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大有斩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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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郓哥儿用枪押着步履蹒跚的汤来保鳖拐进屋里时,张二官正委顿在地,面无人色,体如筛糠,昔日的嚣张气焰不翼而飞,全身只有一个动作:瑟瑟发抖。

    乔老爹怀中抱着长枪,一手却拿着小酒坛子,悠然地品酒,嘴巴啧啧有声,仿佛对这酒满意非常,那一对细目眯缝着,不时精光闪过,亮的好似好似天边的明星。

    在乔老爹身后的床榻处,吴月娘正双眼喷火地盯着张二官,满口银牙好似扇贝吐肉般,把那嫣红的嘴唇咬得发白,一见双腿流血的汤来保一摇一摆进屋,再也忍耐不住,何况多日来自家男人造孽,罪有应得死后,不知遭了多少白眼,心底内蕴无穷辛酸苦楚,此刻一起翻上心头,哭骂道:“来保,你这贼子,这般狼心狗肺!我家官人往日纵有千般罪孽,到底待你不薄,你今日竟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原道你有些情意,不学那起子裹带金银不知去向的刁奴,却不道竟是包藏祸心,勾连外人贼子,不但要夺人家产,还要霸占人家妻女,难道良心都让狗吃了!”

    一壁哭诉,一壁便欲站起,便要站起来扯着汤来保厮打。

    乔老爹却淡然道:“西门大娘子,有什么气也不到动怒伤神,免得动了腹中胎气。那便不值得了,与这些卑鄙龌龊之徒,犯不着这般较真。”

    吴月娘闻言,便又坐回榻上,伸出素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缓缓点头,轻叹一声道:“我家官人生前枉称结交遍天下,到头来不过笑话一场,什么兄弟朋友,到头来也不过是一群魑魅魍魉而已,反倒是你们这些生死仇人反过来施以援手,我家官人若是在天有灵,定会觉昨是而今非,羞愤难言的。”

    乔老爹笑道:“大娘子果然是个心善的人,难道你就不怕我们来个借刀杀人?左右这里无人知晓,若是我们对夫人不利,事后杀人灭口,推到这两个宵小之徒的手里,岂非神不知鬼不觉?”

    吴月娘虽说心中悲苦,却也被乔老爹逗乐,“噗哧”一声笑道:“乔先生真会说笑,我家官人回家曾对奴家说过不止一次您的事情,对先生很是佩服,有言道:阳谷县里满城无赖,只有一个乔先生是英雄。您是大英雄,又怎会做这种事情呢?”

    郓哥儿扫了便宜老爹一眼,心道上梁不正下梁歪,难怪原来那个郓哥儿这般愿意撩闲,敢情这位老子生性便风流调侃,你说人家一个未亡人,无限伤心,你倒有闲情逸致与人家闲聊?

    闷哼一声,郓哥儿插嘴道:“那倒未必,西门大官人眼力有限,否则怎会弄来这么多的狐朋狗友?眼前这两个一个是门外恶犬,一个是户内恶仆,在那狮子楼上,尚有谢希大等辈虎视眈眈,这些人不都是西门大官人看重的吗?昔日他已看走了眼,凭什么就说我们干不出杀人灭口的事情来?若是激将法,那便敬谢不敏了,咱们爷们可不吃这一套!难不成还要让你那腹中的胎儿长大找咱们爷们报仇吗?”

    一席话把张二官与汤来保说得差点晕过去,他们二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谓易地而处,自己绝对会这般做的,这般顺理成章后,那万贯家财稍使手段,不过唾手可得。

    张二官家里娇妻美妾成群,又有万贯家财,一生的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最是贪生怕死,此时闻听此言,登时吓得差点尿了裤子,更悔之不尽:自己这是犯了哪门子邪劲,趟了这潭子浑水,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现在后悔也晚了!

    一念至此,张二官涕泗横流,屁尿涌滚,就地跪坐,满身恶臭骚气痛哭道:“爷爷饶命啊!”

    乔老爹厌恶地看了张二官一眼,冷然道:“没出息的东西,老子可不杀你这种鼠辈,免得堕了老子的名头!”

    “谢谢老爷,谢谢老爷!”张二官闻言如获大赦,磕头如捣蒜般连连拜谢。

    郓哥儿很是郁闷地看了便宜老爹一眼,就这么一句话,自己与吴月娘的斗嘴算是输了。

    吴月娘轻叹道:“这才是英雄人物,我家官人果然没有看错,他早说过那般兄弟不过就是互为利用,难有一个真心知己……”

    乔老爹面容古怪地截断道:“我与西门大官人亦绝非知己,实在高攀不起。”

    吴月娘凄然一笑道:“是我家官人高攀不起才对,乔先生胸襟过人,远非我家官人所及,至于二位欲要我们孤儿寡母的性命,哪里会等到此时?总之多谢乔先生父子援手,救了我们娘俩的命,此情却是无以为报。”

    郓哥儿哈哈一笑道:“那倒不必,我们倒有一件事要求西门大娘子帮忙,但绝非挟恩求报,若是西门大娘子不愿意,那便算我没说。”

    吴月娘点头道:“小哥的人品奴家是信得过的,只要奴家能做到的,便是倾家荡产也使得。’

    郓哥儿心道老子的确很是垂涎你的十多万两的家产,但这话实在说不出口,而且这夺人家产的事情他亦做不出,你说这一对孤儿寡母,要在这乱世活下去,实在不容易,自己要是再落井下石,那便是断人活路了。别说便宜老爹不会答应,就是自己这关也过不去啊。

    毕竟这事情与狮子楼和生药铺子的事情不同。

    做大侠果然很难啊。

    心里面吧眼儿想望着堆山一样的白银,脸上还得义正言辞:“西门大娘子说的哪里话来,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挖孤儿寡母墙角的事情可不是我们父子能做得出来的,其实是我们父子最近发了一笔小财,看中了西门大官人留下来的生药铺子与狮子楼,希望能盘下其中一家,以免日后坐吃山空……”

    郓哥儿这般说着,却偷觑着吴月娘的脸色,期待着自己想要的结果。

    这般活命大恩,吴月娘又如此善良,想必定有厚报。

    果然,吴月娘笑道:“奴家道是什么难事,原来如此,也不用乔先生来买,这两处送于乔先生不就得了?日后生意上若有难处,尽请告知。这些银钱不过是身外之物,奴家只要孩子一世平安便好,等孩子日后长大,奴家便会把种种因果详细告知,要他知道今日的是非对错。”

    郓哥儿还要客气一番,却见乔老爹眼前一亮,哈哈笑道:“如此,我便可以日日品尝那狮子楼上的‘醉忘忧’了!呵呵,那我便不客气了。”

    郓哥儿翻翻白眼,心道老爹你也太脸大了吧?你这么不推辞,叫人家吴月娘怎么看你?

    不过便宜老爹也不是贪财了,只是贪杯罢了。

    吴月娘却高兴得很:“先生果然是个性情中人,您能满意就好。只是……傅伙计那人不来见我……”

    乔老爹淡然道:“待到明日,这个傅伙计就是躲到地底下,也会被咱们的县太爷挖出来。”

    吴月娘到底与西门庆生活了这许多年,许多事情一听便明,心知肚明怎么一回事情,便抿嘴一笑,不再说话。

    三言两语,这狮子楼的命运便被定了下来。

    吴月娘想起一事,又道:“我这里尚有我家官人从东京汴梁弄来的三张空名印信,左右我留着无用……”

    郓哥儿瞅了吴月娘一眼,心道这女子倒有点眼光,这也算是在花钱买平安吧,日后在阳谷县恐怕无人敢再来招惹这孤儿寡母了吧?

    都说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不过放在自家身上,似乎无此必要,日后前程万里,不是一个小小西门遗腹子所能阻碍的。

    郓哥儿边想着,边笑道:“这事情我已知道,既然大娘子有此美意,这三张官凭印信我便一并收下。”

    眼珠一转,郓哥儿走到张二官面前,蹲下身来,皱着眉强忍着这人身上传来的异味儿,冷然道:“张二官人,今天这事情你是死罪得脱,活罪难饶,说吧这事情你想怎么了。”

    张二官人心知肚明自己要想安然脱身,那就得出一回血了。

    形势逼人强啊,现在有这对儿父子撑腰,人家吴月娘要是告到衙门,那一定会往死里整治自己的,就是不死,那也得脱层皮,搞不好还会倾家荡产。

    须知自己如今在阳谷县,人生地不熟的,这阳谷县的县令又是个贪财的家伙,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若是够聪明,只需去封信,勾连住清河县令,两人联手就能把自己的万贯家财给分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己都被放在砧板上了,条件还不是由着人家开?

    想到这里,张二官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人如何敢提条件,只要能保全小人性命,不受那皮肉之苦便算完了。”

    话虽如此说,心中却在盘算,到底要出多少血才能把这一对儿凶神恶煞打发了,五千、一万、两万……

    郓哥儿看着哭丧着脸、挺着一双死人眼睛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张二官,淡然一笑道:“二官人不必担心过甚,我可不是个贪心的人,你给我写一张一万两银子的借据,我便放你回去。”

    乔老爹正在喝酒,闻言差点没喷出来:你小子还不黑?张飞、包公在你这儿都算是白面小生了。

    吴月娘劫后余生,惊魂甫定下心情好了许多,见张二官呆滞的表情,亦为之莞尔,笑道:“小哥儿果然是个妙人儿。”

    郓哥儿回头笑道:“大娘子过奖了,不过是市井无赖行径罢了。”

    言罢,郓哥儿回过头来对张二官人露出森冷的笑容道:“张二官人如何取舍,全凭你一言而绝了。”

    张二官还有的选择吗?心头滴血还得脸上保持笑容,连连点头道:“多谢小爷不杀之恩。”

    郓哥儿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看看窗外,夜色正浓,好似自言自语道:“你这人真是没劲,你若是不答应那有多好?到时我便把来保杀掉,然后把你告上公堂,说你夜晚偷入西门府,正欲行奸女主人,却被来保撞破,来保忠心护主,为了主母与你争斗,被你杀死,那时候你可就会被推到菜市口喀嚓了,人头滚滚,鲜血撒地,哈哈,大吉大利啊。啧啧,可惜了这月黑杀人夜啊。”

    这一席话说得张二官与来保魂飞魄散,登时作声不得。心中再不敢生出半点鬼花样与眼前这个“恶魔”对抗。

    良久不语的乔老爹却淡然道:“莫再扯这些闲文,咱们办正事要紧。”

    郓哥儿却舒服地坐在了屋中的椅子上,笑道:“这些善后的事情就都交给文嘉处理吧,咱们且先歇一歇,这都忙了大半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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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明,阳谷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商人们叫卖吆喝,大婶们讨价还价,一切如常般的祥和。

    没有人知道,阳谷县正在进行一场巨变。

    天刚蒙蒙亮,在家高卧一晚,睡得小脸通红的黄文嘉摇摇摆摆来到了西门府上,那大门早被郓哥儿打开,这小子便长驱直入,来到了大厅,在那里见到了一大堆人,乔老爹、郓哥儿、吴月娘三人自不必说,张二官与来保都在地上蹲着,还有那迎春与玉箫一对儿小骚蹄子跪在地上,哭得满面梨花带雨,呜呜咽咽,娇喘细细,煞是动人。

    可惜这些妖娆功夫此时无法惑人耳目。

    乔老爹等人不为所动,张二官与来保更是没了心情。

    黄文嘉拉着郓哥儿到一边问明白了大体情况,心中大喜,此次收获果然巨大,不但狮子楼与生药铺子是白得的,三张官凭印信亦顺利到手,更得到了西门大娘子的承诺,不但日后可借助一些银钱上的助力,而且还可接过西门庆生前的人脉,这笔财富可是无法估量的。

    最妙的是郓哥儿不愧是奇才,勒索张二官的手段大为精彩,这就凭空多了一万两银子,这可解决了资金运转的大问题了!

    黄文嘉欣喜之余,头脑飞快的转动起来,为未来做出种种筹划。

    至于这件事情的收尾,他早就做出了布置。

    何九叔那面也该行动了吧?

    事情自然不出黄文嘉所料。

    何九叔一大早就突然出门,召集众弟子,拿了刀枪满城转悠。

    谢希大等人派出的混子不知所以,飞快地跑回去回禀,不想却等于为何九叔带了路,何九叔领着徒弟直奔丽春院,在哪儿从被窝里提溜出了才得了消息的谢希大等人,拿绳子绑了,直接押到了西门庆府上。

    谢希大等人一头雾水,不知道何九叔抽了哪门子疯,一路上大吵大叫,很是嚣张,惹得行人侧目,更有许多好事者尾随其后,还有人跑去报官。

    等到谢希大等人见到了张二官与来保后,见到两人那样子,就知道事情坏了,登时偃旗息鼓,不再喧嚷,又见吴月娘面陈似水,更哭天抹泪地求饶。

    吴月娘与他们原没有话说,她一切都按照黄文嘉的吩咐,只等到了公堂开口。

    何九叔得了黄文家的下一步吩咐,便只身赶往县衙,先去走县令的门路,要他知晓事情的大体,又拿了五百两银子去行贿。

    临近晌午时分,县令派来了衙役,把这一干人等全都带往县衙。

    由于队伍过于浩浩荡荡,登时引起了整个阳谷县的轰动,百姓争相传送消息,登时大家买卖也不做了,争相奔跑,以图站到好位置,看这场好戏。

    于是乎阳谷县的街道上人头西瓜满街滚,破鞋鸡蛋可劲飞,老太太哭,小孩子叫的,好不热闹。

    吴月娘来到公堂之上,便递上状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血泪。

    她一告来保伙同谢希大等人心怀鬼胎,勾结清河县大户张二官,意图迷奸,强占西门家产业。

    她二告谢希大等人意图强占狮子楼与生药铺子。

    她三告傅伙计不归还西门家的产业。

    此言一出,观众哗然,很有八卦素质地猜想到这里好戏连台。

    县令虽然心知肚明,但公堂之上难免做作一番,要吴月娘举出证人。

    吴月娘便把黄文嘉的老子黄素弄来了,没再加上乔老爹、郓哥儿,那便是铁证如山了。

    黄素来的时候忐忑不安,虽然已事先被何九叔告知如何应对,但得知这事情是自己那胆大包天的儿子做下的,就有种做梦的感觉。

    他过堂好似梦游,把何九叔吩咐的话说了一遍,便下去了。

    县令临了按照何九叔的要求做出了判决:

    来保、谢希大等人,夺人家财,险些弄出图财害命的大祸,被判杖责四十,刺配充军扬州。

    傅伙计虽无害人之心,但贪图西门家的产业,责令即日搬出生药铺子,账上一切亏空,须得还上。

    迎春与玉箫两人受人蛊惑胁迫,本该充往边军,以为营妓,但主母既往不咎,便带回家中发落。

    张二官虽为行恶,到底受人唆使,罚银五百充公,以为后效,至于所欠乔氏父子一万两白银,即日归还,不得延误。

    另,狮子楼与生药铺子,西门氏吴姓月娘已做主买与乔氏父子,官不得去,民不得究。

    判决一下,阳谷百姓议论纷纷,有的羡慕乔氏父子好命,有的赞叹乔氏父子以德报怨,有的笑骂歇息大等人偷鸡不成蚀把米。

    种种言论,不一而足。

    至此,郓哥儿的财源问题便算是尘埃落定。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