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以群分,史丹和王商、王舜自然走在一起。三人当中,两人为先帝指定的辅政大臣,王舜则位居太常,为九卿之首,虽不参与议政,却也是位高爵显。所以,三人深知一言一行影响重大,在人堆里反而沉默寡言,不发一议,只顾埋头走路。
“阿兄,你要还家么?”,走到人稀的地方,王商停下步子问王舜道。
“正是,弟弟有事?”。
“我瞧着皇帝的这些作为,横竖觉得不放心。这样吧,一会儿你到我的车上来,咱们商议商议”。王商交代完兄长,转脸又对身旁的史丹说道:“左将军,新君继位以来,朝堂上的大小事务一股脑地丢给了我们几个辅政大臣,自己却跟那些博士混在一起,成天倒腾那些经文礼制,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史丹好像把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似的,用一幅了然于胸的口吻回答王商道:“不奇怪!前将军没看出来吗?当今陛下抱负远大,志存高远啦!”。
对于史丹说的这点,王商不是没有觉察,但他依然作出不解的样子问史丹道:“何以见得?我等并未见到陛下有什么惊人之举呀?”。
史丹不愿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避重就轻地用“日久见人心”这句含糊带过,接着拱手向王舜、王商二人道别。
“左将军!……左将军请留步!”。史丹蓦地一惊,寻声回头望去,只见数点灯火伴着一个人影快速地向自己移动,于是高声向黑影问道:“何人哪?”。
等到靠近史丹三五步距离的样子,来人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忙着对王商、王舜和史丹三人施礼,然后直身对史丹说道:“左将军走得好快!在下于太学宫外苦候了半个多时辰,等到散场时,楞是没在人群中看到将军!”。
“原来是詹士大人!如此行色匆匆地赶来寻我,有什么急事么?”。史丹看清来人为长信宫詹士,不好怠慢,跟着回了一礼后相问道。
长信宫詹士呵呵一笑,连忙冲史丹摆手,示意他不必跟自己客气。上下尊卑他是明白的,他史丹何许人物?那可是孝宣皇帝外亲,当朝左将军、辅政大臣之一。之所以在自己跟前不摆架子,谦恭有加,还不是因为自己背后的长乐宫吗?
官场上的事情,心里明白就好,嘴上可是不能说的。于是长信宫詹士愈加恭敬地回答史丹道:“这么晚了还来叨扰将军,在下自然万般不愿呀,奈何太皇太后有命,哪个敢不遵从?呵呵……这就麻烦将军随在下往长乐宫中跑一趟吧!”。
史丹本想向那詹士探探口风,预先了解一下太皇太后找他所为何事,好让自己在路上有所准备。但看看那詹士言语和气、面有笑意,心想多半不是什么坏事,于是不再耽搁,拱手和王商、王舜二人作别,跟在长信宫詹士身后快步向太皇太后的居所走去。
一踏入长信宫,史丹便猫起腰,碎步快速走到太皇太后身前五至七步的地方,跪伏在地上说道:“卑臣拜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正慵懒地斜倚在宽榻上养神,四儿跪坐在她身边,手拿一把宫扇驱赶着小飞虫。迷迷糊糊的当口,王老太太听到史丹的声音,也不睁眼,有些不高兴地说道:“前将军好大的架子呀!让哀家足足等了你半个多时辰!”。
史丹在心里直喊冤枉,小心翼翼地陪上笑脸回禀老太太道:“回太皇太后的话,卑臣于酉时末奉皇帝诏命,和朝中两千石以上大臣同往太学宫听经,这才耽误了您的召见”。
“是么?”,王老太太反问一句,半晌后继续说道:“皇帝喜爱读书是好事,可也不能成天钻进书堆里去呀。先帝才去,新君继位,有多少重要的事情等着去办,要读书,也不急在这一会儿么!”。
“是是是……太皇太后讲的极是,卑臣也是这么认为的”。
“喔?左将军也这么认为?”,王老太太让四儿扶自己坐起来,睁开眼睛看着史丹问道。
“新君继位,百废待举。册立皇后嫔妃、诏命诸侯王去国、调整更换朝中大小官吏,件件都是要紧的大事呀”。
“这个史丹,不愧是朝中的老臣!”,王老太太在心中欢喜地自语道。三句两句间,史丹便把话题转到自己正在操心的事情上,看来他平时也没少琢磨朝中之事。“这样也好,倒省去许多言语上的功夫”,想到这里,老太太脸上有了一丝笑意。
“左将军说得没错,这些件件都是要紧的大事。特别是册立皇后的事情,有帝无后,阴阳失衡,国之诸事岂能顺当?皇帝自己不急,你们这些做臣子的也不急吗?”。
史丹听到这里,大致明白了太皇太后召见自己的用意,感情老太太是想让自己挑头,上道奏折跟皇帝说说?没这么简单吧!史丹决定再行试探一番,摸清太皇太后的真正用意。
“卑臣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些事情。这一则,皇帝自己的心思似乎不在册立后妃上面。二则,臣一时也不知道皇帝他……想立谁……为皇后?”。
皇帝想立谁为皇后?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朝中的诸侯王大臣谁不知道皇帝和太子妃许香茹夫妻恩爱、伉俪情深?这些天来,皇帝自己也偶尔对朝臣们透露过这个意思,择吉日册立太子妃许香茹为皇后。这些动静早有人禀报给了老太太,老太太心里清楚的很,但她无论如何是不会同意许香茹为后的。
“照理说,太子妃自然应该册立为皇后。只是,哀家以为,太子妃和皇帝成亲三年多了,仍无子息,多半不能生育。一旦册立为后,日后果真无所出的话,皇储何在?其他的嫔妃和皇子之间又要纷争不休!大汉立国百余年来,因皇统之争而导致的动荡还少吗!”,王老太太说得义正严词,不容辩驳。
“太皇太后所虑极是!只是……臣不知……究竟立谁为皇后比较合适呀?陛下做太子时的嫔妃当中,除了太子妃许香茹之外,只剩下王嫱有孺子名号,她合适么?”。
“不行,身份卑微,不堪大位!”,老太太断然否决。
史丹思索良久,猜不透太皇太后到底看中了哪家姑娘,只好相问道:“恕卑臣愚钝,卑臣实在挑不出合适的人选,请太皇太后裁定”。
“太常王舜之女王莼,知书守礼、性情温婉,门第出生和年纪也正合适,前将军以为如何呀?”,王老太太笑眯眯地问道。
“太常之女?……好!卑臣以为,此乃天赐良缘!陛下若得知太皇太后替他选了门好亲事,必定感激不已!”。
“感激就对啦!唉……我这个做奶奶的,啥事不得替子孙们操心。这样吧,这几天你找个机会把此事跟皇帝说说。哀家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只许成功,不许和皇帝谈崩喽!”。
“什么!让我去说!”,史丹闻言大惊,在心里叫苦不已。这个媒人哪是那么好做的!皇帝要是听到这个消息,不雷霆大怒才是怪事,还感激呢!
“这个……这……臣……”。
“行啦,别期期艾艾、唯唯诺诺的。你把这件事情办妥喽,哀家自然会重重的赏你”。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