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骗”得美人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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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郓哥儿坐在马车里一角,怀里抱着根儿马鞭子,偷眼瞅瞅瑟缩在角落里的春梅,很是郁闷。

    按说两千九百九十两银子已然到手,眼前还有这么个可爱的小萝莉,铁定十成十的都归了自己,颇有点“小登科”的意思了,这日后要是处理国家大事、日理万机的累了,有这么个可心儿的玉人给捏腰捶腿端茶递水,还不就是个“红袖添香夜读书”的现成雅事?

    依郓哥儿想来:夜半无人西窗私语、执手相看如花笑颜,这等榻上横陈凝脂玉体待人怜爱温存的旖旎梦景,当是触手可及。

    可谁成想出了这么多纰漏。

    银子在车上不假,可谁去赶马车呢?这可不是自己骑过的自行车,“双臂放轻松,全凭两脚蹬”。

    看看那吃草的大马忽闪着浓重的翻翘睫毛,很是无辜温良地拿一双大眼儿盯着自己,郓哥儿叹息着放弃了,他满脑子都是《还珠格格》里小燕子铰马尾巴的场景,那又踢又尥蹶子的,尽往人脐下三寸招呼了,很黄很暴力啊。

    自己这是穿越,不是拍琼瑶奶奶的电视剧,没得冒险去招惹马,还是老实呆着吧,另外想点儿办法。

    得,大马咱弄不明白,调戏一下车里的小萝莉总没问题吧?

    结果更失败。

    根据郓哥儿在起点读书、努力向众种马大神学习的成果,他以为主人公要想调戏小萝莉,那就只有两个模式,要么是“才子加呆子”,要么是“才子加流氓”,一个守礼加才华,一个无赖加霸道,无往而不利。

    郓哥儿自认为“才子加流氓”这戏不大和自己的戏路,于是乎脸上努力保持着似笑非笑,拿出纨绔公子走马章台倚红偎翠怜香惜玉的调调儿凑到人家春梅边上,想借着说“看看绳子把你手腕子勒的,这都乌青了”的机会,用“狼爪”抓起春梅的那双小手打开一下尴尬的气氛,攻城掠地直捣黄龙为时尚早,但咱可以蚕食鲸吞不是?

    他都这么温润如玉翩翩君子了,春梅的桥段是不是应该又委屈又欢喜地喜极而泣呢?而后再把那小脸埋首在他的胸膛又或者借他的肩膀一用什么的。

    可人家春梅压根儿和他没默契,反倒如避蛇蝎般向后缩,那单薄的身子瑟瑟缩缩,好似才生出不久的小鸡雏般可爱又无助。

    郓哥儿风流自诩的笑容落在她的眼里不缔恶魔的狰狞面目。

    郓哥儿把一双“狼爪”僵直地举在半空,满心地欲哭无泪:拜托,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你怎么防我像防贼似的?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难道因为跟我不熟?也不对啊,那天西门庆买你的时候那一套一套的说辞可都是冲着自己去的,小丫头你还向我行注目礼来着,当时不也觉得哥哥我英明神武吗?你看今天我都用实际行动证明这一点了,可你怎么今天就翻脸不认人啊?

    莫非失忆了?

    时空管理局,你们可不带这么玩儿人的。

    这“才子加呆子”是不行了,……试试“才子加流氓”?

    可是看看春梅那孤苦无依苦大仇深的样子……还是算了吧。

    郓哥儿缩了回去,蹲在旮旯里直犯愁:这不是老虎咬刺猬无处下嘴吗?谁家金钱女人到手了还这么多麻烦?难不成竟是好事多磨?

    掀开马车帘子看看窗外,天已大亮了,用不了多久,这条路上人就会多起来,这马车不尴不尬停这儿可惹人怀疑了。

    自己可以推说和马车是买的,可你不能没有车夫啊?要不你怎么出的城啊?

    万般无奈,郓哥儿下车拽了拽马缰绳,那大马倒很是听话地被牵走到一边。

    郓哥儿大喜,心道自己把马车牵回去也成啊,试了试,却颓然放弃了,徒步控制马车也是需要技巧的,那后面的车厢左右摇摆,就像是三岁不听话的孩子,到处捣乱,他这没走几步便七扭八歪,很是费力,这么一走,恐怕在道上更惹眼了。

    还是先把马车拖进树林子里再说吧。

    等郓哥儿把马车安顿好,一身大汗地爬上马车,却见春梅已经听了哭泣,可小妮子见了郓哥儿还是下意识地一缩。

    郓哥儿又不是精虫上脑,这时候也明白过来了:敢情自己拦路横枪黑吃黑,这小妮子不会是把自己当成山大王了吧?

    想想春梅的身世,心下不由恻然:都说红颜命薄,放到春梅身上竟是一点不错,自幼父母双亡,又被人买来卖去,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安生地方,偏又被拐抢了来,自己倒是好心救了她,可这荒郊野外的,自己又是个拿枪的陌生人,春梅焉能不怕?

    那个《金瓶梅》里在争风吃醋的家庭斗争里锻炼出来的泼辣春梅只怕不会存在了,眼下分明是个柔弱无助的小女孩儿。

    郓哥儿突然有些痛恨自己,方才自己的那点开玩笑的心思实在残忍,只顾一己之私,却忘了这女孩儿有着何等凄惨的身世,刚才独自在车里还不知道受了怎样的内心折磨呢!

    自己也算歹命,前世父母双亡,但好歹也是在自己工作几年后辞世的,自己尚算床前尽孝过了,今生虽然是个单亲家庭,可自己还有家有爹,再看看春梅,竟比自己命苦十倍!

    真难为她这些年是怎么活过来的。

    郓哥儿的心很痛。

    看她受惊吓的样子,郓哥儿把声音放到最轻:“春梅,你不必怕,不但这里没人会伤害你,以后也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你可懂了?”

    这个时候,话一定要说得直白易懂,否则春梅根本听不进去郓哥儿的意思。

    看着郓哥儿脸上那从内心浮出的温和笑意,小妮子渐渐安静下来,小心翼翼地点头,但看那对水灵的大眼睛里分明写满了狐疑,显然对郓哥儿充满了不信任的戒备。

    郓哥儿叹了口气,跌坐在马车上,摊开双腿,伸了个惬意的懒腰,双手枕着后脑,透过窗帘,春阳懒懒地洒在脸上,让郓哥儿整个人都轻松下来。

    欲速则不达,是不是自己很多事情做得太过心急了呢?当日西门庆把春梅买走,今朝老天都给自己送了回来,自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倒不如知时待命顺其自然的好,别太过操切,把煮熟的鸭子都给吓飞了,那可得被穿越的同志们笑话死。

    好似高僧顿悟了一般,郓哥儿自言自语,又好似解释:“春梅,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见了某个陌生人倒好似前世便相识一般,这是天生的缘分。我对你实在有说不出的亲切之感,仿佛是住在我家隔壁的邻家小妹,怎么都不忍心看你遭遇不幸。可那时候有西门庆在,我没那个能力,可今日不同往日,我把你留下,貌似山大王抢亲娶压寨夫人,倒叫你受惊了,但我实无他意:你无父无母,又颠沛流离,不是个人的活法,我的意思是你最好定下来,找户喜欢闺女的富贵人家当养女,岂不比现在强上百倍?”

    春梅此生福薄,命运多舛,说她遍尝人情冷暖都是轻的,细细想来,除了眼前这个“小恶人”,竟无一日被人牵挂担心过,何尝听过如贴心的肺腑之言?虽说已然与这世道人心绝望,但心底未尝不潜藏一份渴求,憧憬自己有亲人关爱,生活在温暖的家庭里。

    如今把郓哥儿一番肺腑言语听到心里,只觉得心中那根渴望受人善待的心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继而连那柔弱的五内都荡漾起来,要不是原本就坐在那里,春梅几乎就要跌倒。

    郓哥儿始终注意春梅的表情,见她眼神终不再慌乱,反而先出柔和,就知道自己的安抚起了点效果,他这人即便假装正经也挺不了三分钟,心中一喜,立刻惫懒脾气发作,很想逗逗这个小萝莉,又怕前功尽弃,于是竭力保持着娓娓道来的口气开始忽悠眼前这个小萝莉:“所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对你好也是将心比心,我虽比你强,却也强不到哪里去?活了这么大,我连自己亲娘是谁都不知道,只守着一个老爹过日子……”

    春梅一旦不怕郓哥儿,对他说的话也便入耳了,一听郓哥儿身世,这善良的小姑娘也为他感伤,再想想自己,也就明白郓哥儿为何会救她了,这就是同病相怜,她更隐隐约约觉得,若是与郓哥儿易地而处,自己怕也会想办法相救。

    这么一想,春梅的眼神里可就多了三分亲切。

    郓哥儿可是被雷劈过的妖孽,那贼的都成精了,还能看不出春梅对自己态度的转变?

    心头一乐,也不管心里想的是不是那么回事儿,嘴巴上也就没有把门的了:“我倒是把你带回家去,……你别多心,我是说从今儿起我就多一妹妹了,你给我爹当姑娘去,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那该有多好?你要是同意了就点一下头,不同意你就摇摇头,说实在的,你要去了我家,我可真得好好谢谢你,这可不是哄你开心,你说我一个男孩子哪里会照顾人?要是有你在家,我老爹可就有人管了,这么点儿私心也不为过吧,其实大一开始就没把妹妹你当外人,……我说,你同不同意都表个态啊?”

    郓哥儿说着说着就把无赖手段拿出来了,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地跟人家小女孩儿聒噪放赖,大有“妹妹你要不同意我就长跪不起”的意思。

    春梅是个天真女孩儿,虽说敏感得很,但对着郓哥儿这套真真假假的善意谎言,她哪里分得清虚实、招架得住?何况郓哥儿的那份亲切关心,叫她感动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尤其是郓哥儿要认她做妹妹、让她帮忙照顾自己老子的事情,一点都没客气,竟让她兴起了久违的家的感觉。

    这许多年来的苦难,叫她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直到郓哥儿连声追问,春梅才终于确信自己并非生活在幻梦中,她多想一口答应下来啊!可是……

    春梅那张精致到完美的小脸上写满了迟疑,叫郓哥儿大生气馁:今儿我这戏不错啊,比那天躺在病榻上忽悠老爹还入木三分呢,怎么这小妮子就不上自己的贼船呢?

    春梅眼看着郓哥儿一脸黯然,摆摆手好似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连忙解释:“春梅并非不知好歹之人,只是……”

    郓哥儿只觉心头一震:头次听春梅说话,那嗓音竟实有说不出的柔美动听,真真宛若天籁。

    不过……嘿嘿,这小妮子终于开口了,这就有希望啊。

    郓哥儿心里美滋滋,可脸上还绷着“恨不与君共此生”的遗憾黯然,叫善良单纯的春梅好生心痛,贝齿把薄唇一咬,不再犹豫:“春梅何尝不想有家可归,可春梅是个不祥之人,我不能害了你……”

    郓哥儿闻言大奇:“不祥之人?你哪儿不祥了,我怎么看不出来?是哪个算命的放狗臭屁!”

    看郓哥儿几乎要爬起来跳着脚大骂的样子,春梅没来由心头一甜,只觉得今生有此人维护自己一天,也不算白活了,旋即脸色黯然下来:“是卖我的那个苟三说的,他说我命硬,阴气太重,是心月狐转世,专门克死人命,我爹娘和四叔就是因我……他说只有进那勾……进那男人愿意去的肮脏地方,才能镇得住煞气,不祸害四方,也能让亲人们亡灵超度……若是被人收留,那人便会有性命之虞……以前我还不信,现在西门大官人也死了……”

    春梅说着,小嘴一扁,便要哭出来。

    这些事情装在她心里已有几年,只是世上再无亲人,想得久了,除了悲痛,再也无甚惧怕,何况她的四叔是个读书人,很是明理,虽然尊敬神明,却对迷信嗤之以鼻,讲究“君子居之,何陋之有”的孔孟之道,总说“命虽由天定,然天在苍穹,不在人间言语”,对一切牛鬼蛇神嗤之以鼻,连带着春梅也是这个脾性,对苟三的话原本不信,而且即便苟三所言不幸属实,她原也没有什么担心的,孤身一人而已。

    可是今日被郓哥儿一番言辞说动,内心悸动之余,竟无端担心起来,生怕那苟三不幸言中,自己若是跟郓哥儿回家,会把人家一家人克死,那就百罪难赎了。

    但要春梅离了郓哥儿,她却又万分不舍,万千人中有一人对她如此真心,现在竟让她舍了,她如何受得了这情感上的大起大落?她实在已无力量去挑战那茫不可知的命运了。

    若是一直没有希望也就死心了,可是上天弄人,竟要如此折磨我……

    春梅想想便要落泪。

    郓哥儿心下一轻: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个死苟三,居然这么恶毒地吓唬春梅,真也狠得下心。西门庆那日揍他就对了,……呃,这是咱们西门大官人生平做的唯一一件得民心的事儿吧?

    可是这事儿挺麻烦,这时代人迷信啊,春梅又是个天真女孩儿,须得把这个心结解开,免得她日后战战兢兢的。

    郓哥儿连忙拿出自认为可堪比拟梁朝伟的眼神,很是英明神武地大手一挥,自信满满地笑道:“莫听他胡说,他一个狼心狗肺黑肠烂肝的人贩子,嘴里哪有半句实话?你小时候那是天灾,西门庆的死是人祸,是自己找死,与你何干?哦,你以为没有你黄河就不发大水了吗?你以为你没被西门庆买走,我哥哥武松就不会斗杀西门庆了吗?”

    郓哥儿一顿看似劈头盖脸的数落,竟让春梅止住了眼泪,听得怔了。

    郓哥儿疾言厉色一会儿也怕春梅被吓着,连忙换上笑嘻嘻的面容道:“春梅,我不是冲你生气,只是觉得苟三这般荒谬的话你也信,有点匪夷所思,依我说,他是说反了,你不但不是不祥之人,而且是个旺福之人,你看看,你一来,就给我带来了两千九百九十两银子,这要是把你接回家去,三年我就奔社会主义小康了……那个啥,是大富之家,是大富之家……”

    春梅被郓哥儿一番言语说得心怀大放,只觉满天的阴霾都散了。

    她到底是个小女孩儿,没有心机城府,欢喜悲伤都在脸上,现在知道自己不是克死人的妖孽,这回要去郓哥儿家里还有什么担心的?登时欢畅起来,又见郓哥儿说到后来觉得说错话了的尴尬样子,便忍不住噗哧一声,破涕掩口娇笑起来。

    郓哥儿却觉眼前一亮,只觉整个车厢都明妍开来。

    公元1116年的春天在这一刻全都荡漾在春梅的笑容里了。

    郓哥儿微一失神,立马清醒过来,还告诫自己: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可是春梅这块“嫩豆腐”也太惹人了吧。

    心里头蚂蚁满世界抓爬,可脸上还得道貌岸然不是,郓哥儿这狼赶忙又把自己身上的“羊皮”好好披了披,脸上亲切笑道:“不担心了?这回该跟我回家了吧?呃,是不是该叫声哥哥先?”

    春梅喜极而泣,只觉人生从此不在冰冷黑寒,想要叫声“哥哥”,却只觉千言万语堵住喉咙,哪里还说得出话,只是拼命点头,说不出的千肯万肯。

    郓哥儿亦是觉得心中感动,坐在那里看着春梅笑,却也懒得说话,只是享受此时人生中的那份美好情操。

    只是要不到片刻,郓哥儿便得意洋洋冒出一个念头:你今日不叫“哥哥”也好,明日还得改叫我“官人”,费那二遍事干嘛?

    叫“哥哥”嘛,也成,最好前面加个“情”字……

    事情就是这样:这小子一有机会就口花花心花花,没救了。

    春梅,你命好“苦”,才脱狼窝,又落“虎口”……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