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生人作死别,恨恨哪可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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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时,长安未央宫椒房殿。豆大的雨滴打在椒房殿上的瓦当上,噼啪地沉闷作响,似在无言地催促殿内的人。皇后王政君觉得已经没什么话要说了,压在身下的膝盖一个时辰了也没有伸展半点,就这么无言地跪坐着,眼里的眼泪已经干了,剩下时不时地抽噎。两个时辰前,元帝的雷霆大怒,将她三十多年的希望化作飞烟。儿子……皇后……王家……什么母仪天下、什么位尊东宫……轻飘飘地,什么都没有了……

    右将军王商和卫尉王凤一听到太子出事,就赶去永巷,在路上又碰到大司马车骑将军许嘉。三人过去的时候,元帝正在怒斥太子刘骜,刘骜木然地怵在那里瑟瑟发抖,也不申辩。皇后王政君跪在地上扯着元帝的袍角苦苦哀求。当时三人忙趋步向前伏在地上。王商还想说点什么劝劝元帝,抬头却见元帝眼中怒光似火地瞪着他,就低下头没敢言语。等到元帝一拂宽袖决绝地离去,三人才将哭成一团的皇后搀回椒房殿。刘骜呆呆地跟在后面,没人去看他一眼。

    “陛下真的要废黜太子么?”,王凤问右将军王商道。

    “方才尚书有人来报,陛下已命尚书拟下诏书。只因雨太大,不便召集公卿大臣,明儿早上朝议肯定是要宣诏的”。王商领着尚书事,诏书的事情他自是知晓。

    “如此,已无回环之余地矣!”,王凤大叹一声,气馁至极,屁股一沉,瘫座在两个脚根上,他显然是绝望了。

    王商略一沉吟后说道:“娘娘,诏书一刻未宣,就未成事实,不可作听天由命之态呀!”。

    皇后王政君终于开口说话了,苦笑一声道:“不听天由命,又复奈何!”。

    王商站起身,走到殿中环视一下众人后说道:“听闻此事后,我就遣飞骑往甘泉宫,一两个时辰后太后就会知晓。甘泉宫与长安城不过三百里,如太后连夜赶回,或事有可为!”。

    大司马车骑将军许嘉默算路程时间,很是不踏实地说道:“先且不论太后能否阻止此事,一夜三百里,需要精壮骑士才能为之,太后千秋以高,车驾仪仗,三五百人的队伍岂能一夜而还?”。

    殿中几人闻言,皆以为然,山穷水尽,夫复何言!王商重新落座,五人面面相觑,再无办法。

    刘骜自永巷回到椒房殿就一直没说过话。整件事情到现在,他还没回过神来。早上不过是来椒房殿给母后请安,母后却不在椒房殿中。一婢女告诉他皇后去了永巷,好像有什么热闹事。刘骜好奇地寻母后到永巷,就在路上遇到赵良人。赵良人热情非常地贴过来招呼,问这问那,忽然之间神色大变,扯破自己的丝衫大呼太子无礼,然后父皇来了,再然后听到婢女高呼赵良人悬梁自尽了……

    刘骜确实没有想明白。父皇暴怒的脸庞不断在他眼前闪现,让他惊惧无比、肝胆俱裂!他是子,更是臣。奸淫父妃?!如此大乱伦常之事,结果还有什么可想的?!刘骜想起母后曾经跟他说过的栗太子刘荣、卫太子刘据故事。废黜赐死?!母后呀母后,您真是目光深远,一言成谶啊!

    刘骜内心翻江倒海,面色却平静如常,打定了主意还有什么好想的?于是走到王政君跟前,长身五体投地而跪,良久才直身抬头向王政君道:“孩儿大错铸成,恐怕要累及母后,实非本心”,说完伏地再拜。继而抬头再说道:“十九年来,母后含辛茹苦,敦敦教诲,孩儿铭记在心,然无以为报,只盼母后再原谅孩儿一次!”,刘骜又拜。

    刘骜站起来,看了看王政君,再看看熟悉的椒房殿,转身向殿外走去。

    “骜儿,往哪里去?!”,王政君觉得刘骜有些异样,忙一声喝问,引得几人目光都投向刘骜。

    “孩儿有件心事未了,稍后便回”,刘骜头也不回地答道。几人正气他惹下大祸,又听他说稍后便回,也就不再理会,由他去了。

    椒房殿外,飘泼的大雨瞬间将刘骜浑身上下浇的通透。黑云蔽日,错落的宫殿隐在雨幕里不甚明了,刘骜就在这一片灰蒙蒙的世界里步履虚浮,蹒跚着走过昭阳殿,来到武库上通向长乐宫的飞廊。

    发冠散了,眼也迷了。

    “雨!……大雨!……好雨啊!”,刘骜伸开双臂,仰起面孔迎着倾泻而下的大雨咆哮道。“哈哈……美酒兮,可解我忧!……美人兮,可舒我怀!……美酒美人兮……长乐未央!……长乐未央啦!……”,最后一个“啦”字拖得悠长。

    一时气毕,刘骜扶栏跃起,翻身自飞廊跳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