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琰站在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定定的看着远处战场,喃喃说到。
虽然远处战场入眼的景象是一片模糊,但从声音他就能分辨出,蛮夷和官军之间到底胜负如何。
当从声音分析出蛮夷惨败的结局后,张琰这一刻的心理变得很复杂,说不上高兴,也谈不上悲哀。
说到底,他始终是个汉人,虽然不得已与蛮夷合作,却没有为蛮夷卖命的打算,如今蛮夷败了,他本应该高兴的。可是一想到自己也参与策划了此次针对官军的行动,张琰又隐隐有些担心。
他帮助蛮夷引诱官军中伏一事,其实并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今晚之事一过,有心人只要结合前后事情经过想想就能明白其中内幕。就算派去求援的几个家仆足够忠心,不会出卖他,但也同样不能将他保全下来。
勾结蛮夷欲图谋反,这样的罪名一旦扣在他头上,那么他们立足西于县百余年的张氏一族,从此恐怕将不复存在。
哪个统治者,能够容忍谋反这种事?
“父亲,有少数蛮夷朝我们这里败退下来了。”长子张霖的声音在身后轻轻响起,将张琰的思绪拉回现实中。
张霖能够理解此刻父亲的心理,也知道父亲最大的担忧是什么,家族利益至上是从小就灌输给他的思想,作为家主的父亲,此刻一定在为家族的存亡担忧吧?
“你带人过去,将这些败退下来的蛮夷全部活捉回来。”张琰看着远处惊慌失措、正朝这边逃跑的蛮夷对张霖说道。
“孩儿知道了。”张霖也不多说,带着家丁就迎了上去。
这个未及弱冠的少年,这几天因为家族被蛮夷威胁的原因,肚子里早就憋着一口气,对蛮夷简直是恨到了极点,现在得了父亲的吩咐,下手哪里还留情,虽不取人性命,但每一个与他交手的蛮夷,无不纷纷哀嚎着倒下,一时片刻恐怕是爬不起来了。
受他的影响,周围家丁对蛮夷出手也丝毫不客气,一时间,地上到处都是蛮夷翻滚惨叫的身影。
没多久,向这个方向逃跑的蛮夷就全部躺在了地上,五百多家丁,俘虏两百余毫无斗志的蛮夷实在太轻松了。
“父亲,我们现在怎么办?”张霖来到张琰身边,喘息着问道,刚才那段时间里,光倒在他手里的蛮夷就不下二十人。
“押着他们,去向官军请罪。”张琰突然一笑,看着前方的夜空说道。
有些事情,既然已经想通了,就不应再有任何顾虑,一切,就等个结果而已。
…………
“城东张氏一族家主张琰,领犬子张霖,参见大人。”张琰被一名士兵带到士茂面前,伏地恭敬的说道,在他的身边,还跟着长子张霖。
眼前这个年轻的可怕的少年,就是西于县令、代行抚夷校尉的士家长孙了吧?张琰在刚见到士茂时,就已经开始打量起士茂来。
而张霖则想到的是:眼前这人与自己一般大,就已如此位高权重,我辈男儿当效仿之。
“不知你父子找本校尉有何要事?”士茂讥诮的看着伏在地上的张琰以及张霖,并没有让他俩站起来的意思。
在刚才士兵传报张琰要见他之前,他就已经向前去诱敌的人问明了事情的经过,也隐约猜到点什么,只是不太确定而已,现在见张琰以这种方式拜见自己,傻子也知道原因了。
“小民特押解两百余夷民前来向大人请罪。”
“请罪?既如此,详细说出你所犯罪行吧。”士茂说道,“或许本校尉还能考虑对你从轻发落。”
“若如此,小民感激不尽。”张琰从不自欺欺人,所以根本就没有抱有一丝侥幸心理,直接就将所有事情完完全全的说了出来。
他这其实也算是一场赌博,赌的就是士茂的气量,如果是一般人,恐怕他的身家性命将不保。可是如果眼前这个少年志向非常,气量也足够大,那么他及他的家族或许还有希望。
而且他相信,能够在短短三个月中练出这样一支军队的人,绝对不会是一般的人。
“张琰,你好大的胆子。”士茂听完张琰的话,故作愤然的说道,“勾结蛮夷,欲图颠覆我汉人在交趾的统治,此实乃叛上作乱之举,你可知罪?”
“小民知罪。”张琰将身体紧紧伏在地上,并不为自己的行为反驳半句。
“但是你又很聪明,这点本校尉很欣赏。”士茂口气突然一变,没有了刚才的怒意,“只是不知你欲如何赎罪?”
“小民家中颇有资产,愿奉此以充军资。”张琰趴在地上,头也不抬的说道。
“传言你家中有良田千倾……”士茂笑看着张琰,声音拖的老长。
能宰就使劲宰吧,不然以后恐怕没机会了,这是士茂心中的想法。真要他杀掉张琰,其实是件非常麻烦的事情,以此引发的种种,后果也难以预料。
“家中田产,全凭大人做主。”张琰立刻说道,同时心中也在滴血,数辈人的努力,难道就这么一夕间化为乌有?
可是他又不得不答应,毕竟身家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命都没有,有再多钱财也是无用。
“父亲,不可!”张霖霍然抬起头,看着张琰大声说道,眼中满是诧异,难道,全部家财就这么轻易送出去了?
张霖想不通,虽然家族参与了蛮夷的反叛,可是却未及实施,并且还临阵反戈,俘虏了近两百蛮夷,难道就一点功劳都没有,就不能稍微抵消一点罪过?
“逆子,住口!有我在,家中还轮不到你做主。”张琰大声喝骂道。
一句话,就将张霖吓得赶紧伏在地上,再不敢嘟囔半句,由此也可看出张琰平时家教之严。
“好,难得你有此心,那你家所有田产,本校尉就却之不恭了。”士茂笑道,心中得意已极,千顷良田,或许还更多,以后就将属于自己私有了。
就在张琰心痛、张霖不岔时,士茂又开口说道:“至于你家钱财,本校尉三取其一即可,不知你意下如何?”
“多谢大人。”张琰心中一喜,急忙说道。家中资产还能留下大半,这确实出乎他的意料,心中,对士茂的评价也高了几分。
此子,确有人杰之风。
“张琰,你可以回去了,至于令公子,我想留他在军中效力,不知你意下如何?”士茂笑问道,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不过是想把张氏一族绑在自己身上罢了。
城东张氏,在西于的百年威望绝对是不可轻视的。
“但凭大人差遣。”张琰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反驳,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反驳的余地。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不反驳是对还是错,但是几十年以后,当他快要入土之时,想到的却是这个夜晚所发生的一切。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