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薄酒小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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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没有朝会,张放在卫尉署中用过朝食之后,心中挂念着昨晚听来的事情,于是跟几个卫尉署中的属吏交代几句后,径直到丞相署中来寻丞相司直王咸。

    刚一露面,丞相署中的一帮小吏们便热情地贴了过来,纷纷打着哈哈招呼道:“张大人啦,稀客稀客呀!怎么今儿巡视到丞相署里头来了?”

    张放无法,一面感叹自己的好人缘,一面拱手赔笑道:“列位大人说哪里话,就是借张某人十个胆子,在下这个小小的卫尉卿也不敢来三公之首的丞相公署造次呀!诸位,司直王咸来了么?”。

    一位小吏朝里屋努努嘴,然后对张放说道:“在下从没见司直大人误过时辰,对公务那是兢兢业业、一丝不苟,让我等好生敬佩!这不,司直大人正在里屋筹划太原郡的那摊子事呢,听他的口气,说是过两日要给陛下呈上一份奏折……”。

    张放再向一班官吏拱拱手,算是暂别,然后大步向里屋忙活的王咸走去。哪知张放都走到王咸眼皮底下了,那王咸仍然兀自紧锁双眉,低头沉思着什么,对张放的到来浑然不觉。

    “王大人……王司直!辰时才来署中,这就将嫂嫂思念开了?”,张放见王咸如此形状,有心戏谑一番。

    王咸一惊,猛然间抬起头来,却见张放不阴不阳地笑着看向自己,于是没好气地骂道:“你这小子,一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去好好的当你的差,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张放听到王咸对自己一顿数落,反而乐得哈哈大笑,提起袍角便在王咸对面的席位上坐下来,一点都不客气地拍着长案说道:“大冷天儿的跑过来看你,你也不给兄弟我上杯滚茶?”。

    王咸一番白眼道:“大舅哥哎,在下公务缠身,没空招待您老。要茶呀,自个拿杯子去铜壶中倒去,没事您请便,恕不远送!”。

    张放见王咸这幅态度,于是佯怒道:“好小子,王司直、王大人呐!在下告辞,你可别后悔!”。

    王咸闻言一愣,人常说无事不登三宝殿,难道张放今儿来找自己当真有事?抬头见张放正要起身离去,王咸也连忙站起来,一把拉住张放说道:“放兄真真好气量!不过说了这么几句,转身便拂袖而去,难不成官做得大了,脾气也跟着见长!我的大舅哥,快快坐下,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张放站住笑笑道:“你这人就这样,说个事非要正儿八经的,好像天下人都爱跟你开玩笑似的。这样吧,你先忙,晚上邀王章一块儿来我卫尉署一趟。天寒地冻的,我准备了两杯薄酒,咱们哥几个边喝边聊吧”。

    王咸略为思索,见丞相署中人多眼杂,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点头应允道:“也好,你且备好酒菜,晚上我和王章一定过来”。

    有王咸这句话,张放也就放心了。该说的已经说完,不能说的这个时候一个字都不能吐,再加上瞅着王咸的确公务加身,张放不好意思继续留在丞相署,随意同王咸寒暄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好容易等到天黑,张放早早将一些无关的人打发出去,一心候着王章和王咸两人的到来。卫尉署中的属官本来就不多,大多数都有自己专职的岗位,比如以前的公车司马令赵誉,就得值守在未央司马门。正因如此,一经张放调派,偌大的卫尉署此刻人影寂寥、颇为清静,是个说话议事的好地方。

    供张放歇息的内室中,张放再次将凉下来的酒壶放入热水中温着,接着站起来在屋内转了两圈,边走边自语道:“时辰不早啦,这两个人怎么搞的,还没来!”。

    正在焦躁不安中,张放听到户枢转动发出的吱呀一声,两个年轻的公子应声而入,一齐陪着笑向张放招呼,正是王章和王咸。

    “张兄,实在抱歉,来得有点晚,让你久候了!”,王咸一脸歉意的样子对张放说道。

    “无妨无妨,我知道你们忙。唔,都站着做什么,快坐呀!”,张放边说边将王章和王咸引到食案边坐下,然后在自己的耳杯中倒满酒,举向对面二人说道:“仓促之间没什么花样,几个小菜、几壶温酒而已,两位不会见怪吧?”。

    王章和王咸也欣然倒酒举杯,杯盏相交间王咸答道:“张兄,别这么说,十多年的交情了,谁跟谁呀!只是如今大家各司其职,相聚的日子渐渐稀少,难得张兄有心做东,我与阿弟怎能不领情呢!”。

    “这就好!来,喝完?”,张放笑着问。

    “自然喝完,否则便是生分了!”,王咸回答道。说完,便将满杯的温酒送入口中,仰头饮下。

    想必是温酒入喉作辣,三人饮完放下耳杯,不约而同地长嘘一口气,连忙取箸夹食小菜。待酒劲由喉入腹,几人感到有股温热气息游走于腹腔之中,周身顿觉暖意洋洋。

    “这是醉君楼的上等烧酒吧?”,王章捡着盘碟中的花生米,一颗一颗丢进嘴里,边嚼边问张放道。

    张放停箸而答:“辣喉而暖腹、劲道冲彻全身,正是醉君楼的招牌‘老凤烧’。想当年,天子和我们几个,是何等的少年快意。放马上林苑、笑卧醉君楼,美酒佳人,人生几何!不知道你们是否有这种感觉,于仕途,我们如今也算平步青云,为何反不如当年过得痛快?”。

    “酒是老酒,人非故人。物是人非,何必再言当年!”。王章低头闷闷说道。他的酒量还和以前差不多,一杯酒下肚,脸红齐脖子。

    张放见王章好像兴致不高,于是猫腰伏案,佝起脑袋仰面对王章一顿挤眉弄眼,然后开口说道:“王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人非故人?我们这几个,包括金涉,还有冯兰,不管如今身居何位,哪个本性大变了!依我看,倒是你小子,自从去年从陈仓回来之后,一直闷闷不乐、心事重重的样子”。

    王章在想什么,别人或许不知道,但逃不过堂兄王咸的一双眼睛。那一年,堂弟和姑母当时的侍女王嫱在甘泉宫中一见如故,日久情愫暗生。堂弟王章的这份感情,他并不看好,二人的身份有云泥之别,怎么可能走到一起?可惜王章看不穿这一层,仍然任由情根深种。

    果不其然,去年陈仓之事了结后,一回到长安便听说姑母将王嫱赐给了太子。王咸心里很明白、也很同情王章,正是这段刻骨铭心、思而不得的感情,让王章由爱生恨。他恨王嫱贪图富贵、移情别恋;他更恨如今的天子横刀夺爱、不顾兄弟情谊;更有甚者,王章连长信宫中的姑母也恨上了!

    世人啦!爱与恨,有几人能够完全明了,又有几人能够彻底看穿?

    “张兄,别问了,不要让王章为难么。来,我们喝酒”,王咸端起耳杯邀张放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