要的是,这柄天授之剑根本不可摧毁。
数度正邪决战之际,蚩尤战族以其举世无双的铸兵术铸出的绝霸兵器,仍是无法与轩辕神剑匹故!
孤绝无相在了解轩辕神剑在每次祭出之时,需以土、木、水、火四气相激,方能使其开启“神目”,激发天授神威,便心生一念,想到虽难以毁去轩辕神剑之形,却可毁去剑之神,他所习练的“金劫魔道”,五行属金,而墨门武学五行属土,如此一来,当他以妙门大师的身分与诸葛南山、天儒等人一道助轩辕神剑开启神目时,融入剑身的已是少了五行之土,多了五行之金,轩辕神剑极可能因此而被毁。
但眼看即将大功告成之际,幽求却不可思议地出现于马迹岛,在幽求突然出现的那一刹那,孤绝无相顿知自己的身分已再无秘密可言,因为囚禁幽求之地便是亦求寺地下密室!
纵然他有惊世智谋,却仍是无法明白幽求何以能脱身而出。
更让他吃惊的是,当幽求向他迈进一步时,以他之傲视天下的修为,竟会感到一股极为强大的威压。
他在幽求身上赫然感受到了可怕的死亡气息!
睥睨万物的孤绝无相竟也不由自主地为之驻足。
因为他突然发现本是被自己视若无物的幽求,竟能给他造成死亡的致命威胁!
--尽管幽求已是残废之躯,尽管幽求并没有更多的举止,仅仅是极其随意地迈进了一步。
一个本应任自己宰割的人突然对自己形成无以复加的威胁,孤绝无相心中的惊骇可想而知。
悟空老人一直以妙门大师为挚友,今日见妙门大师乃墨门中人,心头自是暗喜,心忖从今往后于公于私,两人都将密不可分,没想到“妙门大师”竟只是化身万千的孤绝无相的一个化身而已,此事对悟空老人的触动,更甚于他人。
同时,血厄剑不可思议地断碎,亦证明白辰所言丝毫不假。
悟空老人轻轻一叹,对孤绝无相道:“如此说来,有关铁九的事,也是你一手捏造出来的?”
龙人《正邪天下》第五章劫魔剑道
孤绝无相傲然笑道:“不错,其实所谓当年死谷逼铁九重铸睚眦剑,全是假的,事实上睚呲剑仍完好无损地为我三藏宗所拥有!本大宗主之所以透露铁九之事,就是要让你有朝一日去求铁九铸造禁制血厄剑的剑鞘!所谓的铁九,亦是本宗主易容而成,本宗主自然不会真的铸出一柄可以压制血厄剑凶性的剑鞘!
当年血厄剑之所以落入四大隐世武门手中,并非我战族的疏忽,而是有意而为之。血厄剑的凶戾之气果然让冷嚣祸乱武林!”
说到此处,他的眼中有了讥讽冷笑:“悟空老儿,为了保住血厄剑,你苦心营建了思过寨,却不知我蚩尤战族若要得到一柄绝世神兵,根本无须争夺血厄剑,只须凭借战族绝世无双的铸兵术再铸即可!一柄血厄剑,使墨门衰落,燕高照叛道逆主,思过寨伤亡惨重……哈哈哈,悟空老儿,你身为玄门传人,自以为可以算尽天象世事,却被本座处处愚弄,真是可笑可悲!”
范离憎心头暗惊!
回忆起当初自己由“妙门大师”指令前往天下镇的情景,他终于顿悟,失声道:“我与天师和尚携’天陨玄兵石‘前去天下镇,途中曾数度遭遇伏击,但却次次有人暗中相助,今日看来,为我等消灭伏击者的举措,也应是三藏宗所为,是也不是?若我没有猜错的话,整个天下镇应都是你的势力,正因为如此,当我们依照家师口中的’妙门大师‘所言,在天下镇寻找一个名为’韦驮‘之人,都同时轻而易举地找到了。”
孤绝无相不屑地冷笑道:“今日才想到这一点,实是愚钝至极!天下镇的人早已得本座吩咐,只要你们进入镇中打听何人为’韦驮‘,被问的一律自称就是韦驮。以至于你们同时遇到两个自称韦驮者,如此天大的纰漏,你们竟不能察觉异常,反而相信那只是一次巧合与误会!”
范离憎默然无言。
的确,孤绝无相重重设局,众人对此却一无所知,一切都在孤绝无相的运筹之中,皆感心中愧然而自责。
“所以,你借机在血厄剑鞘中做了手脚,故此今日血厄剑方会被你所毁?”
“本座不妨直言相告,血厄剑本为战族所铸,剑身隐有如同人之脉络的血痕,同样便有如同人之气门之处,在世人眼中霸绝天下的血厄剑,但在本座看来,却是可以一举毁之!本座的确在剑鞘中做了手脚,但那只是为了让得剑者重蹈冷嚣之不归路!”
说到此处,孤绝无相有了阴戾狰狞之色,他转向对幽求森然道:“武林风云,皆在本座运筹之中,惟独没有料到你竟能活着离开亦求寺,否则即使白辰那小子有何举止,也未必能坏我大事!”
幽求缓缓地道:“因为劫魔剑道!”
他的眼中无喜无悲无怒无嗔,仿佛一片虚无,连一向为他所重视的范离憎,此刻他亦未多看一眼。
范离憎忽然心生一种奇异的感觉,他隐隐感到此刻出现于众人眼前的幽求是那么的不真实,仿若只是一个无质的虚体。
这种奇怪的感觉让范离憎惑然不解。
“劫--魔--剑--道?”一向睥睨众生的孤绝无相亦不由微微蹙眉。
“我一生求剑,所以一生坎坷,今日一身伤残,皆拜剑道厄难所赐。纵是如此,仍未能悟透剑道真谛,被囚亦求寺,经脉寸断,更是以为我之剑道已至穷途末路,孰料悲极泰来,你竟以劫魔道的秘诀传与幽蚀!”
“那又如何?”孤绝无相有些疑惑地道。
“幽蚀被药物所制,对你言听计从,他日夜诵念’劫魔道‘秘诀,以求能如你所愿,同时练成金劫魔道与土劫魔道!”
牧野栖的目光一跳。
幽求接着道:“也许因为他已被药物所制约,最终,他没有能够将两种劫魔道的气劲融作一处,反而爆体而亡!”
“爆体而亡”四字甫出,以天儒、悟空、诸葛南山等人之古井不波的心境,亦是不由心头微震。
而牧野栖脸上更是有阴影闪过!
“幽蚀诵念’劫魔道‘的密诀,我字字入耳,因为全身经脉已被你震得寸碎,所以并没有习练之心,但仍是在不知不觉中将之熟记!我一生中,仅为三件事所深深震动:一是我的女人成了我父亲的女人;二是六年前在江南与牧野静风一战时,曾见一女子为救牧野静风,以平凡的修为,使出惊世骇俗的一招剑法,将我击伤。
最后一次,则是幽蚀爆体而亡的那一刹那,因为,他是我的亲生之子!”
幽蚀为幽求之子,场中除了孤绝无相、牧野栖之外,再无他人知道,听得此言,莫不心惊。
但更让众人吃惊的是幽求提及此事时,竟没有任何激动悲愤之情。
难道,他对亲生儿子之死无动于衷?若是如此,那么他又怎会说此乃一生之中能触动他的三件事之一?
幽求以一种犹如梦呓般的声音道:“那一瞬间,我万念俱无,真正地进入劫魔道所谓的’灭‘的境界!
与此同时,心中积聚数十年的剑意在那一刻爆发而出,竟天作之合般与暗含的劫魔之意念完全共融!”
他那一片虚空的眼前忽然迸射出惊人的光芒,仿佛是绝世之剑在闪掣:“在那一瞬间,我本已因经脉寸断而停滞的真力,突然在无巧不至的剑意牵动下奔涌不息,而奔涌的方式与先前完全不同。我相信,这是一种无上剑道的蜕变,亦即是劫--魔--剑--道!
”当我悟透劫魔道的那一刻,已明白,我一生中所经历的种种磨难,曾经有过的深爱大恨,都不过是为铺就通往劫魔剑道的一步步台阶!当我立足于劫魔剑道之中,往日的一切都已成云烟,所以我不会恨任何人,也不会留恋任何人,甚至,包括我自己!“他所说的那么令人难以置信,但孤绝无相却信了。
幽求仅仅迈进一步,就予他以极可怕的压力,足以证明幽求身上的确有了超越常人思维的变化。
劫魔之道,本就是逆违常理的一种存在方式。
于是,孤绝无相道:”但无论如何,你是战族中人,应与本座共同对付黄帝一族的人才对!“让孤绝无相出乎意料的是,幽求竟摇头道:”我是为试剑而来的,普天之下,惟有你方配接我的劫魔剑道的!“孤绝无相眼中杀机涌动。
他一字一字地道:”好!本座已废了血厄剑,今日就将你这柄残剑也一并废了!“※※※※※※※※※与马迹岛相距二里的一座名为”虚名峰“的峰顶上,有一老一少在眺望马迹岛。
老者须发皆白,正是墨门巢三,而与他并肩而立的年轻女子则是小草。
巢三的衣饰仍是那般奇异滑稽,但此刻的神情却是少见的郑重。
小草道:”太师叔公为何不早日揭穿妙门大师的真相,而要等到今日?“”那时墨门一片混乱,有谁会相信半痴半癫的太师叔公呢?“巢三笑着道。
”太师叔公是学古人一般假装痴癫,让孤绝无相忽略了你,是吗?“小草直言不讳地道。
巢三连连摇头道:”最初太师叔公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免得在自己的师父与武林道义之间左右为难。“小草微微点头,沉吟道:”太师叔公既不愿与冷嚣一同对付武林正道,同时武林正道也信不过太师叔公,太师叔公于是索性在被冷嚣击伤后假装变得半痴半癫,是也不是?“巢三摸着自己的胡子,叹道:”如此一来,虽然避过一时矛盾,但却留下了祸根,当太师叔公发现孤绝无相的伎俩之后,想到一个半痴半癫者的话又有谁会信?虽然我的武功比真正的墨含高明,但与孤绝无相相比,却是逊色一筹,若仅凭墨门的力量,只怕非但不能除去孤绝无相,反而会使本已元气大伤的墨门遭受灭顶之灾!“说到这儿,巢三脸上笑意更甚:”太师叔公突然发现,白辰若是想让世人相信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只怕也能办到。“小草瞪大了眼睛,不解地道:”此言何解?“巢三道:”因为丐帮弟子众多,白辰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以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把他欲散布的消息迅速传开!“顿了顿,他接着道:”孤绝无相智谋过人,他当然不会轻易相信容樱夺走了战魔甲,但当他试图打听真相时,丐帮弟子早已把假象传遍方圆百里,所谓众口烁金,孤绝无相绝对无法查出真相!“”那太师叔公在见到幽求前往马迹岛时,为何不设法拦截?“”孤绝无相绝不会料到幽求还能脱身,在幽求出现之时,他必然为之震动,白辰就可以借孤绝无相的心神为之牵动之机出手!否则,他也不可能一袭得手,这就是我暗中将幽求引到马迹岛的原因。“小草调皮地一笑,道:”太师叔公将外人引入马迹岛,岂非有违四大隐世武门的规矩?
“巢三也笑了,他一本正经地道:”但幽求已不再是一个人!“小笑大惑不解。
”幽求已成了一柄剑!一柄存于天地的逆行之剑!
但不管是神剑,还是魔剑,只有’无上剑道‘才是他毕生所追求的目标!“巢三道:”
让一柄剑进入马迹岛,算不得有违四大隐世武门的规矩。“小草吐了吐舌头,心头道:”太师叔公看似痴痴癫癫,其实却是绝顶聪明!“巢三轻咳一声,负手望着小草道:”论辈分,你称我为太师叔公,白辰称我为师父,往后,是他顺着你称呼,还是你顺着他称呼?“小草先是一愕,很快明白过来,脸上登时飞起红晕,本是伶俐聪颖的她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巢三哈哈大笑。
笑声未落,他忽然”咦“地一声,道:”起风了。“果然起风了--不知何时,已有阵阵彻骨寒风悄然生起,平静的太湖出现阵阵涟漪,并且越来越动荡不安。
天色越发阴沉,惟有太湖上空有一抹光线竟未被遮挡,与周遭的阴沉相衬,显得妖异诡秘。
天地间似乎在孕育着一件可怕之物!
小草微微变色,只觉阵阵寒意袭向心头,她不由用手环抱着自己的双肩。
风迅速地酝酿、壮大,片刻之后,狂风大作,云雾汹涌翻卷。
突如其来的昏暗将天地在刹那间吞没,马迹岛与太湖都已隐于一片昏暗之中。
却有阵阵浪涛翻涌,与湖岸轰然相击的声音传来,在风的狂卷之下,时而如沉雷般惊天动地,时而又虚幻而飘渺。
”呼……“狂风席卷,强大得似若有形之物,疯狂地冲击着小草的娇躯,在昏暗之中承受着这可怕的冲击,小草心中顿时萌生孤立无助之感。
巢三的声音虽是在这狂风大作之时,仍是极为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中:”不知是何人出手?竟有这等呼应天地的灭世威力!“倏地--”轰……“地一声暴响,其声势骇人,仿若是整个太湖突然倾翻。
与此同时,一道让人难以正视的银色光芒自马迹岛冲天而起,犹如一柄破天利剑,在乌云四合的虚空中,划出一道炫目的轨迹。
小草心神顿时为之所慑,一时间已将方才的惶然不安悉数淡忘。
在那道银色光芒的辉映下,小草骇然发现太湖中竟有一柱无与伦比的巨浪冲天卷起,高达二十余丈,直扑马迹岛方向。
冲天巨浪与那道银色光芒相击,立时化作漫天水气,水气在银芒的卷裹下,赫然隐现出一柄顶天及地的气剑!
小草的呼吸与思绪在那一刹那齐齐停滞,只知目瞪口呆地望着那柄顶天及地的剑破空而下。
那一剑的气势足以让任何人顶礼膜拜,心甘情愿地祭身而亡。一声响彻苍穹的暴响刹那间席卷了方圆十里之内的每一寸空间。
小草心神一震,倏闻”沙沙“声响,脸上一片湿凉。
--竟有萧萧雨落!
※※※※※※※※※只有雨水与岩石、残枝落叶的撞击声,马迹岛一片肃杀。
轩辕奉天久久方从幽求那惊慑古今的一击之中醒过神来。
骤雨来去倏忽,此时已晚,空中却有血腥之气弥漫着。
纵然天地间仍是昏暗,但以轩辕奉天的修为,视线自能穿透这片昏暗。
幽求求剑一生,坎坷一生,在绝厄之境中,却因机缘所至,剑道另辟捷径,悟出”劫魔剑道“。
”劫魔剑道“之精在于一个”灭“字,幽求与孤绝无相惊世一拼,果然将”灭“发挥得淋漓尽致,剑势所及,方圆数十丈草木皆被斩得寸碎,纵是场上诸人皆有绝世修为,却仍是不得不骇然而避。
”劫魔剑道“非但灭尽万物,连幽求自身也在全力催运”劫魔剑道“之时,以身化剑,躯体顿时荡然无存。
那是穷尽天才剑客毕生修为的一式剑招!一代剑中魔才以极为惨烈的方式,结束了他求剑的一生!
孤绝无相依旧站立着,但他全身皆是触目惊心的鲜血,似乎每一个部位都有鲜血在涌出,让人难以看清他究竟伤在何处。
他双目紧闭,面如死灰,了无声息。
没有人在受了这么多的伤,流了这么多的血之后,还能活着!
目睹武学的颠之战,每个人的心灵都承受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悟空老人长叹一声,道:”劫数天定,没想到孤绝无相竟会亡命于幽求之手!“话音甫落,忽闻低低的冷笑声传出,声音虽轻,却让众人皆心头一震,只觉那声音像是来自幽冥地狱,森然可怖。
众人循声望去,赫然发现孤绝无相竟双目圆睁,眼中一片死灰,让人一望之下,便心生极度不适之感,他的眼中仿若是个无边无际的涵洞,可以将他人的灵魂吸入其中。
孤绝无相的五官扭曲不堪,倏而凄声厉吼:”老子没那么容易死!“血肉模糊的右臂向前缓缓探出,一声厉喝:”血厄--!“早已碎成无数的血厄剑碎片突然被无形之力所牵引,向他的右臂疾飞而至,深深地扎入了他的右臂之中。
”战族铸兵,天下无双!“孤绝无相怪吼如啸,将自身仅剩真力全力催运至无以复加之境,刹那间,只听得”噗嘞“之声不绝于耳,孤绝无相周身血脉根根暴起,肌肤爆裂,鲜血呈网状一下子渗透而出。
而嵌入孤绝无相手臂的血厄剑碎片突然变成一片触目惊心的赤红,右臂的肌肉、骨骼、经络也有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片刻之间,孤绝无相竟以灭天绝地的劫魔气劲,将血厄剑的碎片完全融入他的右臂之中。
孤绝无相身形倏起,直取悟空老人,向悟空老人挥出他毕生的最后一击!
孤绝无相右臂与血厄剑的碎片似已完全融合为一个整体,破空击出,隐隐有风雷之声。
他是傲视众生的绝世强者,在他眼中,寻常高手犹如虫蚁,只能任其驱使宰割!他自持惊世雄才谋略,自信能铸就蚩尤战族沉寂千年的辉煌,整个武林将是他囊中之物。
而他步步谋略,也的确使他始终左右着武林局势,一旦轩辕神剑被废,足以让黄帝四士后人遭受惨重打击,他那让人心悚的计谋本已一步步实现,眼看即将大功告成之时,却突起变故,局面急转而下,孤绝无相竟已处于不可脱身的绝境。
看似无懈可击的布局,突然一溃千里,千疮百孔,孤绝无相心高气傲,甚至鄙视天道,”
失败“二字对他而言,是绝对不可接受的。
但”失败“仍是不可避免地降临于他的身上,眼看着费尽心思苦心营建的一切土崩瓦解,孤绝无相惯常的从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心中只剩下狂怒与绝望。
孤绝无相自视甚高,自负天下无人能出其右,噬吞武林只是在等待最佳时机而已。这数十年的等待在孤绝无相的感觉中是漫长而难以忍受的,本以为马迹岛之会及战族血盟过后,将可以得到淋漓尽致的渲泄,但却在今日悉数破灭。
所有的狂怒与绝望在孤绝无相邪霸无匹的意志的催发下,急剧膨胀至无以复加之境,最终凭借可开天辟地、逆乱乾坤的”劫魔道“残存力量,以不灭不休的意志,攻出最后一击!
一招之下,风云变色,似为其中所包含的无比戾气所震慑。
以孤绝无相灭世之意志击出的这一击,便是他一生不倦追求的最后渲泄,那已不仅是一记招式,更是孤绝无相的生命与精神,在对天道轮回做最后的抗击!
纵是至邪至恶,孤绝无相仍不失为一个真正的强者!
--强者无亡则不败!
亡的或是对手,或是自己!
孤绝无相在最后一刻发出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击,场中诸人虽皆为绝世高手,亦莫不变色,仿若目睹死亡之神飞速迫近悟空老人!
孤绝无相不愧为蚩尤战族最为出色的后人,其战意之盛,使其在即将灭亡之前,仍战意狂炽。
残留血厄碎剑中的凶戾之气,与孤绝无相的暴戾绝霸的战意相辅相成,终成完全超越往日生命与武学范畴的震古铄今的一击!
这一击,绝非本已耗尽功力的,悟空老人所能应付。
甚至连白辰、轩辕奉天、诸葛南山等超绝高手,亦无把握能在这一击面前全身而退。
范高憎已因孤绝无相出人意料地废了血厄剑而受了伤,虽然伤势并不甚重,但却仍影响了他的身手,未能及时封阻孤绝无相对悟空老人击出的致命杀招!
悟空老人性命存于一线的那一刹那,人影闪动,天儒老人飘然踏进,掌势翻扬,犹如行云流水,丝毫不见有仓促之感,向孤绝无相迎去。
甫一出手,天儒老人便显出不在悟空老人之下的修为,场中轩辕奉天、白辰、范高憎莫不为之心旌摇荡,在那一刹真正地领悟到武学之浩瀚如海。
天儒老人一眼便窥破孤绝无相这最后一击已是穷尽了他毕生的精气元神,虽然威力惊世骇俗,却绝无后继之力,只要能避过其锋芒,孤绝无相自会力竭而亡。
但同时天儒老人亦知悟空老人今日绝难避过孤绝无相开天辟地的一击,故他毫不犹豫地出手了。
两个完全凌越于整个武林之外的界外高手皆以最高修为悍然击出!
这是绝无取巧的惨烈比拼。
龙人《正邪天下》第六章弃正入邪
双方倏然相接,惊世暴响声中,孤绝无相发出凄厉如鬼啸的惨号声,血光漫天,他的右臂被击得整只自躯体断开,飞出极远,落地时竟有铿锵之声。
与此同时,天儒老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飘而出,鲜血喷射如箭!在双方接实的那一刹那,天儒老人虽凭自身对武学辟析入理的修为,将对方无坚不摧的功力消散了一部分,但对方的攻势之可怕犹在他的想象之外,甫一接实,他的右臂骨骼顿时暴碎,身躯承受了霸绝无匹一击之后,顿觉五脏如被重锤猛击,以其傲然众生的修为,仍是不由鲜血狂喷,跌飞而出。
落地之时,天儒老人又连退数步,每一步踏于坚实的岩石上,莫不是碎石迸飞,地面出现一道道以落脚处为中心,向四周迸裂开的网状裂痕,遍布方圆两丈之内,情景惊心动魄。
天儒老人将自己所承受的强悍绝伦的力量转于地面,仍是难以支撑,颓然顿坐于地。
孤绝无相的凄厉惨号戛然而止,给人一种莫名的震撼。
马迹岛一片死迹!
孤绝无相的断臂处鲜血喷涌,他的脸色死灰一片,与死人无异,断臂之躯微微晃了晃,终如被伐倒的朽木般向前轰然而倒。
望着倒下的孤绝无相,悟空老人百感交集。
若非白辰出奇不意的袭击先伤了孤绝无相;若非幽求突然出现,挥出足以与日月并辉的”
劫魔剑道“一剑,那么纵然合众人之力能胜孤绝无相,但必定会付出极大的代价。
白辰心中感慨更多!
他知道若非巢三忍辱负重数十年,想必今日孤绝无相的阴谋已经得逞,从此天下将陷入万劫不复的绝厄之境。
他心中忖道:”师父一生之中似乎都在浑浑噩噩之中,没有任何作为,但却在生死危亡之际,起了无可替代的作用,这是否可谓是将墨门的’无为‘发挥到至高无上之境!而墨门’无为‘之真谛,并非’不为‘,而是十年磨一剑,不鸣则已,一鸣天下惊悸?“也许,看似浑噩的巢三,方是真正悟透墨门精髓之人。
无论如何,能为四大隐世武门纳为传人的,必定有其惊世不凡之处,范离憎如此,白辰,轩辕奉天、牧野栖如此,当年的巢三应亦是如此。
太湖渐渐恢复了一片平静,几只水鸟在湖面上空忽起忽落,鸣叫声显得躁乱不安,稍一飞近马迹岛,迅即惶然飞离。
※※※※※※※※※五日之后。
天儒老人的伤势仍未痊愈,他身边自有人日夜守护,而牧野栖每日傍晚必来探视他一次。
这一日,守护在天儒老人身边的是衣四方,天儒老人见了衣四方,不由想起了卜贡子,便道:”四方,去叫你师父来见我。“衣四方并未起身,他道:”三天前,戴无谓前辈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人袭击,身受重伤,我师父已前去看望他了。“天儒老人一惊,支撑着自床上坐起,道:”无谓的……的武功已不在武林绝世高手之下,怎会受伤?“未等衣四方回答,有人推门而入,却是牧野栖。
只听得牧野栖对衣四方道:”衣总领,你出去吧。“乍听牧野栖称”衣四方“为”衣总领“,天儒老人又是一惊。
衣四方恭应一声:”是!“便退了出去。
待衣四方走后,天儒老人沉声道:”栖儿,你怎会称四方为’衣总领‘?你大师兄又怎会受伤?“牧野栖在距天儒老人床榻数尺距离的地方站定,平静地道:”无谓师兄多半是被三藏宗之人袭击,孤绝无相被杀,三藏宗自然不肯善罢甘休。无谓师兄重伤后,端木总领闻讯不听劝阻,立即率三百白道弟子攻袭天下镇,结果战败而亡,为使白道不致成为一盘散沙,弟子与白道众弟子商议后,共推衣四方为白道总领。师父身体欠安,故弟子擅自将这些事暂时隐瞒下来了。“天儒老人大为震怒!
他怒道:”你……你……无谓遇袭,端木无非战亡--如此重大的事,你竟不向为师透露半个字……“说到此处,他心中倏然一震,猛地意识到什么,脸色微变,竟未再说下去,沉默了片刻,方缓声道:”你去将黑白两道八堂统领领来见我。“牧野栖并未动身,而是略略提高了声音,道:”衣总领,将八堂堂主召来!“天儒老人目光轻轻一跳,却未再说什么,反而将身子缓缓后仰,重新躺下,双目微阖,似在闭目养神。
少顷,衣四方领来八人,天儒老人这才微睁双目,扫了众人一眼,发现原先的白道”高,山、流、水“四堂的统领慎如是、文不秀等人皆不在场,除黑道”阴晴圆缺“四大统领之外,另外四人竟亦是黑道中人。
但这次天儒老人无惊愕之色,似平早已料到会出现这一幕,他缓缓地道:”你复有何言?
“说此话时,他并未看向牧野栖,但牧野栖已应道:”白道四堂的统领怀疑是黑道的人向三藏宗告了密,黑白道因此而起争端,弟子拦阻不及,白道四统领不幸于混战中战亡!“”哈哈哈,哈哈哈……“天儒老人突然长笑,笑到最后,倏然鲜血狂喷。
牧野栖依旧恭然而立。
天儒老人一字一字地道:”牧野栖,老夫并不佩服你的心计,老夫只佩服你怎能将这些谎话从容道出?“八大统领面无表情地站着。
牧野栖轻叹一声,道:”师父所猜不错,弟子方才所言的确有不少不实之处,但无论如何,黑白苑黑白一统,重新成为黑教已是不变的事实!木已成舟,师父又何必再为此事操劳?
师父与弟子一样,需面对抉择,是黑是白,需择其一,黑白共存本就是一种错误!弟子这么做,只是为自己、为师父做出最后的抉择而已。“顿了顿,又接道:”其实在黑白之间,弟子早已毫无选择余地,正盟屡次欲置弟子于死地,并废了弟子的武功,虽然四大隐世武门可以接受我,但有朝一日,我再无利用之处,他们只须说一句’我是风宫少主‘,便可以立即让我陷于万劫不复之境!庞纪以种种手段对付我,与战族所为,又有何异?弟子周旋于风宫与正盟之间,历尽艰辛,最终却落得武功被废、身败名裂的地步,若弟子还执迷不悟,岂不可笑?
数千年前,黄帝与蚩尤争夺天下,若是得天下者乃蚩尤战族,那么今日之邪者,便是四大隐世武门了。若是弟子为四大隐世武门做了无谓的牺牲,换来的只是痛苦,又何必再执于一念?“天儒老人的脸上再无丝毫表情,他道:”想必,卜贡子也是你有意遣开的,是不是?“牧野栖沉默未答。
天儒老人沉默了良久,方道:”为师当年之所以未选择黑教,实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既然事已至此,为师便将此事告之于你,望你三思而后行--你让他们退出去吧。“牧野栖向八人挥了挥手,那八名统领依次倒退而出,屋内只剩牧野栖与天儒老人二人。
天儒老人望着牧野栖,道:”为师与你共处六年,知道你的性情看似恭谦,其实极有心计和主见,所以为师猜测,即使此事有挽回的余地,你也绝不愿改变主意,是也不是?“牧野栖缓缓点头。
天儒老人苦笑一声,轻声道:”种下善花,结下恶果,惟有如此了……“话音未落,四周倏然响起”轧轧“之声,随即便听得重物轰然落地声,以及机括启动的撞击声。
自窗外射入的光线倏然消失,整座若愚轩在剧烈地震颤,外面响起了惊呼声,却已不甚清晰。
显然,若愚轩暗隐机括,已被天儒老人启动。
机括启动之后,里面已是漆黑一片,犹如黑夜降临。
黑暗之中,传出天儒老人的声音:”你应该想得到,在黑白苑中,黑白两道势力共存,常有明争暗斗,黑教的残余力量无时无刻不在试图恢复黑教,为师不可能不有所防备!“这时,一股异常的浓香在黑暗中弥漫开来。
只听得天儒老人继续道:”你是为师一手培养起来的,既然如今你已决心背叛四大隐世武门,为师只好亲手毁了你!想必你已猜到这股浓香有异。不错,它可以让你我在半刻钟之后气绝身亡!“这时,四周响起了密集的金铁交鸣声,显然是八大统领欲闯入若愚轩。
天儒老人的声音出奇的平静:”其实你作出今日的选择,即使世间无一人理解,为师仍是能理解,但为师却不欲让你成为绝世之魔!也许,为师与你来到世间,都是一个错误,今日,便让你我的性命一同在此结束,从此再也不必生存于痛苦之中!“他的平静让人无法不相信这是他的心声!
天儒老人的体内有着战族的血,同时却是四大隐世武门的传人,无论作如何取舍,都是一种痛苦。
牧野栖竟也是异常的平静,只听得他道:”其实师父以这种方式根本困不住弟子,毒烟也无法对我构成威胁。虽然弟子已完全控制了黑白道,但师父对弟子有恩无仇,即使是弟子背叛了师父的意愿,师父仍并末从此不认我这个弟子,所以弟子不但要自己脱身而去,还要将师父一并救出!“”你真能脱身而去?“天儒老人语气终于有些不平静了。
”不错,因为弟子的修为其实远在师父的想象之上!“一阵沉默。
天儒老人终于开口:”走出若愚轩一步,你我就绝对无法再做师徒!也许今日之局势,已使你我惟有在九泉之下,方能永为师徒!“他的声音已有些嘶哑、虚弱--莫非是因为毒烟的作用?
牧野栖斩钉截铁地道:”弟子心意已决,绝不更改!从今往后,再无任何人、任何事可以阻拦我!“”我“字甫出,牧野栖已踏步而出,径直向外走去。
天儒老人心中思绪联翩,一幕幕往事在他的脑海中闪过,而他的心情却是平静如水。
外人无法想象,数十年来,天儒老人的心灵承受了多少难以承受的压力,战族的血统使他永远也摆脱不了隐于心中的狂烈战意,每当心情狂躁,战意大炽之时,他惟有一遍又一遍地画着其母简兮的像,以减轻内心所受的煎熬。惟有面对飘逸出尘的母亲的画像,他的心方能重新宁静。
近来,距五星逆行之日越来越近,天儒老人越来越心神不宁,他知道这是因为五星逆行将至,天地间戾气大增之故,他不知自己会不会有朝一日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战族之血所引发的汹涌战意。
天儒老人深深地知道,无论是他,还是牧野栖,一旦入邪,都将会为世间带来无可挽回的灾难,因为他们具有战族后人与儒门传人的双重身分。
他本是欲借牧野栖的双重身分对付蚩尤战族,却适得其反!如今的牧野栖便如同一柄极为锋利的至邪之剑,若不欲使之出鞘伤人,惟有在它未出鞘之时,便毁之!
随着毒烟不断的侵入体内,天儒老人的呼吸越来越粗浊,此时此刻,他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
也许,惟有死亡,才能摆脱两难的痛苦。
他听到了剧烈的碰撞声,以及利矢暗器破空之声,他知道那是牧野栖在试图突出若愚轩时触动机括发出的声音。天儒老人自知若是不关闭机括,即使是他自己,在未受伤时要想强闯出若愚轩,亦需半刻钟以上的时间,而那时毒烟的毒性早已置人于死地!
倏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声响起,阳光突然再度射入若愚轩内,而牧野栖已自那缺口处疾掠而出,引声长啸。
啸声犹如一柄尖刀般深深扎入天儒老人的心中。
无论他多么的不愿面对,他都清晰地意识到,一个他自己亲手缔造的恶梦,从此将笼罩于整个武林。
牧野栖迎着八大统领惊愕而崇仰的目光,立足于若愚轩之外时,他听到了若愚轩内一声喟叹。
牧野栖的心倏然一跳,猛然转身,透过那道缺口,向若愚轩内望去,赫然发现天儒老人胸口处深深插着一支箭,一支由机括引发,被牧野栖挡开的箭!
天儒老人终未能平静地走完他一生!
虽已气绝身亡,但双目犹睁,他的眼中有无限的忧郁与自责。
牧野栖犹如一尊雕像般静静地立于若愚轩外,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
※※※※※※※※※即使是在黑夜,也能感受到浓浓的春意了,空气中飘荡着暖暖的春的气息,那是由阳光、草木的芬芳融合而成的气息,沁人心脾。
范离憎在黑暗中睁着双眼,呼吸着这微甜的清香气息,默默地想着心事。
蓦地,隔壁的屋内响起了一声惊呼,是穆小青的声音。
范离憎心中暗叹一声,下了床,推门进入穆小青的屋内--这已不是在思过寨,而是在范离憎亲手搭建的一间草庐中,在黑夜里能听到夜风吹过所发出的”沙沙“声响。
范离憎没有点灯,行至穆小青的床前,在床榻上坐下,关切地道:”又做恶梦了?“黑暗中,穆小青拥住了他的身躯,她的身子有些发凉。
”我……又梦见自己杀了大师兄……我……“她已哽咽不能成语,热热的泪滴落在范离憎的肩上。
范离憎沉默了少顷,低声道:”那只是一个梦而已,不错,只是一个恶梦!大师兄不是你杀的,你那么敬重大师兄,又怎会伤害他呢?“自从孤绝无相死后,穆小青的神智立时恢复过来,众人虽为穆小青杀了佚魄感到痛心,但同时亦知这是孤绝无相的罪恶,孤绝无相曾挟制了容樱,从容樱口中得知穆小青已被”心语散“所控制,他知道悟空老人一直视”妙门大师“为挚友,必然会前去亦求寺,于是他便借机在解除穆小青所中的”心语散“,以使她摆脱对范离憎的依赖的同时,再重新使她为”
心语散“所控制,不过这一次她已是对孤绝无相言听计从。
利用穆小青,孤绝无相既虚耗了悟空老人的功力,使之在后来的决战中落败,同时又杀了佚魄。穆小青在孤绝无相被杀后,心灵再也不受其羁绊牵制,恢复了神智,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仅有隐隐记忆,但杀了佚魄这一事毕竟非同寻常。得知佚魄已死之后,穆小青已隐隐感到此事与自己有关,当她向思过寨中人问及此事时,众人却矢口否认了,只说佚魄是为孤绝无相所杀。
悟空老人心知穆小青是被孤绝无相控制了心智,方会有种种不利于思过寨的举止,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亦是身受其害者,若将真相告诉她,非但于事无补,反而会使穆小青永远生活于内疚自责之中,于是他吩咐思过寨上下要对穆小青永远守着这个秘密。
思过寨众弟子明白悟空老人一片苦心,皆遵行不悖,让众人肃然起敬的是佚魄之妻元揽秋竟也依悟空老人所言,未在穆小青面前透露只字。
但自从穆小青清醒之后,每日入睡之后,她总会做一个情景相似的恶梦,梦见自己用种种手段,出其不意地袭杀了大师兄佚魄,这可怕的恶梦使穆小青寝食难安,日渐憔悴。
悟空老人见此情景,便让范离憎领着穆小青暂离思过寨,也许不再触景生情,穆小青的情形会逐步好转。
于是范离憎便领着穆小青暂离思过寨,在一谷中结庐而居,在这儿穆小青的情形果然慢慢好转,只是偶尔会再度梦见那可怕的一幕。
范离憎拥着穆小青,柔声劝慰,穆小青渐渐平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竟这般拥睡至天明。
※※※※※※※※※山谷处于两山之间。
草庐座落于西侧山脚下,草庐后侧石壁嶙峋,高崖斜插,突兀峥嵘,石壁上有簇簇灌木,郁郁葱葱。
草庐前方则是一片平缓坟地,坡地上植有数以百计的桃树,沿着山谷向两端延伸逾里。
在桃林与东侧的高山之间,又有一溪流,溪中满布少见的暗紫色顽石,可谓是半溪泉水半溪石,水击石溅,潺潺淙淙,如水弦弹拨,引得满溪水花粲然,应声起舞,山泉犹如长练,蜿蜒而流。
旭日初升,万物皆散发着勃勃生机。
范离憎坐在溪水旁的一块巨大圆石上,正入神地吹奏着一管竹笛。
奇怪的是他所吹奏的根本不成曲调,但却并不显得噪乱无序,在笛声中竟自有奇异的节奏与韵律,冥冥之中,似与什么永恒之物相应和。
穆小青在离他三四丈之远的一棵桃树下静立了许久,静静地聆听这别具一格的笛声,直到一滴水珠从桃树上滴下,落在她的玉颈上,方使她醒过神来,轻盈地走到范离憎身边坐下,托着香腮,凝神静听,听着那韵律奇异的笛声,置身于秀丽山色之间,穆小青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
笛声渐低,如虫鸣啾啾,终归于静寂。
穆小青出了一会儿神,方道:”为何你的笛声与我平时所听到的全然不同?“范离憎道:”我自幼父母双亡,跟随姑姑,姑姑生性古怪,那时我决不可能学什么曲调,后来我进了试剑林,试剑林内除了幽求与我之外,再无他人,那时候每天的日子总是显得格外漫长,于是,我便用竹子削成笛子,自己慢慢地吹。其实在此之前,我只是见过别人手中的笛子,却从未亲手摸过,所以并不知它的真正模样。用竹管制成竹笛时,我只能自己慢慢琢磨,时而五个孔,时而七个孔,时而八孔。在试剑林中除了练剑外,我便吹笛子,渐渐地竹音发出的声音不再那么难以入耳了,但我从未习过曲调,只有试着模仿自己所能听到的声音,如鸟鸣声,流水声,风声,雨声……“说到这儿,他笑了笑,接道:”这笛声自是登不了大雅之堂,但每次我总能在这种声音中静下心来。“穆小青道:”其实,我也很喜欢这种笛声,总觉得……总觉得似乎那不是从笛子里传出来的,而是…
…而是天地间本就存在的。“”是吗?“范离憎有些惊喜地道,似乎为自己的笛声亦能为他人赏识而感到欣喜。
穆小青郑重地点了点头。
范离憎笑了,忽又道:”你会吹笛吗?“穆小青有些惊讶地望着他。
范离憎道:”有客人远道而来,岂不是应抚乐以待?“范离憎话音甫落,便听得清朗笑声遥遥传来,随即听得一年轻男子的声音道:”范兄弟好雅兴,竟在这山水之间赏花弄笛,实是逍遥惬意。“穆小青听这声音很是陌生,有些惊讶地望着范离憎,但见范离憎微带笑意,心知这不速之客多半是友非敌。
少顷,桃树丛中走出一男一女,男的高大伟岸,身披黑色斗篷,与斗篷内的白色劲装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宽阔的肩背后露出一截宽大的刀柄,浑身上下散发出渊亭岳峙的卓绝气度,与他并肩的女子则是风韵绝世,美艳不可方物。
二人自桃林间走出,向这边漫步而来,让人感到二人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依着范离憎而坐的穆小青感觉到范离憎的身躯微微一震,不由有些诧异。
这时,范离憎已起身,向那边迎去,遥遥揖手道:”没想到轩辕兄竟会光顾这山野之地。
“说话时,他的目光再度不由自主地扫向那美貌女子,很快又错开了。
那伟岸男子正是”皇侠“轩辕奉天,与他同行的乃水筱笑。
龙人《正邪天下》第七章水魂奇珠
轩辕奉天一笑,转而问道:”你伤势恢复如何?“因为悟空老人已受伤,所以轩辕奉天对范离憎的伤势更为关切。三月初三马迹岛之会,正是因为范离憎被孤绝无相击伤,玄门当时已无人有足够的功力和其他三大隐世武门一道将轩辕神剑与天地呼应的威力激起,故轩辕神剑方重新由四大隐世武门保存,只待玄门有能担负此任的人。
范离憎颔首道:”小弟早已无恙,倒是不明白何以恢复得如此快?“轩辕奉天喜道:”如此甚好。“两位当世武学修为最为卓绝的年轻人把臂而行,回到草庐中。
水筱笑虽曾为血厄剑潜入思过寨,并与思过寨结下怨仇,但当时穆小青、范离憎皆在剑簧阁中,故此时虽见了水筱笑,却未曾想到她与思过寨之间的宿怨。
穆小青对水筱笑热情招呼,水筱笑隐隐有不安之色,但她的心计在穆小青之上,依旧笑靥相向,并未显露出有何异常。
草庐不甚宽敞,却收拾得颇为整洁,地面被范离憎别具匠心地铺上无数鹅卵石,免去了潮湿地气侵体之苦。
轩辕奉天出身豪门,虽历练江湖,却多出没于都城,对他而言,这一切都颇为新奇,忍不住啧啧而叹。
范离憎离开思过寨已半月,轩辕奉天便将武林近些日子所发生的事告之于他,听罢,范离憎有些惊讶地道:”这半月来,武林倒甚为平静。“轩辕奉天神色凝重地道:”但这种平静绝不会维持多久。据我所知,天下镇三藏宗的势力已有所异动。“范离憎微微颔首,因为有水筱笑、穆小青在场,他与轩辕奉天都不愿深谈此事,便转过话锋,闲聊之间,范离憎总不由自主地暗扫水筱笑一眼,轩辕奉天察觉了这一点,心忖道:”
莫非范兄弟与水族有仇隙,而水筱笑与他因此而早已相识?“他性情豪爽耿直,当下便直言道:”范公子与水姑娘是否早已相识?“范离憎尴尬地一笑,道:”小弟觉得水姑娘好生面熟。“顿了顿,他索性向水筱笑直言问道:”水姑娘,可曾记得曾与一人在河边偶遇,后来那人突然被袭,最后又被你救起……
“未等范离憎将话说完,水筱笑已笑着道:”若我未猜错的话,范公子所遇见的定是我师妹,她与我容貌颇为相似。“听得此言,轩辕奉天当即想到自己先前曾将水依衣误认作水筱笑的事,不由暗自好笑,同时亦暗自松了一口气。若是水筱笑与范离憎有极深的怨仇,他便左右为难了。
范离憎听得水筱笑之言,心中立即想到若水筱笑所言是真,那么她就应是自己曾在客栈中遇到的”笑姑娘“,当时他的面目是经过易容后的戈无害。
对于当时的种种离奇际遇,范离憎至今记忆犹新,他心中一直有诸多谜团未解,欲借此机会解开这些谜团,便接着道:”若那人真是水姑娘的师妹,在下倒有些事要请教水姑娘了。
“当下范离憎便将自己偶遇水依衣时的情景向水筱笑细说一遍,末了道:”在下至今不知当时袭击我的是不是那位女子,亦不知后来又是谁将我救醒。“水筱笑神色微微一变,旋即恢复如常,她轻笑道:”是谁袭击了范公子,我暂未知,但却知救了范公子的人,必是我师妹。“范离憎将信将疑。
水筱笑问道:”那番际遇后,范公子是否感到自己体内有所异变?比如从此不畏百毒?
“范离憎大为震愕,他曾两度中毒后安然无恙,一直不明就里,而此事除悟空老人外,再无他人知晓,水莜笑能准确指出这一点,足以说明她所说的多半不假。
他惑然道:”正如水姑娘所言,水姑娘可知其中原因?“水筱笑沉吟了片刻,方叹了口气,道:”此事颇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据我所知,师妹有一颗千年神珠,此神珠具备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功效,化解百毒仅是其中之一而已。除此之外,还可提升功力,使容貌美艳不衰,可谓是世人梦寐以求之物,依范公子所说的情形看,我师妹极可能为了救你,将她的那颗神珠让你服下了。“范离憎愕然不解道:”她与我素昧平生,为何要这么做?“水筱笑看了轩辕奉天一眼,道:”其中原因,我亦不知,范公子不妨问一问轩辕公子。
“范离憎心中暗忖道:”连你都不知其中原因,他又怎会知晓?“轩辕奉天却明白水筱笑言下之意,他清咳一声,道:”诸多事的原因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总之,水姑娘的师妹将那颗千年神珠让你服下,应是出于一番…
…好意。“说出这番话时,他心中思忖道:”筱笑所说的师妹必是水依衣。“水筱笑道:”相信范公子的伤势恢复得出乎意外地快,与这千年神殊不无关系。“一直沉默未言的穆小青这时望着范离憎道:”容颜对女人来说,何其重要?人家可以为你舍却容颇永驻的机会,你应好生铭记人家的恩情才是。“范离憎有些尴尬地一笑,心中却在苦思冥想:”她究竟为何不惜以千年神珠救我……“※※※※※※※※※轩辕奉天与水筱笑联袂而行。
范离憎的草庐早已是视线所不能及。
水筱笑忽然放缓了脚步,道:”其实我不但知道救范公子的人是我师妹,而且还知道当时是谁袭击了他。“轩辕奉天看了她一眼,道:”莫非,那人……就是你?“水筱笑苦笑一声,道:”你是否会怪我对范公子隐瞒真相?“轩辕奉天未语。
水筱笑接着道:”水族一向行踪神秘,绝不想让外人知晓水族太多的秘密。我之所以袭击范公子,是因为当时我师妹水依衣初遇范公子的那条河流中,隐有一个接近水族的入口。
那儿本是一个常人不会接近的地方,更不会在夜里步入其中。范公子又显露了不俗的武功,所以他的形踪被水族发现后,族王便令我将他除去!
“为了使世人无法看出他被杀的真相,我用了’水殇十三指‘这一水族绝学,’水殇十三指‘中的’无形指‘可以在瞬息间置人于死命,同时又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把他杀了之后,我便将之抛弃在河边,以为他必死无疑,没想到我师妹会不惜以’水魂珠‘将他救醒!在水族看来,范公子极可能是为窥视水族秘密而来的,所以绝不能容忍他活于世间,即使师妹能将他救醒,只要日后再被水族中人遇见,他仍是摆脱不了被杀的悲惨命运。没想到师妹竟想出一计,将他易容成思过寨戈无害的模样,戈无害当时已被水族所利用,我们自不会对之有所怀疑。”
顿了顿,她又接道:“我猜知你与范公子必有非比寻常的关系,否则不会为了探望他的伤势,而千里迢迢赶到这里。若是我对范公子以实相告,也许会让你左右为难。”
轩辕奉天其实早已猜知一个大概,听水筱笑能毫不讳言地对他以实相告深感欣慰,他淡然一笑,道:“其实事情也许并不会如你想象的那样。”说完伸手揽住了水筱笑的肩,接道:“你可知范离憎的名字有何渊源?又有何喻意?”
他是第一次对水筱笑主动有亲昵之举,难以言喻的幸福感顿时席卷了水筱笑的身心,她动人的娇躯不由自主地向轩辕奉天偎依过去,轩辕奉天所问的,她早已忘了应答。
轩辕奉天被其依人娇态所感,粗壮有力的手臂用力一揽,水筱笑“嘤咛”一声,只愿这一刻能天长地久。
但轩辕奉天很快便松开了手臂,低声道:“在这偏僻山野中,竟也有武林中人出没!”
水筱笑举目望去,果见有一人影向这边快速迫近,由其身手不难看出来者是武林中人,但在轩辕奉天这等级别的高手眼中,那人的修为颇为平常。
两人都在心中揣度着此人的来历。
待双方近了,轩辕奉天和水筱笑才看清来者竟是一年轻女子,出落得秀美俊丽,与水筱笑相比,虽有不及,却自有其纯情可人之处,只是此刻她双眉之间似有忧色,见了轩辕奉天二人,亦是微微一惊,扫视了两人一眼,继续匆匆赶路。这条路没有岔道,那年轻女子最终必会走到范离憎所在的山谷中。
难道她也是为范离憎而来?
以这年轻女子的修为,当然无法对范离憎构成任何威胁,故轩辕奉天虽是心中疑惑,却也无甚担忧。
但是水筱笑忍不住道:“这位姑娘容貌不在穆姑娘之下。”轩辕奉天猜出她的心思,暗自好笑,忖道:“女人永远是女人。”
一笑置之。
※※※※※※※※※轩辕奉天和水筱笑遇见的清丽女子是阿雪。
当阿雪赶到谷中时,范离憎正在为那片桃林修剪,看到阿雪,他脸上出现了极度意外的神情,同时心中暗自忐忑。自从他进入思过寨后,思过寨相继发生了太多的不幸,他不知是什么样的事,会让阿雪孤身赶来见他。
阿雪眉目间的焦虑之色更是让范离憎心中不安。
阿雪一见范离憎,便急切地道:“我娘她……她…
…”心急之下,竟难以成语。
范离憎心中一震,忙安慰道:“前辈她怎么了?”
阿雪略略平静了一些,自怀中取出一封已开启了的信笺,交给范离憎。
范离憎疑惑地接过,慢慢展开,一眼便看到了信笺最后落款处四个触目惊心的字:牧--野--静--风!
※※※※※※※※※风宫。
风宫用以囚禁重犯的“黑狱”之中。
牧野静风在六名风宫死士的簇拥下,步入黑狱之中。
走在他身后的一名风宫死士低声而恭敬地道:“那瞎眼的女刺客口口声声说要见宫主,否则决不肯开口说出宫主欲寻觅之物。”
牧野静风冷哼一声,沉声道:“她已是寄人篱下,却还意图为范书报仇,真是可笑之极!
若不是本座要找回霸天刀诀,她早已成了剑下之魂!’这时,一名风宫弟子将其中一间囚室的铁门打开了,六名风宫死士抢在牧野静风之前进入囚室内,他们手中的灯笼顿时将囚室照亮了。
牧野静风在囚室门前便止住了,他冷冷地注视着囚室内墙角处半躺半坐的一个人。
这是一个一身血污的女人,她全身上下几乎已没有一处肌肤是完整无缺的,她的头无力地低垂着,乱发将其脸容完全遮住了。
听到众人的脚步声,她才吃力地抬起头来。
借着灯光,可以看见她的双眼空洞无物,只是循声直直地望着牧野静风这边,她的面容消瘦得可怕,与无神的双目相衬,让人难以断定她的生命是否依然存在。
她赫然是阿雪的母亲段眉!
形容枯瘦的段眉似乎能感到牧野静风的存在,她一字一字地道:”牧--野--静--风?“牧野静风冷冷地道:”当年连范书都不是我的对手,何况是你?“段眉”嗬嗬“怪笑两声,笑声森然可怖,不堪入耳,只听她极为缓慢地道:”但……你终是斗不过范大哥的,按我范大哥的旨意,你以偌大一个风宫的势力,费尽心机,最终仍未得到霸天刀诀。“牧野静风眼中暴现骇人的光芒!
风宫的确未得到霸天刀诀,牧野静风没有料想霸天刀诀会被都陵借机谋取,这无疑对牧野静风有极大的刺激。
他沉声道:”若是你永远躲在思过寨的庇佑下,那么本座要对付你也许还要费些周折,如今你却已是惟有任我宰割!有你在我手中,本座就不相信你的宝贝女儿不交出霸天刀诀!
“段眉忽然不屑的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讥嘲之意。
牧野静风万万没有料到在如此情况下,段眉仍笑得出来,他的眼中涌现了骇人的杀机!
风宫死士只待牧野静风一声令下,便立即出手将段眉格杀当场!
段眉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她的性命此刻便犹如风中游丝,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声,道:”
如此伎俩早在我意料之中!若你知道一件事,就绝不敢动我分毫!“她的嘴角浮现出一抹阴毒的笑意:”你可知道你还有一个比你小十几岁的妹妹?“乍听此言,牧野静风不由一震!沉默了片刻,挥了挥,众风宫弟子迅速退走,囚室内仅剩牧野静风与段眉二人,这时牧野静风道:”她在什么地方?“段眉古怪一笑,道:”你应该猜得到她就在我女儿手中!嘿嘿,虽然你身为风宫宫主,身负绝世武学,可你妹妹却手无缚鸡之力,我的女儿随时都可以取她性命!“牧野静风心中之震撼可想而知!
他相信段眉所说的一定是真的,因为虽然他自身在江湖中名声显赫,但他的母亲楚清却是一个不谙武学的女子,武林中应无一人识得她,自然也不知她便是牧野静风的母亲。甚至连牧野静风自己也是因牧野栖方知自己母亲的死讯。当时楚清还将小女儿的特征--背部有一条小小的疤痕告诉了牧野栖。牧野静风深知自己身分特殊,若是自己的小妹被他人抢先找到,将极为不妙,所以他特意询问牧野栖,当时有无外人听到母亲楚清的话,否则他必将把知情者一一除去,同样是基于这个原因,牧野静风此刻要将风宫弟子也遭开。让他称幸的是牧野栖告诉他当时祖母的声音已极为微弱,绝不可能有外人听见,牧野静风方才放心。
”由此看来,段眉这一番话不会是听到我娘的话后方捏造出来的。“牧野静凤心中思忖道。
段眉双目失明,无法看到牧野静风的脸部表情,她自顾继续道:”三日之后,我女儿会在洞庭湖‘虚名岛’中的归圣寺等侯,若是不见我安然而归,那么你的小妹必将性命不保!
“牧野静风倏然哈哈大笑,道:”本座根本没有什么小妹,想以这种手段脱身,实是痴心妄想!“段眉嘶声道:”是么?!嘿嘿,你不必再演戏,我不妨以实相告,你小妹的下落其实是我范大哥生前便找到的,他料定万一他不幸身亡后,你我之间仍有怨仇延伸,所以便留下了这一手!虽然你是风宫宫主,势压天下,却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她。而对我们而言,要取她性命,却易如反掌!谁会想到,堂堂风宫宫主,竟连自己的小妹也无法保护?谁会料到,我范大哥在十几年前留下的一步棋,仍可让你束手无策?“牧野静风的瞳孔渐渐收缩,精芒犹如可刺穿一切的利剑!纵是肃立于甬道中的风宫弟子,亦感到了空气中涌动着的森寒杀机。
※※※※※※※※※风宫笛风轩。
笛风轩内有一个足以让天下红颇尽皆黯然失色的女子。
如此女子,惟有水姬!
牧野静风推门而入,反手掩门。
水姬望着牧野静风,道:”牧野宫主可查出那老婆子的身分?“牧野静风淡淡地道:”只是往日结下的仇家欲报仇而已。“水姬皱了皱眉,道:”水族与风宫第一次联络,便有人在你我相见时袭击,只怕绝不那么简单!既然牧野宫主说三藏宗宗主已亡,黑教在数十年举棋不定后,亦遵从了风宫的意愿,那么战族大业从此便有赖风宫、水族了,还望牧野宫主莫要有所隐藏才是。“牧野静风沉吟片刻,望了眼前这艳绝天下的女人一眼,道:”其实也无甚大事,只是思过寨想引本座去洞庭湖虚名岛,再伺机袭击本座而已。“水姬目光闪动,在迅速地捕捉揣度着牧野静风话中之意,随即嫣然一笑,道:”区区思过寨,何足遭哉?悟空老儿伤势来愈,燕高照弟子死伤遭半,若真如你所说,此事是思过寨的一个计谋,我等不如将计就计,将之除去!“牧野静风当然知道水姬肯出手相助必有其理由,而水姬亦并未真正地完全相信牧野静风所言。一个是拥有武林中最庞大势力的男人,一个是武林中最美丽的女人,在这一刻,两人以独特的方式在施展着各自的谋略。无声之处,亦有风雷。
※※※※※※※※※傍晚,叶飞飞正在闭目养神之际,屈小雨叩门而入。
屈小雨极少与叶飞飞相见,叶飞飞猜测屈小雨主动来见她必有重要的事,于是支开了身边的侍女。
叶飞飞怀着的孩子即将出世,她的腹部高高隆起,脸上有着将为人母特有的安宁、平静的幸福与憧憬。
在风宫的种种不如意,已因为即将出世的孩子而被冲淡了。
叶飞飞斜倚在床头,向屈小雨歉意地笑了笑,道:”我身子不便,有好些日子没去看望屈姐了。“因为屈小雨与蒙敏的容貌几乎毫无二致,所以尽管屈小雨使她成了风宫第二夫人,但她对屈小雨却并没有什么怨恨,她总是在不经意间把屈小雨误当作蒙敏。
屈小雨道:”不必客气--还有多久?“叶飞飞自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道:”大概半个月左右吧。“屈小雨又与叶飞飞寒喧了一阵,随即压低了声音,道:”你可知穆大哥此刻与谁在一起?
“叶飞飞似乎答非所问地道:”他总是有太多的事。“屈小雨忽然有所明白,她道:”你已知道穆大哥与水姬在一起?“叶飞飞淡淡一笑,并不作答,她已隐隐猜出屈小雨的心事。
屈小雨轻叹一声,道:”三十年前水姬便已艳绝天下,没想到三十年后的今天,仍是无人可匹比!据说水姬是为了与风宫共同对付思过寨,其实思过寨中除了范离憎之外,已无多少真正的高手,风宫又何需与他人联手?这其中必有蹊跷!“叶飞飞一震,道:”范离憎?!“屈小雨大为疑惑,心中忖道:”为何对穆大哥的事她不甚关心,而说到范离憎时,反而大感兴趣?“※※※※※※※※※信州城郊外的一座破庙中,白辰、巢三、小草及丐帮几位辈分较高的弟子席地而坐,神情凝重。
白辰沉声道:”风宫及水族的人在洞庭湖出没已是确凿无疑,但风宫对洞庭湖一带一向并无染指之意,当年牧野静风一人扫平洞庭十二坞后,也未借机在洞庭湖扩充势力,这一次,风宫在洞庭湖出没,又有何目的?“众人竟相猜测推敲,却迟迟难以有统一的说法。
正当此时,有一年轻丐帮弟子快步而入,向白辰禀道:”帮主,有成州的兄弟飞鸽传书。
“言罢将传书递上。
成州?!
众人皆是一怔,立即想到风宫无天行宫便在成州境内,不由对此飞鸽传书备加关注。
白辰匆匆展阅,脸色阴晴不定。
阅毕,他沉吟了片刻,方对小草低声道:”是叶姑姑设法交与帮中兄弟的。“”是……夫人?“小草吃惊地道。她曾伺候叶飞飞多年,叶飞飞待她甚为宽厚,自离开风宫后,小草还是第一次听到叶飞飞的消息,她不由忖道:”夫人怀的孩子,也将要临产了吧?如今她在风宫中,仍是那般忧忧寡欢么?……“※※※※※※※※※三日之后。
洞庭湖畔。
范离憎、穆小青、阿雪立足岸边,眺望洞庭幽远处笼罩于烟雾中的”虚名岛“,虚名岛一年之中,有近半时间被浓雾封锁,站在远处,只能隐约看到岛上峰峦起伏。
虚名岛上的”归圣寺“香火甚旺,湖畔摆渡的渡船不少,只是此刻天色尚早,天边仅微现曙光,香客多还未至。数艘渡船皆泊于湖岸边,湖面上仅有时起时落的水鸟在飞翔。
范离憎负手眺望,神情凝重,良久,他对立于身后的阿雪道:”阿雪,你去向附近的人家打听打听虚名岛的地势如何。“顿了一顿,又接道:”小青,你陪阿雪一同去吧。“穆小青道:”其实你并非真正的想知道虚名岛地形如何,只是欲借故支开我与阿雪,便可以独自前赴虚名岛,是吗?“范离憎沉默着,阿雪不由看了穆小青一眼。
穆小青接道:”段眉前辈在风宫手中,当务之急是要依牧野静风所约定的时间赶到虚名岛。他既然想得到霸天刀诀,就绝不会轻举妄动,虚名岛一行,未必有什么危险。“虚名岛一行是否有危险,不言自明,但范离憎见穆小青态度坚决,阿雪虽未开口,但她更不可能置母亲的安危于不顾,当下点头道:”好,我们即刻启程!“※※※※※※※※※云雾深锁的虚名岛上。
归圣寺的所有僧人、知客皆已被风宫弟子集中困锁于一个偏殿中。
归圣寺正殿前的广场上,有风宫弟子及水族中人数十之众,牧野静风与水姬背向大殿,坐在宽大的椅上。
牧野静风的身后,是四名风宫死士,而在水姬的身侧,则是美丽绝伦的水依衣。
在广场的一侧,高高竖着二根旗杆,旗杆之间有横杆相连,一个衣裳褴褛、头发散乱的妇人站在旗杆之下,自横杆上垂下的绳子套在那老妇人的颈部,老妇人的身侧立有两名风宫弟子。
那妇人自是段眉!
水族中人以女子居多,其中有四名身材高挑丰满的女子衣着极为奇特,全身上下皆连作一体,连靴子亦是如此。四人衣裳皆为银白色,紧贴于肌肤上,将四人玲珑凹凸的身躯完全勾勒无遗,充满了野性的诱惑,四人的秀发亦完全隐于一个银白色的头盔中,每人各自背负一只长条形的皮囊,不知其中为何物。
在近百人的广场上,竟是鸦雀无声!倏地,一声尖锐的鸟鸣声响过,一道灰色的孤线在广场上空划过,一只鸟儿准确地落在了牧野静风身后一名风宫死士的肩上,那鸟儿体形比鸽子略大,竟极为少见。
那人拍了拍灰色大鸟的脑袋,自它脚上解下一个竹筒,将之恭然递到牧野静风面前。
牧野静风接过,自竹筒中取出一个纸团,展开阅毕,脸上神情并无变化,他微微侧身,向水姬道:”他们已离岸向虚名岛而来,本座很想见识见识水族的手段如何。“水姬展露出一个足以让任何男人为之心动的微笑,随即向那四名身着银装的女子挥手道:”你们去吧!“”是!“四人行动迅疾,转身向湖中掠去,快如淡烟,其轻身修为足以跻身绝顶高手之列。
龙人《正邪天下》第八章手足相残
范离憎立足船头,仿佛已与船身连作一体,船速甚快,他的衣衫迎风飞扬,卓然气度显露无遗。
湖面依旧平静,虚名岛随着船只的渐进,轮廓渐渐变得清晰。
天尚未大亮,清晨的风仍有丝丝寒意,天地间宁静得有些不寻常,只有船只划破水面时发出的哗哗声。
范离憎隐隐感到了某种危险在悄无声息地酝酿、逼近……
倏地,范离憎察觉到数丈外的水面出现了四道波动的水纹,并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靠近。
范离憎暗自一凛,他对穆小青、阿雪二人沉声道:”小心了!“”了“声甫出,他的脚下一勾,船板上长达数丈的缆绳已被他扣于手中,右臂倏振,便见缆绳犹如疯狂的长蛇,向前面水下标射而去!甫一入水,范离憎右臂疾扬,无形真力透过缆绳而出,前端立即被带得横扫!
”哗“!
犹如一柄巨刀拦湖暴劈,立时激起丈余高的水墙。
”轰“!
冲天水花中,四名身着银色衣饰的女子如飞鱼般冲天而起,身法奇异绝伦,身影甫起,立即踏足于缆绳之上,向渡船这边飞速”滑“至!
穆小青见果然有人自水中发动攻击,不由暗暗心惊,深感对方竟可在水中潜行如此远的距离,并且在水中行动自如,如履平地,实是不可思议。
范离憎冷哼一声,内力倏吐,没入水中的缆绳蓦然破水而出,自四名银衣女子的身后反射而回,其速之快,不可言喻!
离渡船最远的那银衣女子倏然拧身,一道寒芒暴现,直斩缆绳!与此同时,另外三女各施身手,斜斜掠出。
落于最后那女子的兵器堪堪与缆绳相触,缆绳突然产生一股旋力,刹那间已将其兵器卷住,一股强大无匹的力道直透而至,那女子兵器再也无法把持,被卷得脱手。
但兵器并未就此飞落,那女子只觉眼前寒光一闪,其兵器在缆绳的席卷下,已自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她咽喉处直插而至。
其力道、角度。速度的把握皆已是神乎其技,虽是借物驾驭,但那一击仍是绝对可怕!
其威力与精妙不在绝世高手之下。
那女子已绝无闪避的机会!
兵刃未及,她的心中已升起一股沁心凉意,在兵刃划开肌肤,深深地没入咽喉时,那股凉意迅速蔓延至全身。
她的躯体颓然坠入湖中。
与此同时,她的三名同伴已躲过了范离憎的第一轮攻击,潜入湖中。
她们正是水姬派出的四人,四人乃水族中的佼佼者,其修为仅在水筱笑、水依衣等水姬嫡传弟子之下。
甫与范离憎交锋,便折损一人,幸存的三女这才明白为何即便思过寨惟有范离憎与天师和尚有足够的战斗力,牧野静风仍愿与水族联手。
湖面又恢复了平静,犹如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惟有那不断扩散开的血迹在提醒着方才这儿曾发生了惊心动魄的一幕。
范离憎心中庆幸自己有意未让船家亲自划船,以免殃及无辜。果不出他所料,船未至虚名岛,就已受到阻杀。
想到四人匪夷所思的水性,范离憎绝不敢有丝毫轻敌之意,念及一旦对方自水下将船底凿穿,那么形势必定极为不利!于是他一面吩咐穆小青、阿雪加速划船,一面全神戒备,不让对方轻易靠近渡船,一旦她们再度现身,势必难以幸免!
正当范离憎全神戒备之时,倏闻”笃笃笃“三声,突见三支奇形利箭破开船板疾射而上,猝不及防之下,穆小青腿部已中了一箭,失声痛呼!
同时,湖水亦自三个孔洞渗透而入。
另外两支利箭在空中划了两道惊人的弧线,重新没入水中。
范离憎又惊又怒。
他发现自水下射出的三支利箭与一般的羽箭全然不同,箭身竟是扁平而弯曲,成一个弧形,如同弯曲着的芦苇杆!如此箭矢,若是在岸上射出,自然毫无准度可言,但在水中,箭矢射出,巧妙地利用水的阻力与浮力,使箭矢射出之后,循着射箭之人的轨迹直取目标!但若想将此水中之箭运用得炉火纯青,自然非水族中人莫属。
范离憎惊怒之间,又闻异响,三支利箭再度洞穿船板,但这一次却未伤及人。
范离憎依旧隐隐立足于船头,心中却颇不平静,他不知如此被动的局面还将要持续多久。
正在这时,三个银色的身影再度破水而出,各据一个方位,身形甫现,便见她们张弓搭箭,破空射出。
此箭划空射出的轨迹果非直线,而是长长的曲线,诡异而不可捉摸。
这是范离憎绝不肯错过的机会!
三名水族中人甫一现身,范离憎手中的缆绳已如惊电般长驱而出,直取离他最近的对手!
与此同时,他已以无可言喻的速度闪电般向疾射而来的箭矢迎去!
”锵“!
范离憎的剑出鞘了。
比之在马迹岛封挡孤绝无相的那一剑更添非凡神韵!
轻轻的金铁交响声中,那支曲形异箭已反向那名发箭女子激射而回,其速比之射出时更快更绝!
曲形异箭的力道极难把握,范离憎却凭借自身对兵刃力道辟析入里的非凡悟性,无师自通地以手中之剑驾驭了曲形异箭,其手法之精妙,竟比对手苦练十数载的箭术修为更为高明。
没有任何闪避的余地,曲形异箭一箭洞穿了那人的咽喉。
与此同时,范离憎已迫近另一人。
面对七尺之内的范离憎一剑,普天之下,已无几人有还手的机会。
银衣人也不例外!
几乎没有任何的过程,那人已仰身跌落水中,胸前一团血红怒放开来。
范离憎的身躯不可避免地开始下坠。
他手中之剑蓦然横向下压,剑身几乎与湖面相平。
”啪“地一声暴响,剑身与湖面瞬间相接,剑身虽窄,但因为剑身运行的速度极快,仍是产生了极大的反弹之力,剑身弯曲如弓,范高憎借机飞身而起。
惟有如范离憎这般已臻天剑之境者,方能使剑身在承受了如此重的侧压之力后却不折断!
四名银衣女子中惟一的幸存者堪堪闪过缆绳,范离憎已凌空扣住缆绳,伸缩之间,缆绳犹如人臂,将对手紧揽其中。
用力一牵带,范离憎与对手飞速靠近。
同伴的死亡并不能使幸存者畏怯--何况她根本退无可退!
两人在空中一错而过。
一道血箭标射而出。
当范离憎飘然落于船上时,那人的尸体方坠落湖中,激起一股巨大的水花。
这一切仅在电闪石火间发生,但范离憎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之感,因为他们所乘的渡船已开始下沉。
范离憎心知一旦渡船沉入水中,若再出现几个如方才四人一般水性卓绝者,将极为不妙!
正当他苦思对策时,忽见湖面上正有一艘快船向他这边而来,其速之快匪夷所思!范离憎立即断定船上必有高人,心中倏然一沉!他暗自思忖该如何将那船引诱过来,再设法夺下,否则若对方在远处坐等自己的船只沉没,就十分不妙了。
奇怪的是那船只却一直没有减速停下之意,而是径直直奔范离憎这边而来。
正自疑惑间,忽听得有人呼道:”前面可是范兄弟?“范离憎心中顿时一宽,他已听出这是白辰的声音!
※※※※※※※※※不知为何,水依衣一直心绪不宁,虽是立于水姬身后,但其心神却被冥冥中难以捉摸之物所牵引。
恍悔出神间,忽闻牧野静风声音低沉地道:”他们来了……“水依衣猝然一惊,抬眼望去,却见虚名岛仍是云雾缭绕。
※※※※※※※※※抢先踏足虚名岛的仅有三人:范离憎、白辰、巢三。
但他们来势却极快,远远出乎岛上众人的意料之外。
这正是范离憎三人要达到的目的。
当三人犹如天神般突然出现于岛上时,守在外围的风宫弟子顿时惶然失措,攻守不定之间,三人已长驱而入,所经之处,挡者披靡,如狼入羊群。
几个起落间,三人已在对方尚未醒过神来之际,踏足于归圣寺正殿前的广场上。
风宫弟子与水族中人惊愕之余,立时将三人团团围住。
这正中三人下怀!三人正是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对对方形成一股强大的压力,使对方的力量尽数被自己牵引,如此一来,随后跟进的穆小青、阿雪、小草及丐帮弟子方不会在登上虚名岛时受到重重封阻!
风宫弟子与水族中人共计八十余人,各执兵器在手,宽阔的广场上顿时平添无数森寒之气。
范离憎的目光却越过重重森寒的兵刃气息,落在了水依衣身上。
那一刹那,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何先将目光投向水依衣,仿若他出生入死,本就是为了能在这一刻见到她。
只是以宁静的目光望着水依衣,心中没有一丝一毫杂乱念头,水依衣的目光恰好也投向了他这边。
两人的目光透过重重杀机,透过空间与时间,以一种让人心旌荡漾的方式在虚空相接,那一瞬间,水依衣心中的烦乱不安突然烟消云散,只剩一片空灵。
两人心中竟都不期然地浮现出彼此在一年前的那个月夜初遇的情景。
四目交投,其实仅在极短的刹那间。
范离憎似乎一下子明白自己近些日子为何水依衣那动的身影总是在每一个夜里不期而至。
瞬间的触动之后,两人的思绪很快返回冷酷的现实之中。
范离憎的目光微微错开--在错开的那一刹那,范离憎看到水依衣的眼睑微微垂下了。
范离憎的心莫名一颤。
随即,他的目光扫过牧野静风、水姬,落在了远处的段眉身上。
白辰亦已看到了段眉,他低声道:”范兄弟,你救人,我们掩护!“范离憎心知阿雪手中并没有霸天刀诀,牧野静风约他与阿雪来此地以物易人,他绝不可能交出真正的霸天刀诀,既然有白辰、巢三两位屈指可数的高手相助,范离憎亦不犹豫,应了一声:”好!“立即向段眉那边掠去。
牧野静风心头一震,恼怒忖道:”难道他想不交出我的小妹,而强行将人带走?!“无名之火顿生,他冷哼一声,单掌在椅子扶手上一按,人已借力飘然而起,直取范离憎!
白辰高喝一声,将自身功力提至极高境界,向牧野静风闪电般迫进,一式”飞龙在天“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牧野静风席卷而至。
白辰尚在风宫时,牧野静风曾与之交手,当时白辰虽无法与牧野静风相提并论,但他所显露出对武学的近乎狂热痴求,及坚毅如铁的意志,已使牧野静风对那一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今日白辰出手,牧野静风虽早已知道白辰的功力被废后,非但奇迹般地恢复过来,更突飞猛进,但此刻亲自领受白辰一击的威力时,仍是暗自吃惊。
白辰一击,绝无任何人敢小觑!
牧野静风从容镇定,身形略略一折,已变拦截范离憎为封挡白辰,曾经威霸天下的”平天拳术“之”拳定乾坤“倾洒而出,其威力被牧野静风催运至无以复加之境!
白辰与牧野静风所使的招式皆是刚猛霸烈,倏然相接之下,劲气横溢,闷响犹如沉雷,武功略逊的风宫弟子及水族中人无不心头剧震,感觉极为不适。
范离憎已借机迫近数丈,虽有风宫弟子拦阻,却根本无法拦阻其长驱直入之势!
守在段眉身旁的一名风宫弟子见状迅速拉动身侧的吊绳,本是套在段眉颈上的绳索一下子收紧,并将段眉凌空吊起,另一名风宫弟子则向自己腰间的大刀摸去,口中高呼:”胆敢再靠近一步……“话音未落,冷风袭至,后面的话被范离憎一剑封死。
显然牧野静风与水姬没有料到为了一个段眉,白辰、范离憎、巢三三大惊世高手会同时出现于虚名岛,原先的布署顿时毫无用处。
看守段眉的另一名风宫弟子的还没有来得及有所动作,立觉胸口一痛,狂嘶一声,倒跌而出,跌落于归圣寺正殿前的台阶上,魂飞魄散。
两名风宫弟子一死,段眉的身躯顿时跌落。
这时范离憎才知段眉在风宫的折磨下,早已奄奄一息,以至于根本没有反抗之举。见此情形,他不敢怠慢,立即伸手欲接住下落的段眉。
就在他伸手的那一刹间,倏闻一声惊呼:”小心有诈!“一怔之下,范离憎的动作有了极短的一刹那的停滞。
数道寒芒倏然自段眉的身上暴射而出,直取范离憎。
与此同时,段眉本是径直下坠的身躯突然产生了不可思议的扭曲,肌肉骨骼的变形形成一股惊人的力道,借助此力,段眉双掌横切,掌臂之间隐然有寒光闪现。
绝对可怕的袭击!
以段眉的身手,除去惊天地、泣鬼神的”霸天刀式“之外,尚无法达到这等修为!
范离憎立即断定此人绝非真正的段眉!
仅是极短一瞬的转念,如此近在咫尺的攻击,纵是以范离憎今日的修为,亦感到一股极为可怕的威力。
仿若是心念所至,剑便由心而出--范离憎没有攻击对手,因为直觉告诉他,对方凭毕生功力志在这一击,便是两败俱伤也在所不惜。
在间不客发的那一刹那,范离憎的剑极尽变幻之可能,剑身在瞬息间闪掣了无数角度,其变化之微妙,纵是范离憎本人,也无法在事后一一道述。天道剑境,出剑仅是灵光乍现的那一刹那,如同春暖则花开一般自然而玄奥!
一声轻微而惊心动魄的剑划躯体的声音后,范离憎的剑带起一抹血光!
血光迸现虚空之时,他已退至三丈开外,冷汗此时方一下子涌出。
假冒段眉者的腹部出现了一片赤血淋漓。
拂开披散的乱发,她赫然是风宫四老中的柳断秋!
柳断秋万万没有料到自己在占尽先机的情况下,仍是被范离憎一剑击伤,心中之震愕难以言喻!
水姬万万不曾料到眼看范离憎在劫难逃之际,水依衣突然出言提醒!极度的吃惊而使她怔神片刻,略一回神,立即反掌掴出!
以水姬的身手,丝毫未作提防的水依衣如何能避开?只听”啪“地一声,顿时口角溢血。
水姬怒斥道:”贱人,竟敢如此!“却听得巢三哈哈笑道:”姑娘家喜欢上了男人,当然要抛开一切,你这做师父的当然也不在话下!“边说边向水姬挤眉弄眼。
龙人《正邪天下》第九章为情叛师
水姬听得此言,不期然想到了当年自己与轩辕中原的恩恩怨怨,想到自己空有天下第一美人的虚名,却被轩辕中原所抛弃,立时怒焰大炽!
冷叱一声:”贱丫头,为了一个男人背师逆族,我废了你!“纤掌翻扬,向水依衣疾切而至,招式狠辣,竟毫不留情!
水依衣亦不知自己为何会在范离憎即将遇险时大声疾呼,只是在那一刻,她已浑然忘了外界的一切,忘了自己的身分,一种莫名的力量促使她脱口而出。
她却不知,她与范离憎之间的种种心绪,皆与她给范离憎服下的”水魂珠“息息相关,正如水筱笑所推测,一年前,因为救范离憎,她将”水魂珠“给范离憎服下了。
”水魂珠“在水依衣体内蕴含多年,早已吸纳了她的精、气、元、神,与她有相通相融之气,而范离憎在服下”水魂珠“之后,更在孤绝无相独闯思过寨时,因承受孤绝无相空前强大的压力,他体内的”水魂珠“被激得涣散,与之身躯完全融作一体,范离憎的功力因此而臻全新境界。与此同时,他与水依衣之间”心系一线“的感觉更为明显。
面对师父的攻击,水依衣惶然失措,不知该不该闪避防守,心念未定,已被水姬击中,胸口顿时如受重锤闷击,鲜血狂喷,仰身倒跌。
范离憎心中莫名一痛,他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沉喝一声:”住手!“整个身形如飓风般飘然而出。
其实若是范离憎不出手,水姬亦并不会真的取水依衣的性命,范离憎的举止反而使水姬怒意更甚,她冷笑一声,道:”好一对多情人,我看你如何救她!“纤指曲弹间,”水殇十三指“中杀机最甚的一式”断情指“直取水依衣!
范离憎暴进逾丈,剑如风出,指风与剑相接,铮鸣如金铁交击,竟挡下了水姬凌厉一击。
水姬咬牙道:”小子,看你能挡到几时!“双掌圈扬,弥漫于四周的雾气倏然以极快的速度聚合,向范离憎席卷而去,气雾有形无质,蔚为奇观。
范离憎记起轩辕奉天在桃林谷对他描述过的与水姬的一战,立时明白水姬已使出了”水劫魔道“的无上武学!
当下不敢怠慢,范离憎凝神以待!
柳断秋本待自身后袭击范离憎,巢三却已闪至她的身前。柳断秋乃风宫四老之一,武功自是不凡,但在巢三这等界外高手面前,仍是大为逊色,很快便已岌岌可危!
范离憎一声长啸,长剑遥劈!
这一剑没有丝毫做作,简单直接至无以复加之境。
那团气雾在这一剑之下,竟被生生撕开,向两侧散去。
范离憎乘势而进,长剑闪掣,一剑之下,竟有洞穿天地万物之势。
水姬双掌横封,”水劫魔道“在瞬息间化虚为实,气雾倏然化为一道厚逾半尺的冰墙!
一声暴响,冰墙碎作无数,但范离憎的攻势亦为之一缓!
这时,却听得一声短暂的痛呼,却见柳断秋已倒跌而出,她的身子在空中佝偻得如同一只大虾,砰然落地时,已晕厥过去。
巢三哈哈一笑,飞身扑入众风宫弟子与水族中人之间,倏忽来去,”无为掌“如滔滔江水纷涌而出!
”降龙十四掌“虽是由”无为掌法“演化而来,但无为掌法却绝无降龙十四掌的刚猛,而是更为微妙,巢三所过之处,众人纷纷跌飞而出,却是伤多亡少。
三人之中,以白辰的情形最为凶险!
牧野静风心知白辰的内力修为高深莫测,故不敢贸然以”风魔诀“对付白辰,以免反而殃及自身。
转眼之间,牧野静风已以”平天拳术“与白辰的”降龙掌法“力拼了三十余招,两人的武学皆是刚猛无匹的惊世绝学,强拼之下,声势骇人,方圆丈内,形成一股强大得无以复加的气劲,寻常高手根本无法插手他们之间的决战。
牧野静风见三十余招之后仍未占上风,不由长啸如龙吟,身形掠空而起。
”锵“!
剑出如龙啸九天,刹那间竟有风起云涌之感!
千古神兵”伊人刀“赫然脱鞘而出!
”伊人刀“已在鞘中沉寂数年,此刻再度重出,是否还如先前那般惊世不凡?
光芒贯空如虹练,”平天剑术“之”魔消道长“倾洒而出。
白辰顿觉置身于杀机如潮的气劲笼罩下,心中惊忖道:”牧野静风的剑法比之一年前又精进不少!“他在风宫时,曾暗中偷学”平天剑术“,故心中并不惊慌,立时以”降龙掌法“径直迎上。
倏然相接之时,牧野静风剑势突发奇变,显得气象森然,戾气重重,更为不可思议的是神剑所闪过的轨迹,与”魔消道长“正好相反!
猝不及防之下,竟被”伊人刀“的惊世锋芒破气而入,纵是白辰一身修为已臻收发由心之境,仍觉肋下一痛,被狠斩一刀,鲜血溅洒。
牧野静风哈哈一笑,道:”小子,你只知魔消道长,却不知道消魔长!“原来,这是牧野静风凭其惊人的武学天赋,由”魔消道长“融化而成的”道消魔长“,其招势与”魔消道长“有相似之处,但剑意却迥然不同。
牧野静风决战经验何等丰富,一招得手,迅即攻势如潮!”平天剑术“频频而出,幻化无穷,辅以”伊人刀“莫可逆违的锋芒,顿时大占上风。
巅峰之境的高手之战,犹如逆水行丹,一旦失势,必然节节而退,颓势难以扼止!何况如牧野静风这等人物,一生征战无数,早已洞悉了其间的玄奥微妙,只须凭借极微的优势,便可犹如抽丝剥茧般乘隙而入。
白辰身不由己地连退数丈,以青石铺就的广场地面顿时出现了长达数丈的裂痕,足见白辰此刻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他的伤口在牧野静风惊人的压迫力之下,鲜血不断涌出。
倏地,牧野静风一声冷喝,”伊人刀“以开天辟地之势自下而上暴撩,剑气所及,地面出现一道深逾一尺的剑痕,并以追星逐月之速向白辰延伸而去。
这是足以让人心神俱灭的一剑!
白辰暴喝一声,已将自身修为催至无以复加之境,降龙十四掌中最具威力的”亢龙有悔“全力击出!
惊天动地的暴响声中,白辰闷哼一声,凌空旋跌而出。
白辰被巢三收为弟子后,便成了墨门之人,自然再也不能用战族的战魔甲,没有战魔甲护身,不可避免地狂喷了一口热血。
牧野静风犹如天马行空般再度逼近!
正在这时,蓦闻水姬一声惨呼,牧野静风心头一惊,身形略滞,白辰借机暴退,直至数丈之外方止住身形。
却见水姬脸色煞白,嘴角犹有血迹,而巢三则在她二丈外嬉笑而立。
水姬怒视巢三道:”你……竟偷袭!“巢三哈哈大笑,其状甚为得意:”有谁规定老前辈就不可偷袭?“水姬恨巢三先是以水依衣之事戏谑她,现在又趁她全神应付范离憎时偷袭她,当下一言不发,”水殇十三指“之”多情指“直取巢三!
范离憎心知水姬受伤之后,应无法对巢三构成威胁,当下安心为白辰助阵。
风宫弟子与水族中人在巢三风卷残云般的攻击下,伤亡逾半,而水姬亦已受伤,心知形势对牧野静风已不利。
这时,穆小青、阿雪、小草及数十名丐帮弟子亦已赶到,阿雪见场上一片混战,地上尸首狼藉,心头暗惊,急忙四下寻找母亲的下落,却并无所获,只找到身着段眉衣衫的柳断秋的尸体。
略作沉吟,阿雪决定去寺庙内寻找,当下她一边向归圣寺冲杀,一边高呼:”娘……
娘……“穆小青有心与她携手而战,可她腿部受了伤,身形反而不如阿雪,二名幸存的风宫弟子欺她腿伤,围杀而至,没想到穆小青的”燕门快剑“修为不俗,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
战族中人悍勇好斗,纵是已处于劣势,众人仍是毫不退缩,厮杀因此而显得格外惨烈。
范离憎不曾忘记当年江南华埠镇的情形,故此刻虽然泾渭分明,但他仍是向牧野静风施了一礼,道:”知悉当年牧野叔叔寻找小木的下落,小木不胜感激。“言语诚恳,并无丝毫虚作之态。
牧野静风见了范离憎,心中亦不免有些感慨,自笛风客栈之变后,他再未曾见到范离憎,但这些年来,却始终与范离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一直在彼此关注着对方,直至今日,方直面相对。
牧野静风脸色略略和缓,复又恢复其冷漠,他冷冷地道:”你已是思过寨寨主,你我所处立场有异,何需多说?“范离憎心中暗叹一声,暗忖牧野静风半生英雄,谁会料到今日他会成为一代战魔?范离憎何尝不知牧野静风的心意绝非自己所能改变的?当下缓缓举剑,道:”虽然先父与牧野叔叔之间有诸多恩怨,但今日我绝非为先父与牧野叔叔之间的恩怨而来。“牧野静风以剑遥指范离憎,沉声道:”洛阳剑会你败于我儿手下,今日亦将再添败绩!
“范离憎神色无惊无恐,手中之剑的剑尖在极小的范围内划出弧度。
牧野静风陡然感到自己的气机为范离憎这信手挥就的剑式而牵动,不由心头一震,为范离憎如此年轻便攀至心剑一意之境而惊愕。
牧野静风自忖十七年前与范书在霸天城一战之后,尚未见有人的剑道修为在他之上,此时他心中的战意不由因范离憎而沸腾激荡。
目光一沉,”伊人刀“的光芒已倾洒而出。
银芒闪掣于身侧的每一个空间,如梦如幻,而牧野静风的身形步伐更是洒脱飘逸至极。
正是”平天剑术“的一招:逍遥容与!
这是”平天剑术“中杀伤力最小的一式。
但范离憎却心生警兆!
他的剑凝如磐石,纹丝不动,其静止的状态比牧野静风所想象的更延长了半拍。
虽未动,却显示了范离憎玄奥通神的天道剑境修为,有谁能在牧野静风一剑之下,竟不为之牵动?
”逍遥容与“在其威力即将达到颠峰的那一刹那,倏然有了惊人的变化。
恰好在这时,范离憎的剑由极静化为极动,其变化之快,使人难以相信自己的视觉。
没有人能形容牧野静风这一剑的惊世不凡,一剑甫出,场上所有人皆心生风云变色时的惊悸,一式剑法,竟道尽了天下剑法的所有秘密,那一剑,恍如已是天下剑法之源之宗,由此可以演生繁杂的各派剑法。
这是只可顶礼膜拜的一剑。
若是范离憎为”逍遥容与“牵动,那么此剑一出,范离憎已陷于万劫不复之境。
但事实上他却未动!
许多时候,伟大与平庸之间的区别所表现出来的,却是在毫厘之间。
浩瀚之海,亦可在粟米之水中折现。
--这是牧野静风酝酿已久的一击。自从见识了”霸天刀式“,”霸天剑式“的绝世威力后,牧野静风深感”平天剑术“虽已傲视天下剑道,但比之”霸天剑式“,却犹有不及。
虽然他未能得到”霸天刀诀“,但牧野静风思忖既然其师祖空灵子可以自”平天剑式“中再悟出霸天剑式,那么只要有剑的悟性,也有完成此举的可能。
于是牧野静风以其对剑道的非凡悟性,而他又早已洞悉了”平天六术“的玄奥,最终终于创出方才所使的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招,并谓之为”战天剑式“!
牧野静风一直想知道他所创的”战天剑式“与”霸天剑式“相比,孰高孰低,而以范离憎的剑道修为,实是绝佳的试剑人。
场上众人为”战天剑式“凌压天下剑道的气势所慑,厮杀的双方忽然出现了片刻的完全停滞,仿佛时间在那一刹间倏然停止、消失。
甚至连白辰、巢三、水姬亦深深震愕!
这时,阿雪在小草的相助下,已诛杀了寺庙中看守段眉的风宫弟子,当她们行至台阶之时,正好目睹了这惊世骇俗的一幕,大惊之下,齐齐止步!
范离憎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将要面对的是灭天绝地的”战天剑式“,他的剑并无繁杂的变化,毫无顿滞地向”战天剑式“迎去。
一切仅在电闪石火之间发生。
但偏偏每个人都可以将那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范离憎的剑切入对方漫天剑势之中。
剑曲如弓!
长剑与”伊人刀“如浮云掠影般轻轻一触。
范离憎的剑赫然断成无数碎片!
却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莫非”战天剑式“已将虚空击得错乱不堪,竟连碎剑之声也被完全消融?
范离憎似乎丝毫末察觉他的剑已碎,手中似握有虚无之剑,没有顿滞地继续穿刺而出。
白辰、巢三、阿雪、小草、穆小青……
所有人皆在那一刹呼吸停滞!
”伊人刀“在瞬息间掠过了一尺之距。
剑尖所及,便是范离憎的心脏!
就在”伊人刀“破过范离憎的衣衫肌肤的那一刹那,牧野静风突然狂呼一声,倒跌而出,喷出一口血箭。
偌大的一个广场静寂如死!
一切都已如同突然凝固般静止不动,连风也已停滞,惟有牧野静风连人带刀在倒跌……
直到牧野静风即将撞在台阶上的阿雪时,阿雪方发出一声惊呼。
寒芒如凄迷的雾,掠过阿雪的胸前。
那一声惊呼戛然而止,血雾一下子弥漫开来。
阿雪抚着胸口,鲜血迅即将她的胸前染红,缓缓向后倒下之时,她的年轻生命已烟消云散。
牧野静风心情复杂难言。
惟有他才知道刚刚与范离憎惊神一拼的真实情景!
虽然在”伊人刀“绝世神锋及牧野静风已臻虚通之境的修为双重压迫下,范离憎的剑生生暴碎,但那一剑的剑意却以一往无回之势长驱直入。
牧野静风挥出”战天剑式“的气场剑意在范离憎剑意长驱直入时,已被悉数破坏,一种极度不适之感占据了牧野静风的灵魂!”战天剑式“强大无比的剑意竟被范离憎所压制,牧野静风只觉内腑逆乱,在”伊人刀“即将刺入范离憎的身躯之时,牧野静风已不堪承受那无形剑意的侵入,喷血而退。
他深知若是再强行诛杀范离憎,只怕范离憎未亡,他自己已先受到真气在内腑逆乱而亡!
虽然退开,牧野静风却觉”战天剑式“剑意难控,不吐不快,恰逢阿雪在他身后一声惊呼,便如同在一只装满了水的袋子上刺了一刀,”战天剑式“的凌厉杀机这时尽数渲泄于阿雪身上。
阿雪倒地而亡,牧野静风这才缓过一口气,一时间却难以定神,似乎仍沉浸于刚才那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搏之中。
段眉身躯微微一震,随即连呼两声:”阿雪……
阿雪……!“小草低声道:”阿雪她……她被牧野静风杀害了。“倏闻段眉凄声长笑,笑声犹如鬼泣,闻者莫不心惊,小草以为段眉因阿雪被杀而心神大乱,却听段眉嘶声道:”牧野静风,你上当了,哈哈哈……范大哥,你果然智谋无双,即使身在九泉,牧野静风也逃不过你的算计!“众人见她状如疯癫,莫不失色。
牧野静风杀机顿生,却听段眉继续道:”牧野静风,你可知方才你亲手杀的人是谁?“牧野静风神色大变!
乍闻段眉之言,牧野静风顿有所悟,他急忙蹲身,一把撕开阿雪的后颈衣领。
白辰见牧野静风对业已遇害的阿雪竟行如此不端举止,极为愤怒,当下疾掠而至,向牧野静风袭击。
白辰只求将牧野静风逼开,孰料牧野静风对他的袭击竟然浑如未见,神情极为古怪,待他意识到危险时已太迟,白辰刚猛一掌重重击在了他的后背。
牧野静风狂呼一声,跌飞老远,方砰然落地,一时间再也无法站起。
白辰怔立当场!
只听得段眉森然道:”牧野静风,你没有想到阿雪就是你的亲生妹妹吧?我范大哥早在十几年前就已找到了她,他吩咐我,若是他败于你而被杀,就让我去将你的妹妹接来,抚养长大,传她武功,把上一辈的恩怨告之于她。那么,最终必然只有一个可能,要么你为她所杀,要么她为你所杀!牧野静风,你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在范大哥死去十多年之后,还会落入他的圈套吧?!“范离憎脸色突然变得极为苍白。
他已明白今日之所以与牧野静风会有这一战,全是段眉的计谋!段眉故意让自己落入牧野静风手中,事先她便先冒牧野静风之名,给阿雪、范离憎留下了书笺。
对于牧野静风,她定也用了类似的手段,从而将双方皆引至此岛!而她之所以选择此岛,是为了使双方陷入不得不决一死战之境!
牧野静风见到了阿雪背上长约半寸的疤痕,这与楚清临终时告诉牧野栖的完全相符!同时,以他对范书的了解,知道段眉所言应该不假。
牧野静风近些年来叱咤武林,顺其者昌,逆其者亡,势压天下,没想到却中了一个已死去十多年的人的圈套,亲手杀了亲妹妹!明白真相的那一刹间,牧野静风的心灵一片空白,以至于无法及时察觉白辰的攻击。
牧野静风浑身浴血,神情复杂莫测。
倏然一声厉喝:”好恶毒的妇人!“蓦然弹身而起,以快不可言之速,直取段眉!
段眉似乎未察觉牧野静风的攻击,又像是完全漠视牧野静风的攻击,她只是哈哈狂笑。
难道,她是在为自己的计谋得逞而忘乎所以?
但为何她的笑声中竟有那么多的凄厉与悲怆?
笑声倏止,”伊人刀“赫然已将段眉洞穿!
段眉脸上的古怪笑容凝固了。
小草的墨门剑法没有及时救下段眉,却在牧野静风的身上再添一道伤口。
牧野静风踉跄而退,终于支撑不住,跌坐于地。
水姬见大势已去,抢攻数招,将巢三略略逼退,迅即向西北方向疾掠而去,其速虽已快至无形,却仍是飘逸优雅。
巢三大叫一声:”胜负未分,为何逃脱?“全力追去。
水族中人无不轻功卓绝,水姬身为水族族王,其身法更是已至通神之境!若非事先设伏,否则绝无人能将她追截!巢三虽已将自身修为提至极限,但与水姬的距离仍是越来越远,转瞬间,二人已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外。
白辰直视着牧野静风,道:”一年前你废了我的武功,欲置我于死地,但我今天并不想杀你,因为即使天下正道中人皆欲置你于死地而后快,却仍有一人不愿你被杀;即使我白辰可以不顾天下人的感受,但这个人的感受我却不能不顾!她只希望你活着,却并不希望你成为天下霸主,所以,我要废了你的武功!“牧野静风沉默无语,似乎白辰所说的与他毫无关系。
就在这时,众人隐隐听到了远处有密集的金铁交鸣声,以及呼喝声。
※※※※※※※※※通向洞庭渡口的官道上,数十名风宫弟子正被数倍于他们的人包围,风宫弟子在死死地守护着一辆马车!
围攻风宫弟子的一部分人为隐伏在附近接应的丐帮弟子,另一部分赫然是正盟中人,其中多为思过寨弟子。
离此半里之外的一座小山丘上,庞纪与关东正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此时战局已相当明了,他们根本无须加入战团。
范离憎不欲惊动思过寨,但穆小青仍是瞒着他将此事告之思过寨,思过寨又迅速告之正盟各派,当他们赶到洞庭湖时,正好与这一队风宫人马遭遇,双方立即交手,早已留意到这些风宫弟子的丐帮弟子见此情形,赶至助阵,风宫的人马很快落于下风。
庞纪皱眉道:”正盟与风宫交手无数,从未见过风宫如此轻易被击败,这些人当中,竟没有一个真正的高手,更勿论如风宫长老一般的人物!那轿中人迟迟不肯现身,不知又是何人?“关东敷衍了几句,心中却在牵挂着白辰的安危,他心中暗自懊恼不会武功,否则必定要随白辰去虚名岛。
眼看风宫弟子纷纷倒下,即将全面崩溃时,有一列人马自远处官道拐角处闪现,最前面那人身材高大伟岸,正是丐帮帮主白辰,紧随其后的是小草,关东大喜过望。
但吸引庞纪视线的却是被众人卷裹于中间的牧野静风,他的身侧有四名丐帮弟子贴身相随。
风宫弟子乍见宫主浑身浴血地被挟裹于众丐帮弟子之间,心中极度震愕!
在他们眼中,宫主牧野静风应是所向披靡,永远不败之魔!
几名风宫弟子忍不住齐声惊呼:”宫主……“牧野静风微微抬头,默然望着他们--风宫弟子的心倏然下沉,他们突然感到宫主的眼神非常陌生,是他们在他身上所从未见过的。
就在这时,庞纪的目光倏然一跳,他看到马车一直低垂的门帘被一只白皙的玉手掀开了,一个女人出现在庞纪的视野中。
她赫然是叶飞飞!
不知为何,叶飞飞在得知牧野静风与范离憎相约虚名岛之后,她心中一直有种挥之不去的不祥预感,最后,她终是借口要去寺庙为即将出世的孩子烧香许愿,带出数十名风宫弟子,直奔洞庭湖。
叶飞飞的目光与牧野静风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两人的心头皆涌起万般心绪,他们不曾料到,两人会在这种场合相遇。
范离憎、白辰、小草乍见叶飞飞,皆是又惊又喜。
牧野静风张了张口,似欲有所言之际,他的目光倏然一跳,神色剧变!
--一支利箭蓦然疾射而出,直取叶飞飞背后,箭速奇快,显然是正盟、丐帮的一流高手所为。
风宫弟子疲于应战,岌岌可危,即使察觉叶飞飞厄难在即,也难以及时抽身相救。
叶飞飞乍见牧野静风情形惨烈,心神剧震,加上这些年来她已疏于武学,又身怀六甲,恍惚间竟难以及时察觉危险的迫近。
一切都已不可挽回!
刹那间,牧野静风心哀如死。
在极短的瞬息间,他脑海中闪过一幕幕往事,似乎又看到了当年蒙敏倒下的情景,看到了自阿雪身上喷溅而出的鲜血……
他曾拥有足以与中原武林抗衡的风宫的庞大势力,拥有睥睨天下的绝世武学,而这曾有的辉煌,在此这一刻,反而成了一种绝妙的讽刺。在他的生命中这个极其重要的女人正处危难之际,他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力量去改变!
牧野静风心中黯然一叹,痛心若死,缓缓闭上了双目!
”嗖“!
利箭破空之声忽然有了微妙的改变,牧野静风身经百战,虽武功尽失,但对此仍有惊人的判断力,他知道这绝非箭矢破体而入的声音!
牧野静风不由睁开双眼,他惊愕地看到白辰此刻已立于叶飞飞的身边,而那支箭矢改变了方向,冲天而起,此刻仍在虚空中飞扬。
由绝望到绝处逢生,牧野静风的灵魂仿若经历了一次洗礼。
龙人《正邪天下》第十章武无正邪
风宫。
牧野静风静静地坐着,牧野栖立于一丈之外。
牧野栖打破了沉默,道:”爹,你可知他们为何要放过你与叶飞飞?“未等牧野静风回答,他又接着道:”他们定是以为如此一来,你我父子之间会因为你的功力尽失而不和!但这一次他们却要失算了,现在我已真正地明白了爹的教诲!“牧野静风的目光投向窗外,缓缓地道:”你明白了么?为何爹爹自己反而不明白?“牧野栖皱了皱眉头,终还是道:”爹,你将土劫魔道的功力灌入我体内之后,我又设法得到了师父‘木劫魔道’的功力,只要将两者融为一体,达到‘劫魔绝’之境,那时必将无敌于天下,战族亦将步入辉煌,最终实现战神蚩尤的遗志,让战族成为神州的主人!现在我要闭关修练,爹,你虽武功已废,但代我掌握风宫、黑教,谅还无人敢不从爹的指令!“牧野静风的目光依旧停留于窗外。
窗外是无星无月的黑夜……
※※※※※※※※※三个月后。
牧野栖脸色阴沉地坐在笛风轩中,禹诗肃然而立。
牧野栖沉声道:”是否有我爹的下落?“”没有,依宫主吩咐,属下已派出十三拨人马,既未找到老宫主,也未找到二位太夫人。
“牧野栖霍然起身,终于缓缓坐下,沉声道:”战族武学的最高境界--‘劫魔绝’我已修成,只要开创战族震古铄今的伟业,我爹自再不会心灰意冷,必会重返风宫!“禹诗道:”属下已查明骨笛在容樱手中,而容樱在被白辰、巢三联手击成重伤后逃脱,至今不知其下落,若无骨笛……“牧野栖挥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道:”既然没有骨笛,本座也稳操胜券,因为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我成为战族血盟盟主。黑教、风宫皆已为我所掌握,而水族自水筱笑背叛冰姬之后,水姬另一心腹爱徒水依衣竟再度舍她而去,转投范离憎的怀抱。失去了水筱笑、水依衣,本就相对较弱的水族更无法对本座构成任何威胁。至于三藏宗,孤绝无相已死,为了达到‘劫魔绝’之境,孤绝无相至今仍未有子嗣,所以三藏宗已无身怀战族正统血脉之人,加上‘手刀足剑’因白辰之故离开了三藏宗,前往临安,以图重振自家,三藏宗所余高手亦无法对本座构成威胁。即使没有骨笛,本座亦要凭实力让他人无话可说!“禹诗仍有顾虑,道:”这……“牧野栖打断他的话道:”只要有足够的实力,就不足为陈规所约束!何况只要客樱再现江湖,本座必可在她手中取回骨笛!“※※※※※※※※※八月辛丑月夜,神州万民骇然发现西北天空隐现火光,第二日清晨,有狂风自西北方向刮起,遮天蔽日。
九月癸末日,黄淮一带竟忽降大雪,天地阴晦,大雪深达三尺,纵横数百里颗粒无收。
十月末,”岁星、荧惑、填星、太白、辰星“五星逆行,天下哗然。
五星逆行之时,消失已久的容樱再度重现江湖,但很快又销声匿迹,江湖传言曾有人见她前往断归岛,却不知是真是假。
容樱再度踪迹全无后,风宫、黑教、水族,三藏宗四大势力合而为一,组成战族血盟,牧野栖成了血盟盟主。
三个月后,正盟盟主庞纪为牧野栖设计所杀,思过寨寨主范离憎接任正盟盟主。
从此以正盟为主力的武林正道与战族血盟争战纷呈,无数的血腥与厮杀交织成一段悲壮而凄美的江湖路。
--那是一段激荡的岁月,是一段让数百年后的武林中人提及仍热血沸腾的岁月!
在那段岁月中,范离憎、牧野栖两人的名字照耀着整个江湖。
三年后,被邪道奉如神明的牧野栖忽然与正盟盟主约战洛阳……
※※※※※※※※※战族血盟中没有人能够理解牧野栖为何要与范离憎决战洛阳剑会旧址、而牧野栖却深深地明白自己为何要那么做。
为了战族大业,牧野栖以其麾下数千弟子与正盟展开无数次攻守,有成有败,有血光滔天的厮杀,有起伏跌宕的计谋,以其冠绝天下的武学与坚定的意志,牧野栖让整个武林风起云涌。
忽然间,牧野栖感到这一切竟无法再让他动心!
战族血盟无论是胜还是败,都已无法再让他激动,因为他知道即使胜了,在此之后,又会是接踵而至的败,而这种起伏似乎将永无休止……
牧野栖感到自己就如同立足于高高的崖巅,虽然山脚下那汹涌的浪涛是因他而起,但却又与在山巅的他毫无关系。
忽然间,他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寂寞,他的目光不由投向了另一个立于山巅之人--范离憎!
※※※※※※※※※范离憎当然不会拒绝牧野栖的决战之约,因为他是正盟盟主。
同时,范离憎还隐隐感应到了牧野栖的心理。
这是牵动整个武林的一战,每个人都在猜测着他们之间的胜与负。
自牧野栖成为战族血盟盟主之后,纵横宇内,傲视当世,据说他的修为已至”劫魔绝“之境!
而范离憎自二年前击败牧野静风之后,就再也未出手,谁也不知他的剑道修为已臻何等境界。
※※※※※※※※※洛阳云集了无数正邪两道的高手,世人对这场绝世之战的关注甚至远远超越了四年前的洛阳剑会!
洛阳笑菊苑暗雪楼前的广场上,正邪两道高手各据东西两侧。正邪血战数年,场中不少人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若非范离憎与牧野栖早已有约在先,只怕片刻之间,广场上便会出现惨烈的一幕!
被毁坏的暗雪楼已修整如初,暗雪楼底层前的长廊上,横置一架古琴,身着一袭杏黄色长裙的女子端坐琴前,此女子身材高挑挺拔,飘逸脱俗,正是曾在洛阳剑会中出现的阑蝶!
不知为何,当范离憎与牧野栖决定决战洛阳时,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阑蝶,在他们看来,惟有阑蝶的兰心慧质,方配见证这关系整个武林命运的决战!
何况因为她身分特殊,至今仍是超脱于正邪之争以外--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虽然阑蝶身分神秘,但无论是正道还是风宫,以其势力,要找到阑蝶都并非难事。当阑蝶接到范离憎、牧野栖二人几乎不分先后送至的帖子时,她并无惊讶的感觉,似乎这本就是理所当然。
同样,她也不会拒绝两位绝世高手的相邀,于公、于私,她都愿意亲临那牵动千万人心的一战。
因为,她是当今皇上的义女,而朝廷对这场持续数年的正邪之战早已暗中关注,毕竟正邪之间孰胜孰败,对朝廷而言无疑关系重大。
但阑蝶思忖更多的其实是朝廷对这场旷世之战的关注。在收到两张分量极重的帖子时,她所想到的竟是一首未谱写完的曲子!
那是阑蝶在洛阳剑会后,为洛阳剑会中牧野栖与范离憎一战所触动而开始谱写的曲子。
词早已填就,但曲却迟迟未能拟定,为此她已斟酌了数年,期间还常常与宫中乐师切磋商议,却终未能达到圆满之境。
她心忖无论如何,这一次牧野栖、范离憎决战之后,那曲子亦应定下了……
此刻,在正遭群豪这边已有百余名绝顶高手,其中两人高大雄魁,伟岸如山,浑身上下散发出不世气概,显得格外引人注目,此二人乃”皇侠“轩辕奉天与丐帮帮主白辰,白辰的身侧坐着小草。丐帮自创帮以来已有五年,帮规日趋严谨,如今连白辰也需得身着白衲衣,惟有帮主夫人小草是个例外。此刻她的怀中抱着两岁之子白小窗,与正道群豪相对峙的战族血盟也有百余人到场,水姬及其弟子水飞扬亦在其中,似乎岁月的流逝永不会在水姬的身上留下痕迹,她的容貌仍是美艳绝伦。
只是此刻她的神情有些愠怒,只听得她对身侧的水飞扬低声道:”水筱笑那贱人为何未随轩辕奉天同来?“水飞扬道:”据说她有孕在身了,大概不便前来。“水姬冷哼道:”三年前她已为轩辕奉天产下一子,现在居然又怀上了,难道轩辕奉天对她呵护有加?!“话刚说完,忽听得水飞扬低声道:”师父……“水姬一抬头,只见范离憎已缓缓步入广场,与她一同出现的还有穆小青、水依衣,以及水依衣与范离憎的女儿范悠悠。
范离憎的神情出奇的平静,仿若他不是即将面对一场生死之战,而是赴一挚友之约。
同样是秋日,同样是洛阳,只是时间已由三年前易为今日。
范离憎静静地伫立于笑菊苑暗雪楼前的广场中央,身上所佩的是一柄昔普通通的剑。
笑菊苑内,鸦雀无声。
夕阳西斜,以内眼不可辨的速度在悄然移动。
不知过了多久,范离憎忽然抬头望了望天空,随即缓缓转身。
就在他转身之际,牧野栖正好踏过最后一步石阶,立足于广场。
仿佛他们之间的心灵竟遥相呼应。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牧野栖的眼神凌厉如剑,目光所及,让人顿生风云变色之感!他的飘逸倜傥之中又多了一分强霸悍然的邪气,揉合成一种惊人的魅力,举止之间,凌然万物的超然气度显露无遗。
范离憎的神情平静至极,眼神亦十分平和,偏偏让人感到在他身上,亦有足以与牧野栖相提并论的气势。
牧野栖一步一步走近范离憎,他的步伐从容而坚定。
两人之间的距离遥步接近,观者忽然感到有一种呼吸顿滞之感,全身肌肉不由自主地绷紧,到后来已有难以承受,几欲崩溃之感。
牧野栖终于止步!
止步于范离憎三丈之外。
众人总算缓过一口气。
但--牧野栖已倏然拔剑!
牧野栖的剑乍出之时,众人忽然感到似乎整个世界已在那一刹那经历了一次轮回,成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另一个充满无限杀机的世界!
没有风,但每个人却感到了沁心寒意。
劫魔之境,灭天绝地,逆转阴阳五行。
牧野栖的嘴角浮现出一抹绝对自信的笑意,他的右脚便在那一刻跨进一步。
他的身躯仿若被无形之物承载着,以出入意料之缓慢向前滑进,其情形之诡异让人仿如置身梦境。
他的剑在虚空中划出一道惊人的弧线,那弧线竟在虚空中滞留了足够长的时间,与他的剑势之缓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反差。
剑速虽慢得出奇,却有空前强大的气机透剑而出,刹那间虚空之中有无数云气为剑势所牵引,凌空游弋,情景诡异而壮观。
仿若向范离憎发出惊人一击已不是牧野栖,而是整个虚空天际!
那一刻,所有的人都坚信这绝非人力所能抗衡的一击!
范离憎微微侧身,拔剑在手--仅仅是普通至极的动作,范离憎信手挥就,却有浑然天成之感。
剑平平刺出,看似简单至无以复加的一式,却使牧野栖的剑速倏然加快,凌然剑势连同漫天云气一同席卷而下。
倏然相接!
牧野栖的剑一接之下,已再起变化,起落之间,那飘逸轻淡的云气忽然有了玄异色彩,刹那间将牧野栖的剑悉数隐没。
众人心中震骇莫名,不知眼前这一幕是否是自己的幻觉。
”嗡“!
牧野栖的剑重新显现,但却已成了长逾数倍的曲形异剑!
劫魔道能逆乱五行,互易虚实,其境界绝非常人可以想象。
众人只觉目炫神迷,恍惚间心神已完全被牧野栖的剑法所牵制,浑然忘了牧野栖还面对着一个修为与他难分高下的对手!众人皆知此刻若是换作场上任何人与之交手,牧野栖绝对可惜此机一击而得手!
范离憎的剑如同精灵般在舞,在飞,剑势顺畅清新,犹如花开花谢,云舒云卷!
众人赫然感到范离憎的剑芒竟在虚空中交织成一朵硕大的银色菊花,那菊花散发出一股不可遮挡的勃勃生机。
众人顿觉心中一片清朗,为那充满生机的银色菊花深深感染,牧野栖剑势顿时敛逝,众人心中明白,牧野栖与范离憎的武学修为对他们而言,只可感觉,不可感知。
没有任何的血腥,但两人的交锋却已道尽天下武之真谛,众人莫不感到灵魂如受洗礼,不由自主地去思索先前从未思索过的东西。
正当众人深深地沉浸于这种微妙不可言的境界中时,牧野栖的心中已有灵光闪过。
那是因范离憎的剑法而萌生的。
也就在那一刹那,牧野栖忽然明白自己为何要与范离憎约战洛阳,因为普天之下,已只有范离憎方能激发他的战意。
一声清啸,牧野栖的剑势突生奇变,弥漫于他剑外的异彩气机也在虚空中化作一朵更为艳丽的七彩之菊!
同一时刻,他倏然发觉范离憎的身形已被一团错综杂乱的光的曲线所完全包容。
牧野栖心头剧震,倏而长笑。
”当啷“一声,他竟弃剑于地!
范离憎飘然后掠,身形再度凝然卓立!
天地间一片肃静。
所有的人皆为方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因为在最后那一刻,牧野栖竟以”劫魔绝“的邪道至高武学达到了惟有先天剑道方能达到的剑境!
仿若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范离憎最后却以先天剑道达到只可有”劫魔绝“方能达到随心所欲地互易阴阳虚实!
两大当世修为最高的高手,同时悟透了武学真谛,由此而使其心境亦发生了本质性的变化。
人世间万事万物本就互为依存,互为矛盾,犹如阴与阳,正与邪,生与灭,无论执念于何物,皆是为心所困。
范离憎与牧野栖四目相投,牧野栖道:”五十年光阴是长是短?“范离憎微笑着摇了摇头。
牧野栖又道:”杀魔之佛是佛是魔?“范离憎再度微微摇头。
牧野栖哈哈大笑,竟自转身。
就在此时,有”咚咚“的琴声响起,阑蝶的纤纤玉指在琴弦间如精灵般舞动跳跃。
那一首未谱完的曲子此刻终于极为流畅地奏起,没有人能描述这琴声,只知琴中竟饱含了人身在江湖的种种悲欢,种种心绪,以及更多的微妙玄奥而不可言的东西。场内一片静默,所有的人皆为之深深震撼。
竟有晶莹的泪滴落于琴上,阑蝶的泪。
她深深地知道,其实谱就这一曲的并不是她,而是范离憎与牧野栖那至高无上的武者之魂!
琴声中,牧野栖略略回首,看了阑蝶一眼,身形渐渐没于幕色中。
琴声在笑菊苑中回荡开来:”当年冷眼看沧桑,红尘觅逍遥,多情路途归何处?弹剑酒垆中!君不见,风雨消,红颇少,此生谁料,正邪成败,千古一笑…
…“全场一片肃静。
范离憎静静地立着。
他知道,他与牧野栖却将不再属于江湖……
尾声通往笑菊苑的长街上有一座桥,站在桥上,便可以遥遥望见一里之外的笑菊苑。
桥的西端有一个身着粗布青衣的人正在专心致志地捏着糖人,他的手指修长,所以尽管长了茧,其动作却仍是很灵活,在他面前的板架上,已摆了大大小小数十个糖人。
白辰、小草牵着白小窗的手,与一众丐帮弟子及其他正道中人向这边而来,与青衣人相距数丈远时,忽有人指着青衣人低声惊呼道:”牧野静风?“众人皆是一惊,齐齐将目光投向那边,但见青衣人年约五旬,面目清瘦,极似牧野静风,只是青衣人脸上却没有那道血痂。小草虽不知其中缘故,但她仍能断定此人必是牧野静风无疑!
”他不是牧野静风。“说话者语出惊人,但他的话却不会使人心存疑问,因为他就是风宫宿故--丐帮之主白辰!
小草惊讶地看了白辰一眼,忽有所悟。
这时,她牵着的白小窗忽然挣脱了她的手,以重稚的声音叫道:”糖人爷爷,糖人爷爷……“摇摇晃晃地向青衣人跑去。
小草一惊,正待拉住白小窗,却被白辰以目光制止了。
白小窗跑到青衣人面前,聚精会神地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忽然指着板架上的糖人,奶声奶气地道:”糖人爷爷,这些糖人为什么都闭着一只眼?“”孩子,因为他的眼睛看过了太多的东西,累了。“那捏糖人的青衣人温声答道,声音很淳和。
小男孩又追问道:”那为什么他们睁着另一只眼睛?“”因为,这世间总还有值得一看的东西。“《正邪天下》--全书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