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朝局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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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日后,三封书信几乎同至长安。其中一封为萧问天亲书送与天子,书信细陈陈仓灾情,并将县令王亥串联临县、勾结豪强而鱼肉百姓之事详细秉明,信末请罢陈仓、美阳二县令,再择作恶居首之豪强捕而诛之,将其家财充公作为赈灾之用。

    早朝散后,元帝摆驾至桂宫,傅昭仪听闻黄门通传,喜不自禁地将元帝迎进桂园殿,一面故作幽怨之态说道:“陛下好几日不来臣妾这边,该不是把臣妾忘了吧?”。

    元帝一阵剧烈的咳嗽,好半天才将气息调匀,拉起傅昭仪的手笑笑说道:“朕哪能忘记你?这几日觉得身子甚为不爽,精神不济之下难得四处走动。朕既为天子,不可一日怠于国政,只好在未央宫里头窝了几日”。

    “那陛下怎不住在桂宫?公卿大臣们有事的话,来桂宫上奏不就行了?再说,康儿好几日不见陛下来,老是在臣妾面前念叨说父皇不疼爱他了!”,傅昭仪犹自不依不饶。

    早上朝议之后,领尚书事的右将军王商递上太子的那封书信。直到踏入桂宫桂园殿的大门,元帝都在一门心思地权衡着如何答复远在陈仓的萧问天。他命近侍宦官赵一查过陈仓县令王亥的履历,王亥,魏郡元城人,父丞相长史王根。初举孝廉为陈仓主薄,继而左迁县令。元帝自然认识王根是谁,不然,处置一个小小县令也不会让他费神思量。许久左右不得计,元帝只觉一股浮躁之气在胸中翻涌,听那傅昭仪仍在絮絮叨叨个没完,顿有一种厌恶之意。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元帝走到方案边坐下来,然后挑着案上漆盘内的板栗掰开,细细嚼起来。

    “陛下,屯骑校尉张乐给您的密信”,赵一从桂园殿外匆匆走到元帝身边,躬身将一片帛绢捧过头顶。

    “怎么才到!”,元帝小声嘀咕一句,展开飞速扫视一遍。帛绢上详细记载了太子此次陈仓之行的一言一行,没有半句主观评语。“哀民、抚民,善纳人言,礼遇人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除豪强……”,书信中这些个字眼让元帝心情大为舒畅。“经历一番风雨,我儿终于峥嵘初显!”,元帝在心中赞道。

    折上帛绢后,元帝霍然站起,吩咐赵一道:“摆驾,回宣室”。

    “陛下!……陛下!才来一口气,怎么又要走?康儿的课业还等着您去查看呢!”,傅昭仪追在元帝身后挽留道。

    “改日吧”,说话间元帝已走出桂园殿门十来步距离。

    一刻功夫,宣室已经近在咫尺。元帝拉开车驾窗帘,唤来赵一命道:“速召驸马都尉和太常丞来宣室”。“喏!”,赵一领命,然后回身交待车驾队伍中的两名期门郎,飞马去传史丹和张勃。

    早上朝议后,诸位公卿大臣已经散去,各归府署理政办公。元帝在宣室等了好一会,史丹和张勃两人才急匆匆地赶来。两人参拜完毕,抬头见元帝低头跪坐,以手肘支在长案上,俯身来回看着什么东西。

    “不知陛下召臣与太常丞前来有何吩咐?”,史丹趴在地下等了一会儿后,忍不住问元帝道。

    “唔……永光四年九月,朕为体恤百姓,裁减国库支度,曾罢了卫思后园及戾园,今朕欲复之,你们有何意见?”。元帝缩回身体坐正,抬头问伏在地上的史丹和张勃。

    张勃任职太常丞,掌祭祀及行礼之事,总署曹事,典诸陵邑。皇帝召自己计议皇家陵寝之事,倒也合情合理。只是两处园陵弃置将近五年,风吹雨打的无人维护,恐怕早已破败不堪,如今寒冬天气,不宜工匠作业,因而回奏元帝道:“陛下欲复两处园陵,为合天道、从人伦之举,可彰德于天下万民。但是,眼下天寒地冻……似乎不利园陵修缮”。

    一旁的史丹没从这方面考虑,他不解的是,皇帝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没头没脑地提这件事?卫思后园和戾园,供奉的是孝武皇帝的皇后卫子夫,以及卫太子刘据。史丹联想到这两个人的生平际遇,如今皇帝要复置两处园子,不会平白无故的不含深意吧?太子?!难道皇帝已经做出了抉择?

    “陛下,此举是否诏示诸候王大臣?”,史丹试探地问。

    “自然,朕要下诏赞颂先祖据为太子时端方平和,不过是遭奸人诬陷,才招致灾祸加身。另褒扬卫皇后教导有方,不失为一代贤后”。元帝说得郑重其事,言辞恳切。才说完,又想起刚才张勃所述之难处,因而再说道:“朕知道寒冬不宜工匠之事,先下诏遍示公卿大臣,让他们明白朕之苦心。明年吧,开春后再动工不迟”。

    “陛下圣明,此举定能肃清当前朝野中的一片鼓噪之声,各人收心而安守其位,天下秩序清正矣!”。史丹向元帝拜了两拜说道。

    元帝长长舒了口气说道:“愿上天佑我大汉!朕……朕这些年为种种表象所迷惑。唉……但终需时日才能洞悉人心本质,现在还不晚。张勃,你先退下,先行将此事筹备筹备”。

    张勃直到现在还是似懂非懂,当着皇帝的面又不好细问史丹,于是拜别元帝后,直奔兄长张霸的廷尉府邸不提。

    “你明白朕此举的用心么?”,元帝问留下来的史丹道。

    史丹想来想去觉得不好开口,以他的猜测,皇帝此举涉及废立之事,关系着国祚皇统的敏感议题,自己做臣子的是万万不可轻易妄言的。

    元帝盯着史丹的脸直直地看,四十出头的年纪,史丹的脸上已经皱纹丛生,显得老气横秋且暮气沉沉,“都老啦!当年的风华英姿不再,雄心壮志也被雨打风吹去,应该为后人铺路种树喽”。元帝再次咳嗽起来,觉得胸腔里闷得喘不过气来,喉结里又堵上了什么东西,于是接过赵一递来的丝帕捂在嘴上,俯身再次剧烈咳嗽。忽地一嘴腥热味道直冲鼻管,元帝摊开丝帕一看,上面竟有数团血丝!

    赵一在旁边看得真切,惊呼道:“陛下!……奴才这就去召太医来”。元帝伸手制止,示意赵一不要声张,一把将丝帕扔在赵一捧着的漆盘上,然后问史丹道:“大司马车骑将军许嘉一门,能不能挑出几名青年才俊?”。

    史丹正诧异于刚才赵一的那声惊呼,却见皇帝神色如常地问自己话,脑海中搜罗一阵答道:“青年才俊么?……只听说过许况和许党两人,一个放了外郡,一个在军中,其余的就不太清楚了”。

    “许况、许党?朕有印象,建昭二年一个任为北地都尉,一个放了东郡长史”,说着说着,元帝想到了自己的生母宣帝许皇后,当年母后明知遭权臣霍光谋害,仍召许氏族人留言告诫,当以国事为重而勿用权争衅,不要为了报私仇招致生灵涂炭。心念至此,元帝慨然长叹道:“许氏一族素来秉持其先祖仁让隐忍之族规家风,清高淡薄、不图权势,奉公而治天下。假如朝中公卿大臣皆奉如此信条,何愁四方不平、宇内不定?”。

    “上古高士许由之风骨,我辈只能仰望;许氏家风代代相传,多有贤臣能吏。就是如今的太子妃,恭谦温良的性子依稀如当年先帝之许皇后”,顺着皇帝的意思说话,史丹最为擅长。

    “嗯,朕最近颇为念旧,许氏为皇亲,你跟丞相去说说,把许况和许党招回长安吧,许党迁骑郎将,许况迁期门仆射”。

    史丹应喏后心中一凛,“朝局大变啦!”。骑郎将主皇帝宿卫护从。期门仆射为天子亲军之一期门军主官。宫城之中,各殿门内属期门郎宿卫,殿外至宫门属卫尉管辖。再加上大司马车骑将军执掌全国兵事,这从内到外,许家不是牢牢握住了大汉军权么?皇帝为什么这样做?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