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进瞧着眼前这万众膜拜的场面,心里忍不住酸酸的,想道:“这本来是属于我的!唉……嘿,真是的!既然放弃了,那便爽快的放弃!扭扭捏捏的像个什么样子!”他自嘲着笑了笑,缓缓退了两步。雷正刚却也退到了他身边。仕进只听嗤的一声轻响,一小团白纸弹了过来。他随手接了过来,不由得愕然着瞄向了雷正刚。
“赶快离开黄山!尽快!”听着耳边传来雷正刚的声音,仕进疑惑的瞧着他。雷正刚嘴巴却是动也不动,显然也用了传音之术。他深深的瞪了仕进一眼,然后便慢慢踱上前去,与无空并排而立。雷正刚此时也微笑着朝群雄挥手,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玄空拉着郭铁,微笑着移身前行,似要观看一下这欢腾的人群。两人有意无意间恰恰挡在了无空与仕进之间。玄空瞥眼瞧向了仕进,意味深长的努努嘴,那垂在腰侧一手轻微的摆动着,示意他趁机离去。
方台一侧靠着大悲禅院,倒没有多少人。仕进心中咯噔一下,瞧了瞧那一侧,又瞄向了无空那高大伟岸的背影。“雷门主为何要我匆匆离开呢?他给我的是什么东西?难道……不可能啊?他都如愿的坐上了武林盟主的宝座了,我与他无怨无仇的,他没理由要害我呵!嘿嘿,就算他想动手,自己又岂会怕了他?唔……若是少林寺再多出几位高手,自己即便武功再高,却真会吃不了兜着走的!况且还有一个少林罗汉阵,自己若被困在里面,那么……算了,反正再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
仕进注意一打定,便欲飘身远去。哪知风子斋眼尖,高声喊道:“兄台慢走!”他来到仕进身边,嘿嘿笑道:“要走大家一起走!风某对这些东西也甚是感冒。反正事情差不多结了,我这时走人应该没人怪我了吧!呵呵……”仕进顿住身形,狐疑的瞄向风子斋。见他一脸的不在乎,仕进松了一口气,沉声道:“好!一起走!”
“且慢!”两人正欲联袂而去,无空那浑厚的声音传了过来,让他们不得不停了下来。两人转过身来。仕进瞧着无空满脸笑容的朝自己行来,眼神里带着深深的戒备。风子斋却是有点畏缩,不敢看无空眼睛,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但风子斋慢慢的镇定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笑着道:“大师恕罪则个!晚辈实在是对这些事情甚不习惯。若再呆在此地,难保晚辈不会做出什么有伤大雅之事。所以,还请大师恕晚辈提前告退之罪!”
无空呵呵笑道:“和尚知道你的性子,能乖乖的留在黄山这么久,也算是难为你了!嗯,以后巡视江湖之事,还要多多仰仗你呢!你想走,和尚也不留你!不过,你居然想将玄木令主这位贵客一起拐带走,那和尚便要大大的责骂你一番了!”他轻松幽默的语气登时逗得风子斋笑了起来。
无空又转眼瞧向仕进,笑道:“阁下高才,和尚正有借助阁下的地方,阁下却为何如此脚步匆匆呢?莫非是瞧不起和尚,不屑与这天下英雄为伍?”仕进淡淡的回答道:“大师说笑了!在下习惯了自由自在,难得在一个地方久呆!此番来黄山,一切事情现下都已了却,在下委实找不到理由再留下去了!”他眼角余光瞥向一旁的雷正刚,见他缓缓的垂下眉去,本来精神抖擞的人,此时却显得甚是沉重疲惫。
无空笑道:“阁下执意要走,和尚也不便强留!不过请阁下稍待片刻,等和尚说完几句话再走不迟!如何?”他也不待仕进回答,便转身面对着台下近万的英雄好汉,大声道:“诸位武林同道,承蒙大家抬爱,无空现在暂时成为了大家的领导之人。但是,这一统江湖是一件震天动地的大事,当中稍有不慎,就会让整个武林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所谓人无完人,无空虽不敢妄自菲薄,自轻自贱,却也知己身能力有限,行事难免有所错漏之处!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们江湖中人不讲朝廷王法,却也须遵守这一准则。所以,无空要请这武功天下第一的玄木令主作为监督,如若和尚有何差错之处,或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江湖同道之事,他便可以持三尺青锋,来取和尚颈上人头!大家说可好?”
群雄都楞了一下,都马上高声道:“大师言重了!”“大师又岂会有出错的时候?”“想必玄木令主是永远都不用动手的!”“对呀,大师一生叱咤风云,算无遗策,又怎会给人动手的机会呢?”……群豪嘴里说着,心头却是轻轻的松了一口气。他们虽然慑于无空与雷正刚的威势,同意了这一大事,却总担心以后会出现什么差错。如今无空既是如此说了,那玄木令主又是武功盖世,他们日后的安危多少有了点保证。
雷正刚与玄空对视一眼,都瞧出了对方心底的沉重。智空紧绷着脸,但无人至于之时,他嘴角却微微的弯了弯,露着奇怪的笑意。仕进闻得无空所言,不禁怔了一下。他跨上前去,对无空道:“大师何出此言?在下闲云野鹤一名,本不想理会那么多世事的。大师何苦如此呢?”
无空正色道:“阁下此言差矣!所谓高者不束则危。自古以来,中原大地出了无数的皇室帝王,但真正英明睿武的有多少?他们就是位高权重,无人约束,这才肆意妄为。结果弄得江山颠倒,百姓流离,让人难以收拾残局。若是能对他们有所束缚制约,只怕人人都是英明帝君了!这江湖虽小,却也五脏俱全。我既身为盟主,那便得对武林苍生着想。那便需要有一人制约和尚,免得造成大祸!阁下想必能体会和尚的心情。”无空语气诚恳,就像睿智的长者明透了世事,正在安排着应对事宜一样。
仕进静默半晌,才道:“既是大师如此说了!在下惟有恭敬不如从命!不过,想来在下不会有出手的机会的!”他见无空没有半丝作伪的迹象,心底的怀疑不禁动摇起来。“莫非我想错了?可雷门主的暗示,还有玄空大师的举止……他们到底想告诉我什么?这究竟怎么回事呢?”仕进想着,转眼瞧向雷正刚。雷正刚却是面无表情,定定的站在无空身边。
仕进犹豫良久,心道:“既然想不通,那便不想了!我此刻便远离黄山,这天下茫茫,难道他还能找得到我?”他于是定神道:“大师,雷门主,各位,请恕在下失礼!告辞了!”他拱了拱手,也不等回答。他清啸一声,脚尖用力,人已是去了远方,转瞬不见了人影。风子斋急道:“等等我啊!哎——”他正想跟上去,无空却一把按住他的肩膀,道:“你还是再留一晚吧!我还有些事情要跟你说!”风子斋瞧着他那淡淡的笑容,只好顿住脚步。
无空松开手,面对着台下群雄道:“各位英雄好汉,豪杰义士们,大事既已定计,今晚大家便开怀畅饮,尽情的痛快的欢纵一番,来个不醉不归!待明日醒来,大家再各思其职,尽心尽力的将这一大事办妥!大家说可好?”群雄都轰然叫好。
日头渐渐的沉了下去,一溜儿的酒菜自禅院里流水般摆出,显是少林早有准备。群雄也纷纷拿出自己带来的酒菜,各据一地,席地而坐。他们高声阔谈着,大碗大碗的灌着烈酒。有人嫌筷子麻烦,索性用手抓起菜肴,啧啧的嚼着;有人喷着满嘴的酒气朝身旁的人说话,刚说得半句,身子一歪,便醉倒在地上;有人咕咕的吞了几口酒,便持着筷子,敲着瓷碗,纵声高歌着,唱的正是那苍凉悲壮的《燕歌行》;有人静静的看着这狂欢这人群,眼里却闪动着炽烈的光芒,显得甚是激动……
方台之上,风子斋端起大碗抿了一小口酒,对单南虎道:“我说姓单的,你说这无空大师为何半途就退出了酒席?他连一口酒都没喝呢!”“疯子,你那算什么喝酒!嘿嘿,这样喝才痛快!嗯,无空大师身为出家人,那自是不能沾酒!唔……好像雷前辈也不见了哦!哈哈哈……喝酒!”单南虎一口气干完了碗中美酒,撇着嘴回答风子斋。风子斋喃喃道:“谁跟你这粗鲁人一般见识!嘿,喝酒伤身,我才不干那蠢事呢?”他再端起碗抿了一口,便横着青萧,幽幽的吹起曲来,和的正是台下唱起的《燕歌行》。
单南虎低声骂道:“吹的什么劳什子曲嘛!”他再饮了满满一大碗酒,便倏地立身而起,一边击掌,一边高声歌道:“ 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男儿本自重横行……”他的声音浑厚深沉,霎时传遍了整个光明顶。喧闹的群雄慢慢的静了下来,都瞧上方台来。渐渐的,有人跟着唱了起来。很快所有人都加入其中,大声唱了起来:“……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大漠穷秋塞草腓,孤城落日斗兵稀……边庭飘飖哪可度,绝域苍茫更何有?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催刁斗……”便有不懂唱的,也跟着哼起曲来。那歌声悲凉苍劲,听着唱着,不少人都热血沸腾,泪流满面的。
群雄虽说是同意了这统一江湖的想法,但武林纷乱扰扰,从来没有人能真正将其捏合在一起。如今看上去是前途光明,但谁知道异日会发生什么事情?念及这些,群雄心中便不免惴惴不安的。一听到那苍凉的歌声,群雄便忍不住感触万分,所以跟着唱了起来。
玄空一直没有动筷。他眉毛纠成一团,静静的端坐着。郭铁本也想畅饮一番的,但瞧玄空那样子,只好乖乖的陪在一旁。玄空抬眼瞄向那遥远的夜空,想道:“他能逃过这一劫吗?希望老雷能赶得及!唉,真是冤孽哪!当年旧事,如今却再一次重演了……”
仕进下得光明顶,看左右无人,便展开雷正刚传来的纸团。只见里面裹着一粒散发着清香的丹药。纸上写着寥寥十数字,却是:“速服解药,远离黄山,莫再出现。”“我中毒了?不可能啊!”仕进惊异万分。他试着运行真气,却是畅通无阻,根本无半点异常迹象。“莫非雷门主骗我?不可能的!他不会骗我的!难道这是慢性药物,需要一段时间药性才发作?唔,冰儿说过有这样的毒药!不管了,先服下再说!”仕进迟疑了一下,便吞下了那丹药。
仕进再运气一周天,还是没什么异样。他自嘲着笑了笑道:“看来是自己吓自己了!嘿嘿,还天下第一呢,居然如此胆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小心一点总归不是坏事!”他想着,摇摇头,便又掠身而起,想着快些离开黄山。
刚去得数里,仕进却放慢了脚步。他看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在前方慢慢的踟躇着。行近一看,却是当年那奇异少年郝强。郝强看到仕进,不禁一怔。他深深的望了仕进一眼,忽地拜下身去,叩了数个响头。他冷冷的道:“我生平从不受人恩惠!”说完,他便起身,也不再瞧仕进,自顾着慢慢走路。
仕进楞了一下,觉得这少年甚是有趣。他道:“那不过是举手之劳!唔,你不像是好名之人,为何来参加这黄山剑会呢?”郝强身子顿了一下,冷然道:“我要成为武功天下第一人!”他平时从不对别人假以颜色,但仕进于黄山上大展神威,他却是瞧在了眼里,加上当年仕进的援手之恩,话便多了一些。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