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城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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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的伟力不可阻挡,二十日光阴白驹过隙,匆匆得叫人几无察觉,便成过往早被虚掷。

    郓哥儿已然彻底痊愈,不但行动无碍,全身皮肉亦宛若新生,把个精灵古怪的少年装点得竟有几分玉树临风的意思,何况这人已转世重生,那骨子里透出来的精气神儿就有点“举世皆醉而我独醒”的味道,举手投足不再懵懂莽撞。

    自那日后,武大的事情父子二人便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起,就连不必再来的黄素郎中都已与己无关,仿佛这个孝敬父子二人多时的干夹菜受气包从未出现过一般。

    表面一切风平浪静,可父子二人心知肚明,武大的事儿不算完,一切但等那位景阳冈上拳打猛虎的武都头回来,便可知后事分晓。

    乔老爹对那结果朦朦胧胧,郓哥儿却已了然于心,就好似清汤寡水的米粥般透亮。

    这原没什么可夸耀的,哪个穿越者还不得有点先知先觉?难的是日后因为自己的参与,历史变化下,自己到底何去何从。

    乔老爹倒有点儿改善,虽说一日三餐还是离不开酒,可平常喝得少多了,人亦开朗许多,不知是不是儿子长大让他欣慰,觉得人生前途不再昏暗,儿子有出息,才要努力清醒些。

    郓哥儿依旧上街卖他的雪花大白梨,宋人的服饰在身上过了新鲜劲儿后,就剩下一身的别扭了,虽说一身皮肤长全了,长得唇红齿白,很是招人稀罕,可脑袋却成了光头,再加上阳谷这地方自古以来春季干旱多风,这露在早春的空气里逛荡,倒还真有点冷飕飕。

    可他抽抽着鼻子一看街上同龄人头上梳的那个双抓髻头型,就心有庆幸,同时感到一阵恶寒:这头怎么看上这么像《街霸》里的春丽呢?而且还是电影《城市猎人》里成龙大哥遭电击后男变女身那个版本……

    光头也好,这不就幸免于难了吗?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古人诚不欺我也。

    只是买梨的客人少了许多,这自是因了西门庆的缘故,一者原本那些捧西门庆臭脚的混混们不会再把那银钱花在自己这里,那么做纯粹是给他们自己找不自在,不想在阳谷县地面上混了――要不是惧怕乔老爹的威名,只怕早有人半路对郓哥儿脚下下绊子、脑后拍石头了;二者是些胆小怕事之人,谨小慎微惯了,竟以为买了郓哥儿的白梨就是触了西门大官人的眉头,没的找不痛快不是?

    还有那迷信的,就觉得被雷劈而不死,脸不但没破相,身上还换了层新皮,仿佛脱胎换骨似的,这郓哥儿还不知道是什么妖孽呢,又怎敢吃他的东西?

    如此一来,郓哥儿每日进账就少了小半,只够勉强维持家中日常开销。

    所幸黄素郎中被吓得做人很是厚道,临走还留下了十两银子,美其名曰祝贺郓哥儿康复,使得家中度日暂时无忧,令郓哥儿不必为养家糊口苦恼,全剩下憧憬练枪的兴奋了。

    乔老爹告诉他,须得再恢复几天,方可传授他枪法。

    因此上,郓哥儿连日来把精力放在了打探消息上。

    虽然前途未卜,却没有坐以待毙的道理,尽快融入这个时代才是第一要义,要在这千年前的古中国因势利导、掌握自己的命运,入乡随俗、了解时局变化正是此生必须的第一课。

    这种事儿,郓哥儿用功着呢――不积极不行啊,头顶上还悬着把乱世将至的利剑,谁知道什么时候砍下来。

    时不待我啊。

    可惜原本的郓哥儿不过一个市井顽童,脑子里正是浑浑噩噩之时,实在没有多少有价值的记忆。

    心无所得,唯有外求,郓哥儿卖梨走街串巷,正须于热闹繁华处扎堆儿,世上万事,最怕有心,故此虽只四五日,倒也叫郓哥儿打探了不少消息。

    阳谷无大事,最大的新闻就是西门庆与那一身孝的俏寡妇潘金莲守着武大郎的灵位大搞“未亡人妻”系列,正玩的不亦乐呼呢,可没人再敢提这档子烂事,生怕自个老婆也变成“未亡人妻”,连带着泼皮无赖们都无缘再睹这对奸夫淫妇的风采了――寡妇门前是非多,何况这寡妇还归了西门大官人。

    除此,阳谷的娱乐传媒很没有八卦精神地一潭死水。

    郓哥儿对此全无兴趣,他想知道的是天下的形势变化。

    可这阳谷不是东京汴梁,古代交通闭塞,宋朝也不发达,很多都是去年旧闻,最新的也是二十天前的了,万幸竟是和皇帝老儿有关的。

    按理说,天底下人都知道当今圣上信奉道家那是出了名的,可这回又整出了新幺蛾子。

    从东京汴梁回乡的行脚客商说宋徽宗最近又宠信方士林灵素了。

    据说这个林灵素原本是大学士苏东坡的磨墨书童,后来苏大学士没了,就去学佛混口饭吃,因为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很不受方丈待见,最后不堪其师打骂,去而为道士。去年这小子经主管道教的大臣徐知常的推荐见到了徽宗,就和另一道士王仔昔争宠。

    这位林大真人比王仔昔厉害,人家王仔昔也不过自称曾遇许逊真君,授以大洞隐书、豁落七元之法,能知未来祸福而已,林灵素的牛皮却可塞满乾坤,横着放天地不透风,竖着放宇宙没窟窿。

    这小子一见徽宗就大拍马屁,说神霄玉清王是上帝的长子,主管南方,号称长生大帝君,徽宗就是这位神仙转世,又说自己是仙卿下降,更把满朝文武拉下水:奸相蔡京是左元仙伯,王黼、童贯一干混蛋也各有名号,都是上界下凡来辅佐徽宗治理天下的;最后连后宫也不放过,扯来YY一下,说深得徽宗宠爱的刘贵妃是九华玉真安妃下凡。

    一时间,天子朝堂成了勾栏妓院,大家拿着肉麻当有趣,捧着虚伪当真情,一个二个都成了天上仙家。

    于是乎,就在二十多天前,徽宗赐林灵素号通真达灵先生,赏赐其大量财物,并将林灵素家乡温州改为应道军。

    描绘者活灵活现、宛若亲见,最难得不置一词褒贬,百姓亦能具个叹惋,只把个郓哥儿听了个目瞪口呆:虽说宋徽宗是个昏君,被百姓如此讥谤于市井,那是在正常不过的了,……可是这徽宗老兄也太能扯了吧?难道要把行为艺术家的头脑用于治国?

    这宋徽宗还真是没救了。

    给郓哥儿消息意见的这些人也不是朝廷上的中枢栋梁、柱国之臣,这些个消息只能听个大概,以讹传讹、想当然耳的话竟占了七成。

    郓哥儿又不是史学家,哪分辨得了真假?人家姑妄言之,自己姑妄听之,囫囵个儿地往下咽吧。

    倒也并不都是这样让人泄气的坏消息,比如说大家就很幸灾乐祸于大宋的敌人――辽天祚帝亲征女真人失败。

    女真人是谁?没人知道,也没人理会,大家都只对辽天祚帝的臣子耶律章奴窝里反很感兴趣,辽天祚帝乱做一团,被那个什么野人阿骨打挥兵尾追,被杀得比东京汴梁城里说《三分》的魁首霍四究讲的马超三军不舍、曹操割须弃袍还惨。

    什么天子的舆辇、帝幄,什么兵械、军资、宝物、牛马,被那伙野人抢了个不可胜计。

    该!再让你们犯大宋疆土,这回小鱼儿蹦?上岸――死该翻肚了吧?

    大家乐,郓哥儿发愁,一张小脸揪揪着,跟才出笼屉的水晶灯笼包子似的:怎么着,女真人从今年起就这么生猛了?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你说你们都瞎乐什么呢?爱国有你们这么爱的吗?整个就是一阿Q的精神胜利法――还真以为人家完颜阿骨达捡了辽人内乱的便宜啊,这女真人是少,基本不过万,可人家过了万就号称无人敌,是极精锐的骑兵。

    现在没人注意的女真人用不了几年,就会成为北宋的生死大敌。

    可自个儿现在是拿那些女真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啊。

    无奈归无奈,可郓哥儿这回没郁闷:眼前的局面,自己早有心理准备,大宋故步自封,腐败糜烂,跟不上外族实力日新月异的发展,原本就在意料之中,若现在朝廷上这套领导班子能刷新振作,也就没有后来的靖康之耻了。

    其实北宋这时候能臣名将一大堆,只是无人重用,好比宝剑束之高阁,只能每日生尘,叫人扼腕叹息。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再补一句就是“王熊熊一国”。

    没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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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几日,乔老爹决定交给郓哥儿枪法。

    一大早上天还未大亮,乔老爹就把郓哥儿从暖和的被窝里扯了起来,带着睡眼惺忪的郓哥儿出了才开的城门,跑到景阳岗下靠近阳谷小城的一片树林里。

    此时路上行人尚少,树梢才泛新嫩,点点浮绿喜人,耐过一冬寒的小鸟欢快地跳跃枝头,鸣声上下,竞相争春早。

    微风吹送着自由的清新,顽皮地挥舞着晨雾的轻纱,把郓哥儿父子朦胧在晨曦的无限生机中。

    一千多年前的空气竟是如此的纯洁!

    嘿,老爹选的这地方好啊,上了山就是武松打死老虎的地方,正是英雄去处。

    眼前种种,郓哥儿的精神无限振奋。

    乔老爹看郓哥儿左顾右盼,颇为新奇,心下歉然:自己从未带儿子出外有玩过,郓哥儿虽然走街串巷,却没见识得很,每日只顾营生,只这阳谷本县风土人情便多有不识,连这景阳冈都不甚了了,当真可怜。

    当下温言道:“臭小子,今天不是来看风景的,有时间为父领你转转,本县颇有几处可观可赏之地。”

    郓哥儿哪里知道便宜老爹说的什么风景?这辈子身体的原主人就是个顽童,哪里在意阳谷风光?穿越前的秦穆是个宅男,除了上班几乎足不出户,说来可笑,就是北京天安门他都没有亲身游历过,更别说阳谷县这小地方了。

    乔老爹看郓哥儿唯唯诺诺的答应着,显然不甚了了,心头又是一酸。

    郓哥儿却正好奇的看着便宜老爹手中拿着的两柄奇怪的长枪:身泛墨彩,枪尖雪亮,长一丈零八寸,枪身偏细,拿在手中仿佛轻若无物。

    这是什么宝贝?

    莫非家传枪法竟是双枪?

    不会吧?会双枪的人可都是无敌悍将啊,你看那董平,那陆文龙,……老爹,你这惊喜也太大了吧

    郓哥儿正无限遐想,几欲滴下口水呢,却见乔老爹右手分出一根长枪,扬手向他掷来,所过之处,便带出丝丝激越钻风之声,竟似一条黑色闪电破空。

    郓哥儿看着长枪呼啸而至,吓了一跳,还未来得及反应,却见那长枪斜标而下,插入泥地六寸,枪尖尽没,枪身却因余力未消微微摇晃,一阵不大不小的热浪顺着枪身扑面而来,竟是乔老爹的手劲儿所致!

    好快的身手,好强的力量!

    外行人郓哥儿也看出点门道儿,便宜老爹不一般。

    这回再看便宜老爹,郓哥儿有点高山仰止肃然起敬了:莫非是赵子龙小罗成附体?

    这可是真正的高手,看了这么多年武侠片,今天第一次看见活蹦乱跳的了,呃,有点不敬哈……

    郓哥儿头皮发麻,脑袋有点乱。

    见老爹向自己努嘴示意,郓哥儿忙不迭伸手握住枪身,入手冰凉,费了老大劲儿才把长枪拔萝卜般拔了出来,弄了一身白毛汗满后背。

    一阵风过,还真有点沐浴熏香更衣跪坐、一口把热茶干了,任那四肢百骸的汗液随着宽袍大袖发散出来的感觉。

    看来这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活不那么好玩啊,郓哥儿擦了擦头上微汗,很是仰慕地想着那个三拳打死膘肥体壮大恶霸的花和尚。

    不过这枪是什么东东做的,怎么这么轻。

    乔老爹看出郓哥儿心中疑惑,一抖手中长枪,挽了个叫郓哥儿看不清楚虚实的枪花,淡然道:“这便是江南百越蛮人用的黑漆桐油竹枪。”

    啥!这枪是竹子做的?

    郓哥儿肩膀一跨嘴一咧:老爹,你不是玩我吧?竹子做的枪能耍出啥子绝世武功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