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中年人挥手叫过来妓院的老鸨,扒在老鸨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那老鸨赶忙叫过两个龟奴,也低声吩咐了些什么。那两个龟奴点头哈腰来到那个年轻人身边,一边一个搀扶着年轻人走上二楼,消失在楼拐角处不见了。
然后,那个中年人哈哈笑了几下,对着张越先和那个商人说道:“刚才多有得罪,在下于此处重摆酒席,与两位压惊!”说完,回头吩咐了那个满脸堆笑看着他们的老鸨摆设一桌上好的花酒。
不一会,一个龟奴跑过来说,已经准备停当。那老鸨示意龟奴带着他们上去。
大家随着龟奴上了二楼一间豪华的大客房。房间里暖意融融,很明显,外屋生着石炭(现在叫煤)炉子。
三个人围着酒桌坐下。那中年人居中,张越先与那个商人左右陪坐。
中年人起身,为他们两个一人斟了一杯酒,然后笑着对张越先说:“张兄好酒量,在下实在不能与你豪饮,先这里敬二位一杯,权当陪个不是!!!”说完,仰头喝了下去。张越先看了看那个商人,也喝掉了杯中酒。那个商人却端着酒杯没有喝。中年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那商人笑道:“我们干喝却不能尽兴,也没有个下酒的雏儿。。。”
中年人听他如此说,猛然醒悟,拍手叫进外面侍侯的龟奴,吩咐声:让你们家最头牌的姑娘过来陪酒。那龟奴应了一声,忙不迭跑了出去。
一会,门一开,香风扑面,旋即飘进来三个下凡的仙女,拥到三个男人的怀里,嗔怪道老爷怎么才来,都想死奴家了耶!!!
张越先看了看怀里的女孩,长的确实美丽,但眼神之中透露出市侩的俗气,令他心里不喜。
三个青楼小姐连连给各自的男人斟酒劝菜,互相调笑,大家吃喝了一阵后,那个中年人端着酒杯站了起来。
那中年男人咳了一声,清理清理嗓子,对着大家说:“丽春院的景致好,酒菜好,姑娘更是没的说!为我们能够有机缘相聚在如此美妙的地方来干一杯!”
说完,大家叫闹着喝下了酒,然后静等着他的下话。
中年人接着说:“在下吴申用,青州人士,考了十几年的功名而不得,多亏本家老爷收留,教授我家少爷些诗词歌赋、经史子集,混口饭吃。我家少爷姓钟名子昂,是个多才多艺的青年才俊,可惜得了一种怪病,身体十分虚弱。此次从鼎州跋涉来贵宝地,一来给少爷治病,二来就是与扬州的商家接洽,想做些买卖。。。”说着,用眼睛瞄了一下那个商人。
“这位是林风泉林老板。”吴申用用手拍了拍左手边的商人,“是本地最知名的大买卖人,家中资材巨万,开了几间大商铺子,还有十几家很大规模的织布作坊!张兄,你以后要与林老板多亲近亲近才行啊,哈哈!!!来来来!让我们为今日的相聚再干一杯!”
郭药师回头看了看燕山府北城门的高大城楼,心中涌起一阵酸痛。就是在这里,斡离不接过了他双手奉上的随身佩剑和州府关防印信。
从那一刻起,他的灵魂、他的尊严、他的信念全都随着斡离不的狂笑而消失贷尽。
他变成了一个毫无斗志、阿谀奉承的小人了。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
斡离不十分信任于他,鉴于他在对宋讨伐战争中履立战功,破格提拔他为金军万夫长这个高级军职。他也清楚,能够在金军中担任这个职务,是斡离不排除种种非议与责难才作出决定的,他在内心中十分感激斡离不的知遇之恩。
可是,在围攻宋国都城汴梁的战役中,自己受到其他金军高级将领的百般排挤,在斡离不生病期间,那些人就连一个中等密级的军事会议都不让自己参加!更别提那些高级的军事会议了。更可气的是,他所率领的女真重骑兵万人队被一次军事会议决定,指挥权交给那个渤海降将大挞不野,交给自己指挥的是一些渤海国、奚国以及汉儿组成的杂牌步兵万人队。虽然编制是万人,但实际人数只有三千人,并且武器装备十分落后,战斗力非常低下。
这些人的种种做法,让郭药师感到十分气愤,但同时也隐约感到了一种逐渐向自己袭来的危险,这种预感随着讨宋东路军的撤退而愈加明显起来。
他为自己的前途感到十分担忧。
郭药师又想到了张觉。
张觉不会还在燕山府逗留吧?
郭药师十分想再见一见这个与自己同病相怜的辽军重将。
若不是天祚帝的猜忌,自己也不会降宋!若不是天祚帝早死,张觉也不会绝望,更不会屈身投靠那个没尾巴的宋军统帅童贯!!!
都是天意啊!
老天爷!你对大辽怎么如此的不公平啊!
平州是金国通往宋国的重要咽喉要道,当张觉投降宋军的消息传到正在追杀辽天祚帝的斡离不耳中后,斡离不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没等找到天祚帝的行踪就从青冢回师,杀向平州。并派人去童贯的行辕质问童贯为何接收辽国降将。
当时的情形是,宋与金订立“海上盟约”,双方商定组织成联军对辽国进行双线夹击,而作为盟国一方的宋朝廷竟然擅自接收了辽国投降的张觉,并把平州归入了宋的版图。这在当时是背信弃义的行为。童贯自觉理亏,考虑再三,决定放弃张觉,让锅药师诛杀掉张觉,并把张觉的人头割下送到斡离不的大营,但平州的防卫权暂时由宋国所有。
斡离不鉴于当时的盟约,没有擅自对平州用兵,只好默认了童贯的请求。
张觉见童贯轻易地出卖了自己,长叹一声,举起那杯毒酒刚想喝下去,但被郭药师阻拦了下来。
郭药师从死刑重犯中挑选了一个与张觉相貌相似的人,砍下头颅,送到了斡离不的中军大营。
事情貌似圆满解决。可是,金国皇帝太宗完颜吴乞买借着宋国这次背弃盟约的由头,悍然决定出师侵略宋国,于是,斡离不的大军很快大到了平州城下,缺少张觉这个统帅的平州根本不堪一击,不到三个时辰,平州被斡离不攻陷。紧接着,斡离不的军队转眼到了燕山府的城下。
而手里握有重兵的郭药师当时好象是鬼迷心窍,竟然毫不抵抗,开城投降了斡离不。
在投降金人之前,郭药师与张觉在一起彻夜长谈。随即张觉消失,郭药师开城投降。
眼下,这只不足六万人的军队正在慢慢向金国都城撤退着。但郭药师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就是,待上冬的时候,这只队伍还会向那个貌似坚固的宋国都城汴梁冲过去的,因为,那里有太多吸引东西吸引金国贵族不惜一切代价去占领、去劫掠、去奴役那些怯懦的南人。
队伍陆续进入了燕山府,他们要在这里稍稍休整了,补充粮草,并在当地征集士兵,以填补各万人队的缺员。
郭药师最后一个进城,他感觉有些灰溜溜的,生怕城里的百姓看见他,他很害怕百姓那种漠然的目光,那种目光中,带有强烈的鄙视与怨恨。
但他也希望,希望张觉能够出现在他面前。他想听听张觉的意见,听听他的想法,尽管张觉的意见与想法决定不了什么,但莫名的孤独时刻围绕着他,见张觉的重要原因可能就源于此吧。
而此时此刻,张觉却不在北方的燕山府,而是在南方的一个小镇里的客栈,叼着一颗稻草仰面躺在破烂的床上想着心事。
他觉得自己窝囊透了。
他觉得自己这一年以来就没有顺心的时候。
大辽国覆灭,降宋,被出卖,险些被砍头,流浪燕山府,给人家养马,睡马棚,遇见“青骓”后,本以为有了点着落,可是,“青骓”又被人给偷了。
张觉就是那个张五。
张越先在燕山府大街上遇见的那个马夫。
他本来是个英俊的年轻武将,深受辽国天祚皇帝的赏识,独自镇守一座重要的城池。
可是,张越先见到的张觉,为什么是那么的面目丑陋呢?
自从锅药师用死刑犯的人头顶替他献到金军大营后,他就开始了逃亡的生活。他家祖传有化装易容的密术,因此,他把自己的脸部化装易容,没有逃到别处,而是在燕山府隐藏了下来。他知道,越是最危险的地方,同时也可能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向别的地方逃亡,童贯有可能会发现他,并置他于死地。还不如干脆就在这里藏起来,离郭药师近一些,他知道,郭药师不是平白无故救他的,是有郭药师自己的打算的。人嘛,无非是互相利用而已。
郭药师毫不抵抗地投降了金国,有很大一部分因素是因为听了张觉的建议。这些建议不是最好,但也不差,至少郭药师现在在金军中很是得到斡离不的赏识。
张觉翻了个身。他已经饿了一整天了。他没有出去找吃的,他觉得食物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必要了,他此时要的是深刻反省,反省自己的过去,思考以后的出路。
他在与那个康王分手后,就骑着“青骓”一刻不停地向杭州进发。他感觉出,眼前的这个王爷很不一般,无论是行事还是做人,都有一套自己的东西,而这些东西是如此的另类,简直与这个时代与这个王朝格格不入。
他真的想在这个王爷面前做出点能够让他赏识的事情来。
他带兵是很有一套的,可是,他的手里没有军队,就连一小队厢兵都没有。
康王奉旨出游,他认为这是个可以让王爷认识自己的好机会,可是,还没有跑出六百里,就在一个小客栈里丢失了王爷最喜欢的、也是他张觉以前的坐骑――“青骓”!
他简直要发疯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