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黑龙江,与七狗小队来的时候可是大不相同了,千里冰封不说,鬼子在沿江都架设了铁丝网,巡逻队不断地出没于其间,兵力也大大增加了,七狗小队伏在林边两天,就是没法到达江边。
七狗与刘铁石大炮反复计议了几次,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武装强渡基本是行不通的,就算到达了江边,将近四五里地的开阔江面,你还没到边界就肯定会被鬼子发现,这样的距离,肯定会成为沿江上百个鬼子最理想的射击目标,根本不可能成功,何况还有鬼子的轻重机枪与炮火,怎么办呢?
大炮几次想到了大青马队长,但是鄂伦春族人来去如风,又如何与他们联系呢?现在一开枪,鬼子大队马上就到,几个人抬着个沉重的保险柜,根本走不快,没有了上次轻捷的速度优势,一但被合围,将是十分危险的,这条路也断了。
小队已经断粮几天了,小柳子又拿出了看家本领,下套打野物,打到了一只兔子,赶到山林中风口的地方埋到地下点火烧个半熟,大伙才算又吃上了一顿饱饭。肚子问题是解决了,但是小队必须马上转移,以防可能的鬼子发现烟迹后的搜山。
大家小心地走着,后面的人踩着前面人的脚印,最后的人用树枝扫平踪迹,这样夜里刀子风一刮,明天就会平平如镜了,可以很好地隐蔽行踪,所以小队的行动速度很慢。
走着走着,骡子一只脚突然插入到了一个草甸子的水泡冰里,咔的一声,腿骨断了,骡子没命地疯叫起来,三皮勒不住,只能抽出刀来,一刀割断了骡子的气管。
几个人扑到骡子喉管上,接着骡血,喝了个饱,但是失去了主要运输工具,没办法,大头与溜子又轮流背起了保险柜,几个人艰难地向上游转移。
骡子的尸体一夜间就被山林里的野狼撕光了,但是剩余的骨架还是引起了鬼子山林队密探的注意,第二天,两个鬼子山林中队进了山林,拉网式的搜索进行了一整天,几次与小队险些撞上,好在七狗的耳朵极灵,小柳子的瞄准镜也可以看得很远,才将将躲过,但一天没有歇脚,也小队队员又累又饿,疲倦已极。
入夜,队员们挤在一起,相互用体温取暖,大头的肚子带头响了起来,众人的肚子跟着一起合奏,唱了一出响亮的“空城计”。
“可惜那头骡子了,要是在野营,够全营的人吃一顿的。”三皮懊恼地说。
“有啥用,你又不敢点火。挺一挺,饿劲就过去了!还能比在金山时更难?”刘铁石鼓励着三皮。
“真他妈邪了,就那么个小水坑,表面上是冰,其实下面是空的,一脚上去,脚就断了,可惜它可是跟了我两个月啊!”三皮说。
“冬天的冰就是那样,上面空,下面离水还远着呢……”突然的一个闪念,打断了小柳子的话,他怔怔的出了神,“冰下面有空,能喘上气。”
“我们能过江了!”小柳子一下子跳了起来。
“对,游过去!”三皮一下子也明白了过来。
七狗快步地闪了过来,以为出了什么事,听完了小柳子的“创意”,怔住了。
刘铁石是四川人,不了解北方的江河,在小柳子的反复解说下,才明白了小柳子要怎么过河。
原来,北方的江河,冷时冻冰时江水仍在流动,上层一冻,降水被挡住,下层必然流量会下降,于是在冰层与下面的水流之间,往往会形成一个一到二米的大空层,这里有空气,上面的冰上还有雪,冰上的人根本看不到冰下,只要下到冰下,就可以一直游过江去(冬天江河水流极缓)。
这个办法听起来匪夷所思,但不是不可行,小队队员们兴奋地讨论起来。
大头的头摇得像个拔浪鼓,“不行不行,我下水就沉,这大江,我可走不过去!对吧,七狗!”七狗与大头一样,没什么水性,也是满脸难色。
“不冒险,就得挺在这,那年能过去?鬼子天天搜林子,哪天一撞上,吃亏是定了,我们的情报也报销了,那我们这趟来干什么?”小柳子意气风发地说。
张大炮考虑得细,“七狗大头不会水,怎么办,再说,用什么刨冰啊?也是难事。怎么上江,试了多少次都不成,我看这事悬。”
好容易有点希望了,怎么能就这样让他熄灭,小柳子三皮马上开动脑筋,加上大炮溜子的智慧脑袋参谋,竟然把这事计划得有了个谱,于是,第二天,这个天大的奇想,被小队开始实施了。
鬼子防卫的重点是在江边,可是对几条沿江的小江杈子的注意,就没那么多了。七狗小队夜里就一直向北,到达了一个大江杈子边上的山边,中间只有一个鬼子小队隔着,几乎就可以直抵。
第二天天傍黑,远处深深的山林里,二发信号弹一前一后升上了天空,鬼子震惊了,以为又有苏军侦察小队到达了江南,所有机动鬼子都向下游集结,那小队鬼子终于被调走了。
七狗小队悄悄而迅速地占领了鬼子小队的原营地。趁黑把小鬼子烧过的木炭灰全部倒在了一块冰上,小队队员的刺刀全部用上了,终于在午夜时,打通了一个有二十公分的冰眼。
七狗用大炮的枪榴弹管作凿子,在用树根作的锤子的不断敲击下(这样声音小),迅速把冰眼扩大成一个能下一个人的窟窿。这时,三皮才刚刚赶到。
正是腿快的三皮,返回了山林里,约好的时间将两发准备给飞机作指示的信号弹发射到了天上。鬼子没等反应过来,三皮又连夜赶回了这里。来来往往的四十多里的奔波,让三皮的汗都已经流尽,浑身白汽腾腾,坐下来不住嘴地喘着。
大头心疼地问七狗:“要不等等,得让三皮歇歇,要不怎么能游得动。”但是说实话,大头也害怕,害怕到江里一个不好,就此清算了。
小柳子要下去看看情况,只穿内衣,下到了冰下。好一会,一条大鱼被砰的一声扔了上来,小柳子这才被七狗拉了上来。
“下面可亮呢!”小柳子浑身发抖,“鱼都跟傻了一样,不太动!”
七狗大头默默地听着,不发一言,身体不由得跟小柳子一样颤抖起来。
今天的夜里漆黑,大炮把鱼分成几段,每人一段,生吃了下去。鱼腥又冷,但必竟是食物,让小队队员终于在两天里,又有东西下了肚,体力也有所恢复。
天快亮了,已经能看得清人影。几拔鬼子巡逻队经过时,看都不看这里一眼,小队决定行动了。
装备袋的内里羊皮衬被大头吹鼓了,用绳子一头拴住了大头,一头拴住了七狗,并与保险柜紧紧捆在了一起中,先后被放了下去。衣服打成团塞进了两个睡袋中,大炮为了怕上次光屁股杀敌的一幕再发生,特意把衣服分在了两处。另几个睡袋也都被吹得半鼓,裹着枪,打活扣拴在队员的腰上(怕睡袋漏水后坠下人),于是小队队员先后都下了水。
水底的温度并没有想象中的寒冷(0-4度左右),但是一入江水里,不住的寒战就一个接一个的袭来了,冰层就在人的头上一米多远,向远处望不到边,但真如小柳子说的,冰面的反射让水面很明亮,虽然不能看得太清,但人的轮廓没有问题。
三皮当仁不让地游在了小队的最前面,小柳子伴着七狗与大头,并且推着保险柜,溜子与大炮殿后,紧抓着武器。
七狗与大头刚下水后有点慌乱,大头甚至喝了一口水,但发现根本沉不下去,保险柜都浮在水上,两人都长出了一口气,半爬半漂地顺着江杈子,跟上了队伍。小队顺水滑向了主江道。一会儿,一股热气在几个人身体中散发出来,寒冷都好得多了,身体也不再抖得利害,几个人都开始有些扬扬自得起来。
“我说能行吧!”小柳子压低了声音嗡嗡地一响,吓了几个人一跳,这个大音箱,把每个人的声音都放大了,根本听不明白说的是什么。几个人不敢再发声。水流把小队快速地冲到了主江道。
进入主江道的时候遇到了点麻烦,大块的冰棱塞住了入江口,让江杈子的水流忽地十分湍急,几个人手拉手,一下子被江流冲到了大江里,只是大头的胳膊被冰棱一下子割破了,流出了鲜血,大头咬牙挺住。小队的速度明显加快,一下子被江流冲出好远。
水中不时也有浮冰漂过,有的很大很危险,三皮停了下,与小柳子一起把保险柜顶在了最上游,挡住了不少的冰块,冰块敲击在保险柜上,丁丁咚咚十分好听。
几个人的体力出了问题,体力一下降,体内的那股被激发出来的热量很快消失殆尽,人就萎靡了很多,七狗开始牙关紧咬,大头流过血,更是不成,两个新手心里的紧张,大量地消耗了他们的体力。
忽然,大头手不再动,身体直挺挺地在水中停住了,小柳子一把顶住了他,“大头!醒醒!”空空的声音在水中变了声,嗡嗡的回荡着。
三皮甩手给了大头正反几个耳光,大头如在梦中,“好热,我困了,让我睡一会吧!”大头又要睡去。
又是几个耳光,大头这才清醒了些,“三皮,你是军阀,我要告你!”但他强挺着睁了眼。
朔风怒吼,大雪飞扬,
征马踟蹰,冷风侵人夜难眠。
猛然间,刘铁石尖锐的川音把众人吓了一跳,跑调变腔地声音,更被冰间空隙扭曲的不成样子,原来溜子喝起了东北抗联的军歌。
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
壮士们!精诚奋发横扫嫩江原。
伟志兮!何能消减,
全民族,各阶级,团结起,
夺回我河山。
唱到嫩江原的嫩字时,三皮抢白了他,“是嫩nen不是认len,什么舌头,这孩子哪都行,就是舌头不好使,可惜了!”
七狗大炮小柳子放声大笑,大头也面露笑容,一个更嘶哑,更难听的声音唱了起来,呜呜咽咽的根本听不清唱得什么,是七狗,但是他不管不顾地唱着,感染了小队的每个人,南腔北调的歌声中,激励着小队队员在冰水中顽强挣扎。
铁岭绝岩,林木丛生,
暴雨狂风,荒原水畔战马鸣。
围火齐团结,普照满天红。
同志们,锐志哪怕松江晚浪生!
起来呀!果敢冲锋,
逐日寇,复东北,天破晓,
光华万丈涌。
终于,几个人迎面撞上了回头的浪,他们已经渡过了江心,离对岸不远了,可能马上就要到达。
越往江边,冰层越厚,七狗小队还在江边,溜子就向头上的冰层开了枪。
可是冰层几乎全部吸收了枪支的声音,七狗与大炮的子弹都打光了,仍然没有什么反应,几个人被浪推到了岸边,在一块两米宽的突出江滩上上了岸,头都顶上了冰层。
迅速换上干衣服,几个人不约而同地高声呼叫,“我们过来了!”
但是现实是,必须得找到一个较薄的冰层,向上打通,要不,这几个筋疲力尽的人,很快就会被困死在江中。
但是越向岸边,冰层越厚,向上的破冰进行得很是艰难,三几下,大炮的枪托断了,又一会儿,七狗的枪托也已经打得稀烂了,几个人手中的枪,不到二个小时全都都被打坏,大家把小目光全投向了小柳子身边,那支德国狙击步枪握在他手中。
小柳子的眼泪涌出了眼眶,“我舍不得,他多少次救了我们的命啊?你们谁啥得谁来吧!”小柳子把手中的枪向前一伸,闭上了眼睛。
七狗三皮与大头也是泪流满面,这支从开始就始终伴在小队队员的身边,几个人可以出生入死,就为了找几发它的子弹。这时,谁又能忍心砸毁了它。
七狗一屁股坐下了,几个队员也都象泄了气的皮球,瘫倒在狭小的江滩上。不一会儿,七狗发现每个人的脸上都似笑非笑起来,身体软软地撑不起来了,不好,原来冰层中的空气,必竟没有上面的清新,小队队员大量用力,很快出现了缺氧状况,可能马上就要因缺氧而昏迷,而在这幽闭的江冰层下,一但昏迷,就只会在昏迷中死去!
七狗强挺起身,去抓小柳子的狙击步枪,身子一动大头一头歪倒,脚边的机枪倒在了地上。几次努力后,七狗甚至没有了爬到小柳子身前的力量,他艰难地把大头的机枪上了膛(向上抡砸需要力争,机枪谁也抡不动,所以得到了保全),对着五六步远的冰层,扣动了板机就不放,七狗耳中沉闷的枪声不断传来,他也随即失去了意识。
最后一匣穿甲弹救了小队,有几发子弹震动了冰上雪,把雪片震得飞了起来。江边的红军巡逻队员经过发现了异常,迅速跑来,扫开冰雪,在冰下竟然模糊看到了几个人的身影,这让红军战士震惊得如同见了鬼魂,马上向值日军官上报了。
昨天的信号弹,就引起了苏联边境部队的注意,因为那正是与七狗小队约定好的联系暗号,所以苏军对沿江的每一次异常情况都给予了足够的重视,一个苏军中尉听了巡逻队的报告,马上带着工兵来到了江边。
对岸的鬼子震惊地用望远镜看到这样一幕,苏联红军出动了工兵甚至最后动用了炸药,在离江岸二十米远的地方迅速开凿了一个洞,两个红军潜水员下到洞里,不一会儿,就从冰洞中托上了几个中国装束的老百姓!令人不能相信的是,最后,两个潜水员又从洞中费劲地拖出了一个日本军用保险柜!
这一情报引起了对岸鬼子关东军谍报参谋的注意,根据简报,他迅速判定这个保险柜就是在松原县城被盗走,而日本军方在南满天翻地覆也没找到的那个装有日军边境布防图的那个保险柜。于是日本鬼子开了炮,想把这一伙人消灭在江边,但是苏军迅速地进行了集群炮火反击,冒着不惜暴露已方炮兵阵地的危险,对江南岸的日军阵地进行了炮火覆盖。
保险柜终于被送到了苏联远东军区参谋部。
而这一切七狗他们根本不知道,因为在昏迷中,他们就被送到了伯力(符拉迪活斯克托)的苏军总医院。
三皮第一个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了。58xs8.com