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二郎方归来 我言必动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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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回家,郓哥儿吃饭时把今日之事细细说与乔老爹,乔老爹闻言皱眉不语。

    第二天一大早,郓哥儿才要出城练枪,乔老爹却偏要同去,郓哥儿心知老爹担心西门庆背后下黑手使绊子,心中颇不以为然:自己不是武大郎,西门庆要动手得先想清楚了如何善后,只怕他还未想明白了,武松便回来了。

    不过郓哥儿并未劝阻便宜老爹,“小心使得万年船”,何况要老爹出来活动活动,少喝一点子酒总不会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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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初七傍晚时分,阳谷县发生了一件大事:已故的谷树皮三寸丁绿帽王武大郎的弟弟武松回来了!

    这消息像潮水一般在阳谷县内荡漾开来,好事之徒纷纷瞪大了眼睛,却又人人走避三缄其口,生怕两大boss决斗一个不好,尸体都能伤及无辜把自己砸死。

    最后知道消息的恰恰是另外两个当事人,西门庆与潘金莲二位。

    武松回家敲门时,这二位正光着两条雪白的身子纠缠在一起玩妖精打架呢,要不是武松高声叫喊吓得西门庆暂时性阳痿,他和自己胯下驴货般雄伟的小弟还真是难以自“拔”、脱身而出。

    这消息同样也传到正在街上卖梨归来、正准备回家的郓哥儿耳中。

    该来的终会来。郓哥儿心里有点儿激动,走在街上默默想了一遍自己的计划,觉得万无一失,方才放心。

    待自己好好帮一下武松,和他打好关系,也好日后跟着人家混生活、保平安。

    郓哥儿在那里得意洋洋,以为此事必成,却忘记了人家武松一旦成为待罪之人,能不能带他走。

    不说武松,就是他便宜老爹这一关也不好过啊。

    哪个神智正常的父母能同意自家孩子跟着亡命徒占山为王当强盗去?

    郓哥儿实在把问题想简单了。

    晚上练导气之术前,郓哥儿把这消息告诉给了乔老爹,结果这便宜老爹抽风般的一夜未睡且滴酒未沾,手里捧着一杆竹枪大马金刀地坐在郓哥儿床头守着。

    若是他老人家今晚还能喝个脸红脖子粗,再给下巴上来点儿三绺须髯,再往手里塞上一本《春秋左传》,那就是关公再世了。

    郓哥儿哭笑不得,却也无可奈何。

    随他折腾去吧,反正再只两天,一切就尘归尘土归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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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一夜无事。

    三月初八,郓哥儿像往常一般在老爹的保护下出城练枪,而后上街卖他的雪花大白梨。

    谁想乔老爹拦着不让他出去,拿出黄素留下的小半贯钱,只叫郓哥儿拿着柳笼栲栳到街口店铺去籴米。

    看来老头子打定了主意:武松怎么对付西门庆他不管,郓哥儿却要绝对安全。

    郓哥儿暗笑:我不出去,武松难道就不会来吗?

    其实现在西门庆忙着监视武松,哪有闲情逸致找自己麻烦?

    于是郓哥儿表面平和,内心期待,就这么候着武松到来。

    待到郓哥儿归来,才进街口,背后有人叫道:“郓哥儿留步。”

    郓哥儿心道戏肉来了,转身看时,却见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来,当先一人人高马大,步子极大,而且极快,后边那人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

    前面这年轻汉子自然是武松,后面那年纪四十多岁的正是团头兼仵作何九叔。

    远远看去,武松便威猛过人,走到近处,这武松气魄更是惊人,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在这时代已属异类,即便在原本身材高大的山东人中也不多见,那西门庆本也颇高,只是和武松站到一处,立时没了威风。

    眼前的武松一身强劲有型的肌肉正努努着,内蕴无限爆炸力,显然蓄势待发,黝黑皮肤下青筋暴跳,额头尤甚,那张英武的脸膛咬紧了牙关,方口的嘴角残留一丝血迹,正是口中钢牙所致,剑眉下虎目神光闪闪,眼白泛红,狂怒和仇恨一目了然,完全掩饰不住。

    这就是那个让自己从心里敬佩、会打“醉八仙”的武松了。

    自己要掌控绝大的力量,必要有可用的人才,这武松便是自己要收服的第一个人。

    当然,自己没那王八之气,武松也不是白痴,铁定不可能见了自己纳头便拜,然后傻了吧唧的为自己献完青春献终身。不能示之以威望,那自己便要示之以亲厚。想当年大耳贼刘备就是这么玩的。

    自己一无所长,要武松肯为自己做事,那可是个长时间的活儿。

    “万事开头难”,收拢人才就像滚雪球,那就得从无到有,越滚越大。

    郓哥儿正打量武松,琢磨着还是别哭拜于地、大叫“哥哥你可想死我了”吧,那有点肉麻。

    何九叔却在一旁气喘吁吁,低声道:“郓哥儿,你认得这位都头吗?”

    郓哥儿淡然一笑道:“景阳冈上的大虫尸身被抬进阳谷来时,我便认得武二哥哥,只是武二哥哥不认得我罢了。若我没猜错的话,武二哥哥此来定是为武大哥之事。”

    郓哥儿一句话出口,武松便大手一伸,把住郓哥儿肩头,眼中藏泪道:“好兄弟,你便把当日事说与我听!”

    郓哥儿嘴一咧歪,心道武大都头你倒轻些,我又不是老虎,经不住你这么拍打。

    心虚的回头看看自家门口,而后转头悄声道:“武二哥哥,这里非是讲话之所,咱们换个地方。”

    武松来前,早就向何九叔打听清楚,知道郓哥儿为人心热,又最孝顺,见郓哥儿这般模样,立时意会,便带郓哥儿与何九叔到就近的酒馆里说话。

    三人才拐出巷子,乔老爹便出现在家门口,把酒倚门而立,自言自语道:“这小鬼头,果然长大了,竟被着我做如此大事,也不知他在打算什么。”

    灌下一口酒,一抹嘴角,似笑非笑道:“也罢,看武二郎这架势,我若拦着非找我拼命不可,也罢,有他在,郓哥儿便算是多了个贴身保镖,我还担心什么?”

    才要再喝一口酒,却发现坛内酒尽,仰头空干净最后几滴,又晃了晃酒坛,才意犹未尽地砸吧着嘴儿喃喃道:“这武二郎也是好酒量,三碗不过岗的出门倒透瓶香都可喝上十八碗,来日定要会一会他。”

    郓哥儿三人来到一家酒楼,找了个清幽的雅间坐下,武松叫了饭菜,叫郓哥儿先吃。

    郓哥儿也不客气,大吃大喝,竟没有一点担心,看得何九叔暗暗吃惊:这小猴子好大胆,须知今日之事多有凶险,西门庆和武二郎都是难缠之人,必要得罪一头,换作常人难免患得患失畏首畏尾忧心忡忡,自己乃是本县团头,现在对着满桌子酒菜尚且难以下咽,可这郓哥儿却满不在乎,莫非是凭借有个狠角色的老子给他做主?

    心中不住叫糟,他老婆是个街坊里斗嘴掐架的女中诸葛,给他定下的这般主意:原本的打算是两边讨好,武松这里给出西门庆毒杀武大的证据,再把武松引到郓哥儿这里,只要郓哥儿不去作证,那便与自己无关了。郓哥儿被西门庆教训过,想必不会多事。可谁知这郓哥儿居然这般镇定,竟随着武松来了!

    莫非事情要坏?

    武松看他神态自若,心中也自微微佩服,满桌子菜他却不吃,留给郓哥儿动用,自己只是喝酒。

    郓哥儿饭饱,未必酒足的武松却放下酒杯,还未开口,郓哥儿便笑道:“武二哥此来想必是要我上公堂作证:何九叔那里定有武大哥焚尸灭迹后残留的骨头,那边算是物证,武二哥来找我,要我说出那西门庆与潘金莲毒杀令兄的动机,便算是人证,二证据全,要县令为令兄报仇,可是如此?”

    武松与何九叔闻言相顾失语,心中大讶:没想到这郓哥儿除了好胆气之外,头脑竟如此清晰敏锐,把个武松的盘算说得丝毫不差,更从武大郎尸身被焚之事猜出武大是被毒死的。

    如此头脑,就算是思虑成熟的成年人也未必比得过他。

    何九叔更是心内焦躁,偏又无计可施。

    郓哥儿面上装的是神态自若,可心里不大平静,自己小毛孩子一个,就是在能干,要武松把自己都当成是自己人也不容易。

    武松深吸一口气,坦然看向郓哥儿,凝声道:“好兄弟,你果然聪明,愚兄是个莽撞人,腹内实无半点笔墨,只知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官府拿人自要重证据。现只差兄弟你出头。”

    郓哥儿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淡然道:“这没问题。”当下便把那日在王婆茶馆发生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只听得武松双眼喷火。

    待听到哥哥被西门庆所伤时,武松低吼一声,右手轻轻削落,竟把厚实的桌子角劈下一块儿,难得的是桌上的酒菜丝毫不受波及,盘子碗一个二个稳如泰山。

    郓哥儿看得瞳孔收缩:这分明是极为高深的导气之术,把内力收敛到到如此自如的程度,不知道比自己高明多少倍。

    武松双眼血红,盯着郓哥儿道:“好兄弟,难得你肯出头,我武松绝不会忘了你。”

    郓哥儿轻轻一摆手,肃容道:“武二哥哥,说这个就没意思了,我郓哥儿是个连西门庆打我都无力还手的小人物,你武松是江湖敬仰的好汉,咱们天差地别,可有一样是我认准的理儿,那就是孝道,我有老父在堂,也不过身上微恙,就时常让我心如刀割,武二哥哥却是武大哥抚养成人,自古‘长兄如父’,如今被人害死,武二哥哥何等悲痛我自理会的,将心比心,我便也要出这个头,何况武大哥平日里和我最好,对我多有照顾,我更不能坐视不管,虽说这么做可能会令我那老爹担心,颇为不孝,但道义所在,便没有我后退的余地,说句小弟的肺腑:倒不是武二哥哥回来我坐在这儿调嘴弄舌买好,为了武大哥的血海深仇,我郓哥儿已经苦苦等了武二哥哥多时了!”

    这一番话直说到武松的心理,只觉千言万语竟说不出来,眼圈通红,却强忍着不流下来,只大叫一声好,端起酒碗才要敬郓哥儿一碗,大有“啥也别说了,全在酒里了”的意思,却想起郓哥儿并不吃酒,只好自己一饮而尽。

    在哥哥死后,难得还有这般直指人心、暖澈肺腑的兄弟肝肠话语,只这一番话,武松便把郓哥儿当成真正的过命兄弟了。

    郓哥儿亦是内心激动,刚才那番话,并非仅仅拉拢之言,真是对武松掏心窝子。

    武松本就是他喜欢的英雄,何况在后世他早就厌倦了官场上的虚与委蛇,最喜欢武松这般真性情,今生的郓哥儿又是个为人至孝之人,郓哥儿当然不会对着武松玩什么虚情假意。

    这和书中的郓哥儿自有不同,故此两人的亲厚程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郓哥儿看武松放下酒碗便跃跃欲试要起身结账,带两人去县衙,一直不说话的何九叔连忙拉住武松,惶然道:“都头安坐,听我一言。”

    武松愕然,却听何九叔道:“此番小人必随哥哥前去,只是怕哥哥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武松目光一闪,只听何九叔鼓动如簧之舌道:“那西门庆在阳谷县有绝大势力,和东京汴梁的权臣们交情匪浅,县衙上下早被买通,都头此去……”

    武松冷哼道:“那倒未必,知县今次派我进京,许多机密事情都是我经手,焉知知县不会卖我面子?”

    何九叔翻翻白眼,很是无语地看着武松,心道:兄弟,你不是才混社会吧?在人家眼里你就是县令手下的一门下走狗,得看人脸色摇尾乞食,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那西门大官人是咱们阳谷县令银钱上的老子,前程上的恩公,你说人家怎么取舍?

    杀了你哥哥,人家县令这事儿不得跟着分一杯羹啊?你找帮凶杀主犯,这不等于你让孝顺儿子杀老子吗?

    何九叔正暗叹武松太过天真,却听武松森然道:“若知县托辞推了此事,那便更好,有些事还是自己做来痛快。”

    一阵铺天盖地的杀气就随着武松这句话倾泻而出,何九叔呆呆看向武松,才知武松早就另有打算。

    从一开始,这个武松就没有想在公堂上讨回公道,他这竟是要破釜沉舟手刃仇人!

    郓哥儿却了然于心,武松这是疑兵之计,情知西门庆必然监视他的动向,故意示弱于敌,让西门庆误以为武松只会既希望于衙门,用官司讨个说法,却不知武松已动杀心,只等他掉以轻心之时。

    娘的,谁说武松头脑简单?

    看来要武松为己所用,任重道远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