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霄派一系的问心发展出许多不同方式。有夹杂以肢体痛苦的拷问式,有可能对被问者造成永久伤害(智力缺失或者永久昏睡)的强迫式,亦有莫易同沈月关准备施行的温柔无害甚至有点香艳的方式。
玉刃小姐闺房内蒸腾起浓浓的水雾。使人宁静欲睡的檀香味道夹杂着菊系花草的幽香,以及大大的木桶散发出来的原木的湿润味道。
沈玉刃在半梦半醒之间便被叫起来,由云一枝半哄半骗地牵入木桶沐浴。不舒服的肢体在热水中彻底地舒展开来,沈玉刃忍不住舒服地呻吟了一声。
这个世界上,除了男人之外,能够令女人舒服到呻吟出声的东西并不多,热水是一样,软软的床是一样,冰块是一样,对上等的锦缎名贵的猫眼波斯运来的首饰等等的拥有感,是另一样。
黎明时分的窗外,一丝风也无。一缕幽幽沉沉,如泣如诉的琴声若有若无地传过来。云一枝心下知道,这是约定中由莫易抚琴帮助沈玉刃顺利进入问心的一个重要部分。
帘幕飘飘,隔着半透的屏风,沈月关如幽灵一样出现了。
沈月关看云一枝一眼。云一枝有点紧张地伸手入自己的衣袖,确定了那东西的存在,才向沈月关点了点头。
“玉刃。”沈月关用平缓的速度,不轻不重的声音,开始了问心的第一步。云一枝觉得他的声音变得有点怪,让人依稀想逃避的样子。
“呃?”沈玉刃半睁开眼眸。
刚好见到沈月关手中一枚玻璃珠被旋转时候发出来的耀眼而华丽的光彩。
她轻轻应了一声,闭回了眼睛,似乎进入了熟睡。
沈月关无声地掀开纱幕,越过了屏风进来到沈玉刃的身侧。
深红的花瓣遮住了少女袒露的胴体。光洁如镜的鹅蛋脸庞上泛起两酡粉嫩的红色。
“开始了,玉刃。哥问你什么,你就答我什么,知道么?”沈月关每一个字都吐得沉缓而带着粘连。
极度的寂静中,云一枝听到自己心脏扑扑跳动的声音。
终于,少女应了一声,“知道。”她的声音娇慵而迷蒙,就好像从梦中发出一般。
“前日晚上,你遭遇过什么?”
“红衣服的女人。带走我。……”
她似乎想要继续说下去,又似乎难以为继。
沈月关行前一步,伸手抵住了她乌发浓密的天灵。“玉刃乖,继续说下去。”
云一枝旁听得抖了一抖。沈月关的声音已经变成一种她难以辨认的,类似于金属在火中燃烧的声音。
“不是,不是我——”沈玉刃一下子喊出来。“我不是,不是我!”
“玉刃,说发生过的事情。你同红衣服的女人怎样?昨天白天你做过什么?答我!”
“不是啊,不是我啊!”沈玉刃仍然只是重复着这一句。她似乎用尽力气在喊,然而发出的声音却很微弱,云一枝陡然想起来,小时候听见娘亲做梦喊梦话的时候,也是这个情形。
“不是你,是谁?”沈月关胸膛起伏,不再逼问,只是随着她的思路。
“真的不是我……”少女的眼角流下泪来。
“……是我。”她忽然提高声音,语气不再软弱,与常人无异。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在倏忽之间转折如此,令人有点胆寒。
“你是谁?”沈月关亦转了语气,冷厉如刀。
“我是沈玉刃。我是沈玉刃。我是沈玉刃。”她连说了三次。三次之后,陡然张开眼睛。不,不止张开眼睛而已,简直是将双眼睁开到快要爆裂的地步。
她从水中赤裸裸地扑了出来。
沈月关下意识地闭起眼睛。
她如母兽一样怪叫起来,口中发出嗷的一声巨响,张嘴一股血箭连同半截少女的舌尖一起,劲烈如枪剑一般直射向沈月关的眉心而去。
同一时刻,云一枝已经用了她能够用的最大的力气和最快的速度,伸入袖口,掏出那样莫易交付的物事——一只被绑着喙的小小的百灵雀。她迅速解开雀喙上的束缚,且用力在鸟身上掐了一下。
雀儿吃痛,清脆地叫了起来。
沈月关微微侧首避开射来的舌箭。然而有细密的血珠溅在他的肩膀上,发出烧灼的咝咝响声。
雀声传到了沈玉刃耳中。她如一个木偶失去平衡般向回跌。
云一枝不敢上去扶她,任她头下脚上地跌回了木桶当中,将玫瑰花瓣铺就的水面冲撞得七零八落,热水打湿了云一枝的绣鞋。
再下一个刹那,莫易破门而入,将沈玉刃捞了起来。年轻的女孩子紧紧闭着嘴,脸色惨白,失却意识。莫易迅速将她塞进一床被子里,再转身去沈月关处,用力撕开他的上衣。
沈月关这才睁开眼睛,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莫易从怀中掏出一个碧绿色的小瓶子。
云一枝定神,才看到沈月关身上被那口血箭喷溅到的地方,衣衫已经尽数腐烂,皮肉上则隆起一点一点密密麻麻的红色胞疹。
“只有以毒攻毒,用火毒暂时压制血毒了。月关你忍着点。”
沈月关有点艰难地挤出一个字,“快。”
莫易再不犹豫,将手中碧绿色的瓶子旋开,一整瓶散着磷光的药粉全部洒上了沈月关的肩膊。
沈月关咬牙,昂头,痛苦的表情一闪而逝,额上灼热的汗与冰冷的汗同时滴落下来。
“枝,水,滚水!”
“啊?哦!”云一枝知道耽误不得,赶紧冲到外间将茶壶中新泡的茶水端来。“这个行不行?”
莫易看了沈月关一,不再征求他的意见,直接将茶壶中的滚水倒在了沈月关肩上被磷光粉末覆盖的地方。
云一枝手心中全部都是汗。
少顷,却看到沈月关并未像她想象中的那样被烫伤,反而舒缓了很多。
莫易轻啸一声,撤出青磷剑。“枝,纱布,金疮药!”
云一枝不敢怠慢,也不敢问纱布和金疮药在什么地方,只得用出轻功掠回自己房中取来自己随身携带的药和纱布。
回到房中,之间莫易薄如蝉翼的长剑一闪而归鞘,沈月关肩头上被完整地削去一片皮肉。她赶紧上去帮忙敷药包扎。
莫易叹了口气,从紧迫当中放松下来,坐倒在床边。
沈月关一面任凭云一枝替自己包扎,一面却好似那肩膀不是自己的一样,冷漠而愤怒地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沈玉刃。
“怎么会这样。”莫易叹。“滴血与红丸联手了?”
“不错。”沈月关终于显露出一点痛苦的神色。“早在马场,我便应该想到的。马中的是血毒,却又有被红丸的内功所伤的痕迹。”
“当时的小刃,已经不是小刃,已经是红丸了?”
“无错。想来她因时间紧迫,一面朝马厩走去,一面弹指将血毒远远抛掷入马厩的水槽之中,才不巧伤到了马的皮肉。”
“你们说,这个女人不是沈玉刃,而是女杀手榜的头号杀手,红丸?”云一枝讶异地问。“你们不是已经确认她就是沈玉刃么?”
“她的确是小刃。可惜她亦是红丸。”莫易伸手抚摩床上少女玫瑰一样凋零的脸颊。
“因为红丸本不是人。”沈月关缓缓解释道。“她只是一颗红丸而已,却可以钻入任何女人的身体,让那个女人成为红丸。”
“她去而复返,还装神弄鬼,为的就是让我们对她用问心,就是要趁我们集中精神探测小刃的内心的时候,对我们毫无防备地一击。”
“那,那颗红丸呢,现在在哪里?”
“应该回主体那里去了。”
云一枝眨了眨眼睛,知道该解释的她不问也会得到解释。
“红丸一共有九颗,一颗是主体,八颗是身外化身。小刃体内的只是化身,一击不中,必定远飏。”
“可是,莫易你不是已经封锁了这里?”
莫易苦笑。“我封锁的只是活物的来去而已,那颗红丸失去主体,已经等同死物,我亦没办法阻拦。”
“云一枝,别动。”沈月关忽然喝住她。然后小心翼翼地弯腰,从云一枝脚旁拾起一颗东西。
“这个是……啊!是,是玉刃小姐的舌头!”云一枝怜惜地看看床上的沈玉刃,可是再看一眼沈月关手里的舌尖,却又忍不住反胃。“可怜的姑娘,这么年轻就短了一截舌头,以后可怎么嫁人……”
“你想为她接舌?”莫易立即明白同门的心意。
“接舌?还可以这样?”云一枝瞪大了眼睛。“难道断手断脚也能接回?”
“有办法的。只是……”沈月关看了看莫易,
莫易接口。“只是需要大量特殊的药材。”
“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沈月关转身。
“等一等!”莫易长剑一拦,挡住他的去路。“门外是什么你知不知道?”他用剑敲地板。
“滴血而已。全杀了干净。”沈月关淡淡地答。
“全灭这种事情,你不觉得我比较拿手么?”莫易一笑。“你照顾好枝和刃,还有你自己。”
“你——”
“别争,你轻功不及我的。”
沈月关冷哼一声。“就算你将药材带回来,我亦不会让玉刃同你交往。”
“这个是我跟小刃之间的事情,你管不着!”莫易潇洒地一笑,转身化作一阵轻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