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金军骑兵如潮水般冲向宋军时,整个队伍变得混乱不堪了。种师中的周围只剩下了不足百人的亲兵卫队,牛皋也其中。种师中连续砍杀了十几个金军骑兵,他自己身上也被金军骑兵的弯刀砍伤了四处,鲜血顺着伤口汩汩流出,牛皋想替他包扎一下,但都被种师中拒绝了。
牛皋一直护卫在种师中的左右,手里攥着一根铁棒,嘶哑着嗓子挥舞铁棒对准那些冲将过来的骑兵砸去。这种铁棒对付金军骑兵的铁制头盔非常有效,一棒下去,金兵的头盔和头颅一起就会被砸碎,尸体被奔跑的马匹拖着跑出老远。
牛皋杀死一个金军骑兵后,回头看中帅时,见这个威武的老军人直挺挺站在山梁底下,双目瞪着远方,看着惨烈而混乱的战场一动不动。
牛皋跑了过去。
他站在大帅身边,挥动手里的铁棒抵挡射过来的弓箭。
种帅依然没有动。牛皋试探着把手伸到他鼻子间,老人已经停止了呼吸。牛皋的鼻子一酸,眼泪流了下来。他抱住老人,发现他的背后插着十几只雕翎箭。
牛皋深吸了一口气,把老人背到后背上,左右看了看,然后顺着山梁滑了下去,脱离了战场。
牛皋背负着重师中的尸体一路狂奔,大约跑出了十里路方才停下喘气歇息。他四周望了望,发现前面山岭之中,隐约的有个寺庙的旗杆,上面的旗帜被微风撩拨着一点一点动着。
山脚有个石碑,上书:药王岭。此间岩石嵯峨,涧泉清冽,显见得是当地的一个名胜。牛皋却无心观赏美景,驮着种师中的尸体奋力爬上山岭,来到庙门前。
庙门上横着的匾额,写着“药王寺”的字样。
“哦,这个庙叫药王寺的,怎么地不叫‘松涛古刹’!呵呵!!”牛皋看着匾额,想起了自己曾经落草过的那间破庙,不禁呵呵笑了起来。
进庙门后,四处看了看,大殿正中端坐一具泥塑,显然就是此间供奉的药王神了。牛皋看这个大殿破败不堪,显见得已经没有和尚尼姑之类在此居住,心中凉了半截。本来还指望来到这里,向主人家讨口热汤热饭来吃,看来,是不可能了。
突然,外面出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音!牛皋心中一紧:糟糕,莫非是金兵追赶过来不成???
牛皋把种帅的尸体抱起来,走到泥塑背后,隐藏起来,然后悄悄走到庙门前,巴着门缝往外观瞧。
只间外面停着四匹马,马上端坐的人都是宋军装束打扮。牛皋深深舒了一口气,推门走了出去。那四个骑兵突然见到庙门里走出一个浑身血污长相凶恶的壮汉,都大吃一惊,连忙吆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满身血迹?莫不然是个杀人越货的强盗???”
牛皋见他们如此糟蹋自己,呵呵大笑着说道:“睁开你们的眼睛看仔细了!!!爷爷是大宋禁军!!!还冤枉爷爷是强盗!!!爷爷本来就是强盗,只不过想杀些金狗替百姓报仇,就投军了。。。”
那些人仔细看了看,果然,这个人的衣衫确实是宋军禁军军服,只不过让那些血迹污染得看不清楚了。
“那你身上的血迹???”一个长脸军汉疑惑地问。
“这些啊,是爷爷杀了几十个金狗。。。”牛皋的话还没说完,另外一个年纪更轻的军汉高声叫了起来。
“啊!!!终于打仗了!!!我们快去啊!!!”说着,就想勒缰绳转马头往前面冲。
“赵宏!好好呆着!”一个年纪较大的军汉大声呵斥了年轻军汉,然后跳下马来,走到牛皋身边抱拳行礼,“劳驾了这位大哥!!!我们是真定府中军帐下的‘硬探’,要前去种帅营中送信。。。”
牛皋见他提到种帅,不禁悲从心生,蹲到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众人见牛皋哭的蹊跷,连忙聚拢过来,询问缘由。
牛皋慢慢止住哭泣,把事情的经过对他们简单叙说了一遍,众人一边听一边目瞪口呆,他们没有想到,战事竟然发展到如此糟糕的程度!!!
“果真是全军覆没了???老天爷!!!如此不眷顾大宋!!!”那个年长的军汉长叹着,眼里流出泪水。其他三个人也是默默无语,呆呆站立在那里。
“好了,诸位!!!在下牛皋,在种帅帐下听用,种帅已然以身殉国,尸体就在庙里。。。”那些人闻听到大帅的遗体就在庙里,就迫不及待涌进去,不一会,庙里传来大声的号啕哭声。
牛皋摇着头,也慢慢走回进庙里。
几个人正在围着种师中那血肉模糊的尸体痛哭。牛皋见大家哭的悲伤,很想劝解一下,但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无用的,反而是越劝哭的越厉害。牛皋突然灵机一动,大声叫道。
“别哭啦,你们看着种帅的遗体这个样子,不觉得过意不去吗,现在,要紧的是把种帅的遗体整理好,是不是啊?”
大家见牛皋这样说,再看看身边的种帅,是觉得有些不尊重,于是,几个人慢慢站起身,寻找盛水的器皿。这里只有香案上的香炉还可以用来盛水。那个年长的军汉让身边的高个子军汉抱着香炉出去找水,其他人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撕成布条来包扎种帅身上的伤口。种帅背上的弓箭大家费了好大劲才一一拔除掉,尸体已经变得僵硬,伤口不再往外流血。那个高个子军汉从外面山坳的泉水边盛来了干净的泉水,几个人用泉水把种帅的遗体擦拭干净,然后把随身备用的军服给种帅穿上。
大家站在遗体旁边,默默哀悼了一会。那个年长的军汉看了一眼牛皋。
“这位壮士,高姓大名?”
牛皋楞了一下:“某家姓牛,单字一个皋字,你们又是高姓大名?”
那年长的军汉说:“我姓李,叫李德。”
那年轻的军汉说:“我姓赵,叫赵宏。”
那高个子说:“某姓张,叫张应。”
另外一个矮胖子说:“我姓姚,叫姚侑!”
大家互相介绍了一番后,开始讨论下一步的打算。
牛皋建议大家立刻出发,赶回真定府,尽快把种帅的遗体运送回去。
赵宏还是年轻,却急着要到前面战场去,与金虏撕杀。
李德狠狠瞪了赵宏一眼,赵宏吓地赶忙闭上了嘴巴。
“如今之计,还是按照牛皋所说的,立刻赶回真定府,安排好种帅的遗体是第一要务!”李德一边说,一边蹲下身子,把种师中的遗体轻轻抱了起来,往庙外走。其他人赶忙上前扶着,大家一起走出庙门。
“张应,你去前面探路,遇见敌人,举兵器为号!!!”李德吩咐着,然后回头看了看牛皋,“牛壮士,你且骑了这马。。。”
牛皋摇了摇头,表示不同意:“我步行给大家断后,李大哥,你骑着马守护着中帅要紧,其他兄弟把手里的兵器准备好,这里还是金虏骑兵游弋的范围,大家随时准备撕杀才行!!!”
那赵宏闻听撕杀二字,又开始兴奋起来,翻身上马,摇晃着手里的铁锏就要前冲。后又看了看李德,见李德满脸的愤怒,就只好回归到队伍里慢慢走着。
不一会,前面探路的张应站在山梁上举起了手里的铁锏。大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赵宏见前面的张应举锏,刚刚郁闷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转头看了看李德,并挥了挥拳头。
李德没有理会赵宏,而是搂进怀里的遗体,看了看姚侑。姚侑飞马赶到张应身边,顺着山梁向下看。
只见在他们的来路上,一队金兵已经来到山下的开阔地。有二十多人重甲全装,骑马缓行,另有二十多人却并无盔甲,牵马步行。姚侑明白,这应是一蒲辇的兵力,按金朝军制,一名正兵配备两马和一名随从阿里喜。眼看这队敌兵将进入山前的窄路,张应说:“姚五哥,如何?”后面,赵宏也是拍马赶了过来。
姚侑只是用眼神作了回答,便驰马下山。他取出身上佩带的硬弓,搭上一支点钢箭,看准最前的一名敌人,张弓一发,敌人的当胸被箭贯穿重甲而落马。张应、赵宏的两箭也随之射倒了两名敌人。金人正军猝不及防,慌忙拨马逃遁,阿里喜们也纷纷上马尾随。
三名壮士又射死两名敌人,却也不便穷追。他们的要务是挽住五匹战马,并搜取死尸身上的箭和乾粮。张应发现,在姚侑射死的第一个敌人腰间有一块木牌,上有女真字写着“蒲辇谋良虎孛堇”。姚侑稍稍识点女真文。姚侑说:“虏人是同命队,败後必定再来,我等不宜久留。”
牛皋也是跑到了山下,伸手牵过金虏的一匹战马,满心欢喜地骑了上去。姚侑把从金兵身上搜索到的食物递给牛皋一些,牛皋确实饿了,于是狼吞虎咽起来,后面的李德抱着种帅也赶了上来。大家一同飞快向前跑去。
突然,有两队金兵从前後谷口冲了出来。牛皋等估计来者正是刚才败退的敌人,尽管人少,也只能分两路迎敌。牛皋和张应迎战後方之敌,他们弯弓射倒两名敌人,又敏捷地用弓拨开乱箭,挥锏冲入敌阵。另一方的姚侑和赵宏也射倒两个敌兵,而赵宏的坐骑却中箭倒地。姚侑正准备上前营救,只见赵宏从地上一跃而起,挥铁鞭将一个敌人打下马去,又飞身上敌马。姚侑见赵宏杀敌如此干净利落,不禁投过赞许的目光。赵宏也是呵呵笑着,十分得意。
女真正兵使用的弯刀并不锋利,四名武艺高强的壮士使用较长的重锏和重鞭,便在短兵相接时发挥了威力。凡被鞭锏击中兜鍪,就脑浆迸流,击中前胸,就口喷鲜血,阿里喜们自更不待论。在一片喊杀声中,金兵一个接一个落马。
有三名金军的阿里喜乘混战的机会,纵马驰向躲在山谷中部的李德。这三人都是金太祖初起兵反辽时的老兵,女真人贵壮贱老,年过五十後,反而降充阿里喜。他们发现这里只有一个老兵抱着一具尸体,就想趁机会捞点便宜,杀死这个老兵回去报功。
李德正烦闷得要命,见几个敌人竟然跑过来送死,大觉高兴。于是翻身下马,把种帅遗体靠着山体放好,手里攥着铁锏看着慢慢逼近的敌人。
一个阿里喜嚎叫着挥动手里的弯刀冲了过来,李德稍微卖了个破绽,回手一锏,正砸在他的脑袋上,于是一个万朵桃花开,敌人的死尸扑通跌倒,没了动静。另外两个敌人互相看了一眼,分开两个方向逼近李德。李德慢慢退到种帅遗体旁边,倚靠着山梁注视着逼近的敌人。
两个敌兵嚎叫着挥动弯刀扑了过来,李德刚要行动,只听扑扑两声,两个敌兵扑通倒地。李德睁眼前看,却是牛皋和张应赶了过来,一人射出一箭,结果了敌人的性命。李德觉得十分遗憾。看着两个人笑了起来。
一场恶战结束了,死战不退的金兵最後遗弃了二十七具尸体,剩下十馀人,也多半受伤,只得狼狈逃窜。
四个胜利者打扫战场,主要是挑选上等战马,搜取敌人身上的箭和乾粮。最後,四个男子又各牵一马,满载箭袋和乾粮,顶着斜阳馀辉,连夜北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