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前不知有何事,此时围了五六人在门口,言语间往来呼喝,似乎为某事起了纷争。
“哟!贾爷,今儿您可不能走,高抬贵手结了酒钱,别让我们做伙计的为难”。
一位年纪大约三十上下的文士双手扶冠整了整道:“莫要撕扯!我贾如何曾欠过你们些许酒钱!从前打赏都不止此数吧!”。
伙计不屑地嘲讽道:“您这话说的!贾爷如今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知道您满腹经纶,胸有大才,县署门下议曹这等芝麻小官岂能留得住您,他日驷马高官后再来打赏不迟。眼下……不结了今儿酒钱,哼!……贾爷怕是出不了门呢!”。
“区区40钱,挂上贾如大名有何不可!不可太势利了!”,文士怒而拂袖,看架势要挤开一条出路。
“站住,贾爷再如此,莫怪小的不敬!”,伙计也怒了,招呼围在四面的几人卷上袖子,言语再不相合,就要动手。
“住手!”,萧问天隔街喝道,疾步走到文士跟前,用力扯开几只纠住文士衣袍的手,再对刚才一直说话的伙计道:“他欠的酒钱,一会儿一并算在我帐上”,言毕侧身摊手略为一请,昂首大步踏入酒楼,留下身后的贾如一脸错愕。
“这位贾兄,我家公子相邀再行痛饮,赏脸乎?”,张放牵了牵贾如的袍袖道。又有李响和冯兰拦住去处,贾如无法,素不相识地替自己结了酒钱,恩义在先,又请自己喝酒,只好跟着张放再进酒楼。
抬脚上楼,贾如见先前的那位锦衣公子已经寻得一处靠窗的僻静席案,案上酒菜齐备,直身端坐着正等他,于是一边打量猜测,一边走到锦衣公子对面躬身作礼道:“贾如谢过公子济困解围!”。
萧问天指指对面的坐席笑道:“区区小事,议曹不必在意。怎么,出门忘了钱袋?”。
贾如坐下,讪笑答道:“在下挂印而去,已经不是县署门下议曹了。实不相瞒,方才有此窘事,并非忘带钱袋,在下饮完几壶,才觉身无长物,惭愧、惭愧!”。
“此人倒也直率!”,萧问天心道,接着又问:“贾兄为何辞官不做?又为何潦倒至此?”。
这一问像是勾起了贾如无限伤心之事,只见他不等萧问天相邀,径自捧壶倒酒,闷闷地喝了两杯,毫无顾忌地说道:“在下起自民间底层,十数年来,渐觉民生之多艰。豪强并地,百姓困苦流离,因而一心致仕做官,想着尽己之力,或能解救黎民疾苦之一二。但在下无世族门阀引为靠山,县署门下议曹之职,一做竟是八九年”。
“但有政绩,县令不会不加举荐吧?”,对方既是直率之人,萧问天便直言相问。
“哼……快不要提他了!是非曲直,百姓自有公断!”。
萧问天见贾如如此说法,心里明白几分,推测这贾如辞官不做,可能不是出于私怨,多半政见不合,再听贾如言谈间大有忧国忧民之心,于是再问:“方才我听酒楼的伙计说,贾兄胸有大才,可否就国事指点一二?”。
贾如低头拱手笑道:“哪里哪里,我非大才,空有雄心罢了!”。
萧问天不理贾如的谦虚之词,举杯相邀,饮毕说道:“贾兄不必过谦。我也觉得如今之大汉,患病不轻,外表看来依然锦绣,可是病根儿正在里面。至于如何医治,恕我见识浅陋,还要请教贾兄”。
“既如此,言谈得来终觉浅薄,请公子与在下同往城西一观!”,贾如将手中双箸掷于案上,就要起身而行。
又是城西!种种迹象,让萧问天觉得这陈仓县城西,似乎隐藏着许多见不得光的东西。天灾之下,难道还有人祸?萧问天一把拉住贾如,让他坐下后说道:“我也欲往城西一行,贾兄再饮两杯,稍后就走”。说完招手让张放靠近,附耳交待几句,张放便匆匆离去。
半个时辰后,贾如听见酒楼下一阵马匹嘶鸣,就着窗户望向大街,见一队百余名军骑鲜衣怒甲,打马往西而去。继而噌噌噌地楼梯作响,快步跑上来一位年轻公子,正是先前离去的张放。
“殿下,屯骑骑士已经调去城西,您的马匹也牵来了”,张放来到萧问天跟前秉道。
“什么?殿下!”,贾如呆住了,看看一直侍立在萧问天身后的冯兰和李响,俱是华服加冠,气度不凡,却不与萧问天同坐而饮。于是不再犹豫,滚地拜道:“臣……噢不,草民贾如拜见殿下!”。他知道当今太子要来陈仓赈灾,只是不曾料到竟被自己碰上,心中大骂自己有眼不识泰山,与太子殿下同席饮酒而不觉。
萧问天连忙摆摆手,示意贾如不要声张,扶案起身对众人道:“走吧,孤倒要看看城西究竟有何怪异之处!”。
几人结帐下楼,五六名骑士早在楼下执辔等候。萧问天翻身上马,在马上扭头问贾如道:“一介文士,能骑马么?”。贾如笑道:“殿下多虑了!上马领军,下马治民,所谓士人风范,孝景皇帝时的大将军窦婴,堪为我辈之楷模!”。“哈哈……好个士人风范!……驾!”,萧问天高声赞道,继而手起鞭落,驱马前行,远远跟上前面的军骑队伍。
郡县的步卒,城中百姓是见过的,但罕见列成队伍的军骑,一时不明来意,纷纷躲避,萧问天一路正好畅通无阻。一刻功夫,已到了陈仓县城西门,前面的军骑停了下来,接着一阵叱责喝骂之声传进萧问天的耳中。
“我乃屯骑校尉张乐,奉太子令出城巡视灾情,速速开门!”。正是张乐的声音。
“秉校尉,在下奉县尉严命,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出城门”,城门兵回的有些底气不足。军伍之人,谁不知道屯骑校尉是何官职,俸禄比两千石的高官,领的是拱卫京都长安的精锐骑士。能不惶惶然么!这个城门兵没有双腿发软、跪地而拜已经算是很有胆色了。
话虽如此,这城门兵毕竟属于郡国兵,不属京都北军管辖,县署中的县尉才是他的顶头上司,因而对屯骑校尉张乐礼仪有加,但就是不开城门。萧问天赶上来听了半天,一股无名怒火直冲脑门,大声对张乐喝道:“将他们缴械,捆了丢进门洞,别误了行程!”。张乐抱拳应喏,手上马鞭一挥,二十来名骑士下马拔剑,恶狠狠地扑了上去。守着城门的十来个城门兵哪里见过这等阵势,个个呆若木鸡地被屯骑骑士捆个结实,抬着扔进门洞。瞬时城门大开,一彪人马踏起团团尘土,扬长而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