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中进京的时候,顺便还带了两个人犯,就是蔡寅和刘阿德,到了北京之后就交给了刑部。
刑部尚书王渔洋当时亲自在刑部衙门口迎接,然后笑咪咪地把两人打入了死牢。而在进牢的过程中,两人又发现,这刑部上上下下,居然也都是一片喜意。不少人看向他们的眼神好像是在笑。
这反常的情景让两人心惊胆战,刘阿德更是被闹得肚子频频不舒服。
后来,经由某个多嘴的狱卒告之,之所以有这种情形,原来是因为两人的到来让刑部有了立大功的机会。本来嘛,剿灭叛贼,那是兵部的事情,打完仗之后自有朝廷发落各级俘虏。其间根本就不关刑部的事情。可现在不一样了!要知道,两人都算得上是台湾叛军里的重要人物,在清廷的人看来,肯定知道许多机密,如果能把他们的嘴巴撬开,刑部这道“军功”是跑不掉的。那时候,上层的受奖升官,下层的受赏发财,如此美事,又岂能不笑?
结果,这话让刘阿德禁不住了。虽然已经打算好把知道的一切都和盘脱出,可看这些刑部中人的兴头,恐怕不会就那么完了,到时候如果这些人老是问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那怎么办?身为叛贼,那些刑部的人恐怕不会担心对他用刑过度的!
……
越想!越怕!
他忍不住想找个人说说话分分精神,可整个死牢里就只有他和蔡寅两个人,分关在两个牢笼里。所以,他只好跟这位“蔡将军”搭讪。
问了第一句,蔡寅转过脸没理他,他不甘心。不说话的话,过于安静、幽暗的大牢会让他感到更加可怕。所以,他又接着问道:“你说他们会怎么对付咱们呀?”
“……”蔡寅仍然没理他,翻身睡倒在了牢里的草堆上。
“蔡大哥,咱们现在是难友,总得相互扶持,你说是不是?”刘阿德接着问。
“噗……”蔡寅放了个响屁!
“……蔡大哥,你说,咱们要是都招了的话,能不能不被杀头啊?”刘阿德还问。
“能!”或许是被刘阿德烦的不行,蔡寅终于闷闷地说了一个字。
“真的?”刘阿德惊喜道。
“你这罪,不会杀头!只会活剐!……”蔡寅脸朝墙卧着,冷冷地回道。
“蔡大哥,你……你别吓我!……我,我是被刘却之逼的,连人都没杀过呀……他,他们不……不能杀我!不能杀啊……”刘阿德带着哭音儿叫道。
“你***叫什么叫?不能杀?你***当你自己是谁?你忘了你是刘却之一个族的了?诛九族就是诛的你这样的!……造反!别说你都加入了,就是没加入,你***也难逃一死!”蔡寅被刘阿德的哭声弄得心烦意躁,猛得翻身起来对着他大声吼道。
“蔡,蔡大哥,你见多识广,给兄弟想个办法吧……求求你了,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啊!”刘阿德一把扑到囚栏前,双手抓着囚栏不住摇晃,大声哭叫道。
“呵呵,让老子给你想办法?你个狗东西当初不是想把老子交给刘却之处置吗?妈的,现在求到老子了?”蔡寅冷笑道。
“是是是,我是狗东西!蔡大哥您大人不计小人过……看你这么镇定,一定是有办法活命,你就可怜可怜小弟,给小弟说说吧!”隔着囚室,刘阿德一边哭,一边朝蔡寅不住叩头!
“呸!你这狗杂种!让老子给你想办法?”蔡寅从地上抓起一把草就朝刘阿德撒了过去,“要不是你们姓刘的,老子还在海上逍遥快活呢!用得着这么倒霉?造反大罪,那可是要活剐三千六百刀的呀,你***,老子就是做鬼也饶不了刘却之这个王八蛋……”
仰天嘶嚎……蔡寅也哭了!
十分伤心!
结果,他带着刘阿德也成了一片滂沱!
……
“蔡大哥,你就真的没有办法?”
相互比着哭了不知道多久之后,两人慢慢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而且,竟有了一种“放开了”的感觉。刘阿德脸上还有泪痕,可再问这话的时候,却已经平静了许多。
“办法?有啊,去台湾砍下刘却之的人头送到北京来,你就是拨乱反正,日后估计也就是个充军发配,好一点儿说不定还能捞个将军做做!”蔡寅哼哼了两声,叹了口气说道。
“砍刘却之?那怎么不砍秦宝奇?我说蔡大哥,那秦宝奇可比刘却之厉害,鬼点子那么多,他的脑袋应该比刘却之值钱才对。”刘阿德身子靠在囚栏上,仰着头看着牢房的屋顶,很随意地说道。
“没错,那秦宝奇更该砍。妈的,居然让老子来袭大沽口!结果害得老子老命难保……”蔡寅拿了根干草朝地上乱抽,好像在抽那个还在台湾的秦宝奇。
“秦宝奇是让你攻打大沽口?妈的,刘却之这个没用的王八蛋,他说秦宝奇是想让你出去联络其他地方的天地会,好去台湾跟他争权夺利,还说你会找机会把我扔到海里喂鱼呢!……”刘阿德叫道。
“哼!刘却之本来就没用!要不是因为他是台湾本地人,哪轮得到他当头儿?秦宝奇是想让老子炮轰天津,威吓清廷,让康熙知道知道厉害!然后呢,派人过海谈判,要清廷跟他们划海而治!”蔡寅说道。
“炮轰天津?姓秦的厉害呀!……可他怎么又犯起傻了呢?居然还想划海而治?”刘阿德讥笑道:“当初郑家也是要划海而治,不都被灭了?现在他算老几,居然也想划海而治!我呸死他!”
“这你就不懂了!秦宝奇自称‘小诸葛’,哪里能没几手绝活?人家可还有撒手锏呢!”蔡寅嘿嘿冷笑道。
“撒手锏?蚂蚁能斗得过大象?”刘阿德冷笑道。
“你小子也知道蚂蚁斗不过大象?那你还跟着刘却之闹得那么欢?妈的,台湾那么多人现在不也在跟着闹?嘿嘿……既然你当初以为刘却之能成事,凭什么他秦宝奇就不能以为自己也能成事?”蔡寅说道。
“那他有什么撒手锏?蔡大哥,反正咱们都活不了几天了,你就说给兄弟听听吧!……你可别说你不知道!”刘阿德说道。
“老子当然知道!台湾就老子能打水仗,那秦宝奇落力拉拢老子,他当然得拿得出本事才行。”蔡寅仰倒在草堆上,把那根草含到嘴里,一边嚼着,一边接着说道:“那姓秦的是天地会的。天地会在福建、广东、广西还有云贵一带都有不小的势力!而且,清廷的官员没几个好种,只要抓住几个民愤大的,再找几个死士,演几场冤案,或者宣扬什么加赋加税……到时候,趁机杀几个地方官,至少也能来几次起事!只要闹大了,就足以让清廷顾头不顾腚!……”
“就这些?”刘阿德问道。
“那你以为还有哪些?”
“我呸!起事有那么容易?要是容易的话,刘却之当初第一次起事就不会被赶到山里去当野人了!”刘阿德不屑道。
“嘿嘿,跟清廷打仗也不容易,刘却之和秦宝奇不也在打么?再说了,人家不是有计策吗?刺杀了一个参将就能得到台湾,到时候找机会多刺杀几个清廷官员,这造反的机会肯定也不会少!……”
“他做梦呢吧?”
“嘿嘿!现在在台湾,谁不是在做梦?老子现在也想做梦,梦着跟那陈窦虎一样,学‘风尘三侠’里的虬髯客,远离中土,到别处称王成霸!……要是那样该多好啊!虽然也是拼命,至少死不了呀……”蔡寅叹道。
“陈窦虎?什么人?”刘阿德问道。
“你***就是没见识!陈窦虎就是原先的山东巨寇‘窦尔墩’!在江湖上大名鼎鼎,难道你没听过?”蔡寅骂道。
“你是说,传说中三四年前带着百多号兄弟跑到西方大打出手,闯出一片天地,当了一个什么什么王的窦尔墩?”刘阿德追问道。
“废话!除了那个‘蓝面虎’,还能有谁?……妈的,怎么人家都这么好运?老子就这么霉?”蔡寅气道。
“喂喂喂……,蔡大哥,那窦尔墩真的在西边当上什么王了?”刘阿德又问道。
“不是当王爷,是当了大将军!听几个江湖上的朋友说,那窦尔墩有几个身上没案子的兄弟赚足了珠宝金银,想家,就又回来了。四面传说他们在西边的威风。听说他们第一仗就是效仿当年甘兴霸‘百骑劫营’,后来又学关云长‘水淹七军’,再后来就是诸葛亮‘火烧新野’……连连大胜,大破敌军数十万,最后,他们帮的那个国家的皇帝就封窦尔墩当了一个什么公,还有兵马大元帅,大将军什么的,听说还当了驸马爷,娶了个红发蓝眼的洋婆子……可是威风的紧!害得不少江湖上的兄弟现在都朝西边跑呢!”蔡寅幽幽地说道,眼中满是艳羡。
……
“妈的,这家伙还真能吹,把咱们刑部衙门都快吹到天上去了!……”
蔡寅在牢里东拉西扯,却不知道牢房墙后正有些人在一边听,一边记录着他和刘阿德所说的每一句话。这些人中,居然连亲自“迎接”他们入衙的刑部尚书王渔洋也赫然在列。
“尚书大人,还往下听吗?”听到蔡寅和刘阿德两人说知开始不着边际,有人朝王渔洋问道。
“不听了!”王渔洋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伸手从书记官手里把笔录拿过来,逐页看了看,边看边点头,“嗯!这次收获不小!除了那个刘却之,原来台湾逆贼里还有一个叫秦宝奇的匪首。这人还挺厉害,不仅想让天地会在各地闹事,还派蔡寅这家伙来炮轰天津……看来此事得马上呈报皇上,一个不小心,恐怕就又是大事啊!”
“大人,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九门都已经关了!”书记官提醒道。
“这样啊……那就明天吧!对了,明天你们别忘了再去给那位于都统送张请贴,就说我请他吃饭,以表谢意!”王渔洋又道。
“谢意?”一起来听墙根的刑部侍郎金玺问道。
“是啊!虽说这听墙根是我自己的主意,可却是人家提醒我说这两个家伙不和的。而且,这两个逆贼还是人家抓住送来的,半道上也一直没问案。所以,这谢意一定要表!”王渔洋答道。
“没问案?大人,他们没问案,怎么我们也要表达一下谢意?难道是因为他们把功劳留给了咱们?”金玺问道。
“嘿嘿,金大人你刚入刑部不久,还不知道这一招的厉害!”王渔洋笑道:“虽说于都统他们一路上并没有问案,好像没什么作为,可这一招才叫厉害呢!……蔡寅这人是积年的海盗,亡命徒!这等人,一旦被抓,大多是只求速死。你若是问案,他们必定大闹一场。可你让他们自己安安静静的呆在那儿,他们找不到人发泄,就会去想自己的遭遇了!……世上何人不怕死?求死的心一过,剩下的自然就只是‘害怕’了!这时候我们再问案,也就事半功倍了!”
“原来如此,那你们到时一定把请贴送去。”金玺朝书房官等人说道,接着,又朝墙上一指,问道:“现在这两个家伙还要审吗?”
“审!当然得审!……我先去休息会儿,金大人你先来。咱们俩今夜轮流开工,这样才能让皇上觉得咱们尽忠职守嘛!……”王渔洋微笑着答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