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朕请旨?费爱卿,难道你以为朕会准你违背祖宗之制么?”康熙并没有像佟国维一样,脸上没有什么生气的样子,也没有任何好说话的表现。
“皇上,奴才最近读了一本书,其它的内容没记住多少,却记住了一句话…………”清朝的顽固与保守几乎超过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如果想改变这种情况,最佳的时机当然是在其建国之初。不过,清朝建国初期,无时无刻不是处于战争之中,满汉不和所造成的结果,就是让当时的清廷统治者们更加顽固,更加保守,并不住打压汉族,想要改变,其艰难程度可以说是难以想象。而在此之后,想要改变清朝的政策,就要数康熙朝最为合适了。康熙的功绩使他在整个清朝都拥有着绝对的权威,其本人也是学贯中西。最重要的是,康熙朝是清朝的各项政策基本确定的时期,如果能够在这个时候说动康熙,那么,对于中国以后的发展会有着很大的促进作用。而这里面更加重要的就是……现在是孝庄的大寿之期,康熙就算是听了费老头的建议之后不高兴,也绝不会重处,顶多,就是罢了费老头的官而已。
“什么话?”
“‘世易时移,变法宜矣’……”
“《吕氏春秋·察今》?……”康熙稍稍诧异了一下,接着又微微叹道:“真是想不到啊,如今读书能读到这本书的,可是少了……费迪南,看来你还是挺喜欢读书的嘛。不错,我满洲中人,难得有你这样的……”
“皇上,”佟国维不知道什么《吕氏春秋》,只是觉得看费老头越来越不顺眼,所以,他口气强硬道:“皇上,费迪南欲图行商,是摆明了对祖宗之法心怀不满,您应治其‘大不敬’之罪!”
“呵呵……”康熙突然想笑。他突然间想起了一个有意思的地方,那就是,虽然身为满人,可是,费老头还有他的同伴,却总是跟上书房里的满大臣不对付,从一开始的明珠,接到就是索额图,再到如今的佟国维,屡屡如此,而与之相反的,他们跟汉大臣们关系反倒一直不错,不仅张廷玉对他们有好感,就连高士奇也是如此……
“皇上,凡事必有因由。……费大人不是莽撞之人,这么说必定也是有理由的。而且,他也不是先斩后奏,而是进京请旨,可见他对皇上以及八旗祖制也是放在心里。所以,臣以为,皇上您应该问问他的理由……”看到康熙朝自己看过来,高士奇一时会错了意,不得已,只得插进嘴来,以汉臣的身份,一起聊一下关于八旗的事务。
“是啊,高士奇说得不错。朕并不是专擅之人,费爱卿,你如果有理由,就给朕好好说一说,说得好,朕可以恕你的‘不敬’之罪;不过,若是说不好,那朕可就顾不得你以往的功劳了……”康熙说道。
“遵旨。”费老头躬身行了一礼,接着说道:“皇上,在诉说理由之前,能不能先让奴才为您好生分析计算一下?”
“分析计算?好啊,都随你……”康熙大度道。
“皇上,在讲之前,奴才想请问一下,我大清八旗旗众,如今已经多少人口?”费老头先问道。
“呵呵,这个你应该问佟国维,他现在掌管内务府,这事他最清楚……”康熙说道。
“这个,”这你可算问着了,佟国维虽然对费老头心怀不满,却也暗暗得意,因为他对这个还真就清楚:“费大人……八旗旗众,在京畿之地,共有六十九万六千六百八十一人,加上各地驻防八旗旗众,已经不下百万之众,而且……”
“而且这还不算那些未能进入军旅之中的闲散旗人,是吗?佟相?”费老头问道。
“不是。京畿八旗旗众,包括禁旅八旗的军士以及闲散旗人,共六十九万六千六百八十一人……”佟国维纠正道。
“那还有各地的闲散旗人呢?”
“各地的闲散旗人?费大人,这你可就问错了。”佟国维笑道:“康熙二十三年,为免我八旗旗众勇武之风受各地百姓影响而有所衰退,皇上就已经下过圣旨,凡各地驻防八旗将士,旦有身死者,其家中所属,无论何人,皆需回京,不得驻留各地。所以,京畿八旗旗众的人数,尤胜满洲。”(满清入关时十万,到康熙三十多年,不过才入关四五十年,经历了两代多人,总人口实际才五十多万)
“是这样啊,那是费某疏忽了,”费迪南小吃一惊,没想到康熙居然会这么做。怪不得八旗后来腐败都腐败到一窝儿去了。竟连个出色的人物都找不出来,敢情连出京的都没有,大多没有受过外面的影响,在京城这个繁华热闹的大染缸,岂不是比外地更加危险?……康熙这一招可是真的为他的后代子孙开了一条“好”路。不过这样也好,也为日后的八旗子弟打好的关系,在京城认识的人多,以后当了官后台就硬,然后,腐败的也就越厉害……
尽管心里这么想,不过,费迪南这回不是来找康熙的败笔的,所以,他接着朝佟国维问道:“那不知这些旗众每年的饷银是多少?”
“嗯?……禁旅八旗,马兵每月饷银四两,年饷米46斛(23石);步兵每月饷银三两,年饷米22斛(11石),出兵时另有行粮。”
“禁旅八旗共有多少人?”费老头又问道。
“皇上!”听到费老头的问话,张廷玉突然出声说道。
“什么?”康熙问道。
“皇上,臣与高大人还有些事情要谈,暂请告退。”张廷玉说道。
“有事?呵呵,朕知道你是什么意思,禁旅八旗的人数是机密,你不想听。不过,你与士奇都是朕的亲信重臣,以前不让你们知道是因为制度,朕难道还会故意瞒着你们不成?费爱卿想说什么,朕也已经有一些明白了。这正好是朕一直在想的问题,你二人虽非旗人,却也是朕的亲信重臣,而且见识不凡,正好在这里为朕参谋一下……还是一起听听吧。”康熙说道。
“既如此,臣等遵旨。”张廷玉和高士奇两人,一个扬了扬眉,一个抽了抽耳根,站定不动了。
“佟国维,给费爱卿说一说,禁旅八旗有多少人。”康熙见张廷玉和高士奇站定,又对佟国维吩咐道。
“奴才遵旨。……费大人,禁旅八旗兵丁共有九万……”
“……九万!”对康熙的态度,费老头跟于中、马德对视了一眼,都稍稍有些诧异。虽然说这话的目的就是为了引起康熙的重视,可是,却没有想到康熙会反应如此平淡。在他们的预计之中,康熙会发火,会怪责他们,甚至会降点儿罪的。而他们之所以说出这些话,不过是因为大寿期间康熙不会对他们玩重刑罢了。不过,现在的情况既然要比预计的好,那就更加没有理由不多说点儿东西了。说不定真能为以后铺条更加好走的路呢。
“九万禁旅!就算每个旗兵每月三两饷银,那一个月就是二十七万两,一年就是三百多万两银子,这还不算用来买饷米的钱。也就是说,光京畿一地,八旗旗众的一年的饷钱合计就要四百多万两。”这个时候的闲散旗人只是由清廷分了田地,却没有银子拿,所以,费老头没有把他们要耗费的钱也算上。
“四百万两,加上各地旗众,差不多要五六百万两。而康熙三十三年,朝廷总共收入为四千一百万两。佟相,不知道您认为照这样发展下去,等我八旗旗众达到两百万,三百万,乃至千万之数之后,需要多少银子?”费老头不动生色的提及了一下人口问题。
“费迪南,你不要危言耸听!”佟国维说道,此时的他,在一瞬间冒出了一头的冷汗。
“危言耸听?佟相,这如果就算危言耸听的话,那另一笔帐岂不是更加可怕?”于中插嘴道。按照计划,本来这些话都由费老头一个人讲,这样,就算有罪,也只会怪他一个。也正好让费老头清闲一下,安心给于马二人当参谋。可是,如今马德弄出了陈潢一伙,于中也有些耐不住寂寞了。
“哦?还有帐?于中啊,给朕讲讲。”康熙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地说道。
“皇上,据奴才所知,京畿直隶一带,方原两百九十三里之内,共有朝廷拨给八旗闲散旗人的土地,合计十八万顷,也就是一千八百万亩。如果按照费老大人先前所说,日后咱们大清的旗人达到千万之数,那时,又该拨出多少田地给他们呢?据奴才所知,旗田可是不用缴税的。”
于中说道。
“呵呵,这笔帐果然更加可怕。……廷玉啊,咱们大清全国如今共有多少田地?”康熙朝张廷玉问道。他知道问佟国维不会有结果,所以,直接到正主儿。
“回皇上,据康熙二十四年的统计,我大清共有各等田地六万万余亩,如今又过了十年,加上朝廷在各地鼓励垦荒,全国田地应当约在六万万五千万亩左右。”张廷玉答道。
“多了五千万亩……”康熙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皇上,大清的国土不是无限大,总有开垦完的时候。可是,人,却要一辈辈的传下去……”费老头又说了一句。
“呵呵,朕知道你的意思了……”康熙微笑了一下,又对费老头三人说道:“今日见驾,你们让朕很满意,都先回去吧。……朕改日再召见你们。”
“啊?噢……奴才告退!”怎么话说到一半儿就不往下说了?让人憋着多难受?费老头三人又被康熙这一招弄得心中惴惴,不知道结果,心里它没底儿啊。不过,康熙是皇帝,他们也没有办法,只好听命退出了上书房,再退出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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