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炮意气风发地走在行军队列中,由于两次被借调到了四纵老大哥部队,他的炮连都发挥了重要的作用,现在他们已经成为了辽南独立师的宝贝疙瘩,王道全团长更是把他们当成了心头肉般地袒护着,加上行军过程中全程都是车载,更让炮连的战士们骄傲得尾巴翘上了天。
七狗连不在队伍中,他们现在是整个独立师的先锋连,走在队伍的最前端,已经距离主力大部队有二三个小时的路程了。由于是先锋,他们基本不走主路,净是跋山涉水地穿林过岭,而且不断地要与后续部队取得联系,留下路标,所有这些让这次行军对七狗连来讲,更是艰苦。
七狗的残疾让他成为了七狗连先天的断后人,好象也只有他才能忍受这不断出现的各种各样的麻烦与骚扰,尤其是要不断地与后续部队联络更是十分困难,几个通讯员在七狗的布置下已经跑了四五个来回,个个满身大汗,李二虎都已经脱光了上衣,在初夏清冷的太阳光下,他年轻的身体闪烁着晶莹的亮光。
小柳子在等着七狗,两人一见面,小柳子心痛地把自己的水壶递了上来,七狗的早就没有了,谁都不知道这个顽强的瘸子连长到底是怎么才能这样地跟上了队伍,确实让人佩服。
“这样不是办法!”小柳子没要七狗递还回来的水壶,“真要有情况,没打队伍就散了,没必要这样跟老大哥拼,我们拼的是打仗,不是跑路!”
七狗无奈地摇摇头,没有回应。
原来,这次行军是辽南独立一师与三纵11、12两个主力部队配合的第一仗。作为整个独立师的先锋,王道全当然地安排七狗连走在了全团也是全师的最前面。也不奇怪,现在的王道全团,有两把全师公认的尖刀,七狗连与老红军连,他们团也成了独立师战斗力最强的部队,走在最前面也是应该的,最少王团长就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严令七狗连必须在行军路程上压过三纵正规部队一头,好让这位地方部队的团长大人面上有光,这不,七狗连这时几乎是穿插在了整个民主联军部队的最前端。
这回,联军的目标指向十分清晰,那就是通化与安东这两座已经被四纵梅河口战役掏空了的县城。原来驻守在这两座县城的国民党22军,现在正在增援梅河口的路上,被6纵节节阻击着。这个特殊时候,正是打通南北满解放区的最好时机,所以东北野司在夏季攻势的伊始,就确定了这次奔袭计划。眼下南面轰轰烈烈的大战,也给这次攻击造就了最好的掩护。
转过山口,安东城在远处已经在望,由于七狗连一路都在山林中穿行,所以消息封锁得十分好,没有人发现。
没用吩咐,三皮大头就设好了警戒线,放出了侦察小队。两个人忙完这一切,坐在草丛里的塔头上,三皮喘着粗气发起了牢骚。
“这个先锋连也不是什么好活!娘的,干上才知道,先锋就是打听道的,这事弄的!累死我了。”
大头仍是不十分健谈,客观因素是只要他说话时间一长,口吃的毛病就会暴露,这也妨碍了他的表达,他只是憨憨地一笑,“嗯那!”一声表示同意,又自顾自地低头在整理着他的宝贝―美式大口径重机枪。
“我都能想到张大炮那牛性样,现在肯定坐在车头里,王道全团长就在边上!这小子,要是我在,咱连也能搭个车不是,现在可好,一屁股泥满头汗,图啥?”
大头仍是笑了笑,没有吱声。
远处,丘顺领着吴柱子小跑着奔了过来。
“师傅!”丘顺边跑边喊,这小子跟着三皮一年,功夫学得不三不四,可脾性却迅速与师傅相仿了,暴躁而又凶悍“来了一队遭殃军探子,怎么办?干掉这群丘八算了!”
三皮正襟危坐,摆足了师道的尊严,刚才的酸样一抖而光。“这个,这个,打是要打,关健是怎么打,留不留活口呢?”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睛余光瞄着大头,希望大头能给个主意。
大头仍在笑,憨厚地笑,表达的意思很清晰,他没意见,这让三皮不得已硬着头皮发出了指令:“那啥,几个人?少就留活口,多就一个不留,全干掉?”
丘顺有点莫名其妙,“为啥,这不反了吗师傅!”他惶急地问。
“不能走露消息,多了照顾不过来,就这么办?咋的,干不了?”三皮发起了脾气。
丘顺头一低,讨好地对三皮说了一句:“几个小把式,我去就行了,师傅你就等着审人吧!”说完就匆匆跑走了,吴柱子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
三皮得意地向着大头使了个眼色,炫耀之神溢于言表,大头竖起了拇指响应着,“真行,现在咱也是老兵了!不用再事事自己动手了。”
眼见七狗小柳子远远走来,三皮更是得意,“哪可不,也就我这徒弟,还真象样!”
不料远处竟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枪声,给了三皮当头一棒,他老脸一红,如同中了箭的兔子一样,急急向枪声响起的地方奔去。
当七狗与小柳子赶到时,战斗已经结束,丘顺满脸通红地站在一边,看来已经让三皮狠狠地修理了一番。
“怎么回事,怎么开了枪?”小柳子连副发了问,但话语指对着三皮,这让三皮十分不满。
“关我屁事,是丘顺不小心,要是我,哼!”意思是不服。
号称三皮“天敌”的小柳子连副哪是好相与的,一句话就让三皮靠了边:“这是你教出来的徒弟,你还有脸说,不丢人啊!”
“不怪排长,是这小子带了电台,又多了一把橹子,没留神就让他掏出来了!”吴柱子在替丘顺解释着,一把把一个俘虏推出了队伍,那个俘虏低着头不敢抬起来,腿一瘸一拐的勉强才能站稳,想是已经挨了丘顺几下狠的。
“没人受伤吧?”小柳子关切地问。
“没有,这小子刚一掏枪就让丘排长瞄上了,刚举手就被抬上了天,丘排长一下没打他,那腿是他在地上磕的!”吴柱子脸不红心不跳地在编着瞎话,这小子有张大炮遗风,说谎不用现打草稿。
七狗笑了笑,没有戳穿他,也给年青的丘顺排长留足了面子,拍了拍小柳子,意思是让他先问问那个特殊的俘虏。
小柳子当然明白七狗的心意,马上调转矛头,审起了那个俘虏。
那个俘虏起初还不太愿意配合,但是只要是丘顺往他跟前一站或是瞪他几眼,他就马上变得十分温顺,在几次来回后,情况大体上清楚了。
安东的国军保安团已经在全城戒了严,留守的22军一个后勤部与警卫营也在城南设了防,他们是被派出的几拔斥候之一,大约还有几拔人分别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枪一响遭殃军马上就会收缩,再攻就难了,这城墙必竟也能当点事,怎么办,七狗?”小柳信任地问七狗,因为七狗从来没让这位小兄弟失望过,他总是有主见,哪怕这个主见往往是九死一生的疯狂一击,但是这几年来七狗的兄弟们就是跟着这个主心骨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它已经成了七狗连的习惯,所以大家都关注着七狗,等着他拿主意。
七狗感到了兄弟们的目光,但是他环顾四周,发现刚刚得到喘息机会的七狗连战士们,都杂乱但是有章法地伏在草丛中、树木后隐蔽着,只是粗重的气息不绝于耳,每个战士的神色也都是疲倦已极,这是一个体力已经耗尽的队伍,何去何从?让他也确实有点为难,于是七狗昂起头向天,考虑起来。
三皮丘顺大头从来没见过七狗这个样子,以为是七狗在向天上看什么,也跟着向天空中不住地张望起来,大家都看了好一阵,脖子都酸了,吴柱子才打破了沉默:“啥也没有啊,连长,你找啥呢?”他不解地问。
七狗这才会意过来,发现大家都在跟着他望天,他不可抑制地发出了一阵嘶哑的笑声,大家明白过来后,也是一阵讪笑,队伍中的气氛一阵轻松。这不奇怪,七狗这是第一次单独出任务,第一次需要自己决断,但这必竟不是以前的小队,一百几十号人的生死由他抉择,让七狗倍感压力。
笑够了,七狗在心中不免想念起了溜子、刘君、李公鸡甚至是张大炮,以往,一有难题,几个人总有点子想出来,再由七狗选择,但是现在他们必竟都不在身边,这让七狗有些困惑了。
与七狗心意相通的小柳子也在思考着,但是以前由于年龄与经历的关系,轮不上他发表什么意见,并且在干部中他是年纪最小的,又没有溜子的经验,所以也没表达过什么主见,这造成了现在他也没什么主意的窘境,但是必竟小柳子连副天生有一个精灵的头脑,他马上想出了主意,召集了全连的号称头脑发达的人的开了一个“点子”会议。
三皮大头丘顺只是获准列席,没有发言权,这让三皮感到很没面子,所以别人的每一个建议,都遭到了他的挑剔,半天了,没有什么收获。小柳子一怒之下,机智地派三皮出去查哨,将他赶出了圈子,会议气氛这才活跃了点,一个战士犹豫半天说话了。
这个战士有个外号,叫“老油条”,是从国军那边解放过来的,浑身的国军习气,平时得不到战士们的尊重,连个班长都不是,但是大家也都对他这个老家伙表现出了一定的宽容,这让这个无伴无家无业的老光棍十分受用,今天,他决定表现一下,就开了腔。
“柳子连长,七狗兄弟!”他官样文章作足,又在言语中充分表达了与七狗的亲近,并且关切地注视了一下小柳子,见他没什么挑剔不豫的脸色,反而鼓励地看着他,这让他放了心,清清嗓子接了下去:“保安团吗,只是想守,不会多管闲事,他们不会给留守的警卫部队掩护的。一般的正规部队也看不起保安团,就象三纵不用正眼看我们……”
他一时口快说顺了嘴,总算及时收了口,但意思已经十分明显,这让气氛尴尬了起来,但七狗一点头,竟然认可了,并让他继续说,因为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这一切让老油条更是得意,腔调也有些个飘了起来:“我们何不利用他们的这个隔阂,攻他个出其不意,派个小队顺进去,多带炸药,直接抢城,不行就炸他奶奶的,有个口子大部队一来就好办了!”
“老油子,说得轻松,是想进就能进去吗,怎么靠近,进哪门,可别让人用机枪给突突了!”不服气的丘顺挖苦起人来与三皮一样地不留情面,这让老油条红了脸,气呼呼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七狗脸一阴,狠狠地瞪了丘顺一眼,“一边闪着去!”小柳子发了火。丘顺没以为说他,老油条灰溜溜地站起来刚要离开,小柳子发现了误会,加上了一句:“说你呢,丘排长!”他特意加重了排长两个字的语气,这让丘顺一时语塞,红着脸离开了,大家低低地笑了起来,老油条又重新坐下,摆出了理由。
“保安团吗,吃空饷的多,说一个团也就###百人顶天了,”这家伙竟然点起了一袋旱烟,等抽着了,才接了下文:“听俘虏说要守三面城墙,这摆明了是国军丘八们的报复,一个营还得排好城墙,城门口有一个排就不错了,我们一攻,保安团肯定会关门,不会和我们硬拼。可我们手头有这些个探子,押着他们怎么地也能近城门了,一靠近就柳子连长和大头排长的两支枪,还能让他关了门,我看这能行,你说呢?”他讨好地望着小柳子,他对刚才小柳子的“义举”十分赞赏。
七狗眼睛亮了,小柳子大头也是十分高兴,七狗重重地拍了一下老油条的肩,顿时让老油条的每根骨头都轻了几两,他以十分难得地勇敢说了一句:“我领突击队,连长行不?”
七狗一怔,小柳子大头一怔,这个平时战斗从不管身外事的家伙今天的勇敢难道是被七狗与小柳子给鼓励出来了?每个人都惊喜地望着他,那个老油条喃喃地说了一句:“拿我当人我就得拿出点爷们样来,但有一条,这回成了以后不准再叫我油条了,我也是一个爷们,纯爷们,知道不?”周围的众人一阵大笑,吴柱子更是笑得直揉肚子,但就在这嘻嘻哈哈中,七狗连的攻击计划已经有了。
果然,城门已经掩上,南面的国军22师留守部队的机枪都已经架了起来,指向每一条进城路面。七狗连迅速地移动着,慢慢地靠近了东门,只有李二虎仍留在林边等着后面的独立师部队。
老油条的判断没错,东门果然是由保安团来守的,因为人手不足,根本没在城外设阵地。于是老油条与几个战士用橹子指着几个保安团探子,大摇大摆地走向了东门。
百十米,城上开了腔,马粪纸作的大喇叭开始吆喝:“干什么,回来干啥,哪响枪,有情况?”国军保安团肯定从望远镜中看到了那几个被押着的国军侦察兵。
一个探子被迫回了话,“没动静,回来吃中饭!”老油条接着吼上一句,“饭不能不让吃吧?”这时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
城上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又起,:“程明堂,谁跟着你,怎么一个生面孔!”显然是城上已经看到了老油条的面目,但是一时犹豫不定,没有开枪(因为那几个探子走在队伍前面)。这时的距离已经不足五十米,老油条大大咧咧地站下了,没有随着小队急速前进,反而一手拉住了那个带着电台的程俘虏,站住吼开了“我是22师的,你们眼瞎啊,看不到军装吗,狗日的!”
城头的声音惶急了,“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咦,你们跑什么,站住,我要开枪了,别动!”那是保安团守军已经发现了全速冲刺的七狗连战士,但是由于老油条表现得十分得体,让他们这些个没有实战经验的家伙们犹豫着再次丧失了开枪的良机!
老油条溜滑地把那个程俘虏顶在了前面,嘴里还在打着马虎眼:“你们等着,看老子怎么进去收拾你,谁喊的,站出来没事,要让老子逮着,扒你们的皮!”
但是就算任老油条能舌灿莲花,这时也已经掩盖不了快速冲锋的七狗连战士了,城头上一排枪当头打了下来,城门大乱,即使这样那个程俘虏身边仍是没有着上一点,这帮平日里只会欺压百姓的保安团的妇人之仁也让老油条也捡回一条命,他连滚带爬地跟在联军战士身后冲上了吊桥。
由于大门十分沉重,几个刚要把门合上的保安团团丁暴露在了刚刚冲到的七狗连小队枪口下,老油条迅速地开了枪,令人惊奇地是这小子枪法也是十分精准,看来这老小子在战场上的保命技能还真是全面,一顿火力突击,城门洞里就没了守军的人影,老油条与丘顺把几颗拉了弦的手榴弹一骨脑地扔进了城门里,一声巨响,大门都被向外又推开了几步,门里惨叫传来,七狗连城门攻击得手!
远处大头的重机枪首先响了起来,打得城头一阵大乱,小柳子的狙击步枪欢快地唱起了歌。受此一击,这些平时游手好闲的保安团们,被七狗连这些个身经百战的老兵打了个落花流水,本就不高的战斗力在迅速瓦解,安东东门已经归了联军。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