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时,王高建的父亲城里的建筑工地干活,母亲在家务农,姐姐离家去广东打工。
农忙时他们学校要放假,他跟着母在田里割稻谷。
天空是让人窒息的钢蓝,云朵锃亮,正值盛夏,沙镰,它林利的锯齿,凝闪着酷暑最毒的一滴阳光。收割的农忙母亲和他都穿着密实的长袖布衣,长裤卷及膝盖,跳下稻田,左手把稻,右手用沙镰尖轻轻一抹,“噌”的一声,稻子割断了,随着割掉稻谷金属般的声响,稻子不断在后退,倒下,他们深入,抢割,像一场战役。
在这忙碌的时节,他们有理由在晚餐时称上两斤肉了,改善一下长期只有钞青菜,酸菜泡豆米的伙食。
吃饱了饭,母亲拖把的水拧干,在粗糙的水泥地面拖了拖,然后躲在屋里某个角落洗澡。
他跟村里的男人们到河里洗澡,洗了澡回到村的场坝上,敞开的场坝没有风,刚洗了澡,又是汗腻腻。
场坝上人很多,村里人许多人都在那里纳凉。
“哎哟,王家那个儿子在县城里读书考取了大学,不得了啊!”
“他家那个一天只晓得耍,书都读不去,换牙齿的时候还尽吃泡酸萝卜,牙齿长得歪歪扭扭,又不好看,唉!”
“这年头,不读书嘛,读不进书让他让他在土里挖泥巴……”
……
昏暗的场坝灯光下,七大姑八大姨围坐在一起叽叽叽喳喳地话着家长。
乡村们的话刺激着他,他当即回到家里,在一张废报纸上写下一排心情文字:“他一定好好学习,为家里争光。”不知这排写在报纸上的字母亲是否有看到过。
他都读初三了,要面临人生的中考了。镇中学的老师来到他家,劝说让他读高中,说他现在虽然学习不是特别出众,但是人聪明,悟性高,到了高中好好努力,相信会有发展的。
他坐到堂屋里一张矮凳上,紧靠房门。
母亲没好气地看了老师一眼,接着就开始说:“他爹在城做小工,最近身体又不好,爱生病,工地上的人都要叫他回家了,虽然现在没有回家,但是只能干点轻活,每个月只有那几百块钱,够他生活,还抽烟要喝酒……”
他和老师都看着老师。他对母亲说:“读高中又花不到你们多少钱!”
“不多啊?现在一年的书学费就是两三百,读高中,考大学?有几个考取大学,你数给他听听?”
老师没有说话。见老师没有反驳,母亲又说:“以前几百块钱还管用,现在越来越不值钱了,油、盐、酱油都在涨价,肉更是不敢买,他家王高建几个星期前就对他说想吃肉很啊,他都一直没舍得买。”
母亲的这话,让他眼珠子瞪着她,都快掉下来了。他立马上站起来:“张老师,他不读高中了!”
他其实从来不反感母亲,只是那一次,他觉得母亲把话说很绝,而且当他们老师的面子,不给老师面子,更不给他面子,他想吃肉家穷是他们自己的事,但她为什么要这丑事使劲往外扬呢!那时刻,他真希望自己马上去找份工作做,补贴家里。
他有一个多星期不想和母亲说话,她不理他他不理她,像是仇人,他觉得这个家已经不属于他,他想离家出走。
有一天在饭桌上,母亲自顾自地说假如家里稍微有点钱,父亲不用拖着歪歪歪扭扭的病体还坚持在工地做工;要是有点钱,把父亲直接进省城大医院,有什么病一下子统统地治好。母亲念叨着,他把桌上已经见底的酸菜豆米汤倒进碗里,哑口无言。
他说要好好读书,读到大学为家里争光等等誓言实行不了,他低着头,泪水在眼里打转。
是啊,他的泪水在打转,包括现在。公司食堂的门口就已经张贴着策划部经理是齐伟的任职公告,而不是他王高建。
从舞厅飞奔出来的王高建,一会回到从前,一会感受着现在。他肚子里的肠子里的东西往两头挤压,一股酸臭翻出他的胃,直冲到嘴里。他觉得肝和心脏在一块块爆裂,往他的胃道喷着鲜血,沿着食道往上猛升,然后他的喉咙堵住,气透不过来,咯咯地冒着血腥的泡沫。
他吐了,晃晃悠悠中回到自己的寓所。
门口,杨维在等他。
现在经理不是他王高建,她居然还在这里等着他?一个落魄的男人,美女还相随。他的眼泪哗地流了出来。
杨维看见他捂着肚子,她问他怎么回事,他说肠胃不舒服。她看看他,没再说什么。
他赶紧打开门,让她进去。
他也不知道他的肚子怎么会这样突然地痛起来,他翻着屋里的抽屉,他记得哪里有些什么为泻利停、牛黄解毒丸之类的,那些东西可以治肚痛。
他一直对杨维说:“不要紧,他小时候喝生水,都没有什么,这回真是偶尔的。而且在你来到他的身边,太好了,他还会有什么不好。”
杨维看看他,叫他上床去睡。然后她坐到他桌子那边,打开他的笔记本。
他躺在床上,看着杨维的倩影,他对自己说:“该知足了!”
突然,坐在他电脑前捣鼓了一阵的杨维突然站起来,转身头也不回去摔门而去。
“砰……砰”的摔门声,像有人用大棒猛地打着他的头。
他爬下床,杨维已经消失在门外。
电脑还开着,他感觉有什么事。电脑里写好的商住5接下来的文案、表式、调查数据及收集资料等等全都不在了。
是杨维给他铐走了,还是删除了?
“杨维,杨维……”
他大声地呼唤着,但是却听不到杨维的一点回应!
他心慌、紧张。
“杨……陈姐……陈……”
他不知他该叫哪一个。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